沙场喋血的杀气,便是在瓦剌大营之中,面对也先丁一也敢硬抗着,何况于在奉天殿上?这些大汉将军、禁卫之流,虽有一副好躯壳,哪里经得住丁一这等喊问?只觉若是自己敢应上一声,便有千军万马,随丁一的长刀而来,将自己踏成粉末!
一时全然丧了胆气,纷纷退后不敢再去与那些文武百官纠缠,奉天殿里便只有马顺无头的躯体在那里,一股一股地喷着血。
于谦看着郕王也要落荒而逃,连忙快步上去扯住了这位监国,于谦望着一手执刀,一手执着马顺头颅的丁一,表情有些复杂,但此时他也顾不上许多了,与郕王低声耳语了几句,惊魂未定的监国点了点头,开口道:“国土安全局衙门,按律诛恶,一众臣工也是助国土安全局衙门惩治不义,非罪也!”
“监国明见!”丁一带头应了一声,走过去,一脚一个将那些大汉将军踢起来,却是道,“站好!想学马顺渎职卖国么?”这些仪仗队和禁卫吓得连忙爬了起来,执着金瓜等物作威武状,其实一个个都双股战战,但从三品的锦衣卫同知,这位说杀就杀了,谁敢去惹他?
这时群臣也回过神来,纷纷唱道:“监国圣明!”
丁一却又上前,向监国的郕王作礼道:“下官有事上奏!王振误国,但其族之中,便无一个是好人么?当时那位说‘薛少卿不免,是以泣’的老仆,也当诛么?下官也叫王振一声世叔,也当诛么?”(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教看风云手(十)
他说是奏,手里长刀却仍持着,马顺的头颅还一滴滴往下渗着血,说着丁一便望向右都御史陈镒:“陈大人,若觉丁一也当诛,妨请你就在这奉天殿上说一句!”说着丁一将马顺头颅扔到陈镒脚前,却道:“敢问丁一何事当诛?”
右都御史陈镒要他放嘴炮那是专业,这血淋淋的头颅,滴着血的刀,加上丁一那冷冷的语调,当下吓得连连后退,摆手道:“不、不!老夫不曾说丁如晋的事……那老仆,自然也是义士……”老仆说的是大理寺少卿薛瑄当时判死刑,谁说情王振也不点头,结果看见家里老仆在哭,问他为什么?那老仆说因为薛瑄要死,所以伤心哭泣,王振才免了薛瑄的死罪。
所以丁一此时拿来问,陈镒哪里敢说这老仆也当诛?朝中谁敢说这老仆当诛?
至于他自己,单是手中长刀,这当口,谁去找死?
要知道乱拳打死马顺,可以说法不责众,谁也说不清哪一拳打死的;跟丁一这么提刀直接枭首,那是两回事。这厮就是一煞星,殿里的文武百官,要跟从三品的马顺死磕,倒也罢了,和从八品的煞星磕?瓷器撞石头么?那得多失心疯才会干的勾当啊?
但丁一却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持刀走向陈镒,反转刀柄将它塞到陈镒手里,却对他道:“老大人,丁某还是那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你若真觉丁一有可诛之道……”却用自己胸口顶着刀尖,对右都御史说道,“用力,捅下来!”
“不、不!丁如晋辞受阉党官爵,与王振除世谊交往之外。再无瓜葛……”御史老大人的嘴炮一旦开动,却是极利害的,愈说愈流利,“老夫请将族诛,是王振族中为祸之人,如马顺、王山之辈,便是那老仆那等义士,也是要好好赏赐与他……你丁如晋休得胡闹了!你本是士林中人,读书种子,素有文名!又于沙场救驾。人所皆知,舍生忘死,成仁取义!王振之罪,干卿底事?”说着慌乱把刀塞回丁一手里,却是对监国禀道。“下官以为,宛平县县丞、国土安全局大使丁一。忠心王事。安能无赏?”
“臣等附议!”这是刚才那王竑和曹凯之流的那些热血愤中,看丁一提刀将马顺枭首,心中无比解气,此时听得都御史老大人的话,下意识就附议了。紧跟着又有些和李贤、商辂交好的,也就纷纷道。“臣等附议!”这时其他官员便也随了大流附议。
到了资格最老的吏部尚书王直也开了口:“丁一不赏,安有为国尽忠之人!”
于谦于大人的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但他马上也对监国道:“臣附议!”
这就是大势,大势所趋。
丁一没有赖下去。当监国的郕王顺应群臣所请,授了丁一承事郎的散官,又按于谦所奏请,将国土安全局衙门提到七品,丁一就没有再闹下去了,哪怕他出了殿之后,听着奉天殿里的百官,又叫嚣着要去找王振的两个长随算账什么的,他也没有回头。
他此行的收获并不是升了两级官,从正八品爬到正七品,这种玩意要是当刑警的时节上,那是天大的一个事,那差不离就是一个县局长升到县长了,多少人一辈子都爬不过的两道坎;但在这时,丁一毫不为之动容,其实来了大明这么长时间,丁一并非不知道,正常的京县丞,就是正七品,当初英国公和首辅要是有意按住他,才按着外县的品秩给他搞了八品。
至于国土安全局衙门,七品也好,八品也好,真的有许多区别么?职能不变的情况下,对于丁一来讲,意义根本就是趋于零!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说的不是那门房,而是宰相,难不成真的去宰相府里当上门房,就是七品,爬上管事,又是几品么?
甚至也不是监国当着百官的面,称许丁一:忠义无双。
也不是右都御史老大人陈镒表态的丁一跟王振无关。
丁一今日最大的收获,就是杀了马顺。
不错,比升官更重要的,是杀人。
杀人是为什么?
就是为了监国亲口说的那句:“国土安全局衙门,按律诛恶,……非罪也!”
这是给丁一这个衙门发的不需经有关部门审判便可杀人的执照!
也就丁一为何要动手杀马顺的原因;也是于谦于大人当时面色变得极为难看的根源。
为了平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的恐慌状态,为了安定人心,监国必须得说出这样的话,而于谦也必须告诉监国,得这么收买人心。而毫无疑问,最大的利益获得者,却就是丁一那个毫不足道的小衙门。
其实认真来讲,丁一给过马顺机会了,马顺如果愿意跟丁一回去问话——虽然正常来讲不可能——那么至少今天马顺是可以不用死的。
反正马顺是必须死,那么丁一就要在这关节,利益最大化。
当他一身血腥气出去奉天门外时,那里还有些等着传宣入去的小官,吓了一跳,有人问道:“这位请了,敢问是领了廷杖么?”以为这一身的血,是说错了什么话,被当场打了廷杖的。
丁一摇了摇头,笑道:“我把马顺杀了,这是他的血。”
那个小官上下打量了丁一,却摇头长叹走开,自言自语道:“这位挨了多少廷杖?这是硬给打成失心疯了啊!”以他看来,丁一就是被打到失心疯了。马顺啊,天子亲军锦衣卫指挥同知,一个八品小官说把马顺杀了?别说这正统年,就是几百年后跟人说佛罗里达某个小镇警长,把fbi头头干掉了,被吐一脸口水很正常吧?
丁一笑了笑,自然不会去争辩什么,他留在这里也不是为了跟这些小官炫耀什么,没那个闲工夫,只不过于谦方才示意他先等着,所以丁一才在这里候着。而等到于谦等朝臣从左掖门出来时,却就见吏部尚书王直握着于谦的手叹道:“朝廷正藉公耳,今日虽百王直何能?”
老王直似乎揣了一怀的小红花,抬头见着丁一,几步抢了过来,害得丁一连忙迎上去搀住,要不一会摔倒了,扶与不扶虽说在大明朝还不是个问题,但总归还是不好的,就听着王直感叹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真是直指人心!今日全赖小友决断,诛马顺难,依律而诛更难,纵王直少壮时又何能?”
这听得丁一都不好意思了,于谦却笑道:“王公却莫夸坏了这少年!”却对丁一说道,“如晋再候上片刻,有公事。”所谓的公事,现时国土安全局是兵部下属的衙门,于谦是该管上司,不如说是命令更为合适一点。当然于谦面上很客气,但这上下,丁一是分得清的。
“王公谬赞了。”丁一笑着给王直行了礼,退到一旁候着,这时那几个一路被当成备胎,都没机会上殿的小官吓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因为他们听着老王直对丁一说道,“如晋过谦了!诛马顺奸贼,尽赖如晋之力!”
诛马顺啊!这八品小官身上的血,真如他说的一样,是杀马顺溅上的!
“广州城被叛贼围困,你可知道?”
到了兵部公事房,于谦却就没那么多的客套,直接就冲丁一这么问道。
丁一点头道:“略有所闻。”
于谦并没有说什么,但被一同召入公事房的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胡宁,却就眼神一冷,望着丁一说道:“安乡伯张安殉国,都指挥佥事王清被俘之后,也被叛贼杀害,广州城被围困……你身为国土安全局衙门大使,此时竟和老夫说‘略有所闻’?尸餐素位莫过于此!”
丁一毫不回避郎中胡宁的逼视,淡然道:“如此,学生请辞便是。”
这话说将出来,胡宁的面色就显得有些难看。
他没有想到丁一直接要辞官了。
因为方才在奉天殿上,别人或说丁一果敢决断,忠义无双。但胡宁估计,于谦可是极为后悔今日叫丁一去上朝的。做到五品郎中,谁也不是傻子,胡宁很清楚丁一为什么要杀马顺。而看着丁一拿捏在这个关节来杀马顺,以使得国土安全局衙门得了杀人执照,胡宁是很愤怒的,他觉得自己被算计。
不论监国或百官,都被丁一算计了。
胡宁十分清楚因为这个时节,为了平息人心,于谦不得不让监国的郕王为丁一站台,说丁一杀人是正义的,是合法的;而刚刚与大汉将军、禁卫扯打的群臣,自然为了免于自己失仪的问题,也不会有人出来指责丁一,何况于,杀了王振党羽马顺,本就是大家心中所望。
所以胡宁认为,丁一是工于心计,为了当官不择手段的人。
丁一说着,便解下印章放在桌上,对于谦道:“先生且忙,学生便告辞了。”
“站住!”郎中胡宁拍案站了起来,气得胡子都扬起,“丁如晋,你想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离别易销魂(一)
“一句话也说不得你么?”胡宁怎么可能让丁一辞职?别人或有不知道的,胡宁、李贤这个层次的高官都清楚的,按逃回来送信的曹鼐长随禀报,王振就是丁一干掉。事实上,在丁一有心的操纵下,这消息在市井也早传开了。
丁某人又是为士林除了王振,今日还为士林充当马前卒,提刀杀了马顺,再加上沙场喋血救驾等等,这样的人都容不下去,都逼得辞了职,那在旁人看来,他胡某人容不下这么一个七品官,这肚量也着实太浅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丁一辞职的。
但丁一显然不打算理会他,冲于谦行了一礼,便转身要向外走去。
“如晋,莫胡闹。”于谦开口谈然道。
丁一转了过来,却对于谦说道:“学生本不为禄仕,生性又极疏懒。原是曹公训斥于我,说国家板荡何能独善其身,故之挺身而出。于沙场之中,学生也非披甲顶盔将帅,不得已,学生只好凭三尺长刀,一腔热血杀敌救驾;今日诛马顺,实也非学生所愿,只是任由王竑、曹凯动手,不说能否诛得奸獠,便是杀之,也属非义!王振在时厂卫拿人尚知去刑部签领驾帖,若由得乱拳将马顺打死,我等实连王振都不如!所以学生方才站出来,去做这样的事……不料却不知何故,竟不容于胡郎中!留之无益,择日不如撞日,先生便容学生,告老归田吧!”
胡宁听得眉角狂跳,丁一这是在摆阅历了。
做官,不是他丁一想做,是首辅曹公逼他做的。
他这官做得怎么样?将帅无能。丁某人将就着就执三尺长刀,沙场救驾;你们要弄马顺,不合律法,丁某人就站出来,很有担戴的按律杀了马顺,要不是丁某人这么干,你们连王振都不如……
郎中胡宁很想批驳丁一,但一时却不知从何驳起,只好冷哼道:“敢问贵庚啊?告老归田?可笑!”
谁知丁一这边厢等着他呢:“御驾亲征之时,胡朗中可以因病告假;如今到了丁某要辞官。却就可笑了?有多可笑?俞元吉天上有灵,不知道此刻会不会觉得可笑呢?”俞元吉就是俞鉴,胡宁当时是必须随征的,结果这厮籍病求代,就是求俞鉴代他上战场。俞鉴慷慨应承代他去。有人问俞鉴,“你家里孩子还很小。怎么办?”俞鉴说“为国。臣子怎么可以敢计较这些!”可以看出,俞鉴那是真汉子,相形之下这胡宁就猥琐了。
这绝对是揭疮疤的行为。
胡宁双眼瞪得通圆,戟指丁一:“你、你、你……”竟说不出一口话来。
“坐下。”于谦微笑着说道,又把桌上那印信冲丁一抛了过去,“行了。知道你委屈。”
胡宁无奈坐下,只觉一口气顶在心头,坐在那里看着丁一,真个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这是赤果果地被打脸啊,可恨的是偏偏是他自己送脸去给丁一打,还被打得清脆结实,毫无还手之力。
于谦对丁一说道:“南边也要顾着,胡郎中方才是急了,这国土安全局衙门才刚草创,如晋也刚回京师,此事无论如何扯不到你身上。但现时吏部那边也批了下来,如晋看看是不是把两京、十三布政司的人手安排好?”
“谨遵先生训示。”丁一极为恭敬的回答。
在看着丁一离开的身影,于谦瞪了胡宁一眼,摇头道:“不要这样。有些人,是不能试探的。”这时的胡宁,哪里还有在丁一面前的急噪、冲动与乖张?他脸色从容地应了于谦的话,简直就和刚才如换了个人似的。
金鱼胡同宽广的丁家宅院里,不时有阵阵鸟啼声响,树荫如车盖,人坐于下方颇有些凉意,也许这是原先王振名下,唯一没有换了主人,没有被抄家的宅院了。丁一与李贤、商辂坐于树下品茶,倒是难得的相聚。
部院之中的主官,例如李贤、胡宁这样的郎中都是要随驾的,逃回来并不多,大致上都随尚书、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