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能记的这么清楚。”屹湘笑着。
“外公从前可是很喜欢讲你的笑话。”邱亚拉摇头。
“从那时候起外公就经常问,湘湘有没有零用钱。妈妈说,外公觉得,保证我以后逃学有钱坐车回家是很必要的。”屹湘托着腮,笑。怎么开始循规蹈矩的上学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后来还被叫做“积极分母”……她瞅着咖啡杯里的泡沫。泡沫在一点点的消失。
“湘湘?”邱亚拉见屹湘出了神,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叫她。
“嗯?”屹湘坐直了。
“咖啡要凉了。”邱亚拉示意她。
“哦……多多还没下来。”屹湘啜口咖啡,“等下我送他上学。”
邱亚拉唔”了一声,说:“你认得路吗?以前上学都是我送,放学时候如果我没时间,Abby会去接他。”
“可以的。我想送他上学、再接他放学。”屹湘说着,看看姑姑。
“你确定?放学可以坐校车一段,不用特意去学校接。别当他小孩。他不高兴的。”邱亚拉微笑。
“明明就是小孩。”屹湘说。
住在一起才知道,姑姑说Allen难对付不是假话。
生活习惯的不同,导致她跟Allen摩擦不断。
这几天尤其严重。不知道怎么回事,Allen就会跟她闹小脾气。
“头疼。”她敲着额头。
“以为孩子是那么好带的么。慢慢来。”邱亚拉听到Allen在叫她,应了一声。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阵,穿着校服的Allen跑下来,站在厨房门外叫道:“Mummy,我鞋子呢?我今天要穿那双鞋子去上学。”
“不是给你放在床边了吗?”屹湘说。Allen脚上穿了一对粉蓝色的海豚拖鞋,看上去很可爱。可是他嘟着嘴巴,一脸的不高兴呢。
“不是那双。你搞错了啦。”Allen说着,指着自己的衣服,“颜色不对。”
“知道啦!你先上去,我马上来。”邱亚拉把咖啡杯放下,对Allen挥挥手。见Allen小身子一扭先走了,悄声对屹湘说:“这矫情劲儿,讲究的要命……别皱眉了,他穿衣服出错,你脸没地儿搁了。”
屹湘笑笑,跟着去Allen房间。到了门口站下,没进去。
Allen房间里窗明几净、井井有条,轻易不许人进来,更别提乱动了。只是他那些衣服鞋帽,会不会……太多了点。
幸亏她是专门跟衣服打交道的,不然会不会一下子被弄懵也很难说。
她看着Allen,如此细致的男孩儿……
“让我看看……”邱亚拉打开Allen的鞋柜,另找了一双鞋子出来,Allen还是说不是。
屹湘倚着门框,跟姑姑交换了个眼神。
邱亚拉抱着手臂,问:“邱多多,你是不是不想去上学,故意跟我找麻烦?”
Allen不说话。
邱亚拉将手边最近的那一双黑色的皮鞋拿出来递给Allen,说:“就这个。不要找理由。赶紧换好出来吃饭。给你五分钟!”
Allen接过去,一转身坐到沙发上,甩了拖鞋,脚一蹬就要穿。
光着脚丫。
“袜子。”屹湘提醒他。还是不爱穿袜子。尽管她看着那漂亮的小脚丫,会觉得,别说袜子,就算是他不爱穿鞋子,也该由着他去,可是规则就是规则。
Allen似乎是有些无奈的瞅着袜子。
“我讨厌校服。”他说。
邱亚拉板着脸,眼睛里却全是笑,说:“你可以快点毕业。”
Allen咕哝了一句。
“我们等你吃早饭。等下Vanessa送你上学。”邱亚拉说完推着屹湘出去,回头看看Allen正在对付他的新袜子,笑道:“第一天上学会这样啦……而且他还有点起床气。奇怪这小孩这么小年纪,就会有起床气。”
屹湘笑出来。
起床气……她点头。
回到厨房里,她见姑姑仔细的查看过Allen的餐盘,把面包给他重新加热。
她忽然就觉得心里酸痛,“姑姑……”
邱亚拉头都没抬的说:“要说谢谢就省了吧。你老老实实的对你妈妈我大嫂好好的就算孝敬我了——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最近是每天一个电话的***扰我,好烦人的。好像是我抢她女儿似的。奇怪了,她最近很闲散吗?不是事儿特别多么?以前你在外面念书工作的,也没见她是这样吧。”
“也这样的。”屹湘微笑,“每天一通电话没有的话,也是隔天一通。她没时间也会嘱咐高阿姨,通了电话让她说句话。”
其实就是三句话不离吃饭睡觉添减衣服。
那些不能给她打电话的日子,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排遣对她的牵挂的……
“她那满头的白头发就是那么折腾出来的。崇碧快点儿生孩子吧,让两个屎孩子去分散她注意力。”邱亚拉说着,才想起来,“Anna是不是说过今天下午过来?”
“嗯,说晚上要在这里一起吃饭的。”屹湘回答。姑姑手术之后,恢复的不错,可是记忆力明显的下降了。经常会转身便忘了刚刚在做的事、说的话。
“她还真是不嫌辛苦。我看她搬过来跟我们住的心思都有了。看多多的样子,像多多是起司蛋糕。”邱亚拉笑着说。
汪瓷生从纽约来波士顿,距离不近。看起来是乐此不疲。
“昨天第一次开庭,好像结果还不错。”屹湘说。官司打的顺利。虽然刚刚开始,她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邱亚拉摇了下头,看着屹湘,说:“她,这些年过的,电影似的。酸甜苦辣、跌宕起伏、高·潮迭起,也到了享受下的时候了。”
屹湘看着桌子上的台布。
美式的拼花图案,很温暖的花色。
“她有没有跟你说,让你去给秦天扫墓?”邱亚拉问。
屹湘摇头。
投在台布上的阳光更亮了些。
“她倒是跟我提了下。说如果有一天你愿意,让我陪你走一趟。”邱亚拉目光里有些复杂的东西。她伸手按了下侄女的肩膀,说:“其实她没有什么对不起秦天的。你,就是她对他的感情一生忠贞的最佳注解……至于你,如果你需要我陪你去,我就去。不过我想,应该有更合适的人陪你,站在你亲生父亲的面前。”
邱亚拉又重重的按了按屹湘的肩膀。
屹湘点头。
此时Allen悄悄的进的餐厅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屹湘将他的那一盘食物摆到他面前,彼此都不动声色。
Allen只顾低头吃。
屹湘看着Allen,小脸儿鼓鼓的,喝了一大杯牛奶,奶沫糊在上唇边,看上去滑稽。
她拿了餐巾去给Allen擦嘴巴,Allen扭过脸来,朝邱亚拉嘟嘴巴。
邱亚拉笑笑,伸手胡乱的抹着Allen的小脸儿。闹够了,给他擦干净,捏着他的脸蛋儿,说:“打今儿起,又要懒驴上磨了……快去吧,开心一点儿。跟你那些什么小美女小帅哥的宝贝同学们混去吧。还有,记得问老师好。”
“啰嗦。”Allen背起书包来,接过屹湘递给他的水杯,低着头就往外走。
屹湘先开了门出去。
Allen跟着屹湘身后,上车跟屹湘往农场外面去,邱亚拉站在屋檐下看他们离开。
Allen趴在车窗上,对着邱亚拉挥手。
屹湘看他——只管趴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看着远去的房屋、Mummy、果树、他的小马……反而更增添了些惆怅?
惆怅。她看着Allen的背影,竟然会觉得他惆怅……不知道现在起床气是不是完全没有了。
他到底在气什么?
Allen忽然转回头来,看着屹湘。
屹湘觉得Allen是有话说。
他忽然变的严肃。
看了她一会儿,Allen说:“安全带没系好。”
屹湘这才发现,忙说:“呀,对不起。”
Allen耸耸肩,不说话了。
一路上,也都不说。
屹湘却觉得有些紧张,车总不自觉的被她开的速度快起来,一发现,又忙降速。
终于到了Allen的学校附近,她已经一身的汗。
他们还是来的晚了些,只好将车子停的稍远。
屹湘望着前面成排的车子,学校门口跟孩子吻别的父母们……她转过脸去,Allen正抱着小书包看她呢,她有些窘。
“那个,放学我还在这里等你……我送你进去?”她问。
Allen抿着唇。
“好吧那我不进去,我在这儿看着你……”她说。
Allen那对像极了她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她,看到她心慌。
“你会每天都送我上学?”Allen问。
“多多……”
“你是不是要走了?”Allen又问。
屹湘愣住。
“我看到你收拾东西。”Allen说,“你说的,以后都跟我们在一起……讨厌你。”
他说着就去开车门往下跳。
屹湘这才缓过神来,急忙追上去。
Allen跑的很急,书包甩在身后,不停的撞着他的上身,屹湘先拽住了书包,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多多!”她叫,“你听我说……”
Allen紧紧抿着唇。
“我还没准备好,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她真正的心慌气短,不知道该怎么跟Allen解释,她使劲的吸着气,就觉得眼泪要往外涌了。她说:“是我说的,以后我们都要在一起,不分开……多多,我没说假话。”
“骗人!你就是要走了。”Allen说。
“……我……多多我……能请一阵子假吗?”她看着Allen,“不会很久,真的。”
她是想忍住不要在Allen面前掉眼泪的。
她以为自己是忍住了,但事实上并没有,眼泪在不停的往下落,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
她也顾不得去擦,就想看着这个孩子,无论怎么艰难都要面对他。
她再也不会逃避……伤害他,她再不能。
“多多,我……”她开口。
第三十章 蒲苇磐石的誓言 (十三)
心跳都缓下来了,因为这忽然而至的沉重压力。
她握着Allen的手臂,说:“对不起。我就是……必须离开一段时间……不会很久,真的,多多,不会……”
她就是很想找一个理由,能立即说出口的理由,来代替那个事实,告诉Allen她为什么必须走……
一只小手覆在她眼睛处。
她僵住了。
然后,是另一只。
她眼前暗了。
“你又有麻烦了是么?”Allen问。手背蹭着她的脸。“你怎么老是有麻烦。”
屹湘点头。
眼泪往外涌的更厉害。
她没有办法去拉住这两只小手,也说不出话来。
“Vanessa……”Allen开口。
“……”她只有不停的吸气。
“我知道你是谁。”Allen的小手,一边一只,又按住了屹湘的眼睛。
像是按着两眼清泉。
而这两眼清泉在不停的喷涌着咸咸的泉水。
“我有Mummy;我很好;你不用在我身边也没关系。”Allen搂住屹湘的颈子。
有好久,他们就这样拥抱着。
“Vanessa,我得进去了……你能别哭了吗?”Allen问。他轻轻把手挪开,拍屹湘的背,“好了,好了。你不要动不动就哭,我不喜欢看你哭……很丑。”
可能中文已经不够他表达,他开始换英文讲。
屹湘点头。哭的更凶了。
Allen看着她,说:“早知道就不说了,人家会以为我欺负你。好了,你走吧。”
屹湘摇头。
“回去开车要小心。”Allen给屹湘擦着眼泪。
“……好。”好不容易的,她说出一个字。
Allen看了她一会儿,倒退着走了几步,摆摆手,指着脚尖,说:“放学的时候,在这儿见。”
屹湘点头。
下巴上的泪吧嗒吧嗒往下滴。
Allen的身影又模糊了……他走到校门口了,要进去了。
她站起来,这样他的小身影才不会被那些比他更高大的孩子遮住。
他怎么那么弱小,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Vanessa!”Allen忽然回头。
屹湘举手。一顿,挥了下,好让他看到她。
虽然她知道他找的位置是准确的,可还是担心自己不够分量。
“我爱你!”Allen撒腿就跑,很快就跑的不见了踪影。
“我也爱你!”屹湘对着Allen消失的方向,大声喊。
***********
“我昨晚做了个挺奇怪的梦。”董亚宁盯着天花板,低声说。
似乎是到了一个什么地方,闻到浓浓淡淡的青草香,像得到了某种指引,他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往前走……当他站下来,发现自己站在一所小木屋前。屋子里亮着灯,明明听见有人在里面说话,从窗子看进去却看不到人。他去敲那木屋的门,怎么敲都敲不开……
“一着急就醒了。啊,原来是个梦。”他说着,微微的笑了下。
看一眼时间,才凌晨两点半。
离天亮十万八千里。
而且开始下雨。
今天要动手术,昨晚没让任何人陪床。
他想一个人。
结果就做了那么一个梦。那么清晰,那么真切。
“等会儿我翻翻《周公解梦》,看有什么说法没有。”叶崇磬正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手长脚长的他,腿必须搭在脚凳上。
董亚宁翻身,从床尾伸脚踹了他一下,说:“喂,你到底是来看病人的,还是来气我的?”
叶崇磬看他一眼,说:“我可是连续两个通宵都在加班,还第一个来陪你等着进手术室。这都不够意思?”
“这么玩儿命工作,小心。”董亚宁笑嘻嘻的。
雨下了一宿,还没有停的意思。叶崇磬进门来,从头到脚都有种湿乎乎的感觉,尽管身上的衣服半点儿雨水都没沾。
他有阵子没见叶崇磬了,只听消息都替他累,可看到他神采奕奕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忽然觉得有些气馁,一肚子气没处撒似的。偏偏叶崇磬好脾气的很,坐在那儿,不发话,凭他撒气。
“知道。”叶崇磬说着,十指相斗,看着董亚宁。
“别不放心上。”董亚宁说着,活动了下脖子。
叶崇磬想想,从外衣口袋里将一个信封拿出来,展开,放在董亚宁枕头边,拍了下,推进枕下。
董亚宁呼了一口气。
两人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还有谁会来?”叶崇磬问。
“芳菲吧。其他人一概不准来。本来芳菲我都不打算批准的。”董亚宁说着,对叶崇磬笑笑,“你也回吧,这手术说不准多长时间。你可不止是一寸光阴一寸金。”
叶崇磬说:“有事他们会找我的。”
预料到董亚宁是这个回答。
这么想孤单的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场硬仗吗?
怎么可以这样。
董亚宁撇了下嘴,似笑非笑的说:“瞅着这做派,越来越像那么回事儿了。”
“咱们奔来奔去,不就奔的这么一天,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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