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晴抓住了她的手,哽咽着说:“苏苏,妈这次叫你回来,就是要让你和你爸做个亲子鉴定,让他明白他错了,错得太离谱!他欠我们娘儿俩一声对不起!”
这怎么一个乱字了得。
顾苏陪着孙晴回了她现在的住处,又一起吃了晚饭聊了会天,时差袭来,她哈欠连天,这才依依不舍地和孙晴告别,准备先回自己原来的那套小公寓好好睡上一觉。
小区还是老样子,天刚暗下来,中庭有一帮老年人在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四周跑动着欢快的小朋友,年轻的父母们三五成群,交流着育儿的心得。
一想到咕噜以后就能在和她一样的小伙伴中间玩耍了,顾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脚步顿时轻快了起来。
拖着行李箱走出电梯,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可能是年久失修了。
顾苏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钥匙,刚把它插入门锁,一股大力袭来,她被压在了铁门上。
☆、第39章
即将逸出喉咙的尖叫声堪堪止住,灯火明灭中,顾苏看到了章承煜的脸,面无表情,唯有目光冰冷而可怕,仿佛下一秒就会在她的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不知怎的,顾苏的手脚有一刹那的发软,要不是那双手强硬地按着她的肩膀,可能她就要狼狈地跌倒。
时隔两年,她以为已经遗忘的爱恨喜憎骤然从尘封的硬壳中破土而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冲刷着她脆弱的神经。
温热的触觉袭来,指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又顺着下巴到了脖颈,指尖一阵收紧,顾苏愕然瞪大了双眼。
呼吸声粗重了几秒又骤然平静,章承煜松开了指尖,掌心滑到了她的锁骨,在瘦削突起的骨头上轻抚了两下,终于松开了辖制她的手。
“顾苏。”
这两个字从他齿缝里一个一个挤出,颇有点毛骨悚然的味道。
顾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章承煜,好像有一头猛兽在他的身体里咆哮,下一秒就要冲出体内。
“从来没有人这样骗过我,你,很好。”他的声音渐渐低沉,顾苏甚至听到了一丝从喉中挤出来的轻笑。
顾苏强自镇定迎向他的目光:“我……我说的重新开始和你理解的有误差而已。”
熟悉的气息渗遍四肢百骸,肌肤的触感就好像久旱的荒漠骤降甘霖,让人沉沦。章承煜后退了一步,和顾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不是把这个女人掐死就是把她直接拖回家关起来。
“看起来这两年你过得还不错,开始新生活了吗?说来听听,让我也憧憬一下新生活。”章承煜慢条斯理地说。
顾苏的头皮有点发麻:“我们俩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吗?”章承煜嘴角似笑非笑,“记得你临走前我说的话吗?我很期待有一天你能主动来找我谈谈新生活。”
话一说完,他掉头就进了旁边的安全楼梯,一下下的脚步声传来,又渐渐地消失在空气中。
顾苏傻呆呆地站在门口好久,她临走前章承煜说了什么?她一时想不起来。章承煜这是要干什么?这么神出鬼没地出现一下,又莫名其妙地消失,既不像划清界限,也不像余情未了……
她拍了拍脑袋,心中暗笑自己自作多情,怎么可能是余情未了,章承煜这样骄傲的人,她这样骗他离了婚,又不告而别两年,就算当时章承煜有再多的情也被她骗光了,只怕是恨她入骨了吧。
现在只能祈祷咕噜的事情能够瞒天过海,不然只怕又是一场伤筋动骨的纷争。
…
万家灯火,明明灭灭。
章承煜靠在老槐树下,看着四楼的那盏灯光亮起,又看着它熄灭。他掐灭了手中的烟,跳上了车,引擎声轰鸣,加速度一下子把他甩在了椅背上。
或者,他需要些什么刺激,才能把胸口这把熊熊燃烧的火焰熄灭。
两年来的无处可觅,终于在今天看到了一线曙光。
她回来了,终于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让她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车子飞驰,不一会儿就到了索菲大酒店,宴会厅里灯火通明,今天是n市银行界大佬黄董六十大寿的日子,特邀了商界中的头头脸脸一起来助兴。
宴会已经热火朝天中,一派觥筹交错的景象,舞台上是省台的特邀主持正在抽奖,还有一个当红的影视明星一起插科打诨。
“承煜,这里。”陆文城在不远处冲着他招手。
章承煜单手插在裤兜里,气定神闲地走了过去:“黄董,不好意思,公司临时有了急事,来晚了。”
黄董是个高瘦的老头,精神矍铄,一见到他便笑了:“我正在纳闷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章总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会,黄董德高望重,是我们后辈的楷模,我正想找机会多多请教呢,叫我承煜就好了。”章承煜从容地回答。
“都是大家抬爱啊,”黄董很是受用,“承煜你先吃,我去那边招呼一下,对了,到时候介绍小女给你认识,她很是崇拜你呢。”
又寒暄了几句,黄董去招呼别人了,陆文城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才来?和这个老狐狸周旋,真是要了我小半条命。”
章承煜没有说话,只是举起酒杯把里面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思雨去那边招呼朋友了,你少喝点,等会这里结束她让我们去她家品酒,她弄来了一瓶八二年的拉菲。”陆文城兴致勃勃地说。
章承煜还是没有出声,只是盯着酒杯里残留的液体出神。
“你怎么了?”陆文城终于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章承煜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她回来了。”
陆文城心里咯噔了一下,试探着问:“顾苏?”
章承煜点了点头,轻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这样就能把隐忍在胸口的狂躁安抚下来。
陆文城隐隐觉得不妙,两年前顾苏失踪时章承煜彻底失常的模样还在眼前,那会儿可真把他吓得够呛,章承煜把整个章合都扔下不管了,不仅四处托人寻找顾苏,还亲自飞到各个城市寻找蛛丝马迹,更让他丢脸的是,章合和六安简直就是从明面上撕破了脸,两家总裁在大庭广众之下干了一架,成了娱乐n市的头条新闻,更成了地产界的一大笑柄。
后来不知怎的,章承煜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重新变成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工作狂人,只是顾苏这个名字仿佛成了一个禁忌,有一次朋友聚会时沈思雨调侃着说了一句“顾苏那样的女人”,连话都还没说完,章承煜摔杯就走,半点面子都没给人留。
陆文城一直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章承煜应该会把这段莫名其妙的情伤放下,毕竟,他的身边遍地都是美女,别说那些销售中心个个赛花骨朵儿一样的售楼小姐,就连那些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哪个不是见了他就两眼放光?再不济,还有一直无怨无悔陪在他身旁的沈思雨,连陆文城都要被她的痴心感动了,章承煜难道是铁石心肠不成!
想到这里,陆文城半开玩笑地问:“她回来了又怎么了?难道你还打算去吃回头草吗?”
“回头草?”章承煜喃喃地念了一句,忽然挺直了后背,神情怅惘,“不,文城,我一直没有转过身,所以不是回头草。”
这话很有哲理,还没等陆文城细细品味,黄董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走了过来:“悠悠,来来,我给你介绍了,这位就是你一直仰慕的章总,承煜,小女黄悠悠,刚从y国留学回来,自从见了你们设计的和丰大道后就彻底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了。”
黄悠悠长得挺好看,唯一的缺陷是鼻子有点塌,她打了很重的鼻影,鼻子是高了,可近看却好像鼻子被揪出来一截。她嗔了黄董一眼,娇声说:“爸,你看你给我取的名字!daisy,章总以后可以直接叫我的英文名。”
黄董将近四十才得了这个女儿,向来娇宠得很,连忙说:“好好,就叫你daisy。”
黄悠悠这才冲着章承煜伸出手来:“章总,和丰大道的设计堪比y国的伊丽莎白大街,我特别喜欢。”
章承煜礼貌地在她的手掌轻触了一下:“多谢,明天我让和丰大道的总经理为黄小姐送一张白金卡来。”
“你太客气了,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不如我来你们公司拿吧。”黄悠悠眼睛一亮。
章承煜的眉头一皱,刚想拒绝,旁边有人轻悄地走到他身旁,笑容可掬地说:“白金卡在和丰大道的总部才能拿,悠悠你不用和承煜客气,小妹妹嘛,应该多照顾才对。”
黄悠悠看着他们俩,酸溜溜地说:“原来是思雨姐,你和章总很熟吗?”
沈思雨亲昵地挽住了章承煜的胳膊:“你觉得呢?我们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都快十多年了吧。”
黄悠悠显然不是沈思雨的对手,没聊几句就气鼓鼓地走了,黄董有些尴尬,说了几句场面话赶去安慰女儿了。
“该怎么谢谢我?”沈思雨很是自得,“有我在可以替你挡住不少桃花劫。”
章承煜瞟了一眼她挽着的手臂:“她都走了可以放手了吧。”
“怎么还害羞了吗?”沈思雨咯咯笑了起来,非但没放反而凑近了他的胸膛,半真半假地说,“不如我们假戏真做,让我在你身上盖个戳吧,反正你也单身,我也单身,凑成一对也挺好。”
“思雨。”章承煜随手拍了怕她的肩膀,“说什么傻话,好了,松开。”
沈思雨的身子僵了一僵,还没等她松手,章承煜就把手抽了出来:“文城,你们俩再待会儿,我先走了。”
“哎哎,”沈思雨追了两步,“不是说好了去我家……”
还没等她说完,章承煜就大步走了出去,眨眼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沈思雨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从侍应生那里拿了一杯红酒,她浅抿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绪,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陆文城问:“他今天怎么了?”
陆文城头也不抬:“她回来了。”
“谁?”沈思雨的手一下子握紧。
“还能有谁。”陆文城叹了一口气,“命中的魔星。”
沈思雨的手一抖,红酒溢了出来,溅在了白色的外套上,迅速地在织物上渗了开来,触目惊心。
她恍若未觉,良久,低低地从喉中吐出两个字来:“顾!苏!”
☆、第40章
阔别两年,就连街道两边梧桐树的新叶都让顾苏觉得分外亲切,n市的公共交通比她走以前发达了不少,除了刚运营没多久的地铁,还有随处可见的公共自行车,十分方便。
顾苏骑着自行车去重新开通了原来的手机号码,顺便在营业厅里买了一个新手机,又去看望了孙晴。
孙晴住在一个公寓里,看得出来,她的身体和心情看起来比以前好了很多,以前整天关在家里和病房,想东想西地记挂丈夫和女儿,而现在视野开阔,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学生,生活丰富,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这让顾苏放心了不少。
母女俩一起吃了午饭,下午孙晴有课得走,临走前她交给顾苏一个信封,神情有些不太自然:“苏苏,这是你爸的头发,你带上去做个鉴定。”
顾苏哭笑不得:“妈,你真去做啊,爸呢?这两天都没看到他人,他真这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孙晴眼中的忧虑一闪而过,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住在老家那里,来找过我两回都被我骂走了,然后就没看到他人影了。”
显然孙晴还有点惦念顾长庆,只是一直没说罢了。
顾家的老家以前在郊区,现在发展起来了成了城乡结合部中的一座城中村,一溜排等着拆迁的二层小矮房,不远处一条小河都发绿了,环境不是太好。
其实,顾长庆是真心爱孙晴的,这一点顾苏从小到大都看得很清楚,就好像现在,他把城里的公寓让给了孙晴,自己来住这种地方。
村子里的路七弯八绕的,顾苏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老家,路上还碰到了两个远亲,一脸八卦地探听她家是不是公司倒闭欠钱了。
铁皮门关得紧紧的,顾苏敲了好几下也没见有人出来开门,只好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等。
好一会儿有人骑着电瓶车过来了,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打量她:“你找谁?”
“我找顾长庆,他住这里吧?”
“房东啊,在里面睡觉吧,他是不会开门的,怕人来讨债吧。”那人随口说着打开了门,自行走进了里面的一个门。
另一个门虚掩着,从外面看,墙壁上全是黄黄黑黑的瘢痕,墙边堆放着乱七八糟的废旧品,顾苏推门进去,里面光线阴暗,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她站在里面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才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茶几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啤酒罐。
这还是那个顾长庆吗?那个最爱整洁和条理的顾长庆吗?
顾苏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头发几近花白的人,颤声叫道:“爸?”
沙发上的人动了动,忽然一下坐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把焦距落在了顾苏身上。
“苏苏?”他喃喃地叫了一声,一下子激动地站了起来想去抓她,双手却在半路撤了回来,局促地拉了拉衣服,又捋了一下头发。
顾苏拉开了窗帘,光线透进房间,这才两年,曾经神采奕奕的顾长庆萎靡衰老,简直判若两人。
“你回来了……我……我现在……”顾长庆嗫嚅了几句,颓然倒在了沙发上。
顾苏渐渐冷静了下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顾长庆自作孽不可活,做生意太激进,对生活更是偏狭。
“我来看看你,妈什么都和我说了,”顾苏随手把买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我这里还有几万块钱,你要是急用到时候先打给你,别的我也帮不上你。”
顾长庆定定地看着她,骤然双手插进头发,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公司……被查封了,最要命的是,两千万的贷款到期了,所有的房产和银行账户都被冻结……苏苏,我没想到,临到快退休了,居然还有这么一劫……”顾长庆几乎语不成声。
“这么严重吗?”顾苏有点吃惊,“就算亏了一票要赔款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吧?”
顾长庆苦笑了一声:“其实只要转贷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