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一而已。你们俩才回答几个问题就不耐烦了?老老实实的等着敬酒敬到手软吧。
他给叶崇磬斟了一杯酒。也许是都喝了几杯的缘故,叶崇磬今晚尽管沉默寡言,但姿态格外的松弛些似的,他应该也是,所以那层隔膜无形中淡了几分……
潇潇捶了下额头。
看到张医生从房里出来,他微笑着迎上去,问:“可是还不肯去医院?”
张医生摇摇头,说:“在家观察下也是可以的。潇潇,等会儿我让护士送药过来,你看着湘湘吃了——我得赶紧后面去。”他悄悄的说。
“湘湘没问起?”他也低声。
“问了,我就说吃了药在休息了。没细说。”张医生收了药箱,急匆匆的走了。
潇潇吸了口凉凉的空气,进门的时候便是微笑着了的表情,见妹妹正要站起来呢,歪歪扭扭的,伤脚刚踩到地毯上,眉一皱,贝齿便咬住了嘴唇,松开就出溜出一句低低的咒骂,潇潇几步过去,手指关节毫不客气的敲着妹妹的头顶,“让你胡乱动,疼死不多。”
潇潇要背屹湘回房,屹湘不让。
“我能走。你扶着我就是了。”她说着,脚上套上棉拖鞋,抓了潇潇的手臂。“这么大人了,让哥哥背来背去,多不好意思。”
“胃呢?”潇潇问。兄妹俩一步挪步了两寸的走着。
“没那么疼了。”屹湘低着头。走廊上的灯都开了。
“忽然疼的那么厉害,不能不留神。我出去之后,张医生和你说什么了?”潇潇问。
“让我注意保养。”屹湘说着,伤脚抬起来,单脚跳了一下,又跳一下。潇潇皱眉,她只好停下来,“他说会跟妈妈说,让阿姨每天给我熬中药;我说我马上就要搬出去住了,他说妈妈知道了肯定会让阿姨每天给我送过去,不然就是每天回来喝……又说要忌口。”
潇潇听着,说:“那就忌口吧。”
“嗯。也好说。自从戒了酒,也只剩下咖啡和辣椒两样嗜好了。”
潇潇望住妹妹低而弯的颈项,灯光和月光交错着,那颈项是美的非常立体的……他握着妹妹的手,送她进房,等她坐在床上,才说:“你刚的意思,是不是要换住处?”
屹湘才跟他说了,自己要搬到小时候住过的那个院子里去。
潇潇怔了下。
屹湘小声说:“我总觉得,在那里的几年,我们家是最最幸福、最最完整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眸子周边似有一轮淡淡的光晕闪过。转瞬即逝,而潇潇却看到。
也许并不是看到,而是领会到。
更多的时候,这兄妹俩之间的沟通的了解,竟然只有虚虚一线的东西,那被称作是,默契。
他有一种想抱住妹妹的冲动,不知为何他很担心她接下来会哭。
但是他没有拥抱她,她更没有哭。
她安安静静的,吃了护士送来的药,又安安静静的,躺下准备睡觉。
“哥,”屹湘的脚被垫起来很高,她指着自己的腿脚,“你那订婚宴我可堂而皇之的不去了啊。”
“你敢!”潇潇微笑,替她关上房门。
往后院走去的时候,他只觉得脚步有些沉。
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 (一)
叶崇磬被sophie提醒说叶先生你快要迟到了的时候,他还看着sophie一时没有反应。猛的想起来今天是崇碧和潇潇订婚——他忙着跟一家国外合作银行开会,人家可不管你是不是清明节小长假——sophie见状忙替他安排好了车,待他下去,车子直奔订婚宴现场而去。懒
今日的晚宴定在了晚上六点十六分开席。
场所的位置有点儿偏僻,还好他今天的司机文师傅是“路路通”,老北京一个,再也没有他找不着的地儿。一路上这位爱说话的文师傅还跟他聊天,说叶先生今儿怎么想起来去那么偏的地方吃饭呢京城里哪儿不净是吃饭的好地儿啊跑这儿来又费油又费时的。他想想,看着外面——可不是偏怎的,都快看见长城了呢——他都忍不住想附和文师傅的批评了。
起先订婚宴场地还是他亲自过问的,并不是选的这个位置。不料他跟潇潇崇碧一提,潇潇还没开口,崇碧就先说,潇潇是公务员,来的客人里还有高级公务员,出入高级会所,影响不太好,还是……他看着妹妹,说除了在家,那就是那儿最严密,一点儿“影响”都放不出来的。潇潇开了句玩笑,说大哥呀,我是挣工资的不是挖煤矿的,你选那地儿我付不起账单——惯会贫嘴的家伙。他不理这俩,直接跟父母亲提,父亲却也说不能去那儿。到底顺着他们的意思,另挑了个僻静又僻静的场所。虫
董亚宁笑他瞎操心,还操心不到点子上去。说这本来应该是男方家里筹备的,你起劲儿的忙活什么。
他说这时候了什么男方女方,结婚不是双方的事?
这会儿想起来,倒觉得有趣。
昨天晚上在家里,崇碧唧唧呱呱的算,说今天邱家会先送六样东西上门来,什么六斤糖六条鱼……居然还有六尺布!他听的发愣,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下子摆在家里是个什么模样;也想不出来这香蕉人妹子是这么热衷于这些零碎的小事情……真够可爱的。
叶崇磬微笑。
手机嘟嘟响,是崇碧的。拍了图片给他看,催他快点儿——又说真是的,长辈们都早早到了,就你和湘湘两个大牌,等会儿看我们怎么罚你们!
叶崇磬看着图片里,精美的桌布上摆着杯碟碗筷,旁边一张卡片上,写着叶崇碧、邱潇潇订婚喜宴……心想怎么,屹湘也没有到么?
车子从高速出口拐下去,开进了林子里。这是一段不短的距离,叶崇磬看着窗外的景色,忍不住按下车窗,林子里的空气清冽,能听到水声。他听到文师傅也赞了句好——果然是好,颇有点儿令人心旷神怡的意思。心里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最终会选这里了。
下车之后便对这儿的景色更有惊艳的感觉。尤其是建筑物与周围环境结合的如此和谐,令见惯了城内各种丑陋的钢筋水泥怪物的叶崇磬,站在屋前空地上好好儿的看了一会儿——停车场都隐在了地下,院中一辆车都不见;主屋虽不高,只有两层,远远一看,这竹与玻璃结合搭建而成的建筑通透灵巧,从屋内透出来的光,令它像一块埋在竹叶中的发亮的琥珀。
他想着白日里这竹屋不发光的时候,怕是绝不显山露水。
看着就莫名的喜欢,想起来自己那栋木屋来。
他仰头看看上面,正人影晃动,隐隐约约的传出欢声笑语来——听到这样的声音总不自觉的会被感染,正在他从心里要往外微笑出来的时候,身后车响,他看到那辆眼熟的保姆车,不禁停了脚步。
车门一开,郗屹湘从车上下来。她回身对着小李说停好车上来吃饭——她显然今晚是精心打扮过,头发束成一个马尾辫扎在脑后,刘海服帖的熨在额前,一个漂亮的水晶夹子挽住刘海的梢儿,让她的脸庞显得十分秀气……她早看见几步开外的叶崇磬,微笑着打招呼,“叶大哥。”
叶崇磬想起崇磐上回说的,他才是“正经的”叶大哥的话来,可屹湘仍是这么叫他。
他点头应承,叫她“屹湘”。
屹湘走近些。
叶崇磬一直叫她“屹湘”。在周遭几乎完全是“湘湘”的称呼里,他显得是如此的有距离;她隐隐的觉得叶崇磬应该是故意的这么叫她。
两个人并没有多说话,只是一起往里走。
叶崇磬自然的走在了她的侧后方。上楼,在厅外更衣处,他自然的站在屹湘身后,等她脱了外套,替她收了,交到侍应生手上去。
屹湘起初有点儿意外。她以为叶崇磬会跟很多在国外生活多年的男人一样,“内外有别”,不料他还保持着如此绅士而礼貌的习惯,回身说了声“谢谢”。
叶崇磬也把自己的外套交过去。顺手领了票。两人的衣物开在了一起。显然侍应生以为他们二人是同行的。他看了一眼,没出声,将衣票放在了口袋里。
屹湘没理会,她正隔了竹帘子向内张望,小声的说:“糟糕……迟到了……不晓得仪式进展到哪一步了……崇碧说要罚我呢!”
叶崇磬听着她自言自语。两人距离很近,她晃着发梢,清凉的药香味忽远忽近……她今晚是穿了一件墨绿色丝绒晚装裙。领子颇高而无袖,裙长仅仅及膝;瘦长的手臂和小腿像白生生的豆芽儿似的,看起来竟有些半透明……脚上一对墨绿色丝绒缀珠的坡跟鞋,衬的脚踝纤细而美好。
她一回身,裙子旋成花苞状,轻轻的跺了下脚,说:“崇碧看见我们了!”
这一下子动作颇像个被老师逮到迟到的小女生,又也许是光线角度的原因,令她的脸看上去竟然有着晶莹光似的——叶崇磬“嗯”了一声,伸手打起了帘子。
“进去吧,”他说,“迟到总比不到好。”
玻璃门被拉开,里面热气腾腾的氛围顿时包笼了二人,他们还没站定,就听见叶崇磐清亮的嗓音先说了:“罚这两个!”
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 (二)
崇磐说着便挥了下手,“就你们两个是大忙人么,偏来的晚。湘湘也就罢了,女孩子出个门,多花点儿时间;小磬罪无可恕!”
他正坐在叶潜身边,这么一张罗,连叶潜在内,几乎所有的人都转过脸来、看向刚刚进门的屹湘和崇磬。有那么一会儿,大家竟都笑吟吟的不出声。看向屹湘的目光多有打量和品度的意味——这个久已未在此地社交圈出现的邱家幼女,几乎是蒙上了一层格外神秘的面纱,此时忽的出现,少不得都要多看一眼——偏偏她这天生丽质的模样,就算今天选了低调和保守的着装,仍然光彩夺目……且又优雅斯文,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微微红了脸、多少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是在与传闻不符。站在叶家声名赫赫、风采夺人的儿子旁边,半点儿不落下风。让人几乎忍不住喝声彩……懒
屹湘自然明白今天晚上的意义。重重的目光如同暗夜里汹涌的潮水,一浪又一浪的涌过来,因为看不清楚,只觉得冷飕飕的……手臂上竟不自觉便有些凉意。她没有裹披肩,只下意识的,右手抚了一下左臂。
叶崇磬留意到她这个小动作,往前走了两步,几乎挡住了她的身形,对牢堂哥说:“好好,待会儿自然认罚的。”
崇磐便回头对潇潇和崇碧说:“我说,既是这么着,就交给你们俩想法子罚他们了啊……”他话音未落,坐在同一桌的他的父亲叶居德瞪了他一眼,说了句“偏你话多”,崇磐笑。崇碧在那边拍拍手说好啊等我们想个好招儿。虫
屹湘走过来,先跟叶潜打招呼。
叶潜笑眯眯的看看屹湘,又看看另一桌坐的崇碧,爽朗的笑着,对邱亚非说:“悄悄的说,不要让碧儿那丫头听见——湘湘一站在这儿,碧儿可是要被比下去了呢。”
邱亚非笑着说伯父说笑了,不过要这么算,当真是我们赚大了。
叶潜又看屹湘,点点头,说:“湘湘跟潇潇倒不大像。”
叶崇磬看了屹湘一眼,也看看崇碧——崇碧正跟潇潇说着什么,真正是笑靥如花,并不理会这边——他没出声,叶崇磐却跟着笑了,小声在堂弟耳边说:“爷爷说的话是没错,但要是让碧儿听见,可就糟糕了。”他早站了起来,白衬衫外穿着修身的西服马甲,很是俊美。
叶崇磬看他一眼,也笑了。见这桌上除了邱亚非夫妇倒都是他家的长辈,他一圈儿叫人下来,顿时觉得自己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再看看旁边桌上,还有……真是迟到的不是。
叶崇磐打趣他说让你来的晚,我磕头都磕过了呢。说着赶他走开,“没的这么大个子杵在我旁边,显得我矮。”
叶崇磬哭笑不得,只好先走开——屹湘倒没动,仍听爷爷问话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两脚并立,站的真是直……
叶潜见屹湘仍垂手立着,忙让她快去坐下——他一发话,屹湘这才跟在座的叶家长辈一一打过招呼,过来曲着膝,在母亲座位后,跟父母亲解释了两句,无非是说明一下公司有事情来晚了些。郗广舒拍拍她手,微笑。
旁边坐着的叶夫人刘迎霞看着屹湘笑道:“湘湘要说乖也真是乖——你听磐儿吓唬人呢,头道菜都没上呢,哪里算晚。不碍事的,快去吧。”
“是,叶伯母。”屹湘看着叶夫人。只有一眼:这叶夫人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眼神也被这微笑牵扯的分外温和——屹湘心想,今天这个日子,也是呢,她母亲,不也是温情脉脉的,丝毫不带传闻中的那种铁腕色彩。
叶夫人点点头,看着屹湘往崇碧那一桌走过去,倒笑着跟郗广舒说:“还是她七八岁的时候,我见过一面。之后这许多年,竟没机会再见,忽然就这样大了,真不相信。”
郗广舒点头,也看屹湘,她已过去走到潇潇和崇碧中间,崇碧伸手便抓住了她的马尾辫,准姑嫂俩也不管这儿百十多客人的场合,就那么一起笑了起来……她点头道:“可不是。咱们两家这些年阴差阳错的,总不在一处,大人们见面都是匆匆的,何况他们。”
“越长越美了。”叶夫人笑道。旁边叶居德夫人附和,笑着说“几年不见,大变样了呢,真真儿的是大大的美人”;叶居廉夫人也笑道“小时候就是美人胚子”……
郗广舒微笑,谦和的说:“咱们家的孩子,左不过是略齐整些罢了,说到美,那实在是不敢当。”
几位叶夫人都是一笑,换了别的话题。
一时环佩叮当,从屏风后陆陆续续的走出穿着雪白褂子围着黑色半截长围裙的侍应生,第一道菜上来了……
屹湘一看是色香味俱全的砂锅萝卜丝,就说:“这前菜选的好……怎么,今儿是湘菜?”
崇碧笑着说:“湘菜、徽菜、粤菜与沪菜四系结合。”说着眨眨眼,看着屹湘的眼睛,就有点儿“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的味道了。
屹湘想了想,笑着说:“哟,考我呢?这上面都能花心思呢,难为你们了——我姥爷出身湘江,爷爷来自徽地。”
崇碧点头,笑着看潇潇,说:“是潇潇的主意。”
屹湘看着正跟这桌主位上的叶家五叔和叶崇磬说话的哥哥,说:“怎么想来!”她见叶家五叔动了筷子,才下箸。萝卜丝清脆爽辣,真乃好吃至极。她就要下第二筷子,就听崇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