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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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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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湘仍旧点头。叶家也复杂。三言两语间,外人也很难闹清楚这里面的机关。

“等下我换了衣服出来陪奶奶坐坐。”她说蚊。

崇碧看出她累,便说:“听我的,你且歇着,甭那么讲究。陪她,好闷的。”她说着已经走到了门边,关门前又说:“对了,还有几个纸盒子,是你的。我收的时候看了下,里面东西好像都挺贵重的,不敢乱给你动,都给你放房间了。”

“谁送来的?”屹湘问。

“李晋。一起送来的,还有这两箱樱桃。我走了啊。”崇碧说完,关了房门。

屹湘待她出门,等那脚步声渐渐消失,才一转身,靠在桌案边,面前这一大碗樱桃,红莹莹的,看在眼里,直钻进心底里来似的。她抓起一条布巾来覆在碗上,暂时封住了这能灼痛人眼的红光。她定了定神,忽听到手机在震动,转了几下身才找到,所幸声音很细微,里面Allen没有被吵醒,屹湘拿着手机悄悄来到外面接通。

是许久没有消息的Vincent。

她坐到门前的台阶上,地面的热气乎乎的朝她扑过来,听到Vincent那略有口音的英文叫着她Vanessa,她忽然觉得这也许是她即将回归多年来形成的那道轨迹的前奏。Vincent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以往那么火爆强势,也许仍未从阴影中走出来的缘故。她不禁有些难过。不过她认识的Vincent,也总能化险为夷。这一点,她坚信不疑。

Vincent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她说很快了,顺利的话下周中便到了。只是我不能回到LW了,Vincent。

想象中Vincent该给她一顿咆哮。在她递交辞职信的时候,脑海里曾经闪回过几个画面,其中就有Vincent那火冒三丈的脸。总觉得抱歉,对这个等着她发光的导师,落难中将她拉了一把的人。

Vincent沉默了一会儿,说Vanessa,尽快回来工作吧,这毕竟是你的热爱的一份工作。

她被院子中的热气炙烤的脸上蒙了一层水珠,顾左右而言他的说Vincent,你是不是还想听我给你唱《Vincent》?你怎么听起来像是马上要入土为安了。

Vincent的笑声跨过了天涯海角似的充盈着她的耳朵,他说那你给我写好悼词没?你应该还记得,你是要在我的丧礼上念悼词的。

她原本阴云密布的心情忽然间像被撕开了一个缺口,阳光钻了进来似的,让她不由得笑骂:Vincent你这个混蛋,这点儿破事儿你都还记得。

Vincent哈哈大笑。说怎么会忘呢,第一次见你,就是在Morrison医生的辅导课上,她让我们给对方写悼词。说你们这两个数次企图自杀的人,回顾下自己已经走过的路,觉得在自己的丧礼上,会有什么样的悼词?你看着我说,Morrison医生,这个人的悼词我不能写,我现在没法儿想象他死的时候是我在念悼词……我听完了就问,要是给你一个机会在我手下工作呢?

两人没心没肺的笑了一阵子。时光似乎被拉了回去,是沉重的灰暗的,也是温暖的。也好像就是那么轻松又随意的,玩笑一般,Vincent给了她一个现实生活中全新的开端,从此有了一份能够打发时间的工作。

过了好一阵,屹湘才问,你好多了嘛?

她担心。她知道自己被揭开了伤疤,是怎么样的痛苦,又怎么样的用力,才不让心底封锁的黑暗重新吞噬意志。

Vincent说我好多了。你也该好起来了。

她说事实上,我已经好起来了。

抬手遮住光线,眼睛舒服了些。

Vincent说,那就好。然后他停了一会儿,说Vanessa,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废话,这些年早被你锻炼成了金刚不坏身。屹湘说。

Vincent笑。

她透过这笑,几乎是看到了他那对深蓝的眼睛。她问Vincent你那边是深夜了,还不休息嘛?

我要睡好久的,不着急。不过既然你提醒了,我这就去休息。Vincent笑着说,那我挂了。

屹湘听到屋子里,Allen在叫她,她匆忙的站起来,说了Bye-bye之后,Vincent却没先收线。就在这片刻的沉默中,她不知为何忽然说:“Vincent,谢谢你。”

Vincent呵呵笑着,说:“谢谢你,Vanessa。”

她愣了下。

“我看到过一只垂死的青虫,如何还有破茧成蝶的一日。你总是很有勇气。再见,Vanessa。”

电话Vincent说出最后一个音节之后,便挂断了。

“再见。”屹湘下意识的看了下手机屏上的通话时间。9分39秒……北京时间,下午三点二十三分。

第二十四章 朱邸屏藩的风雷 (五)

屹湘把手机装进口袋里,进去看Allen。Allen趴在沙发上,睡的正香。刚刚叫她,也许是在说梦话,也许是她听错了。她走过去,抽了个靠垫扔在地上,坐下来,回身靠在沙发边,随手拿过笔记本来,搜索着新闻。LW的中文网站没有什么新意,在国内爬墙上外网又是很困难的事,她大体浏览了下,便放弃了。只是多看了几眼LW主页上的近期大型活动精粹:付英晨和陈皓月分别有几张照片入选——看起来,还算不错。只是陈月皓的这些照片,恐怕是她退出娱乐圈之前在正式场合最后的留影了。

如日中天的时候,说退出就退出,这个女人,自有她的过人之处。

屹湘注视了陈月皓的照片几秒钟,合上笔记本,指尖抵着嘴唇。有点疼……忽然的,颈后中了一记,她回神。原来是Allen的小脚丫踢到了她。

光光的小脚丫子搭在她肩膀上,白皙的几乎透明的脚趾上,趾甲是粉粉的。

她动都不动的,等着Allen收了下腿,哼哼了几声,再看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戳了一下他的腮帮子,她说:“起来洗洗脸,上床睡觉去。”

Allen揉了下惺忪的睡眼,坐起来,一眼竟看到了茶几上的玻璃碗,咦了一声。

屹湘拿开笔记本,把玻璃碗端过来,放在沙发边上,说:“樱桃。”说着将布巾掀掉茆。

Allen的小手放在樱桃上,红的红,白的白,衬的十分好看……刚要抓到樱桃,他的小手缩了回去,说:“我还没去洗手。”

屹湘笑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把碗收了,Allen已经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太用力了,越过她的肩头,便往地上竖下去——眼看就要摔个倒栽葱,屹湘眼疾手快的,伸出手臂托住Allen,生怕茶几的拐角戳到Allen哪儿,她急忙用身子挡在了那个位置。

重重的,Allen跌在她怀里,撞的她肋骨生疼还不说,后背触在茶几那不规则形状的表面上,顿时处处都疼。她忍着,把Allen扶好了,紧张的看着他涨红的小脸儿,摸着,问:“要紧么?”

“要紧。”Allen低了头,抬起小脚丫来,给屹湘看——整碗的樱桃滚落在地毯上,踩上去,汁液沾了脚底,染了地毯……“糟糕。”小脚丫一动,又踩到旁边的,立刻便又碎了几粒。

屹湘望着他调皮的小脚丫,忍不住拍了一下,Allen咯咯的笑,不动了,蹲下来,伸手去捡这一颗颗散落的樱桃。屹湘拿起扣在地上的玻璃碗,跟着他的动作,一一的收着。Allen很开心,忽然的,捡起一颗来没往玻璃碗里放,而是丢进嘴里。屹湘没来得及阻止他,叫道:“哎呀,脏兮兮的!”

她瞪着眼睛蚊。

多么爱干净的小家伙,连想到动陶土都会说“脏兮兮的”,竟然捡起樱桃来就吃。

她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看他淘气的样子,又不忍心说他。

“甜!”Allen尖叫。小舌尖一吐,樱桃核儿露出来。

“会拉肚子的,不准这么吃!”屹湘拍着他的手,见他继续捡,慌不迭的跟他抢起来。两人头对着头,免不了撞到一起,额角碰到额角,发出嘭嘭的响声。屹湘揉着头,“好疼!”

Allen甩着黑蜷蜷的柔发,得意的笑起来,“我的头很硬!Mummy都撞不过我!”又一颗樱桃丢进嘴里,还对着屹湘吐了吐舌尖。

额头当然是疼的,眼睛也是。屹湘看着皮猴儿一样的Allen,双手拿着玻璃碗,使劲儿的攥着,眼里那液体是兜不住了,滚滚的落下来……一只小手伸过来,揉着她的额头,她按住。这小手真热。

她眨着眼,看着Allen有些慌张的表情,急忙的想露出笑脸来,可匆促间表情怎么也调整不对,于是她只好把他抱在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正在流泪的眼。

Allen被屹湘箍的紧,还是空出手来,拍拍她,说:“不疼不疼……”他小手正拍在她的肋骨处,痒痒的,像咯吱似的,她忍不住破涕为笑,松开Allen。

“不疼。”她说。吸着气,胸腔似乎都被泪水涨满了,闷痛,她拍了拍Allen的小屁股,说:“快去洗手,前面有的是樱桃,等会儿去给你拿——回头被Mummy看到,要说你不讲卫生了。”

“什么回头,这就看到了——邱多多小朋友?你怎么可以从地上捡东西吃?咱们家小狗这样捡东西吃的时候,我们都怎么办来着?”

“不知道!”Allen尖叫着,转身便跑,一溜烟儿的就躲进卫生间去了,关了门才大叫:“家里很干净,根本就不脏!”

屹湘急忙擦了下脸上未干的眼泪,站起来。

邱亚拉和郗广舒这才进来。

邱亚拉先将鞋子一甩,歪在沙发上,说:“可累死我了。”

屹湘看她们拎了好几只购物袋,全都是一个牌子的鞋,是姑姑惯用的,便问:“出门买鞋?”

“嗯,明天我们中学同学聚会。不知道谁得到消息说我回来了,辗转的找到我,要我出席。我不好再三的推,就答应了。没合适的鞋子,出门买两双去。”邱亚拉说着,看了嫂子一眼。郗广舒微笑着点头。

屹湘问:“身体能行?”她看着姑姑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心里总有些莫名的不安。

“没问题。”邱亚拉微笑,“好多年没见了,我也确实想他们。”话说到这里,已经有点伤感。郗广舒母女沉默着,心知她这多少是想到了自己的病情。

郗广舒说:“明天早去早回。不舒服了马上叫医生。”

“我也去!”Allen从里面跑出来,火箭炮一样,扑到邱亚拉怀里去,仰着脸,“我也去!”

“好,你也去……”邱亚拉被他缠不过,见郗广舒跟屹湘不约而同的露出不太赞成的意思来,说:“你们明天不是去拜祭吗?不然就得留他自己在家,让保姆看着。”

“那今天好好休息。”郗广舒点头,看看屹湘,说:“你也是。”说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屹湘看着腻在姑姑怀里的Allen,不由得也靠在母亲身边。

脸上泪痕未干,凉凉的。

屹湘抱着鲜花跟在母亲身后,走在墓园寂静的路上。早起开始下小雨,路面上一层薄薄的雨水。雨滴打在伞上,比平时声响格外大些。屹湘心跳有些急。越走近外祖父的墓地,那种心慌的感觉,便越重。

郗广舒在墓地入口处伸手给屹湘。

屹湘握了母亲凉凉的手。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扶着母亲的手往里走的瞬间,回了下头。

第二十四章 朱邸屏藩的风雷 (六)

走在她们身后的高秘书恰在这时低声的提醒道:“资老。”

前面几个穿着黑衣的西装男子正走过她面前。脚步沉稳且训练有素。

屹湘有些木然的看着他们走过去。

郗广舒在门前站定回身,面上的表情十分的平和泰然,只说了句:“还真巧。”她握住屹湘的那只手,同时用了点儿力气,握的更紧些。

屹湘对着母亲点点头茆。

真巧,真的。

这是一群她无论在哪儿也不会认不出的人,也是一群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见到的人——脑中电光石火般,倒清楚的意识到,他的外祖母去世,是在初夏时节——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却被母亲拽住。

她对上母亲的眼睛,母亲即便在隐忍沉默中自仍会给她支撑的勇气和力量似的,让她停下了脚步蚊。

面前细雨霏霏,一层蒙蒙的水雾中,她看到资景行那须发皆白的面上,依旧目光锐利的两道眼神。而坐在轮椅上前行的资景行,显然也早已看到了她们。远远的,他们的目光便有了交锋——屹湘禁不住身上便微微颤了一下。有些记忆中的片段,迅速的闪回,在她脑中呼啸而过。曾经让她非常痛苦的片段,也让她变的越来越坚强,能够在这样面对面的时候,不管心湖脑海中如何掀起了暴风骤雨,起码从表面上看,她非常镇定。

她站在母亲的身侧,等待着。

而她的母亲,则如常的风度翩然、安稳优雅。

屹湘的眼眶发热,心底涌上来的,是一阵一阵酸热的感觉,慢慢的在身体里涌动。

“妈……”她轻声的叫着。

“嘘……”郗广舒晃了一下手,很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在镜片之后,这让她平时总是显得严肃和固执的表情,多了分柔和,“有我呢。”

屹湘点头。

她看到,资景行的身后跟随的是董其昌夫妇,有芳菲,但是没有董亚宁。

他竟然没有出现……她心里咯噔一下。

资景行吩咐人停了下来。

屹湘眼看着一朵一朵黑色的花朵似的伞会聚在一起,黑压压的,衬的伞下的人,面色都有种大异于常的白。

郗广舒微笑着说:“资伯伯,下着雨呢,您也来了。”

“每年今日,风雨无阻,总是要来的。”资景行也微笑着。手中的拐棍撑在轮椅横杠上,不动声色的,望了望在母亲身畔、没有开口跟任何一个人打招呼的屹湘。“你们这是来拜祭湘湘外公外婆?”

“是。”郗广舒点头。

资景行望了望周边,说:“先头是老战友,后来是老同事,以后我们还是老邻居。等会儿我挨个儿跟他们打招呼,先说句好久不见了,再说句过不几天咱们就碰头了!”

“父亲!”董夫人这时候托了父亲的手肘一下,有些嗔怪。

“怎么,我还不能说了?这有什么好机会的,是不是,广舒?”资景行笑着问。这笑在墓园这样肃穆的气氛中,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可他这样的老人家,又让人觉得无论怎么着,都自有他的道理。

“资伯伯,您还是这么爱说笑。您老身体健旺的很。”郗广舒说。

“也差不多咯,比我们那位多浪费了这些年的米面,也是该过去报到的时候了——等会儿让秀媛替我过来给你父母鞠个躬。”资景行说,看了眼女儿。董夫人点头,对着郗广舒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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