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规模不大,也安静的很,装修并不奢华,但是极整洁。
屹湘果然在提了崇碧的名字之后,虽然店员表示没有预约可能马上安排接受服务会有困难,还是尽快的将首席发型师给请了出来——屹湘看到这位法籍中年男子,心想着就是崇碧说的,号称首席,其实店里也就只有他一位发型师了——个子矮小的男人板着脸说我是弗朗索瓦。他伸手过来跟屹湘握手,屹湘留意到他手臂上半点儿发茬子都没有。实际上弗朗索瓦全身上下感觉洁白的倒像是从面包店操作间出来。他虽然摸样很冷淡,但是仍客气的解释说今天虽然下着雨,原先预约的客户都没有来,只是突然到访的客人您几位是第二拨儿,请容我先照顾先来的客人,请你们等一等。
屹湘便说给他添麻烦了。
Allen的小手在她手心里蠕动,恰好在这个时候说:“我们不要等·····我们去吃饭·····”
邱亚拉从后面弹了他一下,说:“听话。”
Allen便哼了一声。
弗朗索瓦倒是对Allen露出了笑脸,说:“让妈妈带你到另一间贵宾室吃冰点好不好?”他说完就请助理帮忙带邱亚拉他们过去,交代说半个小时后先给这位女士做下准备,然后他就先离开了。
屹湘本来想说他们再外面沙发上等一等也就可以了,弗朗索瓦的助理很周到的请他们进那间制定的房间。
贵宾室里满是镜子,灯光也明亮的很,很想舞台后的化妆间。
屹湘他们刚坐下,先前招呼她们的店员便进来给他们送吃的。一人一份的冰点,搁在漂亮的盘子里。还有浓香的咖啡。屹湘说着谢谢,邱亚拉却说:“谁要吃这些。”
“都说动脑部手术,很多人都会改变性情。您说您动手术,怎么就没变的随和些呢?”屹湘给姑姑把冰点端到面前。
邱亚拉瞪她一眼,说:“多多,等下要吃午饭。多吃了又吃不下饭。”
Allen闷声应着,静静的吃冰点。
屹湘摸摸他额前的髦发,说:“要是等下理发时候乖乖的,吃完午饭准你吃一客香蕉船。”
“不要。”Allen咽下嘴里含着的一口冰点。
“咦?”邱亚拉笑了。
“再吃就摄入过量了。”Allen低着头,小脸儿都恨不得埋进眼前这盘冰点中似的。难得的童稚可爱的摸样,让屹湘和邱亚拉相视而笑。只是轮到助理进来说要给他洗头,他就不乐意了。趁着邱亚拉先洗的工夫,说自己要去卫生间,便溜出了房门,屹湘早看出他要溜号,一把没抓住,待他出门早就不见了他。
好在卫生间并不难找,她转了两转就看到了。
并不确定紧闭的男宾卫生间门内Allen在不在,她犹豫着,才敲了敲门,问:“多多?多多你在里面嘛?你快出来···”
没有回应。她正准备再敲门,门开了。
冷不丁的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一时没有让她认出来原来是董亚宁。
也许是因为他身上过于冷冽的气息,也许是他刚刚精细修剪过的极短的发型,也许是他消瘦的脸上那刻板的表情。
她保持着那个叩门的姿势,看着他的脸,听到他用一种听上去居高临下事实上也是的声音说:“你等一下。”
她的手垂下去,说:“谢谢。”
他将门敞开着,回身进去了。
屹湘侧了下身。
董亚宁进去敲了下里面那扇紧闭的门,叫道:“多多?”
好一会儿,里面静悄悄的。
他声音沉沉的,说:“多多,我看见你进去的。”
还是没动静。
他转头看了下外面,只看到她一弯尖尖的鞋尖。他伸出手臂,将门关上。进了隔壁,抬脚踏上马桶盖,朝对面一看,果然看到那个小家伙,正蹲在马桶盖上握着嘴巴偷笑呢。
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Allen缩成一团的小身子因为忍笑而不住的颤动,搅合的他的视线也不住的颤动。
他咳了一下,说:“小狗子,你这是干什么呢?”
Allen顺着声源看上来,险些从马桶盖上跌下去,啊了一声,盯着隔断上方的董亚宁,就听董亚宁说:“快出来,不然我翻墙过去抓你出来,就不这么客气了。”
Allen跳下去,站在宽敞的地面上,对着他眨眼睛,不为所动的样子。
董亚宁见状点了他一下,毫不犹豫的手臂一撑,缩腿翻身,越过了这道并不算高的屏障,他轻而易举的站在Allen面前,掐着腰,说:“怎么着?”
Allen主顾仰着脸看他,一时忘了发声。
董亚宁抬了抬下巴,示意Allen开门出去。
Allen只好按照他的指示,打开了门。
董亚宁跟在他身后出来,提醒他去洗手。还好这里的设置齐全,有专门为儿童设置的洗手台。他和Allen各占据了一个水喉。他看着Allen,左手拿着肥皂,先擦在右手上·····他转开脸。待他冲洗干净手上的泡沫,擦手的时候,Allen又在打第二遍香皂了。
他将毛巾叠好放回去,问:“干嘛躲着不出来?”
第二十七章 修竹风荷的屹立(三)
Allen不出声的只管洗手。瘦瘦的小胳膊溅上了水珠子。
这孩子穿了花色很干净的衬衫短裤。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亲手做的,看起来很独特。也许只是因为这样的衣服穿在了Allen身上。以前她说过,要亲手给孩子设计衣服,亲手缝制衣服给孩子穿。他甚至还记得她在画稿上画下的图案,獐牙菜那简单细小的花朵,她说女孩子穿的小印花裙子,这种图案该是多么的可爱······
Allen翘着脚拿起毛巾来擦手。
细细瘦瘦的小身子其实比例很好,胳膊腿儿都长,这样的话,以后总会长的高高的吧。
被他这样注视着,Allen气定神闲的,半点儿不像刚刚惹事被抓到现行的摸样。
这家伙倔起来,一定很难缠······董亚宁想着。就湘湘那样遇事只会乱发脾气的,能对付得了他吗?恐怕有相当的难度。
“不想理发?”董亚宁转身对着镜子撸了下自己精短的头发。眼角的余光,看到Allen正在看他。
“嗯。”Allen答应。Allen大概下意识的有样学样,也对着镜子翘了翘脚,揪着额前长的有点蜷曲的头发。他黑黑的头发很有光泽。
“男孩子嘛,头发这么长像什么话。”董亚宁也不看Allen,看上去只是检查着自己的发型有没有问题,而检查的结果似乎很满意。
Allen眨眼,嘟哝着:“会不舒服。”
董亚宁心里沉了下。
会不舒服·····像Allen这么大的时候,他每个月要跟着爷爷一起去镇上那唯一的一家理发店去理一次发。那店里只有一位比爷爷年纪还要大的剃头匠,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其实那位剃头匠爷爷也只是业余水平的,不出海打渔的时候才开店门。那手动推子有时候是锈的,剃头匠爷爷手劲儿大——掌舵的手不可能手劲不大——贴着发根游走的推子会夹着他的头发,生疼。不过疼的到不比磕了碰了受伤流血厉害,他更不情愿的就是理发这件事本身。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会浑身不舒服。就算爷爷会坐在他身边,也在等着那生锈的推子夹着头发生疼的推一遍,还笑嘻嘻的——许多年后他主动的要人给他剃这种短发,却总也不能很满意。他起先觉得是这些贵气逼人前卫无比的发型师基本功实在是太差,后来才觉得不见得剃头匠爷爷的手艺有多好,而是他鼻涕眼泪的坐在板凳上,一撮儿一撮儿的碎头发落下来在发黄的粗布围巾上,他一边能体会到的是自己身体一部分被毁掉,一边看得爷爷微笑的脸而安心,这种矛盾的心里,在任何地方都不再会被满足。
董亚宁问:“这点不舒服都不能克服?”他就在这一会儿,大概是忘了自己被爷爷放在自行车横梁上的小坐位里,在发现爷爷要带他去理发的时候,居然敢从上面跳下来,站在马路当间跟爷爷闹着说什么也不去理发······他默默的,竟然有种想要笑的感觉。
只是没有笑出来,那丝笑容只在唇角一转,便下去了。
董亚宁伸出手指来,挑起Allen额前的髦发。
Allen扭了下脖子。那撮儿髦发从董亚宁指间滑开。
“这就出去吧。真亏你想的出来,难道躲在这儿就行了?”董亚宁扣着袖纽子。
门紧紧的掩着。透过磨砂玻璃,能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矮矮的,曲线分明的,即便是隔着屏障,他仍能清晰的判断出来的身影。她在门外,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怎么“对付”这个难缠的小家伙的·····他的方法甚至很拙劣,但是心里不知道怎么就有一种感觉,跟这个小家伙斗法,总会让他心底藏着的那个顽劣的自己,瞬间复活。
他让Allen走在前面,去开门。
迎面看到屹湘站在那里,目光向下看着Allen。
“多多?”她叫。
董亚宁沉默的站在Allen身后。屹湘这样叫Allen,大概已经算是“严厉”,可仍能听出她那底气不足。绷着脸,也不是真的从内到外的绷住了的。眼神中有些克制也克制不住的纵容。
董亚宁眉一动。
就在这时,Allen突然耍赖似的对着屹湘撅了小屁股——竟然宁可挨揍也不道歉······董亚宁见屹湘一脸无奈的样子,嘴角一沉,抬脚便对着Allen的小屁股虚虚的来了一下,似笑非笑的说:“挺会耍赖啊,小狗子。”他说罢也不理会屹湘被他这一下子弄的措手不及的样子,晃着身子,单手拎着Allen往前走。
“董亚宁?”屹湘叫他。董亚宁走的虽然不紧不慢,她还是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幅。可Allen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被董亚宁拎着,也不动,也不吵嚷。
董亚宁走到他们那间贵宾室门口,招手叫弗朗索瓦出来,指着 Allen的小脑袋,对他说:“好好给这小子修理一下这个头——我说邱多多,你是男人,知道吗?”
他把Allen放在身前空地上,手固定住Allen的脑袋。
男孩子到底火气大,身上热乎乎的,让他有些凉的手都热乎起来。
Allen扭头扭不动,跺了下脚。
弗朗索瓦微笑着把Allen带进去,Allen回头看董亚宁。
董亚宁长眉一展,眉目比刚刚似笑非笑的样子,严肃多了。Allen抿着唇,颇有些气呼呼的样子。
董亚宁回身将门带上。
“别宠他,男孩子不能宠。”他说。虽然话是对她说的,转身的时候,他的目光却越过她的头顶。
屹湘看着他。
第二十七章 修竹风荷的屹立(四)
董亚宁话里的意思不难理解,她猜他大概接下去会说假如你教不了他我来教。但是董亚宁没说。而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从她身边走开了。他甚至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店员在说董先生慢走……她能看见自己面前这扇门的玻璃反光中,他模糊的影子闪了一下便不见了。她推门进了房门。
弗郎索瓦已经在给邱亚拉修剪头发。
邱亚拉原本在跟弗郎索瓦聊天,看见屹湘一言不发,便问:“怎么了?”她只是用眼神照顾到了屹湘。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弗郎索瓦似是不经意的瞅了屹湘一眼……邱亚拉眉头略皱,直觉是有点事情的。
屹湘刚要说话,Allen跑过来,顶着毛巾的他看了邱亚拉一会儿,说:“好看。”他额头上有点水滴,屹湘伸手替他抹了去。
Allen对她笑笑,又撅了下小屁股。
“唷,好久没见你用这绝招儿了。”邱亚拉笑着,看看屹湘,说:“抵赖不过的时候就这样。你说他气人不气人?明知道我不敢动手。要不然保姆不报警,邻居啊老师啊听说了,我也得吃官司。”
“您打的赢官司的。”Allen说着。弗郎索瓦的助理给他调低座椅,他说着谢谢,挪着小屁股坐上去。
屹湘看Allen。
董亚宁那飞起来虚虚的踢过去的大脚,好像能覆盖住Allen半个小身子似的。没有发上力,应该也舍不得发力,可如果真的发脾气,这俩人……眉心像被什么刺到,尖细的疼了下。
Allen盯着架子上弗郎索瓦那一套精致的工具。黑色的皮包柔软的展开,手术器械一般的闪亮。他小声的问那助理,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那个是用来做什么的……直到弗郎索瓦让他坐好。认真的问他要什么样的发型。
Allen先看向了邱亚拉,又看屹湘。
她们俩都说你自己跟弗郎索瓦说想怎么剪。
Allen照着镜子,说:“我要董亚宁那样的发型。不过,”他摸着自己的前额,“这里要保留。”
“这是什么怪发型?”邱亚拉立即说。她捏着Allen圆鼓鼓的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
“你说让我自己决定的。”Allen大声些。
“那好吧。不好看不准哭鼻子。”邱亚拉笑着说。
弗郎索瓦弄明白Allen的意思,换了工具开始操作。
屹湘静静的听着Allen的话。她的包放在身后不远处的沙发上,掏出手机来一看有个电话是表姐郗晓嵘打来的。屹湘跟姑姑说出去打个电话。
空气中散漫着些暖甜的香气,是这样的环境里惯有的气味。
屹湘慢慢的踱着步子,等着对方电话接通。
郗晓嵘开腔便说她贵人事忙。
屹湘低了头,踩着脚下光滑的地面,问表姐有什么事。
郗晓嵘说有件事情请你帮忙,别担心肯定是你能做的到的。
屹湘静听下文。
郗晓嵘说我有个朋友下个月要订婚,再下个月要结婚,两样庆典都很隆重,只是她没有选到合适的礼服,你能不能帮帮忙?
屹湘顿了顿,说姐姐,这个时间太紧了……
她话还没说完,郗晓嵘便笑着说如果不是难办,我还要找你啊?
屹湘被这一句话噎在了那里。
见她不语,郗晓嵘继续说着,就是因为时间紧呐,别说是飞欧洲,就算是去香港也有点费时间,再说她眼下也不利于飞行……你费费心可不可以?
屹湘直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若是加急的话,找别加未必不能成功。
果然郗晓嵘说,这个朋友的先生,以后我跟他合作的日子长着呢,我觉得还是找你帮忙最靠谱儿……
屹湘记得潇潇订婚的时候舅舅一家来了是住在家里,她并没有十分留意他们跟爸爸妈妈都聊些什么,但是印象还蛮深的,因为舅舅在不停的提表姐和表姐夫的公司……“表姐夫的公司好像马上要在香港融资上市了是吗?”她问。
郗晓嵘的笑声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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