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赌这命还是头一遭,赌就赌,孙子才不敢赌呢。〃
〃唉,你先别说头一遭,你我都是赌过命的人,当蹚将的哪个不是拿命下的赌注。〃
〃对对对,咱都是赌命出身的人,你说咋赌吧?〃
〃要我说,咱俩到山那边去,一对一拉开距离,对着面站立,同时喊预备,同时开枪,你把爷爷打死了,算爷的命短,咋样,敢不敢赌?〃
马立本倒抽一口凉气,暗想:今天算是遇到了这不要命的主儿,比王老五还鲁莽还无赖,真不好惹。赌命绝对不可能,我一个万贯家资的人,咋能与这种穷光蛋赌性命呢?对,想个法子把这家伙支兑走不就得了。想到此,他凑近刘二豁子,露出狡黠的笑容道:〃我说刘家兄弟,都是自家人,何必动刀动枪呢,只要你说一声想要什么,哥给你不就成了。〃
刘二豁子见马立本软塌下来,裂开大嘴叉子哈哈大笑几声道:〃传言说你马掌柜是'滚刀肉',生死不怕,想不到你活了几十年,糟蹋那么多粮饭,还是熊包一人。好吧,既然你服输了,爷就给你留个面子,你也知道爷爷是啥样的人,一千两银子,总不致于难倒你这头肥猪吧。〃
〃啊!〃马立本惊愕得张大了嘴,如木头人般愣在那里。
〃要是不愿意的话,你刘爷不会勉强,不过。。。。。。〃
〃不不,是、是,我答应、我答应。〃
刘二豁子信步一趟下来,凭着横劲儿应是死皮赖脸地从马立本处讨得一千两银子。当他兴高采烈地去见王振时,竟被臭骂一顿。
〃王架杆,咱们曾一起蹚过数省,是生死之交的弟兄,小弟深知没有人枪做不成事,现在军阀开始混战,天下大乱,咱们应该多买些枪支增加拉杆资本,这一千两银元是孝敬您的,您用在哪里我都没意见。不过,我总觉得如果咱们不抓住时机重新拉杆,怕是在家没啥出路。树欲静而风不止吗,俗话不是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咱们该为长远打算。〃
听了刘二豁子的话,王振长叹一声道:〃四五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平静的生活多好啊,我真的不愿再蹚了。〃
〃大架杆,你可不能打退堂鼓啊。〃刘二豁子着急了,〃我都打听了,这青草岭一带的煤窑用的窑工多是'死驳子',他们都是些被抓来的穷苦弟兄,早在几年前的清朝官府,都明令禁止不让用'死驳子'挖煤,进入民国官家还三令五申,可煤窑主却我行我素全然不顾,明里暗里仍用'死驳子',有了银子可以买枪,再到煤窑上救些'死驳子',歪好抓挠一下,不又是一大杆人马吗。〃
这主意倒是正合王振的心思,他伸出巴掌屈指算算,挨石龙河就有几十个窑口,窑主们凭着财大气粗有靠山,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用〃死驳子〃挖煤。就马立本的三盘窑口,就有两个用的是〃死驳子〃,如果不给这些穷苦弟兄解救出来,他们怕是永远也见不到天日了,不为别的,就为这些弟兄,也要把这些人给解救出来。想到这儿,他对刘二豁子说:〃你是逼着我再拉杆蹚啊,不过这样的事我愿意干,你先把杨山上的十多人弟兄带过来,先从马家下手,把'死驳子'救出来 ,他们愿走就让他们走,不愿走的留下来跟着咱蹚也中。〃
其实,马立本拿出一千两白哗哗的银子,比割他身上的肉还难受,可刘二豁子那狠劲倒让他有几分胆怯和佩服,佩服归佩服,他决不能就此罢休,况且那王老五也不是省油的灯,肯定还会来上门找事,说什么也不能再等了,得赶快招兵买马,加强训练,以备急用。
果不出马立本所料,夏天过后,王振和刘二豁子带十几个蹚将找上门来了。
马家的宅院依山势而建,整个宅院均为起大脊高挑檐的瓦房,墙以青石作基,青砖到顶,又高又陡,厚重结实。墙上留有小窗,墙角掏有枪眼。黑漆大门包着一层洋铁皮,有事没事都紧紧闭着,护院家丁日夜持枪守护。马掌柜自恃当年拉杆干过蹚将,算是蹚将杆子的爷子辈,金盆洗水手用劫来的钱财购买了数百亩土地,还在县城购置了几处房产,并采用多种手段低价买了这几个煤窑,现如今在方圆数十里也算是个头面人物,刘二豁子凭一股狠劲讹了他一千两银子,他心里存着一口恶气,暗想这一定是王振所为,说什么也要报此仇。
王振和刘二豁子带人接近马家大院门口时,马立本在院里一蹦大高,粗声大气骂道:〃王老五、刘豁嘴您听清,你们脚滑根儿浅,跟马爷还排不上辈份儿,讹我银子我不计较了,还下巴颌下靠梯子……上脸儿来了,我看你们这些穷鬼真是活腻了!〃
〃马立本你个鳖孙,站着像黑炭桩,卧着像个老蛆虫,一肚子的坏水,有几个臭钱就烧得不知姓啥名谁,横行八道起来了,睁眼瞅瞅老子是弄啥哩,讹你龟孙算什么,还要你的小命哩。快开门,逼急了爷爷杀进去,非灭你全家不可!〃
〃你马大头真是做精,竟敢和蹚将对着干,我刘二豁子岂能饶你,你恁有种,今天怎么变成缩头乌龟,连洞穴也不敢出了,算球什么人物!〃
任凭王振和刘二豁子怎么骂,马立本就是不开门,在院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对着骂,他知道自己的人不多,更不是对手,打起来的话肯定吃亏,于是就那么不紧不慢地拖延时间,只等县城民团来,把这俩小子给解决了。
刘二豁子骂急了,对着大门〃乒乒乒〃放了几枪,洋铁皮上起了几个白点。作为回敬,马立本也从枪眼里往外放几枪。王振急了,让人搬来两挂梯子,连接起来,找个死角往上攀爬,两个弟兄刚从房脊上露出半截身子,便被里面抛出的飞镖击中肩膀,惨叫着滚下房脊。
马立本哈哈大声笑着骂道:〃王老五回去吧,你才穿几天刹裆裤子,就找揍来了,真是三天不挨打,上房子揭瓦!〃
王振急得直跺脚,刘二豁子道:〃大架杆别着急,弟兄们手里有几颗木柄炸弹,倒不如拿来吓唬吓唬他。〃
〃你咋不早说呢,快去拿来。〃
不长时间,有几个弟兄气喘吁吁地背来几个炸弹。王振接过一个,细细察看一遍,而后退了几步,左手将细绳一拽,只听〃哧啦〃,一缕白烟顺着木柄直往外冒,他扬手甩出去。大家眼盯着炸弹甩了个弧形,越过墙院,凌空炸响,只见院子上方腾起一团淡蓝色的硝烟,缓缓向四处弥漫。
院里顿时哭叫起来,乱作一团。
接着,刘二豁子又投掷一颗,就听〃轰隆〃一声巨响,碎砖瓦片溅到院外。
〃听着马立本,老子有的是炸弹,乖乖开门咱好说,再对抗下去,老子把你这宅子轰平!〃
马立本乖乖地打开大门,他新找的护院家丁及那些无赖全被缴械,有几个被炸得血肉模糊,趴在地上哭叫着。刘二豁子立刻指使弟兄将马立本捆吊起来,王振这才悠然迈着长腿走近马立本,用手里的盒子枪点着他的脑门道:〃今天我看看是马爷厉害还是王爷厉害,你服不服?〃
马立本一拧脖子道:〃你小子有炸弹,爷们没炸弹,这点本事马爷不服。〃
王振将盒子掖进腰间,从裹腿里抽出两把匕首,声言道:〃今儿叫你见识见识王爷的本事!〃说罢,他猛跳过去,只见寒光一闪,马立本的左耳朵被削去半拉。
〃有种你把马爷杀了。〃马立本仍不服气地哭丧着脸骂。
〃哼,杀你?那不太便宜你了吗?马爷要是真有种,站稳别动。再尝尝你王爷的刀上工夫,爷们先给你说清楚,王爷这头一刀走的是明路,二一刀走的是暗路。头一刀削耳朵,二一刀可是扎泥鳅,只此两刀,我看是你传宗接代的玩意儿硬还是我的刀硬。〃
一语出口,马立本脸色大变,他家里娶了三房姨太,城里还有两个,五个老婆竟没生个老鼠娃儿,这么大的家业,没个传宗接代的,使他说话也没得底气,更对不起列祖列宗。一听王振要削裆里的玩艺儿,他再也称不起精神劲头,两腿夹紧,趴在地上磕头求饶:〃王兄弟,不,是王爷,我算是服了你啦,你说要啥咱给就是了,只要把这玩艺儿留着别割了。〃
王振收起刀,笑吟吟地说:〃咱乡里乡亲的,其实也没啥,我也是为你好,你手里有多少'死驳子'给我算啦,这小鸡鸡就给你留下,给不给?〃
马立本哭丧着脸道:〃你也知现如今的行情,一个'死驳子'少说也值二十多块大洋,我现有六十多个,要转手卖给其他窑主,少说也值一千五六百块,钱好说,关键是现在官府查得紧,不好买了,你能不能留几个。〃
〃一个不留,你给不给?!〃王振翻转着手中的匕首咄咄逼人。
马立本闭上眼,好一阵子才长叹一声说:〃你小子真狠哪。〃
王振和刘二豁子带人到马立本的两个煤窑上,放下吊筐,把窑下的〃死驳子〃一个个拉上来。这些长期在几百米地下的人,个个赤身裸体,须发蓬乱,形如干柴,状类鬼怪。除了眼偶尔转动一下,看着像个活物外,其他的地方几与死人相仿。这些人被解救出来,阳光乍然一照,有的当场晕眩过去。有的像是在十八层地狱转了一圈又回到人间,弄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一下子看见天日,惊喜交加,悲欢俱生,有十多个竟然疯跑起来,更多的也不知是哭是笑,就那么干嚎着,喊叫着。
刘二豁子让弟兄们把那这些人全弄到屋里,拿来衣服让他们遮住羞,不由得暗骂马立本黑透了心。
一不做二不休。王振和刘二豁子带着弟兄,干脆抢战了马家的两盘煤窑,又到附近几个窑上,把里边的〃死驳子〃解救出来。这些〃死驳子〃身体彻底垮了的、疯了的不少,但大部分进些饭食后,将养一段时间,身体也就逐渐恢复过来。
这些人都是埋了没死,在阴间走过一遭的,个个把王振、刘二豁子视为再生父母,来世爹娘,没有一个人不愿到他们的煤窑上干活,拉杆。
4、突起变故
岁月如同石龙河的哗哗流水悠然而去,眨眼之间三年的时光随河水流淌过去。制服了马立本后,王振和刘二豁子从他手里接管的两个煤窑,马立本因坑骗窑工钱财太多,被窑工们追着讨要,跑到城里看管他的商铺,再不敢回村了。这才使王振得已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在开管煤窑的同时,他还不失时机地让刘二豁子与张得胜合杆,打开郏县薛店乡的肖庄和安良的高楼,并打开茨芭的段磨。。。。。。
短短几年间,王振和刘二豁子就接管了四个小煤窑,与张得胜等合杆还打开多个村寨,开窑、拉杆两误。几个井口向外出煤,那简直就是滚滚乌金,管理着这些小煤窑,对于王振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因而每天进账不菲,他也更加放荡起来,不是抽大烟、饮酒、玩女人,就是带着人到附近山上打猎。。。。。。一个骁勇善战、放荡不羁的蹚将杆头变成一个腰缠万贯家资、富甲一方的煤窑主。随着地位的改变,他也习惯了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方式,不必担惊受怕,不必东奔西颠,不必杀人放火,就那么颐指气使,就那么大大咧咧,嘿,大把大把的票子就流进了腰包,王家几代人渴望的日子在他手里实现了。虽然有钱了,可他并没有把钱财看得很重,只要街坊邻居张口借钱或者用煤,他都会满口应承,尽力相帮。
生活质量提高了,可王振的心里却经常发虚。往往在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想起拉杆作蹚将时的打打杀杀,那才叫痛快,那才叫过瘾。不过,有时他也想,作煤窑主与拉杆也有相通的地方,窑下是一片黑世界,窑工们在里边挖煤,八块石头加块肉,条件相当恶劣;而蹚将也是与黑暗打交道的,风高放火,月黑杀人,只不过作窑工没有作蹚将那种〃唯我是从,老子独尊〃的感觉。干煤窑就是一场赌博,是拿钱财作赌注,有一夜间暴富的,也有赔得身无分文,甚至搭上性命的;而作蹚将也是一场赌博,只不过这种赌方式不一样,风险大了一些,是拿生命作赌注,赔了赚了只有自己和天知道。虽然干煤窑比拉杆子可能会稳妥一些,但更多的还有军队骚扰,地方官员讹诈,加上赋税捐抽等,哪个头磕不到都有你的小鞋穿,都可能让你赔得血本无归。拉杆作蹚将也要缴税课捐,只不过那是另外的一种形式……购买枪支弹药。一个地皮无赖在一个村一个乡或一个县耍,也有可能干煤窑,但他们与蹚将相比,则是小巫见大巫,蹚将敢于与大都督、大总统这些当政者耍赖,在痛快和畅达中寻找刺激,这一点是干煤窑、耍无赖都无以能比的。人,谁不珍惜生命,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嫉恶如仇、扶弱抑强的正义感,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魄,还能有什么事不敢做的,有什么事做不成的,人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不就是赌一把的吗?
这样的生活对王振来说应该是舒坦满足的了,但他心头却时时笼罩着莫名的抑郁,往往会有一种烦躁,于是就用喝酒、玩女人、抽大烟,来发泄憋在胸中的郁闷,有时甚至会用拳头捶打自己脑袋、胸脯。然而,这些都不能排解,随着时间的推移,无名之火、冲天怒火常常把他烧得几乎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因为有了钱财?或是受到什么刺激及其它原因?谁也说不清道不明,有时连翠香和孩子都不敢靠近,家里有了钱,可日子竟变得一塌糊涂。
王振的所做所为,只有一个人最理解最清楚,那就是刘二豁子。
又一个污秽天气,茫茫云雾像是湿透水的抹布,抚摸着青草岭、娘娘山上的山石树木,一层一层弥漫开来,暴雨就随着浓雾很快就要来临。王振半躲半卧在床塌上,吞云吐雾般抽着烟土,翠花亲自为他点火、烧烟,刘二豁子一脸的兴奋走进屋道:〃嫂子,给我哥烧烟呢,外面要下雨了,绳上还有衣裳呢,你不快收?〃
翠香慌得跑出门收衣服去了。
刘二豁子趁机趴在王振的耳旁,神秘兮兮地说:〃五哥,有好生意了,不知你弄不弄?〃
王振慢悠悠睁开眼,吐出一股蓝烟,不紧不慢地说:〃弄这些个烂窑整天操不完的心,烦死人了,有啥球好事?说罢。〃
〃最近,听说东乡张八桥、苗李一带过了不少溃军,都是些打伤了的鹌鹑斗败的鸡,我思量着咱们这么多弟兄,几杆破笨炮,子弹也不多,何不趁机弄一家伙,把逃兵的枪炮变成咱的枪炮,如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