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轻
(。电子书)
楔子
三月淡淡的轻风,枝头粉嫩的早樱静静地吐蕊,花香宜人。
朴素而简单的白色衬衫,深蓝裙摆色泽沉稳,随着微风一点一点地飘动。
他抬起头,望着那张清丽而且熟悉万分的脸蛋,柔长的黑发在风儿调皮的玩弄之下,有了几缕微乱,在她水嫩的脸颊边轻拂。
呼吸,忽然有了几分急促。
粉红的嘴唇,漾起温柔的弧度,「昊东……」
如叹息般地声音,在微甜的空气中飘散开来,让他的心,泛起阵阵酸痛。
深邃的眼瞳,在少年稚气的脸庞上,有着迥异于年龄的成熟稳重。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少女精致的脸蛋上,依然带着浅笑,晕红的双颊衬着水水的唇色,明媚得如同一幅春景。
他倔强地摇头,目光专注。
她又笑了,拉起他的手。「那么,等你到了十八岁,再来跟我说这句话,好不好?」
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他才可以将这句话说出口?初现阳刚的脸庞上,一片坚定与执着。
她略略靠近,他们的距离顿时只有一个手掌的宽度,「等你成年,如果还……我们……」漂亮的脸蛋泛上浅浅的红,稚嫩的年纪,对于这类词还是羞涩的,「就交往。」
他望着她眼里动人的温柔,刚冷的心有着温温的脉动,一下一下,冲击着、揉弄着,手掌略一用力。
一抹灼烫,印上了少女清浅的嘴唇。
呵,樱花,原来早已在女孩的嘴唇上绽放,清甜,微醺。
「砰!」一记响雷。
浅眠的男人已然醒来,黑暗中,他锐利的眼眸,没有初醒的朦胧,精光立现。
大开的窗户外,银灿的闪电,如同刀斧般划破长空,扭曲的天幕被撕得七零八碎,狂吹的大风带来浓重的潮湿气息。
手掌,紧紧地握起,他竟然……竟然又梦到了那棵樱树,淡开的樱花下,那个清纯少女嘴角的那一抹浅笑……
可恨!可恨!
如野兽般的目光,愤怒地扫向那被打开一条小缝的门。
一张泪眼迷离的小脸蛋,棉质睡裙长长地拖在地上,旧旧的小熊,抱在怀里,圆滚滚的眸子里,有着害怕与胆怯,就是这张脸!
「滚!」
再是一记闪电,黑暗在一瞬间被划破,照亮了他冷峻的脸庞,不到一秒的时间,宽阔的房间再度陷入厚重的暗沉之中。
可是,男人嘴里吐出来的字,却如利刃般直直划向门边站立的人。
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小小的女孩。
抽泣声,从她嘴里不断地传来,用力地抱紧怀里的小熊,她摇着头,泪珠儿从她可爱的眸子里纷纷滚落。
她好怕,打雷可怕,一个人睡在大房间里更可怕,她想要……
「呜……妈妈……妈妈……」
「爸爸……」最疼爱她的爸爸在哪里?那个总是将她抱在怀里,珍惜地亲吻的父亲,唤着她小宝贝的爸爸,在哪里?
男人像是被鞭子抽到一般,顿时僵硬,怒气如同潮水一般,刹那狂涌。
「给我滚!」
台灯精准地砸上微开的大门,「砰」地一声,那个力道,刚好将门撞阖,然后,碎裂的声音清晰传来。
很好,门关上了,哭泣的声音再也听不到。
狂风夹带着暴雨的气息,将窗帘吹得恣意飞扬,幽暗的空间里,除了雷雨,再无其它。
而樱花,早已凋零。
第一章
任家的早餐,一如既往地沉默。
倪贝贝穿着干净的校服,齐肩的发丝梳得整整齐齐,她乖巧地坐在餐桌旁,一小口、一小口斯文秀气地喝着干贝粥。
偌大的餐室,五个仆人上菜递碟,竟然一点声响都没有。
三十坪的空间,可以坐满二十人的餐桌,却只坐了两个人。
首位上沉默的男人,冷峻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的表情,黑色的衬衫,将他本来就冷酷的面容衬得更为严肃、危险。
他的生活习惯,从来都是中式的,所以,在桌上根本就看不到吐司、牛奶之类的西式餐点。
熬得米烂贝香的小粥,盛在温润细腻的瓷碗里,再配上精心腌渍的小菜,传统而古意的简单早餐,也是这里的规矩。
乌木沉筷一被放下,灵巧的仆人立刻递上干净的湿帕,男人擦了擦手,放到一旁。
一直站在一侧的男人立刻上前,「少主,车已经准备好了。」
男人站起身来,整理着钻石袖扣,举步往餐厅外走,对于餐桌另一头端坐的人儿,从头到尾,连个眼角都没有赏一下。
倪贝贝放下手里的细花瓷杓,安静地起身,素白的小脸低垂着,看不清楚表情。
男人高大的身子在转角处忽然停了下来,一众跟随的男子也随之停顿,不敢问自家少主为何不走,恭敬地低头。
男人微微侧身,望了一眼立在餐桌旁的少女,「十五岁了?」
对于他突然的停顿及问话,倪贝贝明显是吃了一惊,幸好,她一直是低着头,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虽然不明白他问话的意思,但是她还是细声乖巧地回答:「是。」少女的头垂得更低,乌黑的秀发像丝一样滑下,遮住了她的脸颊,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颈部。
他没有说话,紧紧地望着那闪亮的发丝。
主子没有动静,做人手下的更加不敢说话,众人连呼吸都变得又轻又慢,生怕扰了他……空气,变得凝滞起来。
终于,男人收回目光,转身往外走去,强烈的高气压在那一瞬间恢复了正常。
倪贝贝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当庭院外响起汽车引擎声后,她才慢慢地拎起放置一旁的书包,准备出门。
忙碌收拾餐具的佣人像往常一样,没有多余的话语。
这是这个家里非常典型的形象,训练有素的仆人及不正常的主人。
倪贝贝走到大门边时,一脸严肃的管家为她打开大门。
「小姐,路上小心。」
小姐?讽刺的眼神一闪而过,但倪贝贝只是乖巧地点头,出了门。
清晨的空气,还真是好!不疾不徐地走着,私人道路修整得干净极了,两旁高大的围墙,颇有些许庭院深深的感觉。
一路上,除了微风及鸟儿啾鸣外,基本上是安静无声。这一片全是任家的地盘,所以就连过路的车辆都看不见,可是,也别以为这里偏僻少人就安全堪忧,放眼全台湾,或者该说全世界,都知道有个男人,是不能惹的。
所以,她安全得很。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才到公车站。
私人产业,想要有公车或者出租车,根本就是妄想!还好,她很能想得开,每天走上一段路,有益身体健康。
到学校时,离上课只有十分钟。
今天,算是来得比较晚了,全因为那个一年难得出现的男人,竟然在今天回台湾了。
「贝贝。」向芙雅甜笑着朝她招手,从书包里摸出一颗闪闪发亮的苹果,「给你。」
倪贝贝毫不客气地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大口,清甜的果肉在她嘴里蔓延开来,一边啃着,一边要求道:「明天我要吃柳丁。」
「好。」乖巧温柔的向芙雅甜甜应道!熟悉的人都知道,向芙雅的包包里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时令水果。
倪贝贝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在她嫩嫩的脸颊上用力地亲了一下,「小雅,如果没有你,我恐怕活不下去了。」
「夸张。」一道清冷的女性嗓音打断了她的撒娇,不必抬头,也知道是谁。
「水晶,不要吃醋嘛,来、来、来,我也亲你一口好了。」她倚上前去。
姚水晶推开她,淡淡地瞥她一眼,「你今天心情不好。」
灿烂的笑容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掩饰,「哪有。」放下沉重的书包,拉开座椅,「这世上,还能有让我倪贝贝不开心的事情?哈哈,怎么可能。」
在学校里面随便找个人问问,每个人都会夸她倪贝贝活泼美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是吗?」姚水晶冷冷一哼,不再说话。
也不能再说什么了,上课的铃声已然响起。
国文课,耳边是老师滔滔不绝的说文解字,可是脑里想的,却是……
心情不好?真不愧是跟她从幼儿园就认识的死党,她明明……她明明就跟往常一样活泼、一样爱笑,可是,她还是敏锐地发现了。
怎么能高兴得起来?怎么能开心得彻底?每一个跟那个男人一起用餐的日子,她都不会高兴,即便,这样的日子,九年来,其实并不多。
想想,真是可笑!如果别人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念头,会不会觉得她非常不知好歹,非常没有良心?毕竟,是他收养了她,将她从孤儿院里领了出来,使她免于悲惨的命运,按
理,她真是要结草衔环以报答他的大恩。
可是,很难,真的很难……眸色沉沉,一片晦涩。
***
「少主,飞虎帮的梁问忻最近盯上了我们东部的场子,挑衅的事件不断。」一个眉目细长的斯文男子,站在办公桌前,认真地禀报。
男人坐在那里,盯着笔电里繁复的交易数据,没有说话。
「还有美国那边,戴维私下跟路易接触频繁。」毒品的事情,少主管得非常严格,戴维,真是向天借了胆子。
迟疑了好几秒,终于还是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老爷子来了好几次电话,催你回日本。」
男人嘴角轻勾,眼神复杂。
宫泽端低下头去,不再言语。对于这个主子,他其实是从心里害怕的,从来没有见一个男人,年纪轻轻,城府如此之深、性格如此狠绝,让他又敬又怕。
任昊东,这位黑道少主,从二十岁那年开始,就以残酷的作风着称,他处理事情干净利落,对于背叛和不听话的人,没有一点慈悲之心,所以道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情愿立即死去,也不要得罪任昊东。
传说,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用强硬的手段从自己的爷爷手中夺得了大权,自那以后,他就在日本呼风唤雨,有着暗夜帝皇之称。
近几年,他渐渐地将事业重心移往美国,短短五年,就建立了自己的地下王国,除了黑道传统的产业外,他也作生意投资,建筑、工业、电子……只要赚钱的行业,他都有涉足。
所以,说任昊东在黑白两道都拥有睥睨群雄的势力,丝毫没有夸张。
对于手下的禀报,他连眉角都没有抬一下,手指在光滑的檀木桌上轻敲两下。
宫泽端立刻会意地退了出去。
任昊东没有去想刚刚手下报告的事情,这些小事,根本就劳烦不到他来伤脑筋,他目前有兴趣的,是近期的军火交易。
这么多年,其实在台湾的时间并不多,他比较喜欢在美国,至于这家建筑公司,也只是他玩票性质,虽然,还是赚钱得要命,任何行业,只要有雄厚的黑道的背景,做起事来都会得心应手。
轻薄的手机传来低沉的震动响声,淡淡地扫过一眼,没有接。
处理事情,一天的时光,真的还挺容易过的。
看了看时间,阖上笔电往外走去,刚迈出门,新换的助理站起来,「老板,刚刚小姐的学校打电话来,说有关小姐的学业……」
「Amy,你在胡说什么!」宫泽端慌得连忙阻止,脸色都白了。
他跟了任昊东这么多年,知道少主对于那个名义上的养女,从来都是忽视不理的,对于她的消息,他听到心情就不会好,而这个菜鸟,竟然敢直接在他面前提起,真是不想活了。
任昊东的脚步,果然停了下来,定定地望着那张年轻的脸庞,美是很美,但可惜了。
那飞扬的眉,还有如寒星的眼眸,她甚至连直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连忙低下头去,纤细的肩头还在微微颤抖……她相信,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这个男人的目光注视下站得稳,至少,她不行。
她,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任昊东没有说话,掉头就走了出去,宫泽端连忙想要跟上去。
「不必。」
跟随的脚步生生停住。
目送少主离开后,他转头望向那个闯祸的女人,「你,立刻给我滚。」
再不滚,只怕连命都未必保得住。
他要是留一个如此不知进退的女人在少主身边,那该滚的人就是他了!真是失策啊,调人上来时,只是关心到工作表现,而他也将跟在少主身边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一交代了,只是这么多年,对于小姐的事情,没有人在少主面前提过,而他一时之间还真的忘了这项,直接导致今天的悲剧发生。
女人柔美的小脸抬了起来,满面的泪水,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公司单纯的一个助理的职业,也会复杂得让她这般害怕?
***
一天之内,注意到她两次,算不算得上特别?
暮色在他的脸庞上投下浅浅的暗影,淡蓝的烟雾为他冷峻的五官更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指尖的烟已经快要燃到尽头,他没有去理,一抬眸,望向那如血的夕阳,圆满而又血腥。
嘴角微勾……有多少年,没有这般看过这轮落日?从那天开始,他就彻底失去了对景色的感知能力,唯一有的记忆,就是那飘着清雅樱花的空气中,那随风飘扬的裙摆……
心脏,泛起熟悉的痛楚。
多久了?整整十六年,他竟然还是忘不掉!可恨地忘不掉啊,指间用力,狠狠将烟按熄。
如何能忘?那是他人生中的最痛,背叛、仇恨,还有数之不尽的鲜血,硬生生交织成一段血肉模糊的回忆,就算再冷漠、再无感,午夜梦回时,却又如鬼魅般再度缠上,怎么都摆脱不了。
启动,踩油门,沉黑的Land…rover咆哮着如箭一般直冲了出去。
他人生中仅有的几个朋友中,陆飞扬喜欢快车,柏凌风则偏爱稳重系,最好享受的严君尧则最花哨、最骚包,而他任昊东,则喜欢Land…rover这种低调的后劲,尤其,开着它上山,那种天生的王者风范,在此时表现得淋漓尽致。
盘旋的山路路面虽然宽敞,可是弯路却很多,有的甚至是三百六十度的急弯,既考验车子的性能又需要精湛的车技,弯再多、再急,他也没有踩煞车放慢速度,反而不断地催油门,生生的风呼啸着从打开的车窗刮了进来,破表的时速让他的肾上腺素急速分泌,如同一头追捕猎物的老虎,危险性十足。
突然一声尖锐的煞车声,漂亮的车子应声而停。
「任。」手机里传来慵懒而又迷人的男性嗓音,天生带着笑意的音色,听来干净又纯粹。
这世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