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
那一天,妈妈买了新的衣服给他穿,妈妈熬了粥给他喝,他喝着没有味道的热得烫嘴的白粥,心里已隐隐有了预感,妈妈可能,就要不要他了。那个时候的小任野,还没有懂得自己是个灾星的说法。然后,妈妈送他到一所大院前,院子里有桂花树,开得正好,香气扑鼻。小任野看着雪白的桂花,心想,这里挺好,妈妈放我在这里,挺好。
但妈妈不应该撒谎的,妈妈说,会回来接他,妈妈说,很快很快。这对一个只有七岁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小孩来说,是多么致命的谎言啊。他本做好的心理准备,在妈妈含着泪的不舍眼神里,全数消失,他就是信了,妈妈一定会回来。也是后来明白了妈妈的诺言是一道烟雾,他从此,不愿轻易向任何人承诺任何事。做不到的就沉默,能做到的用行动。
在等待妈妈的日子里,小任野最喜欢坐在桂花树下看桂花,即使桂花已经凋零。
何桂花就是在这个时候靠近他的,小小的何桂花有一双特别漂亮的大眼睛,年幼的她还有粉嘟嘟的婴儿肥,她走到他面前,抠着鼻子问他,“你喜欢桂花吗?”
小任野淡淡扫了她一眼,不语。
“我跟你说哦,我叫桂花,你看我就好啦,你喜欢我就好啦。”她的声音软软的,有小女孩特有的娇气。她说让他喜欢她后,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咧着唇一笑,灿烂而美好,小小年纪,有一种自信在全身散发,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母亲。
于是,他变得容忍她跟在身后,他变得喜欢在一群孩子中寻找她的笑容。他可以允许她和自己坐一张吊床,允许她偶尔犯2的问他为什么这么漂亮,允许她偷偷的拉他的手,允许她在他的面前吹牛她没见过的爸爸妈妈会是什么样。明明他一直在等着妈妈回来,没有心思应付别人,明明他一个男孩子家不喜欢被别人说漂亮,明明他不想听到任何人提起爸爸妈妈这个词组那会让他很伤心很焦躁,可是,一切从她的口中说出,他,喜欢听。
那一天,又是一批人来孤儿院领养孩子,他站在不远处看着,这样的领养活动,他从来没被列入参加范围,他想,那一定是因为他的妈妈跟院长说好了,会回来接他的。他能看到很多人喜欢桂花这个漂亮的女娃,是的,他只记住她和桂花树一样的名字了,至于姓氏,管她呢,这里面孩子的姓氏,有几个是祖宗给的。
桂花总是很努力的表现,似乎希望被领养走,似乎很想有个家,可是人家真的要领养她的时候,她却会把机会让给别的小孩子,他问她为什么,她傻傻地说,因为不想离开他啊。这不是情话,只是小孩子幼稚的话,于是他不屑地说,“我会离开你的。”,于是,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失落和眼里有着的雾气,但转个身,她就又抠着鼻子说,“没事,我会去找漂亮哥哥的。”
这天的领养活动结束后,何桂花拿了几只烟花棒献宝似的给他,他喜欢这东西,妈妈曾经带他放过,很漂亮,于是,他们跑到了小屋里放烟花棒。为了效果,没有开灯,黑暗里,他静静地看着花火,她笑得嗓子都哑了,他们谁也没发现,扔在地上的火柴未熄,火苗漫延,直到大火燃起,门口的草垛封住了他们的路。
这里的情况很快被孤儿院的老师们发现了,火警很快到了,桂花扯着嗓子大喊,他坐在一旁看,他想,这场大火,会把妈妈唤回来吧。然后,屋顶有闷重的响声,再然后,他抬起了头,看火球落下,耳边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小女孩的声音,微哑。他急速转眸,那有胆来扑他却没胆看着腿被灼伤的家伙,竟然晕了过去。他拖着她,用脚踢着那带火的木梁,急得全身湿透,消防队的人冲了进来,他们得救了。
她被送到了医院,他没有来得及知道她是否安好,就被爷爷亲自接回了“家”。他第一次坐飞机,他第一次住大房子,第一次被哭着的奶奶抱在怀里又亲又摸,他经历了很多个第一次,他想告诉桂花,可是,桂花不见了。他终于知道,她和他,不在一个国度了。她会忘了他吧,他也会忘了她,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大大的宅子里生存,不容易。
越长大的任野越冷漠,很多事不放在心上,尤其在他回来不久奶奶去世后,似乎这个世界爱他的人都离开了他,爷爷想好好对他,耐何身不由己,他自己长大,在亲人看到他时离他远远的行动中证实了那句话,在奶奶的灵堂前,亲戚们说的话,“这孩子真是个灾星啊,谁靠近他,谁倒霉。”是的,他相信了这句话,爱他的,他在乎的人,一个个都离他远去了,大宅子里不懂事的兄弟姐妹们还总是指着他谩骂,他变得越来越沉默,既然别人都说他是灾星,他远离他们,总可以了吧?
再长大些,他在爷爷的多次挽留中还是坚持回到了中国,他要找她的妈妈,还有,那个桂花。妈妈是找到了,只留一个骨灰盒而已,他没有带回那个骨灰盒,奶奶死了,他亲眼看到的,妈妈呢,妈妈一定是又在骗他了。所以他要努力赚钱,如果能找到爱说谎的妈妈,他要亲口告诉她,她不应该抛弃这个优秀的儿子,如果她继续给他做粥,也许他会长得更好。他还要赚更多的钱,带妈妈回爷爷面前,一家人,不再逃避着过日子。至于那个叫桂花的女孩,听说早就离开了孤儿院,他曾想给她一个家,也许,已经有别人给了。
后来,他靠着这张脸入行,越做越大,越来越成功,他是个有野心又沉默的家伙,谁也吃不准他,所以,他在事业王国里,赢得漂亮。再后来,有个自称姐姐的人找上他,他记得她,他包装她,把本是三流小明星的她一手炮制成了天后。成了天后的她竟然从舞台上摔了下来,他突然想到自己是个灾星,于是,把她送到日本,妈妈的故土,姐姐长大的地方,不再往来。可是姐姐说“你是我的弟弟,你是什么星都是我的弟弟,你让我有了今天的名气,你是我的福星。”姐姐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他远离她,直到有一天,堂哥从美国邮来了妈妈出车祸时的一些照片,这对任野来说是相当大的打击,于是,他终于逃到了姐姐那里,这是他的世界里,真正的、最后一个亲人的了。
见了姐姐的恋人,是日本有名的乐队主唱,他们相处不错,他走的时候还期待着他们的婚礼,可是,就在那个冬天的某个夜里,姐姐哭着打电话和他说,他没有姐夫了……
这一件件事对任野来说都是打击,他变本加厉的躲姐姐,躲爷爷,躲一切能躲的人,公司里的人都说,他太冷,太不好接近,架子太高,连对他最照顾的阿安都说,他是个怪人。呵,他不仅是个怪人,还是个十足的灾星。
这样的日子消沉了一些,一年后的某天,他和阿安去常去的茶楼吃东西,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这声音,似乎曾在他的梦里,大火中,响起。他透过矮树看了过去,正好那女人对另一个男人灿烂招摇的笑,自信又张扬。模糊的痛在心里和脑里翻腾,他听到别人叫她“何娅”,原来,不是桂花,只是声音相像罢了。于是,他欣赏起她拙劣的演技,日韩台的俗烂偶像剧那点不入流的台词都被她用上了,卖力的表演,他想,她会是个不错的演员,在未来。于是,让阿安去找她签约,又因为她不稳妥的性格他要把她留在身边磨炼,好吧,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她的笑容吸引着他,他喜欢看她的笑容,像妈妈,像桂花。
直到发现了她身上的疤,他才想到动用侦探社查查桂花离开孤儿院后的去向,果不出所料,何娅,就是那个他曾放弃寻找的桂花。所以,他欣喜若狂,谁说他是灾星体质,看,老天不就把另一个人送回了他身边,虽然找不回妈妈了,但那一年记忆里最重要的另一个人,又出现了。他愿意对她好,愿意付出很多很多来弥补他曾经救过他。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她的陪伴,再不知不觉中,他离不开了她的身体,又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无法想象这个女人如果离开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会是怎样的痛,他不敢想,因为单是看到她和初恋哪怕是针锋相对,他都恨到牙痒,他不能没有她,更不能给她机会离开他。
可就是如此,他还是放开了她。在日本,他发现了她的忧郁,于是,灾星体质这一事实生生地敲醒了沉浸在快乐中的他,他想起来了,对呵,那么活蹦乱跳的何桂花同学,跟了他以后便不再坚强健康,三不五时还神经衰弱,是了,都是他害的。于是,他逃了,逃到美国,爷爷却中风了,他绝望了,他对自己绝望了,可是他不可能去死,因为只有活着,哪怕只是远远的,也还能再看到她。
他不知道如何告诉她,他要离开她。他不知道如何告诉自己,一定要离开她。于是,他躲,她追,他说不出口的话,他相信她一定有成千上万个理由说服他。他最鄙视的那种男人,最后,他却做了。没担当,不敢面对,不负责任,始终乱弃,是的,他是个卑鄙的人。
她说,恨他,她的朋友骂他,她们打电话发短信骚扰他,但他,每条短信都看了,他不敢回消息,她哭她骂,他都心疼,只是,咬咬牙,一定能过去的。姐姐问过他,这么折腾人的女人他怎么敢惹,他说,“我能理解何娅,何娅不想让我们的感情,真的如被传的那样,只是一笔潜规则的交易。”他懂她,他又何尝不想给她一个完美的结局呢。他从来没有想过潜她,和她发生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只是该结束了,于是,他亲口对姜纹纹说“结束吧。”,他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淡然且冰冷,挂了电话,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桂花不愿意离开他,桂花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过往,若知道了,会更加执着吧。于是,他计划了演唱会,在那样的场合里残忍的向她告别,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连呼吸都要用很大的力气。看着她傻在舞台边,晕了过去,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克制住自己没有跳下台拥抱她……
任野再次叹气,他想,她昏倒时眼里的那抹怨意,应该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个表情吧,他已经安排好了去美国的一切,爷爷的遗产中,给他留了更多任他发挥的空间。他不会再回来了,不会了,因为,只有远离,他才不会让自己,再次想她而寻上她。
就让她恨他吧,给了她如此不完美的一场恋情,人们常说不信命,却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小丑。他不跟她说“祝你幸福”,因为不是他给的幸福,他没权利祝福。他不求她原谅他的狼狈退出,因为他的逃避深深地伤害了她,又何必说自己也有苦衷呢。什么理由都不是理由,既然离开了,就不可再打扰。
任野从阁楼里走下来,已有人来提走了他的行李箱,他自己开着骚包的跑车,用手机登录QQ,他本是想将她拖入黑名单,这是她教他的。可是,他看到她的签名写着,“我想你,很想你,疯狂地想你,想见你,想抱抱你,想再好好看看你。”他的手停住了,退出QQ,把手机扔在一边,他看着前方的道路,眼眶微胀。
何娅,何桂花,我又何尝不想你,我也想,抱着你,看着你,一辈子……
飞机在午夜起飞时,任野在心底又一次叹息,“我想你,是真的,很想你~其实,我想给你一个家……”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看完那么幸福的魔鬼,现在看过程中悲伤的魔鬼,亲们想说神马?其实我先把最后幸福的结果放出来,就是为了让大家先一步知道,咱们的魔鬼,不管经历过什么,最后,他是幸福的。不管怎样的过程,我们看到的最后的结果是美满的,才最重要。至于那个灾星体质,不信的人自然就不需要在乎了对不对?
嗯,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说,又怕自己太啰嗦,那么,咱们来日方长。另,此文应该在明后天加V,这个要由编辑来决定。还要说什么来着,嗯,那咱就新文见吧,希望新文还能看到一路陪结城走过伤痛的亲们,嗯,结城真的真的,感谢你们。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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