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承煜的眉头紧锁:“我是有事去她家,而且狗仔拍摄的角度不对,她当时只不过做了个蛋糕,取出来的时候被烫到了,我过去帮个忙,她为了谢我就顺手舀了一勺给我,我压根儿没吃,你知道,我不喜欢甜食,你不用去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章承煜,你在骗小孩子呢?”顾苏压根儿不信。
“我对小蕊另眼相看是有原因的,这和爱不爱的没关系,我和她有约定,不能告诉别人,”章承煜耐下心来再次解释,“如果你非要知道,等事情告一段落了我告诉你。”
“不用了,我完全没兴趣,不用编故事了。”
章承煜的眼神阴鸷了起来,他冷笑了一声:“顾苏,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你宁可道听途说,也不肯相信你爱的人?”
顾苏没有说话,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那目光清澈纯粹,仿佛宁静的深潭,没有一丝波澜。章承煜忽然手心渗出一层薄汗,他想起了他无数次误解她的日子。
“我等了你两年多,就站在你身后,等你看到我。”
“你的喜好我了如指掌,我的喜好你不屑一顾。”
“我只能在早上你还没睡醒的时候看你,那时候你才不会有那种鄙夷的目光。”
“每次和你说完话,我都告诉自己,这不是章承煜啊,这是别人伪装的,想要把你从他身边赶走,坚持住啊顾苏……”
“后来我就失眠了,整晚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你从来没有发现。”
“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你的妻子,我只是漂浮在你四周的空气,你的目光永远只能穿透我的身体,用尽力气都没法让你看我一眼。”
“你有了你喜欢的人,我也终于可以解脱。”
顾苏的声音轻柔而悲凉,在空气中飘散。
“我累了,没有力气再爱你,更没有力气相信你了。”
章承煜狼狈地从屋子里退了出来,铁门在他面前断然合拢,没有留一丝想象的缝隙。
他站在门口,脑中一片茫然。
婚礼时灿烂明媚的笑脸,和刚才平静哀伤的脸庞交叠。
他伤她那么深吗?
细细回想,除了刚结婚时那短暂的时光,这两年多的婚姻,居然真的想不出一刻让人眷恋的地方。
看起来,顾苏是真的要放弃这段婚姻了。
拖泥带水、做低伏小不是他的风格,或许他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只是,从顾苏搬走那时起一直盘踞在胸口的闷意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朝着心脏深处蔓延。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敢去深想。
整个下午,章承煜的心情都不算太好,石夏蕊小三门引起的余波还没有平息,几个曾和章爷爷一起交好的股东也打电话来关心事情的进展,章合的股价几近跌停,只在尾盘的时候稍稍拉升了一点,虽然已经出了公告,声明股权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变动,但估计最起码要好几周才能勉强恢复元气。
陆文城很是诧异,调侃说不叫的狗才咬人,顾苏一直不言不语,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手,不仅疑似出轨,还在背后捅了一刀。
几个好友向来都不喜欢顾苏,常常这样调侃,只是今天,章承煜听了很不舒服。
“和她没关系,而且,小朱调查过了,她和程景时关系并不密切。”他忍不住开口为顾苏辩解。
陆文城打量着他:“你今天有点奇怪。”
章承煜心不在焉地转动着手里的钢笔,忽然问:“怎么看一个女人爱不爱你?”
“看她的眼睛啊,”陆文城耸了耸肩,“看到你眼神会不会发亮,目光会不会不经意就随着你走。”
章承煜有点恍惚,他想起了那每日清晨都落在他脸上的目光。
“你怎么了?”陆文城纳闷地问,“真要离婚那就离呗,你难道还愁找不到下一任?比她美比她身材好的我随便给你挑一百个。”
章承煜摇了摇头,开始收拾桌子。
“别不吭声啊,思雨让我问你,双休日去南雁湖度假山庄散心怎样?或者出海去钓鱼?”陆文城出主意。
“没心情。”章承煜拒绝。
陆文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那女人给你下了什么蛊了?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回到家里,吴阿姨已经不在了,临出门前还给他打了个电话,忧心忡忡地问顾苏什么时候回来。
“承煜,你别欺负苏苏太狠了啊,这孩子对你真不错,实心实意的。”
章承煜打开了音响,房间里充斥着顾苏轻扬缠绵的声音。
这张碟片他听了一遍又一遍,每听一遍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蠢蠢欲动,破图发芽。
他在房间里慢慢地踱着步,下意识地又走进了那间琴房。
白色的钢琴一如既往沉默地伫立在中间,没有了主人,它好像也失去了灵气。
墙壁上的水墨画笔力淡雅,意趣天成。
章承煜站在画前看了片刻,脑中忽然闪过一些什么。
月夜、江畔、古寺、船舶。
刚好凑成一首古诗。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姑苏城外寒山寺……这不是他调侃顾苏名字的那一句吗?
顾苏居然还记得?曾经和顾芸聊天的那个q名就是寒山。
寒山曾经在年前上线过,而顾苏就在六安,难道现在这个q号在顾苏手里?
一连串的琶音响起,仿如珍珠泄落玉盘,行云流水。
章承煜整个人都僵住了,困惑地看着那架钢琴:难道这碟片里的伴奏是顾苏弹的?可是,顾苏明明是不会弹钢琴的,顾芸才是会的那个!
☆、第18章
顾苏在家里休息了两天,除了准备起诉离婚,还在小区附近摸底调查了起来。她所在的是中高档小区,里面有很多三口之家,适龄儿童,而距离这里几百米开外有家实验小学,人流量还算可以,很符合开家音乐教室的条件。
和顾芸不同,她向来对事业没有什么高要求,并不喜欢前呼后拥、运筹帷幄的商场拼杀,她喜欢的是那种温馨平和、小桥流水般的情调生活。
六安那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继续做下去害人害己,可照程景时说的,到别的公司找工作也会麻烦不断,她总不能一直闲在家里。
罗小安听说了她的这个打算,兴致比她还高涨:“好啊,你的音乐教室开张了一定缺个前台,我来帮你打杂,我还可以教小朋友画画,我可是漫画高手哦。”
“进门弄个吊椅,后面摆一排书架,琴房里面用原木封起来,”顾苏脑子里的浪漫因子一起爆发,“空了就晒太阳看小说,忙了和小朋友玩。”
“你怎么这么喜欢小孩子,”罗小安苦着脸,“那些小魔王多恐怖啊,来了能横扫一切。”
“小孩子多可爱啊,”顾苏的眼里却闪着憧憬,“奶声奶气的,听了心都要酥了。”
程景时听了她们俩的打算很不赞同,拿了计算机给她们算了一笔账,从房租到人工,结论是一年忙到头,估计只能比打工多赚一点,工作时间又都在双休日和晚上,很不划算。
“表哥你真讨厌,别一开始就泼冷水嘛。”罗小安抱怨着。
程景时揉了揉她的头发:“忠言逆耳利于行。”
罗小安“嗷”的一声叫了起来:“别总揉我,我刚弄好的造型!”
罗小安的头发是她的死穴,谁碰谁倒霉,顾苏看着她攻击程景时,却被程景时就地镇压,心里不由得一阵羡慕。
她和顾芸没有翻脸时,两个人也这样亲密无间。
现在更是连吵架都找不到人了。
“谢谢你景时,不过,我喜欢,我想试试。”顾苏微笑着说。
“我明白了,那我也来出一份力吧,选铺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保管又便宜又好。”程景时立刻改口了。
罗小安十分鄙夷:“表哥你这风向也转得太快了,见色忘义,非我族类……”
程景时的办事效率很高,没过两天就约顾苏去看店铺,店铺在小区的一个转角,离小学的距离挺近,转过去隔了一条马路就到了,z房东开价八万一年。
顾苏转了一圈,特别喜欢房子前的一个小花坛,因为门前是一条小马路,店铺以前的主人在这里搭了个花架,自己种了一些紫藤花,春夏秋三季,夕阳下山的时候这里刚好被大楼挡住,可以搬把摇椅乘凉。
从店铺里出来,顾苏很是纳闷:“为什么不付定金?我很喜欢。”
“我让人做过市调,”程景时胸有成竹,“最多六万八就可以拿下这家店铺。”
顾苏噗嗤乐了:“你让谁做的市调?有这功夫你可以拍一块六千八百万的地。”
“那块地的买家不叫顾苏。”程景时凝视着她,语声温柔。
顾苏怔了一下,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她赶紧岔开了话题:“小安去哪里了?你们俩整天替我忙东忙西的,我要请你们俩吃饭。”
程景时也不介意,兴致勃勃地说:“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我知道有家店的烤肉不错,你一定喜欢。”
公园里烤肉位于n市的中心位置和丰大道,刚刚开业没多久,要让顾客享受到在公园里烧烤的乐趣,宣传语就是“美食和健康兼得”。
餐厅装修成了半透明的玻璃顶,里面绿树成荫,小桥流水,看起来十分别致,吸油烟的烟道看起来进行了特殊的处理,整个餐厅没有那种一般烧烤店喧哗、吵闹的场景,也没有什么油烟味。
正值用餐高峰期,门口排队等位的不少,程景时事先预定了一个半敞开的包厢,服务生一路指引,两个人到了一个更为幽静的包厢。
烤炉是专用的,镶嵌在木桌里,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高大上,当然,餐牌上的价格也很是可观。
服务生为他们推荐了几个餐厅特色菜,等一切都准备好,罗小安却还没出现,顾苏有点纳闷。
“她刚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今晚有点事情来不了了,让我们把她那份一起吃回来。”程景时笑着说。
顾苏怔了一下,手机短信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是罗小安发过来的:好好享受美男和美食哦,后面还跟了一串颜文字。
她心里暗暗叫苦,可都已经到这程度了,再说要走就太生硬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幸好这里的烧烤味道的确不错,自助、代烤都可以,牛肉和羊肉都是正宗x国进口,还带着检验的条码,入口即化,餐厅自己的小点心也小巧精致,让人都不忍下口。
程景时的谈吐风趣幽默,又带着一股浓浓的绅士风度,很善于引导话题,小细节处更能显示他的教养,不仅亲自替顾苏倒饮料,还动手替她烤了牛排,细心地浇上酱汁。
顾苏渐渐自如了起来,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以程景时的条件,大把大把的女孩排队等着他挑,怎么着也不能看上她一个已婚的啊。
四周流淌的轻音乐一变,成了一首轻松的小步舞曲。
程景时不由得想起了两个人初相识时的四小天鹅:“苏苏,你既然这么喜欢钢琴,那时候怎么没向艺术方面发展?”
顾苏有点不好意思:“你们这都是外行看热闹,其实我只是会点粗浅的皮毛,真要深造还是没有天分。”
“你要真弹什么协奏曲变奏曲的,只怕我们都要被你吓跑了。”程景时开玩笑说。
“对啊,我也怕那些曲子,”顾苏吐了吐舌头,“我喜欢轻音乐,曾经我还幻想,我能在婚礼上自己为自己弹奏婚礼进行曲。”
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婚礼有无尽的憧憬,顾苏也不例外,只可惜那场婚礼因为顾长庆的催促而显得很是仓促,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怕夜长梦多吧。
“那场面一定让人惊讶。”程景时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你还会什么曲子,很想听你专门为我弹奏一曲。”
“什么时候都可以啊,”顾苏微笑着说,“等我的钢琴搬过来就好,你到时候别听得烦了。”
程景时凝视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顾苏有点纳闷,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苏苏,对不起,我本来不打算这个时候增加你的困扰,可我忍不住了,”程景时的语声低柔,“我觉得,我喜欢上你了。”
顾苏呆滞了片刻,充满希望地问:“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程景时轻笑了起来:“你希望是还是不是?”
“是,”顾苏坦诚地看着他,“你该知道,我现在这样的情况,完全没有心思谈论感情,景时,你值得更好的,而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程景时摇摇头:“我不觉得我在浪费时间,我是成年人,有能力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我觉得我可以给你想要的幸福。”
想要的幸福。
顾苏的眼底有些发热,曾经的她天真地以为,经历了顾芸的横刀夺爱,和章承煜的婚姻就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缘分,只要她真心以待,总有一天能得到属于她的幸福。
现实给了她如此残忍的一击。
现在的她,还有力气去爱人和被爱吗?
爱情太苦,她没有勇气再全心重来一次。
“对不起,景时,”她苦涩地摇了摇头,“我……想好好地休息一阵……”
一缕失望从程景时的眼中一掠而过:“苏苏,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女人。”
顾苏呐呐地说:“那怎么办?要么我也假装向你表白让你拒绝一次?”
程景时定定地看着她,勾起嘴角笑了:“这感觉挺新鲜,是我太心急了,等下次我表白的时候,答应我好好考虑一下。”
顾苏晕了一下:“还有下次吗?景时,你这样我的心脏要坏掉了。”
“有我帮你补,坏不了。”程景时一语双关。
“叮”的一声,服务生送甜点上来了,程景时就此打住这个话题,神情自若地替她浇上了自助的巧克力酱和花生末。
顾苏也松了一口气,她身旁的好友并不多,对于程景时和罗小安,她很珍惜。
晚餐吃得很尽兴,末了顾苏摸着几近圆滚滚的肚子,发愁明天该怎么减肥。
程景时坚持买了单,两个人一路说笑着出了包厢,经过大厅的玻璃桥时,顾苏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看,脸一下子变白了:从桥的另一边过来了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章承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