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
她几乎可以确定,西德知道些什么。若是换做平常,她会认为他是友善的,可如今,他的话里有话,却只让她更加惶恐不安起来。
秦逸仪想着,用力攥紧了自己膝上的拳头,可她好像突然得了肌无力,一丁半点的力都使不出来。
人可以困,可以饿,可以倦……却不能失去信念。可此刻,秦逸仪身体里的力量却随着她原本还燃烧的信念一点点地熄灭。
人在绝望的时候,悲观的情绪就容易被自己放大。一开始,她不会、也不想相信新闻里说的犯罪嫌疑人就是司徒枫,因为她知道,他虽然冷漠,但至少磊落。她冲进银翼大厦,是为了向司徒柏求证,可与西德的对话却动摇了她的信心。
如果这是司徒枫的计划,那么,他到底有什么是不能和她说的?
秦逸仪觉得自己仿佛被丢进了一个大染缸,那些致命的负面情绪正五彩斑斓地扑面而来。她原本以为此生不会再有的患得患失,此刻却将她淹没。
而当车子开进苏家大宅的时候,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后座上跌下来。
如果说……说她还有希望,那么或许就是苏炳光了。
在古城乡的那个夜晚,司徒柏曾说过,苏炳光其实在暗地里给予司徒枫经济支援……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苏炳光一定知道司徒枫在哪里。
秦逸仪甚至想,这一次只要苏炳光愿意告诉她司徒枫的下落,她可以放弃这些年的固执与骄傲。
可现实的残酷之处往往就在它给予了你希望的火苗,你却燃不起火焰。当秦逸仪快步走进苏宅大厅的时候,迎接她的只有静谧与漆黑。
这里再也不是那个阳光通透与金碧辉煌的豪宅,厚重的窗帘悉数放下,空气里荡漾着浓郁的酒味……这并不是party结束后的靡靡之感,反而……像家族没落的悲凉。
屋里太暗,秦逸仪眯着眼睛,被绊了好几个踉跄。当她好不容易看见在大厅沙发上醉得酩酊的苏逸卿时,她心里不好的预感突然飙升了好几个指数。
沙发下散落着好几个酒瓶,什么样的种类都有。苏逸卿穿着白色的蕾丝睡衣,胸襟前是大片的酒渍。
她的一只手就这样悬在沙发外面,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个葡萄酒瓶子。
秦逸仪几乎是小跑着走过去,一把将苏逸卿从沙发拽起来。
苏逸卿面色潮红,浑身酒气,可秦逸仪早已顾不得这些,她用力地摇晃着苏逸卿,希望她能清醒过来,可后者并不如她所愿,只是闭着眼睛,不耐烦地挣扎着。
秦逸仪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的茶几上还放着半瓶矿泉水,她连忙一把捉过来,一骨脑儿地全泼在苏逸卿的脸上。
这个方法还是管用的,苏逸卿似乎被水呛到,咳了好几声。她混乱地推开身前的秦逸仪,然后张开了眼睛。
刚清醒过来的苏逸卿,眼神还不能聚焦。她迷蒙着咳了会儿,才看清坐在自己面前的秦逸仪。
她像是被惊吓到了,突然大叫一声,然后,一记耳光就这样扇在秦逸仪的脸上。
秦逸仪被她打得懵了,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根本就忘了反击。
苏逸卿踉踉跄跄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她就站在柔软的皮具沙发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逸仪,骂道:“你还有脸来?”
“我都没去找你,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苏逸卿也不管秦逸仪难得的迷茫,她只自顾自得骂下去,“我以前只当你是清高,却没想到你的心肠竟如此歹毒。是,爸爸和妈妈是对不起你,可你这次会不会太恨了一点?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金额的洗钱罪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名!?你竟然利用司徒枫来给爸爸下套!”
秦逸仪从不知道苏逸卿的口才还可以这么好,这么长的一段指控说下来,她竟然连大气都不喘。可是……她说的话,她却一个字都没听懂。
但她毕竟是秦逸仪,呆愣也只是片刻,苏逸卿话音刚落,她便从沙发上站起来,冷着声调问道:“你再说一遍。”
从前,苏逸卿最怕这样的秦逸仪,没有表情,没有温度,她根本拿捏不准她的下一步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可今天,她也许真的是怒从胆边生,压根不在意秦逸仪眉宇间的冷若冰霜,“爸爸被你害得被警察抓走了!连我妈妈都一起被带走了!”
秦逸仪闻言一愣,不自觉地喃喃道:“你说什么……”
苏逸卿忍不住喊道:“这个时候你还要演戏!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司徒枫联系的那个基金是非法的吗!?你不就是故意要拉爸爸下水吗!?这下好了,爸爸被带走了,你满意了吧!”
苏逸卿的最后一句指控几乎是吼出来的,秦逸仪被她的音量吓得一跳,不安地看着她。而对方早已泪流满面,一点都不像演戏的样子。
“所以……”过了好半晌,秦逸仪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司徒枫真的在纽约……被抓了?”
秦逸仪的语调太颤抖,苏逸卿看着她眼里的悲恸,微微一愣。不过,她心里的同情也只是须臾,片刻后,便听见她冷着声音说道:“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演吗?你退出娱乐圈实在是太可惜了!”
而秦逸仪此刻已经听不见苏逸卿的冷嘲热讽,她只觉得双眼一黑,当场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阵子身子实在太虚,连休了三天才缓过来。前两天没更,实在抱歉了。
50番外:她和他的故事(上)
许诺十五岁的时候;人们都说她是天才少女;年纪小小;便连跳三级;成了附中毕业班里最小的高考考生。
而她不负众望;第二年高考,便如愿地拿到了F大新闻系的录取通知书。
那好像还是上个世纪90年代末;具体是几几年,许诺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她步入F大校园的时候;广播里正在放萧亚轩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十六岁的许诺成了新闻系里最小的小师妹,再加上她本就生得娇小;咋一看;更显得孱弱。同寝室的李茉说她就像个青苹果,看着清新可人,咬下去却会把牙齿酸倒。
那时候的许诺还不太懂李茉的意思,她以为李茉是笑她年纪小,发育不良,却不知李茉只是说她不懂爱情。
民风初放的大学校园,有许多感情仍处于朦胧暧昧之中,却已是星星之火,早有燎原之势。男生们开始懂得在女生宿舍楼下唱情歌,女生会窝在宿舍的床上为男友织一条围巾,而学校后门的小旅馆,也日渐多了起来。
刘淳淳是寝室里最早交男朋友的一个,也是最早开始夜不归宿的。随着大二学年的到来,寝室卧谈会的话题也越来越露骨,可每当淳淳说到自己和男友亲热的关键点时,李茉都会轻轻咳嗽一声:别说了,别说了,咱这儿还有个未成年呢。
然后,刘淳淳和另一个室友夏凉,就会笑得背过气去。
许诺当然不会觉得这些室友是在亏待自己,相反,她们四人的关系处得很好。她年纪小,另外三个姐姐就格外照顾她一些,偶尔拿她开一些玩笑,许诺倒也觉得不伤大雅。
其实,许诺并不觉得自己幼稚,相反,在真正的同龄人里头,她是相对早熟的。只是在F大这样的名校里,张扬的人实在太多,就连空气都显得意气风发,在这种氛围的压迫下,许诺便不自觉地矮了下去。
*
这个周末,许诺依旧醒得最早。
刘淳淳昨晚就没回来,李茉和夏凉还四仰八叉地睡在各自的床上,她轻手轻脚地从上铺爬下来,然后端着洗脸盆去盥洗室洗脸。
这时已是初夏,盥洗室连着阳台,清晨充沛的阳光晒进来,许诺睡眼惺忪地站在大镜子前,眯了眯眼睛。
星期六的上午,绕是平时再吵闹的女生宿舍也是一片死寂。许诺站在空无一人的盥洗室里刷牙,坏掉的水龙头正在落水,滴滴答答地打在瓷砖铺的水槽里,偶尔还会有空旷的回声。
寝室里没有风扇,这个季节热得恼人。为了凉爽,许诺只穿了一件化纤布做的白色睡裙,阳光晒在她身上,朦胧间可见玲珑有致的娇小身躯。她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胸前的隆起,想起昨晚卧谈会的内容,许诺生平第一次严肃地思考起“自己会不会太小”这个问题。
*
马上就要期末考了,许诺今天的计划是要在图书馆上一整天的自习。想到正午的烈日骄阳,刚吃过早饭的许诺还是决定去学校后门的小摊,买一个鸡蛋灌饼,权当中午的口粮。
周末的上午,小摊贩的生意比较冷清。许诺乐得不用排队,就蹲在一处阴影里,看着大叔加蛋加肠。
那一年,周杰伦横空出世,有许多小店已经开了门,正放着他的《可爱女人》,许诺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
偶尔有情侣相携着从小旅馆走出来,姿态亲昵,神态大方。许诺的对面就是刘淳淳常提起的一间小旅馆,她睁大眼睛看着,心里盘算着,也许能撞见刘淳淳和她的小男友。
可是天不遂人愿,当她的鸡蛋灌饼被装在牛皮纸的袋子里递过来的时候,许诺也没看到刘淳淳。
她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的八卦,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裙子上的灰尘。
许诺记得有哪个□作家曾说过,很多时候,我们去过一些地方,见过一些人,做过一些事,在当时看来都是理所当然与毫无意义的,熟不知这些都是老天对你的审判。
而比起其他同龄人,许诺则更早地明白了这个道理,那是因为……就在这一天,她看见了西德。
她自小就被封为天才,琴棋书画,全是信手拈来,可少女情怀总是春,也为了和班里的女同学有共同话题,做完了奥数题的许诺也会躲在被窝里,点一支手电筒,看几本从租书屋带回来的台言。
所以,其实李茉她们在卧谈会上谈的那些话题,她不仅懂,而且还说得上精通。
不过,天才与凡人的区别或许不仅在于智商,还在情商。许诺生性理智,看过的小言再多,也不相信一见钟情这件事。
可是,偏就是那天,她看见了西德,自此移不开视线。
随着太阳的升高,后门的小巷渐渐热闹起来,许诺低头拉开自己的双肩包,想将鸡蛋灌饼放进去,然后再抬头,便看见西德从一间旅馆里走出来。
尽管F大一向阴盛阳衰,但也不乏青年才俊,尤其是许诺就读的新闻系里有个播音专业,里头也有长得颇为周正的小哥。而眼前的这个男子并不是传统意义的那种帅哥,却偏让算得上“阅人无数”的许诺觉得眼前一亮。
他身材颀长,因为怀里揉着个女人,所以微微驼着背,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风度翩翩。这也是许诺生平第一次觉得男人穿白衬衫和黑西服好看,她可以肯定这个男人绝对不是F大的学生,他周身散发的强烈的雄性气息透露,他已在社会上打拼多年。
也许是感受到许诺注视的目光,西德看过来,只见一个半大的小女孩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怀里还抱着一个与她身材极不相符的大书包,简直是傻得可爱。
西德撇了撇嘴,冲她浅浅笑了一下。
对于西德来说,这只是一个基于礼仪的微笑,许诺却觉得像被十万伏特的电流击中,电得她寸步难移。
直到西德走远,眼见就要淡出她的视线,许诺才慢慢地缓过劲儿来。
然后,她就想起了他怀里搂的那个女人好像是表演系的系花。
许诺想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两个小笼包,本就压抑的心情莫名得变得更差了。
那一年,许诺十七岁。
*
恍恍惚惚间,一年又过去。
许诺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寝室姐妹决定带她去泡吧,好庆祝她终于成年。
她们要去的酒吧叫做“Attirance”,是法语“诱惑”的意思,位于D市的中心。许诺穿着李茉送她的低胸小礼服,被李茉和夏凉一左一右地夹在出租车的后座,姿势不太舒服。
李茉看她总是伺机把衣领往上扯的样子,一边紧紧地擒住她的双手,一边说:“是谁嚷嚷着自己已经成年了?别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夏凉坐在一边,也觉得好笑:“阿诺,你这一年的丰胸效果不错,自信一点,不用怕。”
“Attirance”虽然是个法语名字,可里头的气氛却一点都不浪漫,轰鸣的音乐和五光十色的彩灯只让许诺觉得头晕眼花。
刘淳淳的舅舅在这间酒吧有股份,她也常来,所以比起李茉和夏凉也就显得驾轻就熟些。只见刘淳淳招呼一个服务生,在二楼开了一间包房。
包房的视线很好,有一面落地窗,可以看到一楼舞台的全景,现在时间尚早,表演还没有开始,只有入场的男男女女在舞池里跳舞。
大家点了果盘和啤酒,刘淳淳和夏凉一起,又要了瓶葡萄酒,说是送给许诺的生日礼物。
许诺不会喝酒,从来只觉得所有的酒都是苦的,却不知道,原来葡萄酒竟能甜得如此可口,于是一口气牛饮了好几杯。
刘淳淳有些看不过去了,将她手里的酒杯夺过来,“葡萄酒的后劲儿忒大,你小心一会儿醉得不省人事。”
夏凉笑着说:“醉了也好。一会儿下舞池,阿诺若是看中哪个男人,借着酒劲儿将厮拖走,也算成就她的成年礼了。”
夏凉当然是开玩笑,却还是恼得许诺砸了她好几个抱枕。
就在包厢里闹成一团的时候,楼下的舞台却突然热闹起来。许诺她们还以为是期待已久的香艳表演已经开场,集体挤到落地窗前。
可楼下并没有出现她们期待的裸|女,相反,原本还拥挤的舞池已经松开,中央站着一个穿皮衣的男子,正和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共舞。
一男一女,身子贴着身子,画面格外挑逗,惹得围观的众人不住吹口哨,DJ似乎还嫌场面不够热闹,故意换了慢板的音乐,连律动都变得慢条斯理起来。
“那个男人好帅。”李茉说着,眼冒金光,“你看那个女人恨不得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他叫西德,我舅舅说他是这里的常客。”刘淳淳说着,语气比较平静,“听说他是银翼的头牌经纪人,那个歌后王允皙就是他手下的艺人。”
“原来是娱乐圈的人,难怪这么多女人挨上去……”夏凉的一句感慨还没有发完,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一回头,就看见许诺那性感小短裙的裙摆。
“阿诺,你干嘛去?”夏凉大叫。
“啊?”不知道是不是葡萄酒的后劲儿已经发作,许诺此刻脸色绯红,眼波流转,“下去……下去跳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