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不是个特别活泼的小孩。”她说。脸上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但是个特别温暖的孩子。”
汪瓷生默默的望着屹湘。
她没有立即说,对她来说,眼前这个孩子,也是特别的温暖的。
……
“不见!”一声断喝,让安静的病房里起了回音。
芳菲站在病房中央,端着刚刚拿出来的一罐茶叶,被董亚宁这一声吼弄的愣在那里。
病房中烟雾缭绕,董亚宁刚刚是在抽烟。
芳菲只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在外面被护士喊住。听着护士着急的说董先生又发火。她便觉得紧张,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护士说,刚刚进去告诉董先生:门卫打电话上来病房没有人接电话,通知护士站生活,叶崇磬先生带Allen来探视了。但董先生今早说谁过也不见,是不是这两位也不见?
她在外面先跟叶崇磬通了下电话说哥哥打了针睡觉呢……
“哥,叶哥都把多多带来了。”芳菲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董亚宁背对着芳菲,头都没有回。
芳菲第一遍问他的时候,他仿佛没有听到;芳菲再问一遍,他便吼了一嗓子。
芳菲把茶叶罐放下,说:“这是你昨天要的黄芽……也不知道好不好,家里就这些了,都给你拿来了……不见就不见,你别动气。”她轻手轻脚的,把桌上的东西摆放好。其实没什么要收拾的,但是现在如果手上不找点儿什么做,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搁住手脚。茶杯和茶壶在她的拖动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出去。”董亚宁说。仍然是没有回头,因此芳菲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第二十五章 雕栏画梁的崩塌 (十)
芳菲从容的拿过茶壶来,要给董亚宁泡一壶他昨天非较着劲要的霍山黄芽。
“我让你出去。”董亚宁说。比那一声大吼,这是刚掀起过暴风骤雨后平静的海面,但不知下一刻的风暴是什么时候袭来,总有一点危险的味道。
“好。我出去跟叶哥和多多说。”芳菲说着,将热水灌进茶壶里,盖好盖子。
董亚宁没出声。
“叶哥说,他今天带多多去骑马,多多听说你住院了,就跟他说,想来看看你……人不见,电话也不接?”芳菲已经走到了门口。
董亚宁还是没出声茆。
芳菲等着他——那背影冷的发硬发僵,却依然是纹丝不动……走廊里有回音,渐渐的声音大起来,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芳菲心一提,闪了半边身出门一看。
走廊上空荡荡的,连护士站里也没有人影。
她回头,再问:“我下去拦着了?”
董亚宁没有回答她。
芳菲看哥哥背着的手里捏着那只烟盒晶莹闪亮。烟盒里的烟恐怕已经被他在半天的工夫里抽光了,才弄的这病房中开了窗仍然是烟气熏人,熏的人只呆一会儿便眼睛发疼……她关了病房门。顺着走廊由西到东的走着,脚步匆匆间,没忘了抬手将自己的头发打理一下,省的等下出现在Allen面前是一副邋遢的样子。Allen来的突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Allen说。直说董亚宁不想见你?这话是断然不能出口的…蚊…
到了楼下却等在会客厅里的叶崇磬也背着手站在窗前,从这儿能看到远处的大门口,也看得到从楼门口进来出去的人。门卫一个电话上去给董亚宁那里,如石沉大海似的状况他还是头一次遇到。他皱眉。素来沉稳的他,这会儿也有点儿奈不住性子想发火了。他看看坐在沙发上的等着的Allen,很安静也很安稳,完全也没意识到这会儿他们俩真成了“不速之客”。
Allen身旁那个小方几上搁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果篮,里面的满满的都是大樱桃。这还是他们俩在来的路上,进超市买的。因为他微笑着问Allen,要空着手去看董亚宁吗?Allen想了想就说:“买礼物的钱,以后还你。”
他就笑着摸了摸Allen的头。真觉得对着Allen的时候,乐趣无穷。大樱桃也是Allen挑的。对着众多的进口水果,Allen一眼就相中了这款新鲜的国产货,几乎是要咽着口水,说:“就这个。”
然后他让Allen挑选。Allen极仔细的,把果篮装满,颗颗都是圆溜溜且新鲜水润的,有一点瑕疵的都不放进去。负责水果柜台的售货员在一旁瞅着他们俩这么挑,不好对Allen讲,对着他这个大人抱怨说:“这么好的大樱桃,您还跟这儿这么个挑法儿,坏了规矩还让我们怎么卖呢。”他拦在前头,很有点儿厚脸皮的陪着笑。想来他们这一大一小两个大帅哥并排着摆在那里,杀伤力还是有一点点的,售货员最后是笑着走开了,继续当不见。他就让Allen挑完了一篮再挑一篮,恶作剧似的,跟Allen说:“一篮给董亚宁,一篮给你。”又补了一句,说:“这篮是我送你。不要你钱。”
他忍着笑说的。
Allen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然后,这一篮归他的,他只放了少少的一些,不满筐呢,就说:“好了。”
他又狠狠的抓了两把放进去。
Allen笑,甩甩头说“够了”。
走到外面结账的之后,他看到花店,问Allen要不要买花,Allen摇头说:“不要。Mummy说的,有钱买花,还不如省下来买冰激凌吃。”
他笑着把Allen抱起来,仔细看看,这小大人儿小脑袋瓜儿里装了不少生活哲学呢。拐了个弯,在到医院来之前,去给Allen买了一碗冰激凌……
叶崇磬看着看着Allen,自己就将火气压下去了。就为了Allen这小脸儿上的笑容,今儿无论如何,他也得把这“探视”给圆了。
可董亚宁这是唱的哪出儿?!
他拿了手机出来,再打董亚宁手机,仍是没人接。
Allen从沙发上下来,走到叶崇磬身边。
“等着急了?”叶崇磬问Allen。
Allen摇摇头,问:“他是不是还在睡觉?要不我们走吧……”
“芳菲说会叫醒他看看。”叶崇磬也看不出Allen是不是失望了。心里一顿,便要顺着Allen的提议,这就带他走。他蹲下来,微笑着指指那篮子大樱桃,说:“让他睡觉!咱把这篮也拿走,两篮子都归你,成吧?”
Allen皱皱小鼻子,摇头。
叶崇磬刮了下Allen的小鼻子,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叶哥!多多!”芳菲从楼上连蹦带跳的跑下来,“等下等下。”
叶崇磬转身之间,看着芳菲气喘吁吁的那样子,只管追过来,便先站下了。
芳菲拍着胸口,喘着气,对着叶崇磬抱歉的摇头,她是笑着的,过来摸摸Allen的脸,说:“让多多等久了,真对不起。”
Allen轻轻的摆了下头,没吭声。
芳菲酝酿着该怎么措辞的当儿,往Allen身后瞅了一眼,“哟”了一声,先把Allen给抱了起来,说:“爷爷,您真给他把旺财牵来啦?这怎么行啊!”
叶崇磬回身一看——李晋牵着旺财,被旺财拖的几乎小跑,狼狈的很,他们身后,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走着的正是董贤贵——老人家被孙女那么一说,立即驳道:“我会惯他这毛病?我就是出去遛了个弯儿,李晋这小子,就给把这东西牵来了。”
董贤贵皱着眉,一脸不乐意的瞪李晋。李晋费劲的把旺财拽住,无奈的说:“我差点儿没被旺财给吃了。”
叶崇磬跟董贤贵打招呼。董贤贵见了他倒高兴些,慈祥的笑着,跟他寒暄。
Allen目不转睛的盯着蹲在地上的旺财。旺财见了叶崇磬,一屁股蹲在地上,不走了。叶崇磬从李晋手里接过那皮绳,拍拍旺财的头,说:“这是一时不见你,就想的发慌。”
“服了他,真把狗当儿子养了。”芳菲皱眉道。
她刚说完,就见叶崇磬笑了下,随后从楼梯上传来人懒洋洋的一句问:“我乐意。怎么着,不行啊?”
第二十五章 雕栏画梁的崩塌 (十一)
叶崇磬拽着旺财的皮绳,瞅了眼慢悠悠走下楼梯来的董亚宁,四平八稳的迈着四方步——普通的一身蓝白灰条纹病服被他穿的都帅气逼人,边走着,边卷了袖子,笑吟吟的。也不管这是在他祖父面前,似乎也没特别把Allen当回事儿……叶崇磬之前想着,他见着董亚宁,一定是没有好脸色好声气的,不料看到了,只微微的哼了一声。
这一哼颇有平时董亚宁的做派和味道,董亚宁来到近前,听到,细长的眼睛,眼角透着笑意。
“鳖羔子,让你胡说——当着谁面儿呢,说话没规没矩、没头没尾的——拿狗当儿子?亏你说的出来。”董贤贵瞪着眼。老人家花白的胡茬硬硬的龇着,眼睛等起来便很有些严厉。
董亚宁嘿的一笑,先似模似样的给爷爷作了个揖,惹董贤贵又瞪眼骂道“鳖羔子,你唱戏呢”,接茬儿说:“是是是,我这不是效仿老莱子,戏彩娱亲嘛?您老就笑纳吧。”
董贤贵瞅着亚宁这样儿,好气又好笑的,板着脸说:“当着小叶的面儿,我不给你没脸。等没人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你说说你,一样是这个年纪,小叶就让人怎么看怎么顺眼,你就让人哪只眼看见哪只眼不亮。茆”
叶崇磬笑。董爷爷骂孙子,词儿新鲜又有趣,是怎么听怎么觉得亲切,透着十二万分的关爱和慈祥。
董亚宁斜眼看看叶崇磬,跨了半步,站到叶崇磬身边儿,对着面前的爷爷、妹妹、李晋和Allen一溜儿人,笑眯眯的问:“是吗?”
平时就像墨玉白璧般的对比强烈的两人,此刻并立在一处,看在人眼里,更加的差异明显蚊。
叶崇磬也挽着衬衫袖子,露出结实健壮的手臂,皮肤呈好看的浅麦色,沉稳英俊,风度翩翩;董亚宁的面孔就越发的白净,也许是在医院里的缘故,白净中竟透出些青,血管都看的到似的。可一身病服依旧被他穿出名牌范儿来,俊美不减分毫。正是各有千秋。
别人倒罢了,Allen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两位,抿着小嘴。
董亚宁就伸手去捏Allen的小鼻子,故意的皱着眉,问:“小狗儿,你说呢?”
“干嘛。”芳菲笑着拨开董亚宁的手,“鼻子该捏酸了。多多是特意来看你的,你还欺负人家。”
董亚宁哈哈笑着,一双手掌,贴上Allen苹果似的脸蛋儿,使劲儿夹着,搓揉着。
Allen尖叫,手抓着董亚宁的手腕子往下拉。
他小手心很烫,董亚宁几乎被烫的一哆嗦,反手便将他抱过来,看着Allen被揉的红扑扑的脸蛋儿,哑着喉咙,问:“特意来看我的?”
Allen鼓了鼓腮帮子,黑黑的眉眼对着董亚宁,说:“嗯。”说着,转头看叶崇磬。
叶崇磬对他微笑点头,说:“还特意去挑了水果,你这家伙被医生下了安眠药嘛睡这么久叫不醒,让我们等这半天,像话吗?”
“是不像话啊……”董亚宁拖着长音,直瞅着Allen,低声的,用只有他们俩才听得到的音量,说:“我这不是在这儿休息两天嘛,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儿睡觉。睡安稳了,好逮你这小狗儿,管你上树还是爬墙呢,我都奉陪到底。”
Allen小声问:“你哪儿不舒服?”
董亚宁也小声回答:“看见你,哪儿都舒服了。”他使劲儿的抱了抱Allen,轻咳一声,转脸笑着对董贤贵说:“爷爷,看这小狗儿,漂亮吗?”
董贤贵自从看到了Allen就在留意他,董亚宁一问,他微笑着,说:“瞅着真乖。”
“乖?”董亚宁怪声怪气的说,单边眉一扬起,把Allen放下来,拉给爷爷瞧,说:“他要算乖,这世上还有淘气的没?这小狗儿可淘了,淘的呀,您是没看见……”他的病服后襟儿忽然被揪住了,他一低头,Allen皱着眉头,瞪他呢。
董贤贵笑起来。他坐在沙发上,将Allen拉近了细瞧。他的手很粗糙,摸着Allen的手臂、肩膀的时候,动作却极轻柔。
不单是董亚宁,叶崇磬和芳菲李晋都是看惯了这位老渔夫爷爷粗粝火爆的一面,看他细瞧着Allen,不约而同的,都转开了脸——叶崇磬更是借着接电话的时机,离开了会客厅。
是崇碧催问他什么时候把Allen送回来,说是姑姑刚刚问起来了。崇碧提醒他快些。
叶崇磬答应着,说很快的。崇碧是知道他带Allen来这里的,想来还是有很多的不放心。他站在外面,通话结束了,还不想立即进去,摸了下口袋里,忽然想抽烟——董亚宁身上一股旱烟浓烈的味道,刚刚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闻到那有点儿呛鼻的新鲜烟气,就想抽一只那旱烟了——口袋里空空的。他的手停在那里。就算口袋里有烟,也不是那样的。
“来一根吧。”亮晶晶的一只银烟盒递到跟前来,随之而来的,是那笑眉笑眼。虽然是对上了叶崇磬故意搬出来的铁板面孔,还是一股子毫不在乎的劲儿,“手上就这两支了,再要也没了。”
叶崇磬拿过来,打开抽了一支,点上。淡淡青烟里,瞅着将手插在病服衣兜儿里的董亚宁,半晌才说:“你给我等着,今儿这笔账我给你记着。”
董亚宁仰脸大笑,说:“好,记着。”他几乎笑不可扼,拍了拍叶崇磬的膊头,“算,好好儿算。”
叶崇磬往边上吐了口烟,看到会客厅里,芳菲陪在董爷爷和Allen身边,把洗好的大樱桃端着,给这个一颗、给那个一颗。Allen坐在芳菲刚给他拿来的小板凳上,靠近卧在地上的旺财,不时的去摸摸旺财背上厚厚的毛。这时不知Allen说了什么,芳菲和董爷爷同时大笑出来,尤其是董爷爷,皱的核桃皮一般的面上,笑容尤其深刻。那旺财被笑声给惊动,刚起身,被Allen伸着手按住背,又乖乖的卧倒了……叶崇磬看看董亚宁,看到他出神的看着这一幕,竟然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不禁愣了一下。董亚宁发觉他的注视,迅速换了张面皮似的,微微笑着,问:“对了,我上次托你的事儿办妥了,账还没结吧?”
“急什么。”叶崇磬回答。他看看董亚宁,说:“倒是有一件事儿,我可得提醒你一下。”他说到这儿,芳菲推开纱门出来说了句“你们俩快进来吃樱桃。多多说要回家了……”,叶崇磬便刹住了话头,对董亚宁说:“晚点儿我再跟你谈吧。”董亚宁便点头。他抽身先进屋了。
叶崇磬不等芳菲跟上,叫住她。
芳菲看到叶崇磬的脸色,知道他有话要问,摇了摇头。
叶崇磬便没问出口。
芳菲先回去,他在外面把烟抽完。
待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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