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再次看到那个精明活泼会算计也很迷糊的小女子,那是我印象中最初的你。那时候我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叶崇磬停顿了一下。握着屹湘的那只手,更紧些,“而现在,我爱你。”
屹湘心猛跳。跳的那酸酸的暖流形成惊涛骇浪一般。
她僵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叶崇磬会在这个时候对她说出这些话来。
全身血都在往上涌,头脑中嗡嗡作响,她不知所措。
叶崇磬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但是对你我之间来说,也许永远没有合适的时机。”
屹湘被叶崇磬拉住的手动不了,她低头看着。
脚下那团黑斑在慢慢的扩大,她闭上眼睛,说:“叶······崇磬,我······”
“你的心思我明白。别怕,这些话以后我都不会再说了。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叶崇磬松了手,仍然没有转过身来看屹湘。
屹湘看着他的背影,眼睛涩涩的,一言未发的往后退去。
叶崇磬绕过办公桌,坐下来说了声“进来”。
Sophie进来后便说:“都办好了。”她将屹湘的纸袋还了过来。
屹湘接住,听到叶崇磬说:“ Sophie,送郗小姐下去。”
“不用。”屹湘说,她对Sophie勉强微笑。“我自己下去就可以。谢谢你,Sophie。”
“应该的。”Sophie看看叶崇磬。
屹湘只轻轻的对叶崇磬说了句“再见”,便转身走了。她坚据Sophie送她下去,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Sophie看着她走远些,折回来,想去什么来,去敲老板的办公室门。好一会儿才听到回应,她进去,看到老板座椅背向门口。办公室里有淡淡的青雾。烟灰缸里很多烟头,Sophie皱了下眉,悄悄的将烟灰缸收到托盘中。印象里老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凶的抽烟了······桌上的两杯咖啡没有动过的痕迹,早已凉透了。她也收了。当她端着托盘跟老板说,下一个约临时取消了的时候,老板只是抬了抬手表上知道了——那收放在办公桌边的石头上。石头放在那已经有些日子了,看起来冷冰冰的丑陋的石头,老板有时候抽着烟看的出神,也许只是想事情,但是那眼神,深沉中总让她觉得有那么一丝东西,该用“温柔”来形容。
Sophie端了托盘出去,在把这两杯咖啡倒掉之前,多看了一眼。这冷冷的咖啡,倒是很像刚刚她进去的时候,郗屹湘和老板站住一起的样子。也许只是她敏感,她总觉得老板偶尔提起这位郗小姐,语气是不同的······
“Sophie!”Sophie急忙出去,就见老板穿上外衣,说着“下午开会我会准时回来”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办公室······
屹湘走出恒泰大厦,外面的高温便有将她扑倒之势。
强烈的光线刺激着她的视觉,让她有些眩晕。
第二十六章 霁月光风的辉映(十二)
恒泰大厦前是一个不小的广场,穿过广场的时候经过那巨大的喷泉,不时的有车子经过她身边,似乎也有人在对她喊着什么。她没有理会。喷泉在烈日下高高跃起,水雾被阳光穿刺出一道道小彩虹来,随着微风,有扑面而来的清凉。
她清醒了些。
她没有开车来,站在路边好久,一辆辆空驶的出租车过她面前,她都没有招手。热气炙烤着,身体里的水分在不断的蒸发出去。她擦了下干裂的嘴唇,转身,顺着街边走着。漫无目的的,忍受着越来越强烈的阳光炙烤着。
总觉得CBD的树少。其实不算少了,只是高楼大厦太高太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树荫都显得萎缩,于是处处显出捉襟见肘来。
走了一会儿,膝盖处的疼痛终于让她有些支持不住。她站下,从身边的玻璃反光中看着自己,芥末绿的衣衫,被阳光晒的像变了色,让她想起变色龙来。是一只爬到了不合适的地方变不出合适的色彩来掩饰自己的变色龙,这样将自己曝露在阳光下,毫无遮挡的,狼狈不堪的。
看着看着,她突然转回身,朝着不远处刚刚停在树下的一辆黑色车子走去。
待走到近前,她敲了敲车窗。车内的人看到她,下车来打招呼,说:“郗小姐。”恭敬的微笑着,普通的恤衫仔裤,若在别处一站,看上去就是寻常的阳光少年,只是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锋芒,锐利而警觉,是职业决定的特征,眼尖的人,一望即知。
屹湘朝着车内扫了一眼,里面坐了当然不止一个人。她开门见山的问:“皮三儿呢?”一来二去的熟识了那个敦实厚重其貌不扬的男子。习惯了他随时随地的忽然出现,忽然消失,幽灵一般的。奇怪的,她从未对皮三产生过过度的恐惧。尽管她对这类秘密跟踪行为有训练有素的敏感度,以及天生的直觉力。
“三哥他忙。”那人回答。
“他让你们盯着我?”屹湘平静的问。心里却并不平静。似有一个小虫子钻到心里,在啮咬着。
那人沉默不语。
屹湘问的“他”指代并不明显,也因此给了他回避的良机。
他的沉默让屹湘反而气不沉。
“听着,回去一字不差的告诉皮三儿——他是生怕人家抓不住他主子的小辫子呢,这时候放你们出来乱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她冷着脸,说完就要走。
“郗小姐,三哥是怕有人找您麻烦。”那人解释。
屹湘待要迈出的脚步顿住,眯了下眼,说:“现在,谁敢找我麻烦?”
她不止是话语冷。是啊,现在谁会找她麻烦?这风口,谁不要避着她?
那人大约是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等看着她脸色缓和了些才说:“抱歉郗小姐,没有要打扰您的意思。”
屹湘看着他的寸头。
董亚宁这些人,不知道他是不是按照军事化的管理手段来带的,其实每次看到他们,她都分不出来究竟,总觉得除了皮三,甚至就连皮三在内,总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两个人形,木偶一样,被牵着线行动·····有一辆红色的小车子悄然的驶过来,在前面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停下,并且已经在那里停了有有一会儿了。屹湘看向那车子。距离很近,车里的人影晃着,看的一清二楚。
“你说的就是她啊?”屹湘轻声问。
“今天是她。”那人有些无奈的说。
“她,我倒是不怕的。”屹湘对着车内点了点头。片刻,车门打开,滕洛尔从车里出来,挂了墨镜,往屹湘这里走来。
屹湘看着她,比昨晚看到的憔悴浮肿面孔,好不了多少。
滕洛尔有些尴尬的转了转脸,说:“你先上车吧。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滕小姐,您这样让我们很难办。董先生和董小姐都说了,无论如何不准打扰到郗小姐的安宁。三哥今天要不是·····他会亲自来的。”小伙子脸色飞红。许是有着不能达成使命的急切,尤其在这样的大热天里,更加的令他不安和局促。
“我知道。”滕洛尔口里说着知道,却转过脸来看着屹湘,说:“我也没想打扰你,Vanessa。把他们甩掉跟突出重围似的,也不同意。好不容易追踪到你,一看到你又犹豫了······”她有些迟疑。从早上她守在医院外面看到郗屹湘乘上出租车,到达恒泰,她一边要避开皮三的人,一边要紧盯着郗屹湘。等到郗屹湘终于从恒泰大厦走出来,能看出她的神不守舍,这让她原本坚定了想要见她一面的心又开始动摇——郗屹湘是这么轻盈美丽的一个女子,始终都是。此刻更像一只美丽而脆弱的蝴蝶,让人有些不忍心碰触她的翅膀。
滕洛尔鼻尖发酸。
屹湘从滕洛尔忽然间红了的眼睛和鼻子上阅读着信息。
“他们是怕我打扰你。皮三儿现在谁的话也不听,只听董芳芳的。”滕洛尔说。
“不用跟我解释。别打扰我就行。”屹湘说着便招手叫车,滕洛尔离她近,拦下她的手。
屹湘挡开洛尔的手,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最好安静的呆着,哪儿都别去?你还这么跟踪我?”
她语气相当的冷,已经算得上是恶劣。可听在滕洛尔耳朵里,并不觉得她冷酷无情,反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来。
“Vanessa;你忘了,我不姓董。”滕洛尔轻声的说,“其实根本没我什么事儿。我为什么不能想干嘛干嘛,现在不正好趁了我的愿?”
屹湘深吸了一口气。
污浊的、甚至有些肮脏的气体,让胸腔有股被烧灼的痛。
“那你这是干什么?”屹湘问。
“我也不知道。就知道如果守在家里等消息,我会憋疯的。”滕洛尔有些茫然的说。
屹湘看了下周围。
车水马龙的CBD,车来人往,似乎没有一个人一辆车是为他们而来,可又总觉得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被注视着乃至监视着。
第二十六章 霁月光风的辉映(十三)
地面温度应是越来越高,屹湘站住那里,除了觉得热的浑身透出汗,腿也疼的钻心。
“上车。”她冷不丁的拉开滕洛尔的车门便坐了进去,等滕洛尔上车来,说:“看到前面那个路口了嘛?转进去,走到尽头有一家茶馆。”
滕洛尔一怔之下,完全没有理会身后小伙子的警告,上了车子便照着屹湘说的往前开,来到茶馆门口,她认出这里是半壁,说:“这个地方,照道理我是不能来的。”
“你什么时候还照道理来过?”屹湘从后视镜里能看到滕洛尔脸上终于露出些犹豫来。她也不管,推开车门,下车径自往茶馆里走去。
不是周末,也不是通常的用茶时间,半壁比平时显得更为幽静。
屹湘只说想找间安静的茶室,侍应便将她和滕洛尔一起往里请。
走着走着,屹湘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楼下只有建议隔断的茶室空置大半,侍应将她们往楼上请,带至的茶室,正是她第一次来半壁的时候,与阮尧分手之后,和叶崇磬和董亚宁共处的那一间——依稀还记得这珠链掀起的惊涛骇浪······她伸手拨开,站在当中。
空调风吹的凉飕飕的,茶室中的摆设与记忆中无异,只是桌案上少了那些叶崇磬的琳琅满目的茶叶罐,和椅背上搭着的董亚宁的外套。屹湘手扶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张椅背,慢慢的做下去。膝盖弯折,猛然的一疼,钻心。
侍应问她们要什么茶,屹湘没看茶单,便说:“墨宝。”
侍应楞了一愣才说茶单上没有,不过请您稍等,我去问一下。
屹湘没有说如果没有墨宝再要什么茶。
她其实不是来喝茶的。她知道,滕洛尔也知道。
两人彼此注视着。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你能不能······”滕洛尔终于忍不住。
“不能。”屹湘拒绝的斩钉截铁。
气氛霎时陷入了僵局。
珠帘响动,侍应进来将一罐茶放在桌上。差具被她细心的摆好,刚刚把茶炉点上火,屹湘便说我们自己来。
她把桌上瓷罐子拿过来,还没打开,墨宝那浓香陈郁的味道便已经溢了出来。她抬眼看滕洛尔,问:“你平时都喝什么茶?”
滕洛尔一直在观察着她的举止,此时见问,便答:“我都可以。”
屹湘拿了茶匙,从罐中取了适量的茶放进壶中。静等着水开。
“口味这么随和,脾气却一等一的火爆啊。”屹湘说。
滕洛尔一声不响的听着屹湘不咸不淡的话,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便显得气馁了些。
水开了,屹湘泡上茶,轻声的说:“这茶很霸道,先下了口,再喝别的,是无论如何压不住了······”
“茶我不懂。照你这么说,这茶品起来是不是就像刻骨铭心的爱过一个人以后,就算是再遇到条件更好的人,也不行。因为终究不是他。”滕洛尔说着,留神屹湘。她想知道,自己这么说,屹湘会有什么反应。
屹湘泰然自若的将茶壶盖好。热水烘的壶肚向外散着热力,有种奇异的让人熏然欲醉的香,几乎渗进人的皮肤中来。
她抬眼看了滕洛尔。
这一道眼神,如同古老的玉石上那历经岁月的沁色,使人受到透进骨里去的凉。
滕洛尔的心里便咯噔一下。
“我跟你说了,咱们子啊这个时候并不适合见面。既然见了,有些话也是别说为好。”
茶室里茶香淡淡的。
屹湘起身,将控制仪表上的温度调到合适。液晶显示屏上的温度回到27摄氏度。这是个不会让茶汤被过低的室温破坏香气的温度。也是个会使人体感受更舒适的温度。她最近总会莫名其妙的冷起来。
“我现在才理解,你当初为什么和我说那些······”滕洛尔僵直的坐着,低声说。好像忽然之间连看向屹湘的勇气都被抽离了似的。
“当时我不该和你说那些的。也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屹湘说。有些话,是想一辈子都埋在心底,永远不挖出来的,可偏偏就是不行,就是会一次又一次的,要挖开,要展示,要被人看到。她慢慢的给滕洛尔和自己各斟了浅浅一杯墨宝,才说:“我猜得到你要说什么,这么急着见我。可我无能为力。就算是有能力改变,我也不会。”
滕洛尔盯着杯中那色泽暗沉的茶汤,一杯污血一样。
“这是你想要的?”她问。
“这是我想要的。”屹湘说。墨宝入口,杀的味蕾迅速跳跃。鼻尖上的汗珠猛猛的冒出来。“真痛快。”她说。语气淡淡的,不知在说茶,还是在说事。
滕洛尔的目光从茶汤移到屹湘脸上。
是柔美中带些英气的面孔。而冷静到冷酷的表情,让她觉得又熟悉又陌生。她总觉得面对自己,郗屹湘不该是这么冷酷的,可偏偏是。又偏偏,就算是,她滕洛尔也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母亲说,其实事情很好理解······她还是不能理解的很透彻。
“这一次,我才知道什么叫休戚荣辱与共。其实明明没有什么资格·······她坚持要回来,就算是没有什么用,总比在外面干着急要强,她说她也怕一起粉身碎骨,反正时日无多······Vanessa;我也知道我不该说,可是你能不能······”
“滕洛尔!”茶室的珠帘果真掀起了惊涛骇浪,随着惊涛骇浪抛进来的是一个青灰色的影子,还有一记很响亮的巴掌。
巴掌是打在滕洛尔的膊头的。
即便是隔着一层薄绸衫子,这一记仍响的震耳。
滕洛尔下意识的捂住膊头,呆了似的看着忽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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