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如今他早已不再羸弱无助,却也被打磨得冷硬无情,想到此他的视线从那一抹蓝色收回,低沉命令:“开车。”
白露哭完又觉得自己很蠢,很虚伪。
二十万,卖掉了良心。换回一条命,至亲的生命。
值了。
然而竭尽全力的大哭一场也是有用处的,胸腔里盘亘了几日的惊吓委屈愤懑全都随着体力和泪水一起流失了。当然腿也麻透了,动一下如无数蚂蚁疯狂噬咬,她捧了一把雪敷了会儿眼,然后撑着雪地站起来,这才感觉到浑身彻骨的冷。
白露回到病房,父亲刚挂了一瓶水已经睡了,她把母亲和大姐叫出病房,拿出那张卡说:“可以给爸做手术了,这里有二十万。”
母亲和大姐对视一眼,疑惑又警惕的问:“小二,这钱是哪儿来的?”
白露淡淡的说:“跟老板借的。”
“你们老板怎么会这么好心,借给你这么多钱……”
白露心里烦乱,打断她们的质疑,“我去找大夫让他们安排手术,这种时候耽搁一天就多了一分风险。”
这么一说,母亲果然紧张起来,把注意力转移到父亲身体上……
倒是晚上,大姐白云把白露叫到外面,期期艾艾的问:“你们老板不会是提出了什么,不好的条件吧?”原来大姐打电话跟姐夫说了这事,姐夫怀疑她老板图谋不轨,还说了个很难听的词,小蜜。
白露惊愕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姐你想哪去了,我们老板就是人好,再说这也是要还的,又不是白给的。”
她向来诚实,大姐也就不做多想,仍不忘叮嘱:“不管怎么样都不能糟蹋自己,咱们人穷不能志短……”说到后面声音渐低,像是也没了底气。
白露心中暗叹,人穷,志又如何能长得起来?
交了手术费,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
三天后,母女三人激动又紧张地看着父亲被推进手术室,几小时后医生出来如释重负的说手术很成功。
术后接受了一系列后续治疗,到小年那天才被允许出院。因为父亲卧病在床,年也过得格外安静,好在一家人都平平安安聚在一起辞旧迎新。经历了此番,没人比他们更能体会到这才是人间最大的幸福。
而这对于有的人家,就隔着两道墙的老邻居,却是再也企望不到的奢侈。当然他们并不知情,只念叨今年丽子怎么没回来,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知会一声,顺便埋怨这孩子真是越来越野了。来找白露打听,她唯有缄默,之前两人闹过嫌隙家人也似有耳闻,只当她们是真的不常联系。
但白露内心的负疚感却一日盛过一日,每天都备受煎熬寝食难安。添乱的是,居然还有人来给她说媒,也是,在他们这个小地方,女孩子基本二十三岁之前就定下婆家了,过了二十五就成了老姑娘,所以父母对此也颇重视。只是介绍的男方居然是她小学时的同桌,那个经常欺负她逢考必打狼的家伙,看着他投过来的直勾勾的眼神,白露就觉得头疼,头疼下一代的智商问题。
于是见父亲身体日益稳定,过完“破五”白露就逃一般地离开家踏上回程的列车。回到那里,至少能为徐丽做点什么,比如清明烧点纸?在车厢里望着窗外萧条的冬景时她苦涩的想。
初六傍晚抵达青城市,出了火车站,看到满大街的玫瑰气球和一对对情侣脸上难掩的甜蜜,白露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商场外面巨大的背投电视上,钻石恒久远和巧克力情缘的广告交替放映,吸引着每个路过的女孩子仰头凝望,无一不是一脸的向往。
白露笑了笑,避开人群走向公交车站,这些跟她没一点关系,她只是为了谋生而闯入这个繁华世界,然后不小心撞上了这浮华背后丑陋罪恶的一面。所以一路上再看到两旁的火树银花和时不时升起的璀璨焰火,她再也没有刚来这里时的惊艳欣喜,只觉得,这一切美好繁华,都是有代价的,有些甚至昂贵得带着血腥。
作者有话要说:hello,我是刘小存!今天开始数伏,饺子吃了没(^o^)/顺便提一句,程彧yu(四声),意义很好的一个字,很匹配某人的“品质”哈哈。明天 14点 见!品质美好的某人的专场表演!
☆、06情人节夜
程彧坐在驾驶位,漫不经心的翻看一本财经杂志。这里面有一篇他的专访,经过那一页时,没理会那大篇幅的溢美之词,而是在戴着球帽墨镜手执球杆的照片上停留了数秒,这样看自己还真有点陌生。
直到余光瞥见酒店式公寓大门打开,一个窈窕的身影走出来,他才收起杂志拉开车门出去。
女人身材高挑,拥着黑色貂绒大衣,步履间红色裙摆摇曳生姿,长卷发盘至脑后,一张脸明艳动人,一开口更是一把有质感的好嗓音:“等很久了吧?”
“还好。”程彧简单作答,为她开了车门,在她上车时体贴的把手垫到车顶。自己坐回去时,从后座拿出一大捧火红的玫瑰,“节日快乐!”
女人眼睛里闪过惊喜,接过时不忘打趣:“我还以为你这种大忙人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程彧边发动车子边不甚在意的说:“现在的商家哪容得你不知道,各种的宣传,恨不得耳提面命……”
女人脸上笑容微微一顿,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不过还是低头嗅了嗅,拨了拨密实的花瓣,略带欣喜道:“来自厄瓜多尔?”
程彧点头:“还是你识货。”
女人勾唇一笑,这可是西班牙王储婚礼专用玫瑰,意义非凡啊,她把花束放在膝上,半开玩笑道:“想不到你还挺细心。”
程彧谦虚,“是我秘书细心,我哪懂这些。”
女人嗔怪,“你的诚实总是这么不合时宜。”
程彧恍然了悟,一本正经道:“哦,我为我的诚实道歉。”
女人扑哧笑了,眨了下眼睛俏皮道:“看在这远道而来的玫瑰面儿上,原谅你。”
省商业协会主办的宴会,地点在香格里拉酒店。因为是春节期间,布置得奢华里透着浓浓的喜气,高悬成串的灯笼,中国结,随处可见中国人偏爱到迷信的大红色。
程彧一进门,就有人满脸堆笑的快步迎上前,嘴里寒暄着难得一见好久不见,一会儿功夫他就被围住,成了现场的聚焦点。在这个圈子里,程彧是有了名的低调,随着近些年根基逐渐深稳,公开场合越来越少露面。
今天他这中规中矩的黑西装白衬衣,在一众身材跟资金实力一样雄厚的中老年商人当中显得英姿勃发,举手投足间还有几分难得的儒雅,因此也轻易的攫取了在场女性的目光。
关于这个男人的传言有很多,有人说他至今未娶,有人说他丧偶多年,还有人说他身边群芳环绕……而无名指上那枚赫然在目的戒指,更为这个钻石级男人添加了神秘的光晕。
然而这些都不能阻止现代女性寻求真爱的步伐,让她们无法上前的是他身边那一抹窈窕的红。
而那抹窈窕的红,同样是招致异性目光无数。作为省台经济频道当家花旦,罗飒才识过人思维敏锐,在这种场合绝对是如鱼得水。有这样的女人伴在身边,很能满足男人的虚荣心,更不容忽视的一点是她的高干子弟身份,年后她父亲罗长浩就要来青城任职,这使得她的身价又飙升数倍。
一个是女人眼里的肉,男人的眼中钉。一个是男人眼里的肉,女人的眼中刺。俩人果然如同周围人吹捧的那般,男才女貌天作之合,总之俩字,绝配。
作为当事人之一,程彧倒是淡定得很,甚至还有短暂的走神,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穿晚装皮草的罗飒,他莫名的想起那个蹲在雪地里的蓝色身影,在那个跟这里如同两个世界的冰天雪地……她当时一定很冷吧。
然后又想起一个问题,她多大了?
想想那张虽苍白却稚气未脱的脸,应该不超过二十,还是个孩子。
罗飒清醇的嗓音将他游离的思绪拉回现实,有人迎面走来,曾是她那档名人访谈节目的座上宾,于是为他们互相引荐,又是一番寒暄客套,随后聊起当下的热门话题。
话说程彧之所以成为今晚焦点,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启程集团刚投资了一个大项目,作为青城市金融中心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新一个地标性建筑的——世贸大厦。一切前期准备就位,只待三月份正式开工,因此这一晚上大大小小的企业主都纷纷凑过来各种讨好刺探,想要分得一杯羹。
程彧浸淫商场多年,对这些已经应付自如,既给人希望又不做任何实质性承诺。只是他心里并不如面上这般轻松,这个项目省里和市里都极为重视,前一任市委书记更是为此殚精竭虑累得提前卸了任,当然真实性有待考证。但他肩上的压力是实实在在的,有人对他殷切期待,也有人盼着他出丑,树大招风,前阵子还闹出个光盘事件,幸而对方只是图钱,但提醒了他应该对内部安全隐患加以防范,真是一丝都不能松懈。
宴会结束后,程彧送罗飒回去,到了楼下她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他略一沉吟点头答应。
罗飒的闺房倒不是第一次来,一百多平的单身公寓,从玄关的花瓶到客厅的落地灯,每一件都透露出主人不凡的品位。这些物事来自世界不同的角落,用她话说每一件背后都有一桩故事,其中有几样还来自于他的贡献。
罗飒脱下大衣,习惯性的开了音响,哼着调子走进吧台,端回点心和水果沙拉,还有一瓶红酒。
茶几上摊着一本杂志,罗飒笑笑收起来,“特意为了你买的,就是这个稿子不怎么样,写的太虚。不过像你这种低调又狡猾的采访对象,一般人还真是探不到一点口风。”她晃了下酒杯说:“要是让我写的话还能好一点。”
程彧看了她一眼,“幸好不是你采访我。”
罗飒直视着他的眼睛,带了些认真道:“可是,我觉得我对你了解也不够多。”
程彧反问:“那你还想了解多少?”
罗飒却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吗?今天为了陪你去那个宴会我拒绝了一、二……”她看着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三个约会。”
程彧接道:“听起来损失不小,要赔偿么?”
乐曲的旋律不知何时从清新舒缓变得慵懒低婉,空气里多了些浓稠的悱恻的味道。
罗飒头发已经披散开,人多了几分妩媚,她面色微醺,眼神迷离,比沙拉里的樱桃还鲜亮诱人的红唇越来越近。程彧没拒绝,四唇相接,厮磨,辗转,随即自然地深入,衔含吸吮。
许久后喘息着分开,他追过去,感觉到她似是笑了一下。
都是成年男女,不难进入状态。
罗飒动情地依进他的怀抱,女人温软带着香气的身体,对任何男人来说都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程彧的手扶住她的细腰,自然地摩挲,继而攀升至她胸前丰软。
一切水到渠成,唯恐春宵苦短,她抬手欲解他领带,他却按住她的手,短暂僵持后,他开口道:“我今晚还有事。”
罗飒笑,吹气如兰,“拙劣的借口。”
程彧迅速恢复冷静,眼里不见一丝□,听她在自己耳边低语:“如果我不让你走呢?”
他反问:“你会吗?”
罗飒是骄傲的女人,余光瞥到他的无名指,兴致顿时熄灭了一半。她靠回沙发,纤指揉着太阳穴,像是想到一件事,失笑道:“差点忘了,亲戚要来了。”
程彧接道:“是我唐突了,抱歉。”
程彧坐进车子,没马上发动,而是点了一根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刚才的拒绝实在是让自己都感到意外。
他跟罗飒认识有五年了,若即若离,比朋友近一点,比情人远一点。外人眼里,他们是货真价实的一对,也着实为彼此挡了许多难缠的追求者。
罗飒独特的职业使她区别于大多数女人,美丽却不空洞,但她也有着大多数女人的共性,虚荣,矫情,以及高干子女特有的高傲和霸道,当然这算不了什么,他也不是完人。
他们谈得来,他欣赏她,喜欢她,甚至也会像刚才那样向往她,只是,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壶水,烧的再热距离沸腾却永远差那么一两度……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
一根烟吸到尽头,他掐灭。抬眼在后视镜里看到嘴边的红印,抽出纸巾擦去。又看到衬衫领子也染上一块,皱了下眉,启动车子。
程彧回到海边的别墅,和大多数家底殷实的男人一样,他也是狡兔三窟,平时都住在市中心的高层公寓,偶尔周末或是心情驱使才会回这边。
一进门,一只胖乎乎的白猫就跳下客厅沙发,喵喵叫着冲过来。他弯腰换鞋时,肥猫凑近欲亲近,大概是闻到他嘴里的酒气,又嫌弃地往后退,他笑笑,拍拍猫头说:“乖,爸爸先去洗个澡。”
进了浴室,脱衣之前摘下手上的戒指,小心放在洗手台上一个小盒子里。
温热的水柱拍打在躯体上,水珠沿着壁垒分明的肌理滚落。他低头看看自己,肌肉紧实,线条流畅,三十五岁的男人,年富力强,有欲望,有野心,也理应有着蒸腾不休的荷尔蒙。想起刚才在罗飒那里的情形,他不禁摇了摇头,这算不算一种浪费?
擦干身体,穿了浴袍,抹了点护肤用品戴上戒指出来。肥猫忠心耿耿的守在门口,他一把捞起它,吃惊道:“这么重,该减肥了你。”
肥猫不屑的哼哼,舒服的窝在他怀里。
本来打算看会儿电视,遥控器按了一圈,无一不是闹哄哄的各种晚会,千篇一律的主题,喜庆,团圆。对于不能团圆的人来说杀伤力还真不小。
几十平米的客厅里,一人一猫,在窗外不时的鞭炮声中,忽然显得异常的孤单而落寞。肥猫也很颓废,不然能放任自己暴饮暴食么,瞧,都出双下巴了。他用下巴顶了顶它热乎乎的后颈,自言自语:“露露,你是不是也想她了?嗯?”
程彧抱着肥猫露露来到走廊深处的一个房间,房间不大,铺着黑白几何图案的地毯,一排低矮的书柜,一架三角钢琴。黑亮的琴身一尘不染。他走过去坐下,定了定神后掀开琴盖。
手指落在黑白分明的键盘上,没等大脑发出指令便娴熟的弹奏起来。
叮咚声从指尖行云流水般跳跃而出,耳熟能详的旋律,时常作为背景音乐,有一个浪漫的名字——爱的纪念。
白猫伏在他膝头,静静的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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