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不错,佟金戈。”芳菲轻轻的在他耳边说。他身上带着一点酒香气。是层次复杂的香。
“还可以更好。”金戈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的怒意。
芳菲笑了。
“你喝多了,金戈。休息吧。”她拍拍他的背,“生日快乐。”
她要推开金戈,那力气好像全都回到了她自己身上似的,反而被禁锢的更紧。她仰头间可以看到金戈那有些执拗的表情,也就是这个表情,让她有些慌了阵脚,她抵着金戈的胸口,手里的坤包不知何时已经滑落。
佟金戈松开了圈禁着她的手臂。正如他的拥抱亲吻来的毫无预兆,这放开也很利落。他静静的站在她对面,呼吸都没有半分变急促,冷静的像石雕。这份儿收放自如的冷静,令芳菲背上起了栗。
也许她实在是小瞧了这个在她心里小了太多的男人。
“对你,我想要的很多,董芳菲。”佟金戈说完这话,弯身替芳菲捡起了包……
董亚宁坐在车上还气哼哼的,说:“我这才喝了几杯酒啊,你们就至于这样。”
叶崇磬笑下。
董亚宁转了下身,抬腿就占了整排后座,竟然接着便翘起脚来,踏着那柔软的座椅,似是故意的,还特意踏着蹭了两下。其实脚底下也踩不着什么泥土,他就是故意的。
叶崇磬也不恼。
看着董亚宁,微笑着,手指在搁板上,手机的尖角抵着搁板,转了一圈。
董亚宁的姿势固定下来,被柔软的靠垫扶着背,也看着叶崇磬的手机,说:“这手机你用了好几年了吧?”
叶崇磬松了手,手机平躺在米色的绒面搁板上。他想想,可不是,用了好几年了。
“还是你送我的。”也是回国来,什么都换了国内的版本,董亚宁想的周到,待他落地就给了他这部在当时算是最新款的蓝宝石手机。他觉得奢侈,亚宁却说,这玩意儿,用不了几天就得换,但要是留着,这种限量版的也能算得上是藏品,就算是二手的,真遇到爱的,价格翻几番也是寻常事。他开玩笑说亚宁能把什么都换算成生意,真是做生意的天才……他此刻笑着,看看亚宁。
董亚宁便知道他想起了当初的笑话,说:“我没说错吧?这东西现在你要是转手,不是翻几番,是十几二十个翻——现如今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那么多暴发户和土财主,单知道这款手机矜贵难得。”
“你那个呢?”叶崇磬笑着。他今天图清净,出来就只带了这条电话。没存几个号码,开着也没关系。不料这会子真是安静了。他又觉得很不对劲。
“我?我也屯着呢。瞅着到底这价儿能离谱到什么地步,等着蒙一个冤大头呢。”董亚宁笑嘻嘻的。他拂了一下下巴处的那条疤痕,偶尔,喝了酒,或者天气不好的时候,这条疤痕会痒。
第十三章 花开旖旎的时光 (十二)
老顶着这么一条疤,偶尔有人看不下去,就会劝他,要不要去掉。
他嗤之以鼻。
他颇有些时候,是嫌弃自己的长相的。男人一漂亮,总觉得少些阳刚气。打小时候起,朦朦胧胧的刚有了意识,就最讨厌人家说他好看,尤其是说他长的像女孩儿似的漂亮,他便会大发一通脾气。以至于每添一条疤,他都有点儿莫名的兴奋。好似破除了什么咒似的。满身的疤对他来说全都是勋章。
脸上这里,原本只是划了一下,伤并不算厉害。只是他没听医生的话避水,闹到感染。恶化了些。自己心里倒是不在乎,看着这丑丑的疤,还暗暗的有点儿得意——才不管妈妈说的那些什么整容磨皮的。有几次妈妈甚至都已经约好了手术,应是被他给搅黄了。也不愿意用什么偏方。
但有一个偏方他记的最清楚。说是用生姜坚持擦疤痕。不但会恢复原来的肤色,也会促进血液循环,日久,毛孔都会重新生出来。也只是记的而已。从没实践过。他原以为是自己没那个耐性,其实不是;有一阵子,他每看到生姜,都会记起这个偏方。也会记起,用红色的塑料小桶,拎了满满一通生姜来看他、却对着他一言不发的那个女孩子……
董亚宁的拳头捶了下眉心。
叶崇磬见董亚宁说完了那句话,就只管出神去了,他本想说句什么,不料手机就在这时候忽然嘟嘟响了一下。有信息进来。他打开,看看,又放下。
是崇碧。
董亚宁被这手机铃给闹醒过来,他的手机也在闪。打牌的时候就调了静音,这会儿拿起来,好几个未接来电。他就单捡着李晋的那个打回去,时候不早,不是急事,李晋也不会打扰他。不料接通了,倒不是公事,休假中的李晋,祖母病重,想要延长几日假期……董亚宁听着这个素来干练的助理那沙哑的已经不像是他了的声音,有好一会儿都没出声。李晋便也沉默的在那头等着他的指示。
董亚宁坐端正了,手肘子撑在膝上,低沉的说:“处理好家事再回来。省得你魂不守舍再给我办砸了事儿。”说到这儿,也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了些,缓了下,才又说:“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他说完就收了线。看着手机屏在十五秒之后变暗了。小拇指上的那缕淡金色却亮了起来。他挠着后脑勺,低声嘟哝了一句:“真TM闹心。赶明儿上班,那一堆事儿给谁啊?”
他拿着电话往外拨,电话都是几分钟后才接通。没等他开口,那边都说李晋刚刚已经打电话安排工作了。他攥着电话又骂:“这小子懒一会儿会死啊,弄的我跟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叶崇磬听着他这一秃噜的连骂带抱怨,明明是挺关心他那个总是不声不响的替他把事儿办好了的下属,说出来的话是怎么听怎么不像话。他默默的看了一会儿董亚宁。亚宁今晚有些烦躁……他的电话终于响了。
董亚宁听到叶崇磬先低低的“喂”了一声。好像绷了很久的弦,在这一声之后,终于松了一点似的。这个电话持续的只有很短一段时间。他特意的忽略叶崇磬那简洁的话语,并且真的也就没有听到内容。
遮光帘被他拉上拉下,细细微微的“刷刷”声也起了屏障的作用似的,窗外的流光一忽儿进来,一忽儿被割断,眼前便一忽儿的明一忽儿的黑……车子转进小区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这个顶傻的动作已经持续了有一会儿了,而叶崇磬的电话早已挂断。
叶崇磬默默的坐着,车内的灯没开,他在阴影中。
董亚宁摸了烟盒出来,递给他一支,车子停下来,董亚宁按开打火机,一簇小火苗亮起来,叶崇磬稍稍一近,点烟的片刻,董亚宁看到他眸子里映着的,也有两簇小小的火苗,而他面上的擦伤,蒙了一层淡彩似的……董亚宁手指停顿在半空中,半晌,才又按了一下。
叶崇磬下车还没站稳,便看见旺财已经擎着大头立在董亚宁家的栅栏处,没叫,只是看着他们。他先走过去,摸了摸旺财的头,想起自己家那只,说:“毛球连吃喝拉撒睡的礼貌都还没闹清楚呢。”
董亚宁扯了下嘴角。门一开,旺财的大爪子照准了他的肩膀便摁上来,热乎乎的舌头恶狠狠的舔着他的脸,他忍不住笑,又呵斥几句,旺财才消停。
叶崇磬站在一边,微笑,说:“快带你儿子家去歇着吧。”
董亚宁拍了旺财一下,说:“这会儿没人,让它跑两圈儿再回。”他说着,示意旺财跑一跑。
叶崇磬打算抽完这支烟再回去。于是他静默的和董亚宁一起顺着路边慢慢的走着,看跑起来那身上的毛像缎子一样抖抖索索闪着光的旺财,在前面空阔的路上跑着……
午夜的空气开始清凉和洁净。也许多亏了这里面积不小的湖,有微风,湖面上吹来的微风,带着潮润的气息。
叶崇磬默默的。
这会让他想起曾经念书和执教过的大学,会让他想起老橡树……而这会儿,竟然也想得起来,在湖边散步的时候,那不时快速经过身边时的自行车发出的声音,和偶尔骑车的女生那欢快的话语,和笑容……还有在图书馆临窗的位置上,那暖暖的阳光下,打开的一本书,和书桌边坐着的人儿,一般的明眸皓齿,抬眼间温柔一笑——明明是一动一静截然相反的状态,却也给人同样的美感……他悄然的叹息,触到董亚宁的目光。
董亚宁淡淡的说:“我以为你再也不愿意想起。”
叶崇磬想了想。
他分明没有说什么。即是说了,也只有一个影子似的。但好似他不说,亚宁也能知道。
那一年的春末夏初,早起天气就有些热了,在那个时节的新泽西,忽然的那种难耐的热并不常见,也因此令人记忆格外深刻。他睡不着,早早的就去图书馆。可那一天,他固定的座位上,已经被一个东方面孔的女生占领。他温和的告诉她,那个位置是他的……她有点儿迷糊的说,不对啊,就是这个位置。他耐心的替她查看预约卡片,跟她解释,不,外校临时借阅不是在这里的……看着她脸上布满红晕,看着她尴尬生涩,看着她胡乱的收拾东西,忽然就不忍心。多看一眼,未免觉得她的面容有些眼熟。理应是眼熟的。哪怕仅仅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对任何美丽的女子,当他看第一眼的时候,都该是有着视觉上的亲切感的吧?
慌乱间她的东西落在地上,待去捡的时候,有零散的落了几样,越发的慌。这一来他倒觉得抱歉了。蹲下身去帮她捡起。零碎的小东西,无非是文具,有一样稀罕物儿,也让他断定这个英文流利的让人判不出来自哪里的女孩子,一定是华人——小巧的纸扇,看上去是颇用了些时日了,跌在地上,散了。他先捡在手里,她低声惊呼,心疼的不得了的样子,展在手上,扇面素雅而清秀,就像她的人,也有一点灵动活泼透出来……后来他送她出去,后来他问了她姓名,后来他请她喝咖啡,后来他知道她叫粟菁菁,再后来,过了好久,她才答应成了他的女朋友,也只差一点点,就成了他的妻子……那个春末夏初,他若有心,到后来,他若胆敢,回想起来,是一团又一团的热,和一片又一片的花团锦簇。尽管最初,那也只是他自己的热度,和花团锦簇。但那毕竟,是他忙碌却又单调的生活里,一段旖旎时光的开始……。
叶崇磬仰头看了看月亮。
接近满月。亮的很。
董亚宁远远的望着跑远了的旺财。成了一个小黑点似的,在动,拍了一下手,那个小黑点听到,刹住了,折回来,于是小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听到自己问:“因为一个人?”
湖面上吹来了微风,原本就低沉的声音,似乎被风吹的走。
“确实,有一个人……”叶崇磬缓缓的说。
他话没有说完,就停了。
没有说完,董亚宁或许也可以领会到。
屹湘跟着陈太走了不知是第几条街之后,看到陈太脚步开始缓慢而均匀的移动,才松了口气,回了叶崇磬的电话的。没有讲几句话。
她没有告诉他这会儿她还在街上游荡,去往一个她都不是很清楚的方向,也不知何时会折返。
第十三章 花开旖旎的时光 (十三)
电话里叶崇磬也没有多问。似乎她隔了这么久才回电话也挺正常的,他只是说,时候也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她反而有些抱歉。
他缓缓的语调,跟这里的温暖湿润的空气似乎是亲密无间了,也让她也缓下来。心头有些暖暖的。想说什么,终究也没有说出口……收了线她才想起来,她该问他现在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她拿着电话想再拨回去,想了想还是先不要。
时间不过晚上十一点多。街边小吃店有不少还都热火朝天。她不时的闻到香味。
街上有摩托车经过,一辆连一辆,似是飙车,引擎的声音巨大,这声音让人心跳加速。
屹湘见陈太快走到路口了,又紧追了几步。
“你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肯停下?”屹湘早后悔自己不要为了晚上的宴请穿了高跟的靴子了。她盯着距离她只有三五步之遥的陈太脚上那至少有五分跟的秀雅高跟鞋——她穿不惯高跟鞋。委实不能理解从自己母亲到陈太,甚至更早可以追溯到那泛黄老照片中的祖母和外祖母,无一例外的将高跟鞋视为日常必备用品,颇有种矢志不渝的意念似的。这一晚她走着许多路,跟负重行军似的,直走到这会儿腿脚酸软,不时的需停一停,还是不解决问题。见陈太没有回头,她便又问了一句:“是不是要走到天亮?”声音是又大了些。
烟火气十足的街上,从吃着好吃的小食品的人群中穿过,她像一个追着自己赌气的女朋友的小男孩,样子颇有些滑稽。
知道她生气,知道她反常,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把她哄回家。
陈太继续往前走,只是步子更慢了些。
屹湘看着。
她挽着自己的大包。走了一路,她从心慌意乱到安之若素,已经慢慢的将自己从狼狈不堪收拾的妥帖利落。她的手指绕着颈间的丝巾,缓缓的,跟在陈太的背后。
她开始觉得自己刚刚的那个想法很是幼稚。可也不知怎的,心头就有些发酸。她几乎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走在一个人背后,如此的不知所措,不知道前面那心意未定的人,究竟会不会停下来,停下来的时候,又会不会转回身来,即便是转回身,又到底是哭着还是笑着,还是……面目模糊的?
她渐渐的有些恍惚。
也许这样的场景曾经出现过。不止一回。只是,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陈太就在屹湘已经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腿的时候,终于是停下了脚步。
屹湘也站住了。
她们正在一个十字路口处,高高的路灯耀的地面反着明亮的光,快速经过的车辆那红色的尾灯将夜色犀利的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看起来,随时会有鲜血喷涌出来似的,让人心惊。
屹湘终于走到了陈太身边。
她抬手握住了陈太那微凉的手。什么也没说。只在握住那只手的时候,忽然间感受到的柔软和虚弱,她已经觉得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知道,她只需要将这个已经接近精疲力竭的老太太安全的带回酒店,让她睡一觉。只需要这样做就好。
在出租车的上的时候,屹湘保持着目不斜视。姿势甚至有些僵硬,导致她身上每一寸骨每一寸肌肉都更加的酸。但是她也不在乎。因为,可以不用看陈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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