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ssica是性子最温柔的人,这一定不是她做的。你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来惩罚她。”Josephina说着,坐到了屹湘对面的椅子上,并且示意屹湘也坐。待屹湘坐下,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说呢?”
“她还是公司的最重要的客户之一。”屹湘说。干脆的,也是不留余地的。
Josephina淡淡的笑了笑,说:“你跟公司怎么能分开?不要这样。你在气头上,说什么都可以理解。我能理解,Jessica更能理解。她刚刚还拜托我替她说几句好话……不过,如果你实在是不愿意,那么这段时间Jessica这边只好仍由我负责。好在我们也有几年的合作关系了。”
屹湘注意到Josephina今天对她特别的耐心。
Josephina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常,她沉默了片刻,才说:“我过来占用你一点时间,是想跟你说件事情。”
屹湘点头。
Josephina看着屹湘的眼睛。看着看着,不由的想起另一双眼睛来。她激灵灵的,感受到心尖儿一颤。
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 (四)
“Jose?”屹湘见Josephina走神了,轻声叫道。她桌子上一堆的文案,Josephina想必也日程满满。跑到她办公室来发呆?这不是Josephina的作风。何况,她们也不是没事闲聊的关系。
Josephina点了下头,说:“我来,是为上次的事情。我对那晚自己的态度跟你道歉。”
屹湘看着Josephina。
“我是来告诉你,有人想单独见你一面。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屹湘抿了下唇。这才明白Josephina为什么态度是如此之迂回婉转。她在心里笑了一下。骄傲不羁的Josephina,有她在意的人呢。
“是……”她拖了一点音。倒是并不难猜出,这位想见她的人究竟是谁。她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汪瓷生那对美丽的慧眼出现在她面前。她的意识有短短的凝滞感。耳边也同时交替出现着陈太那歇斯底里的和凄然的声音,一头是控诉,一头是叙述。每一样都挑着她额前的神经。她忍不住抚了一下额头。
“是我大姐。她原本想尽快跟你见面。但,美国那边出了一点点事情,她当时必须赶回去处理。所以直到今天才拨出时间来,希望能跟你见见面。”Josephina看着屹湘的小动作。屹湘今天的脸色很不好看。她细细的看着。不得不承认,自从郗屹湘调职来这里,她每一次的打量,起初是出于职业或者是挑剔的目的,并没有真正认真的看过她,直到不久前。
越看,越觉得惊心。
她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只觉得自打进了这间办公室,她的气一直提着,甚至是有些提的过高了,以至于心肺都不堪重负似的。
她暗暗的笑自己。这似乎是有些过于紧张了。很多惊心,都可能因她的敏感而牵强附会。
“Jose,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屹湘不太理会Josephina的打量。她不是不知道Josephina在探究她,但是她并不在意。
“我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是,既然她坚持,我还是替她转达她的意思。她是十分固执的人。而且,越来越不习惯被拒绝。”Josephina照直说。
屹湘心里有些异样,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汪瓷生要见她、汪瓷生要见她……为什么一定要见她?怕她误会了她?她误会与否,对汪瓷生来说,真有那么重大的意义?她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她很喜欢你。”Josephina见屹湘眉头毫不掩饰的皱了起来,低声说,“Laura也让我转达她的意思,如果并不算太勉强,请你见一见我们大姐。如果不是要到东京开会,Laura会亲自陪大姐过来见你。”
“Jose,坦白说,我有些不知所措。”屹湘说。Josephina搬出了汪陶生,又给她添了一层压力。似乎这一见是势在必行。
“不止是你,我也是。”Josephina说。她叹口气,拍了下椅子扶手,“但她是我尊敬的大姐,无论如何,她有什么意愿,我都乐于替她达成——要我批假给你吗?你手上的事,让安德烈他们替你分担。时装周刚结束,他们也都轻松了。”她很自然的放低了自己的姿态,这是在跟屹湘商量的意思。但这商量显然没有多少通融的余地,因为她把家务事的难为和公事的安排都说到了。意思表达到这个地步,倒叫人觉得,再不答应,简直是太不通情理了。
屹湘就算是头再疼,也能理清楚Josephina话中的逻辑关系。
她默默的看着自己桌上那只杯子。
清早程程给她泡了一杯绿茶。她一口没喝,已经凉了。她挺想一口喝掉这凉茶,于是她就真的这么做了。凉茶喝下肚,她才开了口,说:“好。”
Josephina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停了片刻便说不打扰她工作,她自会安排好会面时间。她边说着已经走到了门边,出门的时候,似是不经意的,问屹湘:“听Laura说,三月初,你曾经到过瑞严寺?”
屹湘要想一下才明白过来Josephina说的是哪里。她点了下头,说是的我去过,至今头顶的疤痕还在。她说着摸了摸头顶上。隔着柔软服帖的发,摸不到那光滑的伤痕。不过就是在那里,她知道。
“怎么会想到去那里?一般的旅行,不太会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只是想去。”屹湘说。
“如果不太舒服,就回去休息一下。身体比较重要。”Josephina没有再问下去。
“好。”屹湘说,“谢谢。我只要今天下午早一点走就好。”
Josephina离开了。
屹湘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为什么要去瑞严寺?
她没有继续想这个问题。头已经很疼,再想,她怕一颗阿司匹林镇不住这在跳耸的神经。
冯程程敲门进来,跟她说:“您的衣服我取来了。”
“放在那里吧。”屹湘对程程说,“借我一片阿司匹林——另外,麻烦你把这件垃圾处理掉。”
程程麻利的给她取来了药、拿走了袋子,出去前还不忘提醒她今天最重要的日程:“下午提早走,婚礼彩排不要迟到。”
屹湘含混的答应着。药片已经吞了下去。还没有见效,就在剧烈的头疼中,她接到Josephina的电话:会面安排在两天后。
有时候麻烦接踵而来,并不懂得给人喘息的机会。
她望着程程拿进来的那件式样简单的礼服。是极淡极淡的绿色,近乎白。几天之后,她将穿着这件美丽的裙子,见证一场一生相守的誓言……
**********
董亚宁到婚礼彩排地点的时候,时间比约定的要早了半个钟点。
他懒洋洋的坐在礼堂里。
这老礼堂安静而又有些昏暗,与外面已经显出燥热的温度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也拿不准为什么这俩人会选准了这个偏僻的老礼堂举行婚礼。大而空旷,帘幕低垂,中世纪的教堂一般。
据说很早的时候,这里常常举行舞会,也有些内参电影会在这里放,不过到他这个年纪,舞会已经失色,电影已不是禁忌,这礼堂便荒废成了他们抽烟喝酒偶尔打架的地方——夏天再没有比这里更阴凉的了……
灯光忽然明朗。
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 (五)
他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合了一下。窸窸窣窣的,听到脚步声和人声都起来了,礼堂前面的舞台上,几个人看起来是专门负责灯光和照射的,正对着亮起来的灯指指点点。
他借着光看着礼堂内部重新布置过的样子。应该是新娘子的品味。陈旧肃穆的礼堂,尽管红毯还没有铺上,百合还没有摆好,客人也还没有来……但已经有了婚礼该有的一切味道。隐隐的,渗透出来,弥散在空气中。
灯光在调试一番之后又熄了,只余了一排射灯,照亮的,恰好是红毯的位置。从大门口,到舞台上。
董亚宁歪着头,顺着这道明亮的灯光一直看过去。
从这头走到那头。将缠绕在一处的两个人,从此缠的更紧些。
他想着这些年也参加过无数次的婚礼。简洁者有之,繁复者有之,隆重者有之,怪诞者有之……他却总提不起兴趣来,从头至尾观一场婚礼。
他看了好一会儿那道关的紧紧的大门。门上透明铮亮的玻璃外,半个人影也无。却从前面的舞台上远远传来了脚步声,踩着木地板的笃笃声,很响。
“来啦?”他回头。舞台上灯没有开,叶崇碧从后台的幕布中出来,走到台中央,顺着旁边的阶梯走下来,向他走来。
“说了让你早点儿来,也不带这么早的吧?”叶崇碧笑着说。手里拿着两部手机,挽了一只大大的包,头发高高的梳起,样子俏丽极了。颈上的纱巾随着她的步幅飘动,飘到下巴处,她手指拂开,人已经走到董亚宁旁边,二话没说,先坐下来,拿着手机的手敲打着穿了七分裤的小腿。“好累。”她说着,便靠在了椅背上。
董亚宁看她脚上那对“恨天高”,嘴角一动,说了句:“这不是找罪受吗。”
“忽然换了平底鞋我不会走路。”崇碧笑容明媚。
董亚宁笑了笑。
也是。别看叶崇碧整个人是累散了架的模样,举止还是端正的。不止她是如此,叶崇磬更是。
董亚宁嘴角的笑意更深,摇了下头。
叶崇碧目光四处一转。大约目之所及,并没有什么纰漏,她便略松了一口气。
董亚宁依旧懒洋洋的,说:“会有个完美的婚礼的。”
崇碧一笑,歪着头看董亚宁,说:“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这么紧张吧?”
董亚宁耸了下肩,“你不是紧张婚礼,是紧张那个人。”董亚宁的下巴抬了抬,对着台前的圣坛位置,仿佛那里已经站了一位盛装等候的新郎。“这种找罪受的事儿,还真得是心甘情愿。”
崇碧笑,“甘之如饴。”
“甘拜下风。”董亚宁不知怎的,看着崇碧这笑,心里莫名的有些感动。他开着玩笑,拱手。
“你手怎么了?”崇碧问。董亚宁右手掌外侧,一道鲜红的伤痕。
董亚宁见问,不在意的晃了下手,说:“刚刚从后座拿东西,碰了一下。”他莫名其妙的被弹开的车门将手挤在了墙上。伤口渗着血,倒不觉得怎么疼。他几乎都忘了。
“我说呢,进来的时候看你那车子停那位置就不太对。你该不是怕碰了车漆,拿手当垫子那么蠢吧?”崇碧皱眉。
董亚宁笑出来。叶崇碧这张利嘴。
崇碧翻了下包,拍拍手,说:“没带创可贴……我车上应该有。等下找给你。”她说着,看了下时间。
“还早着呢。”董亚宁说话间,将手掌边裂开的皮肤撕掉一片。血又冒出一点。面不改色的,继续说:“我今儿是没事儿了,闲着也闲着,早点儿过来就是了。”
崇碧瞪着他,“瞧对自己这狠劲儿。”
董亚宁握了下拳,擦伤的位置经这样一握,恰成了一朵花的形状。他反手也看了下时间,问:“几点结束?别耽误了晚上磐哥那戏开台……”他转着手腕子,见崇碧直了眼的样子,笑着问:“别跟我说你忘了。早一个多月就嚷嚷着他在大戏院连唱三天,你这宝贝妹妹能把这么大的事儿给扔脑后?”
崇碧拍了一下额头,说:“我发誓,真不是故意忘了的。”
“反正我不管,我得按点儿到场,压场我还有一段儿票戏呢——别拖累我啊,你知道磐哥那脾气,我要敢误场,他准能撕了我。”董亚宁笑着。
崇碧咬着牙,说:“我也不敢误啊。哪怕点个卯呢。”
董亚宁听她取消了晚上的一个约,又问他:“我安排的晚饭,本来想从从容容的一起坐着吃顿饭,这下好——你有什么建议没?”
“客气什么。彩排过了我直奔戏园子了,那儿有的是好吃的。”董亚宁笑着。
“那怎么行。咱换简单的,去吃寿司好不好?我知道你跟潇潇都喜欢西村……”崇碧说着,“他说顺路去接湘湘的,怎么还不来?”
董亚宁忍不住打趣崇碧,说:“难怪你累。操这么多心。也难怪你跟潇潇走一处,都爱操那么多心。”
崇碧原本是要拨电话给潇潇的,听了董亚宁这话,竟是愣了一下,瞅着他。
“我说错了呀?”董亚宁问。
崇碧默默的坐了一会儿,才说:“没错。我哥也这么说过。这种事,总是旁观者清。”
“什么叫这种事?”董亚宁忽然觉得不对,“你怎么了?”
崇碧笑了笑,说:“没事。”
董亚宁哈哈一笑,说:“叶崇碧,要逃可趁早,都到这会儿了,千万别胡思乱想。”
崇碧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呀,你以为我是你?”她说完,停了停。
董亚宁看出她的尴尬来,笑道:“没关系,这虽然不是好事儿,可也不是秘密。我是有多混蛋,都在台面上摆着呢。”他笑着,笑容在暗暗的光线下,并不见一丝的愧疚和不安。
叶崇碧摇了下头。
两个人相视一笑,董亚宁站起来,活动下腿脚。
参与彩排的人陆陆续续的到了,都聚集到台前去。负责协调指挥的人在分别的讲解程序和站位。
崇碧给潇潇拨电话,他没有接,她就说:“肯定是马上进门。”果然她话音未落,大门就被推开了,先走进来的却是屹湘。“你们俩可来了。”“堵车。潇潇走的路线不对。”屹湘忙说。
崇碧笑,看一眼董亚宁,问:“对了,湘湘,你包里有创可贴吗?”
“啊?我找找。”屹湘走的很快,走到崇碧跟前的时候,才看到董亚宁站在一边。她低头拨着包里的东西。
“谁伤了?”潇潇问。他看看崇碧。
崇碧指了下亚宁。潇潇跟屹湘同时看向亚宁,屹湘手里捏着从包里拿出来的药盒,听潇潇问道:“伤在哪儿了?”
那边在叫崇碧过去,崇碧顺手拉了下潇潇,“湘湘等下你们快过来。”
屹湘打开那小药盒,抽了一大一小两片创可贴出来,走近两步,问:“手上吗?”她粗粗一打量,似乎也只有那握着的一只拳可能是伤到了的。
董亚宁没应声。
她手上托着创可贴,默默的站在他面前。
两人就在这淡淡的阴影之中立着。好像谁都不愿意接下去的那句话是自己先说出来。
远处的潇潇往这边望了一眼,屹湘注意到,她撕开了创可贴的包装纸,问:“贴在哪儿?”语气生硬中带着一点气。刚刚赶得急,额头上早蒙了一层汗。她抬手抹了一下刘海儿。修的短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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