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桓公,你居然和郑厉公那该死的小子伤害我!
这年冬天,齐僖公终于病倒了。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迈过去这个坎儿了。
阴冷的大殿内,虽然点起了取暖的炭盆,可是刺骨的寒冷还是让齐僖公蜷缩在锦被之中,他看着跪在脚下的儿子诸儿,忽然伸手召唤儿子,“孩子,寡人不能陪伴你了。”
诸儿顿首叩拜,泪流满面,齐僖公竭尽全力握住诸儿的手,“齐国,就托付给你了。”忽然他手上猛然用力,“要向纪国复仇!”
诸儿泪眼朦胧中看见父亲的脸上青筋暴露,他声嘶力竭,“平了纪国,你才是孝子!你即位以后,这就是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只有消灭了纪国,你才能进入我们的宗庙!才有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诸儿哭泣着答应齐僖公,齐僖公面色稍微缓和,召见夷仲年的儿子无知,将无知托付给诸儿。
夷仲年是齐僖公的同母亲弟弟,而且为了齐国南征北战。无知是夷仲年唯一的儿子,齐僖公将无知托付给诸儿,希望自己百年之后诸儿能够好好对待无知,能够如同他在世时给无知的待遇即可。
所有的仇恨虽然还没来得及发泄,但是已经托付后来人去解决;
所有的眷顾虽然还没来得及实现,但是已经托付继承人去努力,
齐僖公去世,瞑目而逝。
世子诸儿即位,是为齐襄公。
这刻骨仇恨除了齐僖公对纪国,更有不次于此的。
恨你恨到骨头里,那是宋庄公对郑厉公。
宋庄公为了讨要谢礼,得罪了鲁国不说,还和鲁国、郑国为了纪国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仗。
所有的参战六国在这次战斗中互有胜败,但是宋庄公特别生气,郁闷,这火不发出来不行。
于是回国之后,宋庄公将郑国送来的金银谢礼,分别贿赂给齐国、蔡国、陈国、卫国,准备对郑国进行一次彻底的报复。
所以说宋庄公其人果真卑鄙无敌,用人家郑国送来的东西做酬谢去打郑国。可是还真有人捧场。
齐襄公因为父亲齐僖公刚刚去世,不宜出兵,派大夫雍禀,率领兵车一百五十乘相助。卫国、陈国也各自派兵相助。四国联军,浩浩荡荡冲着郑国就杀过来。
郑厉公得到消息,急忙召见祭足商议对策。经过了上次与鲁国并肩作战的锻炼,郑厉公对于郑国的能力和自己有了充分的信心。沙场不是好上的,可是上过沙场,见过了血流成河,六国混战,也就绝对不是轻易能被吓唬到的。
可是祭足这次的建议出乎郑厉公意料之外。
祭足认为,宋国是名符其实的大国,而且这次郑庄公盛怒之下,召集四国来战,先不论郑厉公是不是小人,他召集其余三国是否动用了不该动用的手段,这倾国来战,对于郑国非常不利。
假如郑国输了这次战争,那后果自不必说;就算是赢得了一对四的战争,岂不是将这四国都得罪深了?之后恐怕将迎来四国疯狂的报复。看看齐国对纪国的仇恨就知道了,区区纪国居然能让齐僖公一命呜呼,而且临死还咬牙切齿的恨着!这样的仇恨恐怕还是不招惹为好。
疯子谁都怕,眼下宋庄公是离疯不远了,那可是盯上我们郑国了!
郑厉公沉吟不语,他还没想到那么多,那么长远,于是他看着祭足,等待祭足的决定。
祭足凝重的说,我们这次只能避让!
虽然已经料到祭足会这样说,但是郑厉公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极其不舒服。
面对敌人的疯狂进攻,虽然可能是战略上的隐忍,但也会被人看做懦夫;
何况谁是郑国的领导?
我,郑厉公才是!
凭什么你祭足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直接决定郑国的生死?你以为你是谁啊?至少你也应该说明情况,由我决定!
虽然我登基你也算立下了一定的功劳,我也答应宋庄公国事听从你的安排,可是你要搞清楚,现在我们已经和宋庄公掰了!难道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要都这么算数,宋庄公也不能翻脸不认人。
对于领导的建议意见以及决定一定要慎重,前往不能越俎代庖。最好摆事实举例子打比方列数字正反对比说明情况,但是前往不能得出结论,必须由领导亲自得出结论。否则一定会被领导认为忽视领导能力污蔑领导智商,超越领导权力。结果就是导致领导真心厌恶代替他做出决定的人。
珍爱生命,远离决策!
眼下郑厉公心里如同吃了苍蝇一样厌恶,厌恶祭足,厌恶祭足为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是祭足对此还全然未知。
对于这次反击战,郑厉公始终一言未发。
祭足认为,这是郑厉公在犹豫,可是形势逼人,他代替郑厉公做出了决定,由百姓守城,军队撤出。谁也不许说抵抗的事儿,谁说抵抗处分谁!
郑厉公呢?
他知道自己说了也不算,不如不说,沉默是金,找个凉快地方自己生气去了。
宋国率领四国联军势如破竹,直抵新郑。
本来想好了这次肯定是一场血战,毕竟郑国和鲁国联手曾经重创宋国,没想到这次郑国来了个避而不见。
根本没有军队的影子。
宋庄公心情大好,看来郑厉公这小子还是怕了。那就由郑国百姓抵偿这次四国出征吧!
四国联军在新郑东郊大肆掠夺,火攻渠门,入及大逵。甚至将太宫的屋椽全部取下,作为宋国卢门之椽。
这可欺负人欺负大发了。
什么时候郑国百姓提起来就会说,你看没看见我们太宫的屋椽啊,哪儿去了?
啊,看见了,给宋国带去当他们卢门的椽子了!
郑厉公很郁闷。
他郁闷国破城碎,百姓流离。
他更郁闷这一切的决定都是祭足做出的,他根本没有说话的份儿!
凡事物极必反。
郑厉公穷则生变。
他要改变这一切,除去祭足!
他公子突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凡事就怕心动。
心动不如行动。
郑厉公决定改变自己的憋屈境况,一切都暗自筹划中。
第二年春天三月,周桓王病重。
周桓王在辞世之前,再次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证明了自己缺心眼儿绝对不是风传,确实如此。
周桓王病危之际不忘召见周公黑肩,告诉他传位于嫡子是周礼所在。但是自己实在钟爱次子克,所以将次子克托付给周公黑肩,拜托他好好照顾。
如果只是这样说还无可厚非,也绝对没有破坏安定团结的可能。
可是他又接下来说,将来由周公黑肩主持兄终弟及的仪式。
这简直是告诉周公黑肩,将来次子克谋权篡位就靠你了。
既然知道立嫡子是周礼所在,那还给次子希望,无异于告诉次子,将来这天下是你的天下。
而次子的异动,又将给嫡子带来恐慌。
兄弟相谋,必将成为事实。
说完这些没有营养的话,周桓王驾崩。
周公黑肩奉命拥立世子佗即位,是为周庄王。
周桓王驾崩的消息很快传递四方。
郑厉公准备派使者前往洛邑吊丧,可是祭足坚持劝阻此事。
按照祭足的说法,周桓王和郑庄公那是世仇。两个人斗了个你死我活,甚至郑庄公的手下祝聃曾经箭射周桓王。这次周桓王既然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郑国不必前往自取其辱。去了肯定周庄王也没好话说。
郑厉公不动声色,答应祭足的建议。
可是郑厉公心里很生气,简直要爆炸了!
诸侯派使者前往为周天子吊丧,那还不是应当应分的事儿吗?虽然郑庄公与周桓王不睦,可是那毕竟是上一辈的过节。现在已经是周庄王即位,难道我郑厉公就不能争取一个和平发展的环境,非要永远和周天子斗下去?
再说,这一切凭什么由你祭足做出最后的决定?
现在什么都听你的,以后呢?
你还能废了我这个郑侯不成?
第四十六章 生死相搏
春寒料峭难掩青山苍翠,郑厉公也不带随从,只大夫雍纠一人陪同,去后圃游玩。
说是游玩,其实不过郑厉公独自一人发呆长叹罢了。
雍纠暗自寻思,主公不知道是伤春还是患了严重自闭症,如此伤感,还需劝解一番。一只飞鸟自空中翱翔而过,郑厉公痴痴的望着远去的身影,却没有做声。
天空不曾留下鸟的痕迹,但是我已经飞过……
雍纠恭恭敬敬的上前道,“主公,您看这春光明媚,飞鸟翱翔,不知为何您还忧伤叹气呢?您是否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郑厉公斜着眼睛瞥了雍纠一眼,心想还不是你那老丈人害的,大臣没有个大臣样子,害的我这个堂堂郑侯,如同木偶一样。但是他并没有这样直接说,毕竟雍纠是祭足的女婿,说话还是要注意。郑厉公的声音飘忽软弱,如同水上落花一般在雍纠耳畔响起,“百鸟可以自由飞翔,不受别人控制。我还不如一只鸟呢,有什么可乐的?”
雍纠心上一跳,已经知道郑厉公暗指何事,心想这话看来得自己挑明了,于是雍纠主动问郑厉公,是不是因为执掌朝政之人恼怒?
郑厉公心想,能直接这么问,看来这事有门。但是他依然没有做声,依然沉默。
沉默有时本身就是无声的语言,你可以理解为不同意,你也可以理解为默许。究竟以为如何,还得看当时情景。
雍纠一看郑厉公不言语了,知道自己猜中了几分。一般能告知秘密的才能叫做心腹,想来郑厉公能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恼怒虚弱,那也是没拿自己当外人。雍纠接着表了一番忠心,先表示自己绝对忠于伟大领袖郑厉公,肯定会将郑厉公的事情办好。
郑厉公摒去左右随从,先问雍纠,祭足对他怎么样。这话问的就很有艺术性了,雍纠和祭足的关系决定了,郑厉公是否能够将他当作自己人。雍纠当然明白,其实郑厉公能说道这里,已经将自己当作自己人了,于是接杆往上爬,说是啊,自己的确是祭足的女婿,但是祭足对他还真是不怎么样。当时不是宋庄公逼着祭足将女儿嫁给自己的吗,想必心不甘情不愿,所以还真是不行。而且祭足还是眷念旧主,提起来旧主总是很有感情。之所以还没有行动,那肯定是害怕宋庄公。
这话说的就没有良心而且险恶至极了。
虽然祭足可能对雍纠不好,但是也将女儿嫁给他了啊,难道还不值得感谢?而且以祭足的智慧,难道不知道雍纠的身份,偏要在雍纠面前表示出对世子忽的眷顾?祭足如果真这么做,那可真是大脑湿润之极啊!至于害怕宋庄公云云,完全是污蔑。宋庄公现在已经和郑厉公翻脸,恨不得第一个打死郑厉公,祭足如果此时行事,恐怕宋庄公还得拍手叫好呢。
但是郑厉公现在明白了,雍纠可用。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试探,试探雍纠是否能为自己出力除去祭足。至于雍纠的话真假与否,倒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表明了一种态度。
既然双方意见相同,郑厉公接下来就开门见山提出,除掉祭足,将来命令雍纠代替祭足的位置。
雍纠一听,好事啊,必须办,并且当时提出了行动计划,可见雍纠有此心已久。
按照雍纠的计划,新郑东郊由于宋兵劫掠破败不堪,假如郑厉公派祭足前往慰问民众,那他自己在祭足去之前摆酒慰问,趁机下毒,此事便可顺利解决。
二人一拍即合,藉此定计。
雍纠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如此运气,这不是成了郑厉公的心腹了吗?
作为一个宋庄公派到郑厉公身边的卧底,控制权臣祭足的底牌,在郑厉公与宋庄公翻脸之际可以说根本没有希望可言。谁能想到,雍纠居然阴差阳错成了郑厉公推翻祭足的底牌?这简直是祖宗显灵啊!回家的路上雍纠一直在自由畅想自己美好的未来,直到进门的那一刻。
面对妻子雍姬,还是觉得于心不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可是这样一个小妇人,虽然是有各种目的才嫁给自己,但是毕竟当初曾经美好,而且将自己视为托付终生的对象。
到目前为止,雍姬还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给自己的只有各种幸福美好的生活。
可是现在自己要背叛妻子,甚至要亲手杀害结发妻子的父亲。
雍纠面对自己的妻子难免还是有几分忐忑不安,雍姬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开玩笑,那是祭足的女儿。
雍姬询问丈夫今日朝中有什么事情发生?
对于丈夫的尴尬角色,她还是非常清楚的。
雍纠当然不能说,难道要告诉雍姬,是,今天主公决定让我杀了你爸爸然后代替他的角色?
雍姬百般询问,雍纠没办法只能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主公准备派你父亲去慰问东郊百姓,我准备在郊外设宴欢送他一下。
雍姬更加怀疑了,要设宴哪儿不能设宴,还非得去荒郊野外?就着大风吃的香呗?
但是雍姬是个聪明的女子,看丈夫百般推脱,她知道问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和平时一样,先照顾丈夫吃饭。但是今天多了美酒。
等到雍纠酒酣耳热,雍姬忽然问道,“主公让你杀祭足,你忘记了吗?”
雍纠迷迷糊糊的回答道,“这怎么能忘记,主公亲自嘱咐我的。”
泪水,顺着年轻的脸庞流了下来,雍姬明白,自己的幸福,终究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现在,这月将碎,花将谢……
第二天清晨,雍纠醒来,只见妻子雍姬早已梳洗打扮过,正色对自己说,“我已经知道你要杀我父亲的事情了。”
雍纠大吃一惊,急忙否认。
雍姬却平静的说,“你昨天喝醉了,已经全部告诉我了,难道不记得了吗?夫妻一体,我和你要过一辈子的。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全部,还要有所隐瞒呢?”
雍纠没料到妻子这样震惊,但是看雍姬面色平静,想想她说的也对。反正她已经知道了,索性全部告诉她也罢。雍纠顺便告诉妻子,祭足未必肯去东郊,不如她回家劝告祭足去东郊,也是大功一件。
这条路,自己曾经多少次行走?
儿时的欢呼跳跃,少年的款款而行,终于有一天,为了父亲自己从这条路出发,嫁给了素未谋面的雍纠……
可是今天,自己真要从这里回家,为了丈夫除去自己的父亲?
完全是冯程程夹在许文强和父亲之间的重现。
绝对的矛盾总是给人性最充分展现自我的舞台,但是也意味着最残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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