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隙- 第27部分

第四十六章　撞见

某一个周六，郑微年在家，程嘉玺为了赶进度泡在学校实验室里。郑微年一个人在家闲着无聊，决定包饺子给程嘉玺吃。

忙活了一上午，饺子终于被包好了。

郑微年看着那堆卖相有点抱歉的饺子，寻求安慰般问坐在她脚边的小叔：“外表不代表内在，对不对？”

小叔纯洁的眼睛里有犹豫的神情一闪而过。

郑微年视而不见，很乐观地哼着歌下了饺子，然后捞出来装在便当盒里，盖上盖子。她把狗绳套在小叔身上，小叔知道能出去溜达了，开心地不得了，一副等不及的样子。郑微年加速穿好鞋，安抚地拍拍小叔的头：“走吧，我们去找大叔玩儿！”

八月多的阳光依旧猛烈，尤其是靠近中午的时候，郑微年穿着无袖的连衣裙，撑着伞慢悠悠往学校走。到了学校她看时间还早，就先不去打扰程嘉玺，牵着小叔沿着他们以前的散步路线逛了起来。

“小叔啊，这就是大叔和我以前走过的路。”郑微年对小叔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一寸一寸将沿途的风景慢慢地看过去，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他们的回忆，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已经积累了这么多值得去回想去珍藏的故事，郑微年脑袋中一件一件闪现着，嘴角不自觉地戴上了笑容。

走上河堤，视野变得开阔，郑微年向前走着，忽然看见前面慢慢走着一男一女。那个男人的背影如此熟悉，不就是程大叔吗？这个时候他不待在实验室，在这儿干什么？她看向旁边的女生，目光呆了呆，是那个世交的女孩儿李什么安的。

郑微年不受控制地联想了一下，脚步也顿住了，小叔正低着头向前走，脖子上猛地一紧，它停下来回过头疑惑地望着郑微年。

只是郑微年已经接收不到小叔的目光了，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完全全被前方的那一对背影所吸引。

两个人走得很近，也许是李芸安要撑伞，所以程嘉玺帮她撑着，两个人共撑一把伞，并排走着，在风景秀丽的河边，竟如画一般和谐。郑微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李芸安忽然将脸侧向程嘉玺，笑了一下。

郑微年只觉得这一幕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想要冲上前去将程嘉玺拉到她的伞下，可是脚却像生了根一般迈不开去。她只是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两个人就要这样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说笑着一直向远处走，一直向远处走，直到走出她的生命一样。

小叔在原地站得不耐烦了，冲着郑微年叫了一声。郑微年看见李芸安听见狗叫声转过身来了，慌忙将伞前倾，遮住自己的脸，阳光火辣辣地照射下来，晃得她睁不开眼，眼眶里热热的。

“哇，好可爱的小狗。”李芸安指着后面笑着说。

程嘉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一只小金毛站在后方不远处。他的目光怔了怔，那条狗绳他认的。

程嘉玺的目光向旁边看去，只看见一双人字拖，两条光洁笔直的小腿，圆润晶莹的膝盖，淡蓝色的裙子，再往上，就被那把深蓝色的阳伞遮住了。

或许别人认不出，但他怎么会不知道？

程嘉玺看着她静静地站在那边一动不动，想象着她躲在雨伞后面的那张脸上该会是怎样的表情，他有点心慌，想要立刻跑过去跟她解释清楚。就在他要迈开脚步的时候，李芸安的手忽然攀上来覆在了程嘉玺的手上。

“阿玺。”李芸安平静如水的声音在面前咫尺处响起，程嘉玺生生停住，转过去看她。

李芸安静静地看他：“你该不会真不知道我们父母的意思吧？”

程嘉玺错愕地僵在原地。李芸安忽然低头而笑，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依旧是直直地望进他眼里：“你是怎么想的？”

程嘉玺沉默。那双眼睛生得很漂亮，却似乎始终是淡然的、平静的，没有他渴望的灵动和明朗。他看着那双如水的眼睛，神智也慢慢恢复冷静。

“芸安。”他开口，才发现喉咙干涩，“你喜欢我吗？”

李芸安怔愣了几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玺，我还以为，这种问题不会从你嘴里说出来呢。”

“那我会说什么？”

李芸安眨眨眼：“我一直以为，你永远都会是冷静的、自制的、理智的，没想到你也有任随感情的时候啊！”

他本也是这样以为的，难道冷静自制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吗？但是后来遇见了她，一切就变得不同起来，他开始觉得，听从自己内心的感觉如此美好，渐渐地便只想沉溺。

“你难道，就甘愿这样被安排吗？”程嘉玺缓缓地说，“放弃掉你可能会遇到的喜欢的人，放弃到你原本应该得到的真心的快乐，来和被安排的我一起生活？”

李芸安有刹那失神，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程嘉玺却没给机会：“我是做不到的。”他抬起眼来定定地望着她，“或许以前的我会由着他们安排，但现在我做不到了。”

“是。。。。。。因为她吗？”李芸安问，声音里含着不易察觉地颤抖。

“是。”他回答地郑重，“我不会放弃她。”

“那该怎么办？你明明知道反抗成功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她该怎么办？”

程嘉玺忽然想起那个用伞遮住自己的身影，转头向那个方向望去，可是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该死！程嘉玺心中暗骂自己，将伞塞回李芸安手里，仓促说道：“对不起，你先走吧！”说完向后跑去。

李芸安呆呆地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视野有些模糊起来，她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河堤尽头，才转身离开。

可能会遇到的喜欢的人？应该得到的真心的快乐？

我以为我已经遇到了喜欢的人，可是却好像不应该从他身上得到真心的快乐。

因为，那个人就是被安排的你啊。

我喜欢你啊。

你不知道的吧？

是啊，你又怎么会知道？

你的眼睛里面，从来都没有第二个人过。

第四十七章　对话

程嘉玺沿着河堤向郑微年消失的方向跑，却哪里也找不到她。中午的温度很高，他在大太阳底下奔跑，很快出了一身汗，湿哒哒地与心中的紧张和担心交融在一起。

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程嘉玺不安地四处寻找，然而暑假的校园里面却像是废弃之所，香樟空自长得繁盛，却无人逗留。程嘉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最后一颗心沉沉地坠着，他握了握拳，回到实验室向教授请了假，便准备回家。

打开家门，他看见郑微年正坐在茶几旁边的地上，呆呆地看着放在茶几上的便当盒。程嘉玺脱了鞋走过去，站到郑微年面前。

“阿年。”他唤她。

郑微年目光闪了闪，最终却避开了程嘉玺的视线，只沉声说：“去拿双筷子。”

程嘉玺按她说的去厨房拿了筷子回来递给她。

郑微年接过，却依然没有看他，只是打开了便当盒的盖子，安安静静地夹起一只饺子吃起来。程嘉玺看着那只熟悉的便当盒，大一的时候她来实验室找他，便是用这只便当盒装的草莓。

而此时便当盒里面躺着几只丑丑的饺子。

程嘉玺看着郑微年低着头，沉默着将饺子塞进嘴里，哑着喉咙问：“我可以吃吗？”他知道那原本是要给他吃的，只是现在，他有些不太清楚了。

郑微年顿了顿，好像思考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程嘉玺看着她半晌，然后又去拿了一双筷子。他在郑微年旁边坐下来，也夹了一只饺子放进嘴里。他慢慢地嚼着，说：“很好吃。”

郑微年的动作停滞了，她放下筷子，站起来：“那就吃完吧。”说完径直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程嘉玺看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关上，心里溢出了几丝慌乱的感觉，他默默吃掉那几只饺子，把碗洗掉，然后站在卧室门前。是直接推门进去呢还是先敲一下门？他犹豫起来，毕竟郑微年不是个会随便闹脾气的人，他还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不知道让郑微年消气的最好的方法。

小叔凑在程嘉玺腿边，可怜巴巴地望他。主人回来忘了给它倒狗粮吃了，它肚子空空，一直饿到现在。

程嘉玺最后还是决定推门进去，他转动门把推开门，看见郑微年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来。

“阿年。”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程嘉玺叹了一口气：“李芸安，是父母的意思。”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但他知道她在听。程嘉玺继续说下去：“原本不想让你知道，怕你有负担，但现在你也看见了，我就不瞒你了。她家和我妈妈家有渊源，其实虽说是世交，但小时候也不过见了几次面，而且都是我三四岁时候的事，上大学以后她又突然冒出来，说实话我是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的，但我妈妈一直让我照顾她，因为她一个人在国内，我便只好多留个心。刚才她说有事要商量，实验室里其他的人都不知道我和她之间的渊源，我又不想让他们多想，才和她出去转一圈的。”

“可是，我看见她握住你的手了。。。。。。”郑微年的声音从枕头里闷闷地传出来，刚才她确定程嘉玺没有在看她以后悄悄抬起伞来，却看见李芸安的手覆在程嘉玺的手上，一同握住伞柄，那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想，之前对自己的安慰一下子都站不住脚了。

程嘉玺叹了一口气，果然什么都看见了。他其实也觉得李芸安的那个动作的确让人误会，但他又该怎么解释？

程嘉玺从小不喜欢解释，也不擅长解释，如今有了必须要解释的事情，张开了嘴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他无力道：“阿年，你该相信我。”

郑微年“呼啦”翻了一个身，皱着眉：“我是该相信你，可是我不相信她！”

程嘉玺摆手：“她不会的，三年下来我们始终是最普通的关系，她从没有任何特殊的举动。”

“那她为什么碰你的手？为什么用那样的笑看着你？”郑微年的声音拔高了，“那样的笑。。。。。。她分明就是喜欢你啊！”

程嘉玺愣了一下：“什么笑？”

“她走在你旁边的时候，侧过脸来看着你笑，那种表情，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怎么会有？”

程嘉玺愕然。他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是啊，纵使他忽略了这一点，那么李芸安后来握住他的手又该怎么解释呢？程嘉玺倒是被她说愣了，良久，看向郑微年，犹豫地开口：“我不知道。”

郑微年撅着嘴：“原本以为你和别的男生不一样，是可以让人放心的，没想到也有这么一堆麻烦事儿！”

程嘉玺皱眉：“我怎么和他们一样了？”

郑微年不看他，径自冲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程嘉玺知道这是属于他的白眼，犹豫了一下讨好般慢慢在郑微年身边躺下去。虽然他觉得委屈，她怎么可以把他简单地视为和别的男生一样的存在？

郑微年感觉到程嘉玺小心翼翼地挪过来，直到凑近她，把脸呢埋在她颈窝。她忍着因为他呼气而带来的痒意，又开口问：“如果是你父母安排的话，那应该*不离十了吧？”

程嘉玺的身体僵了僵。

她也这么觉得吗？

是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只要他努力反抗就可以成功的吗？

程嘉玺伸手揽住郑微年的腰，收紧，将她带进怀里：“你相信我。”

郑微年没有说话，叹了口气缩进他怀里。

“可是我害怕。。。。。。”不知过了多久程嘉玺听见怀里传来她弱弱的声音。

程嘉玺的心疼起来，他最后还是没能保护好她，让她难过了吗？

下午的阳光透过飘窗照射进来，照亮躺在床上相拥的两人。满室寂静，只有他们能听见彼此有些混乱的心跳声。会有什么在前方等着他们呢？他们坚持了很久的爱，从来都只有把他们两个人的爱，会被那未知的阻碍击溃吗？此刻心中惶惑，挥之不去。

第四十八章　云涌

大四的生活在这样一场风波后平静地开始。

郑微年准备考研，程嘉玺开始在一家医院实习。

两人的生活都逐渐忙起来郑微年每天都在图书馆泡到闭馆才回来，程嘉玺则更忙，他刚被分到的实习的是急诊部门，常常忙到半夜才回家。郑微年每天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洗好澡再看会儿书就将近零点，最开始的那几个夜晚，她关掉灯躺在床上，虽然又累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常常等到程嘉玺凌晨摸进房间，她感到床榻的那一侧慢慢地陷下去才能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后来她将小叔又从客厅挪进了卧室，夜里终于能早一点入睡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习惯一个人睡，只觉得房间里空荡荡，心里也空荡荡。有时候郑微年在心里嘲笑自己，大一的时候曾想要不那么依赖他，终究还是没有做到，反而好像越来越习惯他在身边的感觉，越溺越深了。

有一次程嘉玺摸黑进了卧室，惊起了睡在床边的小叔，小叔已经半大了，个头不小，一团黑影直直地撞进程嘉玺怀里，把程嘉玺惊得后退几步，碰到了郑微年随手放在那里的几本书，书掉在地上，发出响声，程嘉玺听到从床那边传来？？？？的声音。

把她弄醒了。

程嘉玺把小叔赶回去，自己轻轻地在床上躺下来，黑暗中那具软软香香的小身子慢慢地贴过来，张开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程嘉玺揽住她的腰，她身上的沐浴露的味道和他的是一样的，他贪婪地嗅了几口，歉疚地说：“把你吵醒了。”

她的脸贴在他颈边，他听见她迷迷糊糊的声音，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梦话。

“我好想你。。。。。。”她说。

她鼻尖的气息热热地拂在他耳边。程嘉玺的心软软地塌下去一块。的确很久都没有陪她了，他几乎将自己埋进工作里面，起早贪黑，急诊部门又整天整天都是紧急事件，人命如流水，在他眼前一个接一个漂走，纵然本科时期已比别人见多了生命无常，但在这样频繁的高强度之下，也依然让人恍惚。

“其实你可以不这么拼。”有一次程嘉禾对他说。

程嘉玺沉默。他知道程嘉禾的意思，也知道别人的想法。纵然是如此了解他的程嘉禾都告诉他，你家里有后台，你完全可以比别人轻松却上升到更高的层次，更何况别人呢？

是啊，他比别人更有优势，他可以去他爸爸的医院工作，之后的路更会是一片平坦。但是然后呢？他利用了家庭，家庭难道就不会反过来利用他吗？他就得接受他们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