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做法林风嗤之以鼻,实际上就他看来这种话几乎算是屁话:所谓没有好处谁会去拼命啊?!咱们为什么要打鞑子呢?不就是因为鞑子占了咱们的江山、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从而令全体同胞的经济利益和人格尊严受损么?
所以说不论是反元也好反清也好,不论是口号喊得多么响亮漂亮热血沸腾,归根结底,大家都还是冲好处去的,只是这种好处大家都觉得是自己应当得到的,所以感觉自己很正义。
那么按照这个理论朝下走,他吴三桂即算是为了皇位而反清又怎么样呢?!这个事儿本来就是正确的嘛,咱们大汉军起初反清的时候也不是就说:上为天下百姓讨还公道,下为三军将士谋个功名富贵么?!所以说这里就不能就因为他吴三桂个人动机不纯就否定了这一轰轰烈烈的民族起义不是?!
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帝国朝野再次集体失声,实际上不少人感觉皇帝这个话真的听上去忒别扭,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反驳:要知道这个理论最大的特点就是论点很稳,而且听上去非常朴素、非常真实,如果要验证的话随随便便在汉军内部找几个农村出身的士兵一问就可以得到答案;而相对来讲士大夫传统的那套“丹心照汗青”或者“浩气塞天地”就多少显得有些虚伪了,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确实没几个圣人,能够很纯的为了那种精神上的执着去抛头颅洒热血,这种事情基本上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喊喊口号没人不会,但在这种窗户纸被捅破了的情况下再大唱高调,那任谁也都会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这个诏书的第二个部分就和前一部分有点冲突,读上去感觉有点不伦不类,当然这也并不妨碍第三部分的继续批判,本来按照预定计划,这个部分应当是承接第二个部分的意思继续朝下走:伪清都定鼎天下继承大统了你还要跳出来掀起叛乱,破坏人民的和平生活,破坏社会的安定团结,简直最大恶极之至,所以帝国要讨伐你——但第二部分被皇帝这么一改,第三部分就没法写了,按照皇帝的意思吴三桂的“三藩之乱”已经被定性为“三藩起义”,伪清政府根本没有任何法统可言,那么就不能继续在这个事情上做文章了,因为既然此事是正义的,所以南方人民遭受战乱之苦那也是应该的,也是正义的。
经过翰林学士的一番商讨,这个第三部分不得不拐了一个大弯,直接从吴三桂跳到了他的儿子孙子这辈,主要是阐述南周皇朝穷兵黩武的事情,大概的意思就是:南方人民经过一番战乱就已经够苦的了,但这会你们放着反清大业的正经事不干,偏偏自个儿为了一个皇统之争大打出手,简直就是民族败类,所以为了南方人民的幸福生活、为了全国的和谐和稳定,帝国政府有责任、也义务剿灭军阀,替大汉民族清理门户。
诏书写到这里就算完了,和历史是上的那些檄文名篇相比,基本上很少有大话、套话、空话,综合来看应该不算很成功,但在目前全国开战舆论一边倒的情况下,倒也还算是大受欢迎,基本上士林的反映颇为良好,也很少有儒家书生因为第二部分没有继承和发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跳出来唱反调。
早已准备妥当的各野战军团立即出动。其中,西线兵团羽林将军瑞克所部,三个军约四万人向浙江方向缓缓推进,由苏南出发,循太湖水道进军杭州,逼迫仍在浙江境内混战厮杀争夺地盘的南周军、尚可喜部队以及台湾郑经部队向后撤退,意图夺取浙江全境;南方兵团平辽将军王大海所部四个军约六万余人,自安庆誓师,跨鄱阳湖循大江南下,以左右两个梯队交替前进,向台湾郑经所部占据的福建发起攻击;而中原兵团马英所部集结了近八个军十一万余兵员,在江西、湖北两省近千里的纵面上,跨越大江,进军湖南、广东。
此次作战,大汉帝国共动用三个主力野战兵团,主力部队共十五个整编军计二十三万余兵员,其中骑兵部队近六万人,战马、骡马等近十七万六千余匹,出动大小火炮一千六百余门,兵舰、运输船、商船等内河船只四千余艘,加上随同进军的各地投降部队、辅助民团部队以及征用的壮丁,总兵力近乎七十余万。
放眼望去,整个南中国各条道路上都塞满了军队、大炮和运送辎重的骡马车辆,各条内河上船行如梭,帝国官方号称的“百万雄师”,几乎不算是虚言恐吓了。
昔日三国时曹操号称百万大军倾国南下,大概也未必有如此威势吧?!
面对着如此强大的战争机器,对面之敌几乎闻风丧胆,各野战兵团按照既定进攻路线一路推进,沿途竟无一丝停滞,而战争爆发之前,当面与其对峙的敌之一线守军,不论是台湾郑经部队,还是南周戍边军,或者尚可喜的北上部队,远远地望见汉军进军的尘土,便拨马而逃,沿路各地地方守备部队非走即降,不论势力归属,但凡地方官员不是挂印潜逃,就是远远的遣使飞马远迎数十里,携城投靠。
战争自一六九零年三月初爆发,直到四月月底,汉帝国陆军各支部队一路攻击前进,长达数千里的战线上,竟无一人胆敢率军相抗,浙江、湖南、广西等大片土地被纳入林汉帝国版图。
就在如此关键时刻,南周皇朝遣使北渡,请求面见林风。
林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实际上就在战争爆发之前,他就有了这方面的预感,看来这就是亲戚关系带来的恶果了,相对欧洲来说中国人对亲戚还是看得比较重,不是那些表哥表弟就能拼得你死我活的蛮夷所能相比——当然,虽然皇帝陛下现在也是在做这种事情,但大凡场面上的交代却是已经做过准备了。
南周的使者也并非无名之辈,如果真论起头衔来,恐怕目前皇帝身边这找不出能够和他级别对等的官员,完整的称呼就是:大周礼部尚书、文英殿大学士、太学鸿儒、太子少师杨守安、杨老大人,名号一报立即令人肃然起敬,不过这个东西到了现在基本上已经没办法唬人了,所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以南周皇朝目前的状况,能不能撑过端午还属未知数,那甭管什么大人物就没什么市价可言了。
当然,所谓礼不可废,就算是南周皇朝今天灭了,礼貌上,林风也还是要给点面子的,何况人家还是挂着副总理头衔的外交部长。
杨守安就是典型的江南士人,他的个人经历,差不多就是江南文人晋身报国的经典之路。此人大概出身于一个富裕中农家庭,老爸是个私塾教师,家中有及时亩田,经济上上算是封建小康水平,相当标准的“耕读传家”。杨大人小时候过得不太好,吃过苦、挨过饿、下过田、种过地,幸好本人很聪明,据说十岁的时候就能够作出像模像样的诗了,于是被称为“神童”,乡亲们都非常看好,后来果然在十四岁顺利拿下秀才头衔,之后被某大地主看重,娶了一个乡下地主小姐,于是在老丈人的资助下去长沙岳麓书院读书,之后十九岁那年中举,二十四岁顺治九年一甲三十一名及第,外放江西——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吴三桂悍然起义,大兵打到江西,杨守安大人想了半天,终于舍不得自杀,于是投降,最后一番辗转反复,居然混到了礼部尚书的高位。
趁他一板一眼三跪九叩的时候,林风仔细地打量了他半天。这个老头约莫五十多岁,眉目周正,皮肤白皙,头发漆黑,体型也很匀称,颌下三缕长须,面相相当之有威严,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一定赛过陆毅。
“嗯,杨大人免礼!”林风坐下的姿态很随意,指了指,“来、来、来,打仗归打仗,说话归说话,老大人不必客气!”
“谢陛下恩典,外臣惶恐!”杨守安谦逊一番,侧身坐下,朝林风拱手道,“启禀皇帝陛下,外臣此次来,正是为了两国盟好之事!”
都这会了,还盟好?!林风摸了摸鼻子,感觉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看来咱们中国人有时候还真是含蓄得可怕。
“这个……‘盟好’的事情……”林风忽然感觉自己也有点尴尬了,挥挥手,“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不好说、不好说……”
杨守安倒是一本正经,朝林风拱拱手,脸上的表情一派真挚:“陛下,可曾记得昔日翁婿之情?!”
我记得个屁,吴三桂那老混蛋一边嫁女,一边给老子使阴着,这事可还真没几年——不过女婿也不笑泰山,咱们哥俩手段也都差不多,大哥别笑二哥。
不过好歹也是儿子他外公,一点面子不给也是不行的,当下点点头,叹息道:“岳父虽然一生过错颇多,但对朕,也还算颇为照顾了!”
这句话可不好接口,不然就是指着自己这边的大行皇帝了,杨守安闷了半天,好容易积攒起来的一些感情话都被压了下去,苦笑道,“若是先皇知汉、周有如今一日,真不知该做如何是想?!!”
“什么想?!”林风倒不是很在乎,“该怎么想还不是怎么想?!刚才朕一见面就说了,打仗归打仗,亲戚归亲戚,这可是两码事,没法扯——老实说罢,就算岳父大人这会还活着,咱们翁婿两个该捅刀子还是得捅刀子,该轰大炮还是得轰大炮,这种事情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亲生爹娘那也没办法啊!!”
杨守安脸色发白,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次出使自己绝对不是适合人选,眼前这个穿戴龙袍的流氓混混,绝非礼法亲情所能打动的。
“怎么?!”林风似乎非常诧异,“杨大人脸色不太好啊,难道这茶水不合味道?!哎呀、简直混帐,来人啊……”
“不、不、不……”杨守安苦笑道,“陛下恕罪,臣一时失神,想岔了事情,倒不干茶水的事情!!”
“哦,那杨大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外臣方才在想,汉、周两家翁婿表里,实为骨肉一体,若是无有战事,彼此休养生息、各守边境、互通有无,岂不是更好?!”他摇摇头,叹息道,“我江南百姓苦兵戈久矣,好容易驱逐伪清、靖平地方,但今日却……唉……”
“哦?!”林风狐疑的看着他,“杨大人说笑话吧?!朕怎么听说咱的小侄儿和姻兄这几年在湖南打得厉害,几场仗下来死了十多万人……哎呀……”他一拍大腿,惊讶的道,“难道是他们二位在玩打仗游戏?!”
杨守安瞠目结舌,尴尬万分。
林风哈哈大笑,一拍桌子,“杨大人啊杨大人,您的这个说客,可真是当得不怎么样啊!”
杨守安心中苦笑,自己的这次所谓“出使”,实在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伙计,就算是朝廷里面、就算是皇帝陛下自己,恐怕也没有做多大地指望吧?!
“陛下取笑了……”杨守安自嘲地摇摇头,“今日之局势……非臣等所能言也……”
这个家伙哪里象过来谈判的,几乎连自己的立场都快丢了,就算是没信心,那也不能在我面前摆出来吧?!林风心里暗暗发笑。
这时杨守安勉强振作精神,拱手道,“启禀陛下,实不相瞒,此次外臣到访,实是奉了我朝陛下之圣谕,与陛下就眼下这战事寻个解决之道!”
“哦?!”林风愕然道,“世幡侄儿的解决之道?!呵呵……哈哈——”他忍不住再次大笑,末了勉强收住笑声,“不妨说来听听!!”
一番大笑,笑得杨守安面红耳赤,诺诺地道,“我朝陛下的意思是……若是陛下念在昔日的联姻之情,还请止兵息戈……”
“呵呵,”林风摇头道,“世幡这小子,真是没半分长进,也不知道岳父是怎么选他当接班人的。”
杨守安不干答话,硬着头皮继续道,“若是陛下答应,我朝愿奉大汉为宗主,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不敢有一日……”
“说点实在的!”
“……我朝愿意割让江西、湖北、浙江等行省……”
“那地方现在还论得到你们割让?!”
“……我朝愿让出湖南……”
“不用了,朕过几天就会收到将军们的捷报!”林风微笑,“何必这么客气?!”
杨守安面色苍白如纸,声音忍不住颤颤发抖:“……我……我朝愿奉上广西、贵州之地,只求云南故地安身……”这个时候,他脸色凄然,已然是在苦苦哀求了,“……陛下,就算您不看先皇的遗泽……那就看在公主和太子的面上,让吴氏一族有个安身的……”
亲戚关系能和国家统一、疆域完整相提并论么?!!
明知道他说得没道理,但这番话却是说得委屈可怜,林风摇摇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杨大人啊杨大人,这个话我真不忍心说了——大人博学多才,可曾听说过一句俗语: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不是朕不网开一面啊,实在是从古到今都没有这个道理啊!!”
杨守安“扑通”一生,居然跪了下来,重重的叩首道:“……陛下……陛下虎威,当为天下之主!!!我大周心服口服……”他抬起头,额头上鲜血淋漓,凄然道,“……我大周皇帝陛下……愿去尊号,还请陛下赐爵,余愿……只求云南一省就藩足矣!!……”
话未说完,他再次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还请陛下俯允!……请陛下俯允!!……”
“唉!……”林风摇摇头,朝旁边的侍卫武士招招手,“快点扶杨大人起来!”
几名大汉立即上前,将杨守安扶起,林风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杨大人啊杨大人,我说……我说……”
他摆摆手,“朕这一生见过不少使者,不论是蒙古人也好、西洋人也好,国王的也好教皇的也好,可从来没怕过什么人!”他看着杨守安,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神情,“可这回真是有点怕你了!”
未等杨守安答话,他却立即昂了昂下巴,斩钉截铁的道,“杨大人,想必你自己应该也是明白的,这种事情朕绝无答应的可能!”
“回去后给世幡、应麒都带个话,叫他们自己也别打内战了,趁着这会我的大军没有和他们正面交战,赶紧投降了算了!”
他看了看脸色惨白的杨守安,诚挚地道,“你告诉他们,阿珂已经替他们求情了,只要肯投降,他们依然还是朕的侄儿、是朕的姻兄,这仗都打了几十年了,没必要再让老百姓、再让将士们白白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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