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对自家将主这么抬举,麾下自也觉脸上沾光。
方瑛是很守礼的,在丁一面前一路都是自觉的以下属身份自处,尽管丁一与他并没有隶属的关系:“先生谬赞了,瑛于先生面前,不过如莹虫见晧月,安敢言辉?平生不识丁容城,自称英雄笑煞人。今日天见可怜,遇了先生,实是瑛之幸……”
紧接着又请丁一入城休息,丁一欣然点头,与方瑛把臂而行,一时间不论是骑兵连还是方瑛手下的军队,都对彼此的长官生出亲近之心来。只不过到了城内,丁一扫了一眼刘铁,后者便向方瑛说道:“方总镇,家师奔波跋涉,着实乏了,多谢总镇款待……”
方瑛是知情识趣的,便安排了宅院让丁一和随行骑兵连安置休息,又向丁一行礼道:“瑛告罪请辞,明天再来听先生教诲。”这就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了,然后又与刘铁行了平礼,方才带着一众将校离去。
骑兵连一进这宅子里,自然安置岗哨巡逻等各种勤务,谭风也是做得熟手,别说丁一,连刘铁都不用操心这等事,原先方瑛准备的那些奴婢,便被刘铁指挥起来,有人收拾房间,有人烧水侍候丁一沐浴更衣等等,不过厨房的伙工、大厨却就立刻失业被请出了宅院,马上被炊事班接管了厨房。别的可以将就,这厨房绝对是不可能用别人提供的厨子,就算丁一同意,刘铁和谭风都会死争到底的。
“先生,依铁看来,这方总镇却是持礼极恭……”刘铁亲手烧开了水,给丁一泡上一杯茶,又挥手教那些奴婢退下,方才接着说道,“我等要去云南,只怕少不得贵州这边的路道,结个善缘,似乎也无不可。弟子愚钝,还请先生点拔。”
他这倒是实话,丁一示意他开口,其实就是对方瑛的一种疏远,正常来说,沐浴更衣之后,接风洗尘总是要的。但丁一很明显不打算去这么弄,而对于要平定思陆法的丁一来说,这就显得有点奇怪了,和镇守贵州的方瑛搞好关系,没有坏处啊,为何丁一要这么故意疏远?(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二)
洗去一身旅尘,换了干爽衣服的丁一,端起茶却就笑了起来:“好了,别作怪了,你也去洗洗吧,看你这一身泥猴似的。让不当值的兄弟都在后园那池子里,洗清爽了再去把当值的人换下来……教炊事班先弄一锅热汤……”
“先生,这等事还要您操心?连弟子都不操这心了,谭风早就打点好了。”刘铁笑着说道,然后他倒也就按丁一说的,跑去洗漱了,毕竟一身汗渍和尘土,总是不舒服的。
丁一笑着摇了摇头,是啊,眼看着,谭风、丁君玥这批学生,也都真的开始能独当一面了——这足以让丁一自豪了,因为他很清楚,若非是他丁某人,便无这些天才!丁一是教不出天才的,这一点他很清楚,甚至他都清楚自己连一个教育家都算不上,他办的书院,本质上就是少年军校,通过流水化的培训,极其严格的操典要求,来制造出一批合格的军人。
以现代军人的要求来说,只能说是合格,这一点丁一是可以直面自己的。
但是,这世上多的是被埋没的天才!要不也不会有怀才不遇的说法了。
没有丁一,丁君玥了不起成为一个女扒手头子,再狠再彪悍能强过近代的双枪老太婆?双枪老太婆的下场,最后也是无路可走去当妓女;陈三、杜子腾任他们身体底子再好,脑子再好用,一辈子也就那样了,在卫所里给官长扛活。又没钱去打点,连个百户都不可能混上。
丁一的确教不出天才,但他给了天才成长的土壤和阳光。于是他们便给出了灿烂的回报。
“谁能让方瑛为难?”丁一看着刘铁一脸的求知欲,不象专门来作怪明知故问的,便点拔了他一句。刘铁愣了一下,立马就反应过来,冲丁一行了礼,便自下去洗漱不提。
这就是丁一避而远之的根本原因,能让镇守贵州的方瑛感觉到为难。要来寻丁一帮忙出头的人不会太多,要知道此时别说贵州,就算是云南。方瑛在军队之中,说出来的话也是极有份量的。因为沐斌过世了,而袭了黔国公的沐琮此时才几岁。方瑛的父亲威远伯方政,当年就是随沐晟征剿麓川思任发的大将。所以就算云南的军队里。方瑛也有许多香火情份。
弄到他要来找丁一帮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文官。丁一喝了一口茶,屈指轻轻叩着扶手,笑道:“王慈溪可不是好相与的。”此时贵州最大的文官,无非就是总督贵州、湖广军务的右都御史王来王原之,慈溪人。这位不单是不好相与,简直是比武将还凶残的角色!
王来在山西当从三品左参政的时节,凶残到什么程度?“以公事杖死县令不职者十人”不是斩立决或是绞立决。把县令活活打死,并且不是一个半个。十人。现代不论哪个国家的反腐反渎部门,也没这么狠吧?顶天了也就判个死刑,正常都是有期,这位是活活打死,那是相当于枪毙半小时的节奏啊。后来又去广东当左参政,再迁河南左布政使,也就是正统十三年这位去了河南,黄萧养才起事的,若这尊大神在广东镇着,说不准还有没有黄萧养起义。
丁一怎么可能无端端去招惹这等人物,给自己弄个不痛快呢?他来云南,本来就是景帝踢他过来找死的,哪能自己还揽事上身,把这两省总督也得罪了?只不过世上的事,往往不愿惹,却不一定就能躲得起。丁一刚喝了两口茶,正在想着云南火药受潮,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之际,就看着谭风快步入来,行了礼,把一封拜帖呈了上来:“先生,有人来拜。”
谭风也不是个毛燥的性子,能让他这么跑进来,不单单是因为刘铁去洗漱的缘故。丁一现在是做到正二品的大员了,谭风虽说不如刘铁、胡山、杜子腾这些人,有个亲传弟子的身份,但也是书院出来的学生,怎么说也是丁一门下,不至于是个阿狗阿猫都要跑进来问丁一,刘铁洗漱,那就等他更衣之后再递好了。只因这拜帖非同小可,所以谭风才会直接递进来。
只往那拜帖上扫了一眼,丁一就苦笑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惹不起,连躲也躲不起了,直接就上门来——拜帖正是两省总督、右都御史王来!只听谭风低声道:“八抬官轿,前后二十来个好手护卫着,又是随从上来投帖,怕是王慈溪亲来……”
“开中门吧,让骑兵连出一排人,列个仪仗。”丁一点了点头,吩咐道,“教炊事班弄多几十人的饭菜,问问奴婢仆役,这城里哪个酒楼是上得了台面的,教人去定一桌席面送过来。”谭风马上应了去办,至于拜帖,自然是退回去,丁一再怎么样骄纵自大不懂世情,在大明官场厮混了这么久,也不至于会收这宣德年间铨试第一的王来的帖子。
这时刘铁已得了报,一头湿发胡乱挽在头上奔了过来,一边还在指使着奴仆准备各式果盘等等,入得内来急匆匆地道:“先生还是更衣为好吧?”就是换上长衫,以视对来访者的重视。丁一自然也是同意的,这位王来,和于谦走得也比较近,至少于谦是对他颇有好评的。
冲着在京师于谦问那句“扶余国可知在何处?”明显是通透着丁一,早点出海逃命的意思,丁一便是投桃报李的心思,总归不想让于谦这一系的大员颜面上下不来,于是便换了衣服,带着刘铁,提了袍裾往宅院大门迎了出去了。
便看着门外那官轿停在那里,轿里人却没出来。丁一看着心里微微有些不快,这也拿大得有些过份了,要知道丁一是左都御史,王来是右都御史,《史记?魏列传》里说:“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夷门侯生。”可见品级虽是一样,左都御史是要比右都御史尊贵的。
就是从道理上,怎么也得王慈溪来迎丁一才对。不过丁某人也并不太拘泥于这些东西,想想人家宣德年就当上监察御史的人,摆摆老资格,就冲人家这岁数,也是可以体谅的。
反正丁一又不用在湖广或贵州的官场和王来打交道,没必要去讲究这高低。直到丁一走出大门,那轿边小厮才对轿里人低声说了几句,揭开了轿帘,一位三十上下的男子才从那官轿里出了,踱着四步方走上前,用下巴指着丁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丁容城啊,学生有礼了。”说的是有礼,其实是无礼至其,边走边很随意地抬手拱了拱,算是作了揖。
看着这人,不单是丁一停下脚步,连刘铁的脸都黑了,边上谭风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宣德二年走上仕途的王来,怎么可能现在不到四十?宣德二年离此时的景泰三年,都二十六年了,王来又不是李东阳那种神童出身的,开始当官至少也是二三十岁,现时怎么也得五十多岁的人了。再怎么驻颜有术,也不可能这种三十上下的模样。
刘铁真是气得一张脸都滴出血来,咬牙问道:“止步,来者何人?”
“噢,你就是刘子坚吧?”那男子不慌不忙地冲着刘铁也抬了抬手,脸上带着不屑的表情,“学生拿着慈溪先生的拜帖,汝便须敬慈溪先生,以礼相待方是,安有如此无礼之举措?”这话是没错,这年间官场和士林还是很讲究,帖子也绝对不是后世的名片那概念,能拿到某官员或名流的帖子,去投靠别人,正常都会看在这位官员的面子上,给予收留照顾的。
问题是,就算王来亲至,这做派也过份了!何况拿着王来的帖子,一上来不说自己的身份,只叫小厮递上帖子,撩下一句:“我家主人来访丁容城。”这根本就是自高身价来落丁一面子吧?或者说故意招摇撞骗,让别人误以为他就是王来?
丁一站在那里看着这人,突然笑了起来,对他说道:“尊驾却是有一桩好处的,刀口长得不错。”说罢丁一冲谭风招了招手,便转身入内,把这门外的事,交给刘铁去处理了。这等事说来可笑又可气,但丁一还不至于去同这妄人生气,不过入了宅内,丁一却就对谭风说道,“想来方总镇于云南麓川的地形地势,应是颇有心得的,去看看方总镇若是方便,为师过去拜候一番吧。”谭风涨红了脸,行礼领命而去,毕竟这回丁一丢脸,却就是他引起的事。
于大门外的刘铁,咬牙对那骑兵连的士兵说道:“拿下,若有反抗,格杀无论。”那出来列仪仗的骑兵连士兵,可不是大汉将军那种花架子,杀敌冲阵方是他们熟知的事,听着刘铁的命令,一个个如猛虎下山也似的,立马就把那男子、小厮、二十来个随从都拿下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一个老头儿骑着一只看起来比他还瘦的毛驴奔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要求见管事,在门外站岗的士兵看他年老,便去通报刘铁,见着刘铁出来,那老头儿急急地道:“管事,小老儿是慈溪先生家中老仆……”(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三)
其实这方才是高官门下的仆人的态度,这老头儿来了并没有大刺刺地要见丁一,而是求见管事,因为很明显他感觉这出错的事,是不值得摆上丁一案前的——他完全没有料到那厮在这边是如何招摇的,所以觉得在管事这一层面就能把事态摆平。
“……我家老爷教身边幕僚过来拜会容城先生,却不料那幕僚拿着我家老爷的名帖,去借了官轿和从人,小老儿也是刚刚得知,那人年纪太小不晓得轻重,还请贵管家见谅,切切不要因着此事惊拢了容城先生……贵管家抬抬手行个方便,小老儿先给您谢过了。”这老头儿很精明,看着那顶八人官轿就停在门口,知道人必定是被丁一手下拿了去的。
刘铁连忙抢上前去搀住那老头儿,对他笑道:“年少轻狂总是有的,老丈不必如此。”他跟着丁一久了,这对师徒已习惯了站在高官的视角去审视对方,所以年少轻狂这四个字说将出来,真没有半点为难或是尴尬,当下便教骑兵连的士兵,去把那个三十上下的男子带了出来交与这老仆。尽管骑兵连的军士没有对那人施以什么刑罚,但显然是被惊吓了,颇有点颓势。
直到离了这宅子十数步,方自听着那人向老仆说道,那些随从和小厮,都被刘铁扣着,结果不知道老仆说了句什么,那三十上下的男子总算消停了,不敢再言语,老实地离开。
这本来只是一个插曲。这名唤作欧阳文的男子,刘铁刚才早就问清楚了,却是王来的世交子侄。中过举人之后,考了两科都没得中,于算术上颇有些天份,于是就去在王来手下充任一个类似乎于钱粮师爷的幕僚角色,这回过来却是王来出于好意,想和丁一约个时间谈谈云南那边苗寨的一些地势、风俗、人文,以便丁一到了云南。不至于如睁眼瞎一般。
但这位欧阳文仁兄不知道发了什么颠,突然来上这么一出,于是刘铁倒也就不好怎么下黑手。这跟现代社会杀人犯是精神病没什么区别。丁一做到二品官,然后来跟一个举人计较,只不过是在帮这个举人扬名而已罢了,还显出丁一手下无人。居然这样就被人蒙了过去。
所以刘铁才极痛快地把人交给王来的老仆。当做一个烫手热山芋交了出去。
可惜不作不会死这个道理,并非人人都懂得。倒是方瑛对于丁一,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当谭风去传话之后,方瑛做一个让谭风都觉匪夷所思的事:他直接就带着十几个亲卫,跟着谭风就过来了。不但没有等丁一上门,也没有大张旗鼓来访,而是把自己放在晚辈的位置。
“若是末将一点愚见。能入先生法眼,实已是三生之幸。安敢劳先生垂询?”方瑛的态度,真的好到让丁一有点担心这厮是不是设了什么圈套,等着自己去钻?但铺开地图,一点一处讲起来,方瑛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没半点花巧的玩意,丁一有时问起一些实质性的问题,比如某地的地势,可以展开作战的部队规模等等,方瑛也是全无藏私,极为详细地述说出来。
丁一听着频频点头,有方瑛这么一席言谈,丁一总算对这次云南之行,多少有了点底气,这年代的写意式地图,没有方瑛这种在当地打过仗的人来讲解,那真的只能靠着脑补了,至于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