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阿鸟心情格外激动,抑制着,微笑递回去一块铜牌,回应:“吉吉格姑娘,我以感激之心接受你阿妈的馈赠,请你回去告诉你的父母和兄弟,如果他们日后前往渔阳,请持这个到我家来做客。”
他很快抵达老营沟,在那儿接见驻扎该地的牛头、犍牛们,检阅完二百九十余名士兵,又到军营后面的影子营去看看家属的生活,到了晚上才出发,夜间回到渔阳,一回到渔阳,就立刻召见谢先令、王本、绐达儿、吴班和德楞泰。
他要与王本、谢先令、绐达儿谈的是货币的事情,准备让王本和狄哈哈一起前往高显交换国书的同时,打探一下高显的铜矿场和铜价,并且征求谢先令的意见,接下来从中原召来黑明亮,让这位理财专家回来,为货币发行,钱庄开设做准备,而同时,绐达儿比较了解东夏国内的金属矿藏,他记得一些矿藏旧址,打算让绐达儿先去看看,看看哪些可以继续开采,需要花费什么样的代价。
他与吴班、德棱泰谈到的是东夏全境的安全隐患,要求吴班配合绐达儿和德棱泰,负责东夏全境的图籍,而征询德楞泰的意见,就是尽快把平定近处黑山头的人选确定下来。天亮之后,他这儿的小会议并没有结束,而是升级,直接召开了朝会,到了朝会上,他暂不提货币的事儿,只提到另外两件,第一个,仍然是流民带来的问题,第二个,则是怎么收复黑山贼。最后,他决定,流民的事儿由自己亲自负责,不管什么人有什么情绪,一切都要尽快运转,物资要在两天之内调往渔阳,至于黑山头剿匪的事儿,则紧急召回博大鹿,同时,让德棱泰推荐的人选巴勒蒙干做他的副手,负责实务。
他这边举行他的朝会,家里头却乱成了一窝粥。
天亮时,上到他的两位母亲下到妻妾儿女,几乎都知道他受了伤,而严重不严重却无人能清楚,他们就乱吵吵地聚集在一起,等着散朝,后来又等不及,干脆招来李言闻先生,让段晚容带着他过去。可是不管谁去,执金卫士都不让进。
段晚容只好回去告状。她一告状,花流霜就火。若不是李芷在一旁安慰,花流霜就干脆自己带着李言闻过去。不过,李芷一吭声,老夫人倒不是放弃了,而是不必自己亲为,就赶着李芷去,说:“我们一家男男女女多少口子全指望他,他要是有病不医,烙下病根,日后有你们这些做妻做妾的哭的,情等着天天以泪洗面。你去,要是他发脾气,你就说,这朝会归朝会,诊病归诊病,让李先生呆在那儿,也不耽误他的事儿嘛。”
李芷只一犹豫,秦禾就揩着眼泪帮腔:“我父皇的臣子们常说,我父皇是天下人的君父,肩负九州万方的安危,龙体是重中之重,遇风受寒,一切都马虎不得,李芷姐姐,你还是赶快去吧,去吧,去~!”
她这么一督促,大伙都把妻妾指望男人的担心上升到一个高度,谢小婉与史千亿一边一站,推着李芷过去。
等去了,朝会却已经散了。
狄阿鸟脸色略有点儿苍白,不过更多的是亢奋。他跟李芷说了两句话,突然意外地看了看面前出现的李言闻,眼睛突然一亮,脱口说:“李先生,你愿意留在东夏吗?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借这个机会,让他们明白你高超的医术。”
李芷轻轻吸口气,还在纳闷,就见狄阿鸟往她身后一瞄,捋了袖子。
狄阿鸟是看到秦禾和两个宫女在墙角后探头,这一捋袖子,立刻把她缩了回去,当下却也不管她是不是怕错了,只是等着李言闻回答,等了片刻,发觉李言闻欲言预止,大声说:“我觉得你还是留下好,你只是阿婉的亲人,我的朋友,留下来,我绝对给你自由,给你悬壶济世的便利,什么帮你经费,研究医学,发展医学。”说到这儿,他一摆袖子,走了,丢了一句:“你不愿意长期留下了,我就是死了也不让你看病。”
李芷盯他半天,只好给李言闻说:“看来他好好的……”刚刚想说他身体无大恙,才会这么一说,狄阿鸟就在她的视线下,脚下软几软。
她也就不敢往下说了,停住话,轻声说:“李先生,你先回去,我去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追上了狄阿鸟,狄阿鸟却给她摆了摆手,说:“还没来得及去看我小舅子,现在过去看看,你该干嘛回去干嘛。”
李芷气愤了半天,大声冲他说:“那你到底碍事不碍事呀,这也不让先生给你看看。”狄阿鸟说:“就是点内伤,起了点热,看什么看?我的病是啥病,就是国病,我母亲身体欠妥,都要跑别国就医,我没病也是病,病厉害了,谁都没法救,非得我们东夏国自己的先生来救,非得……不过,高显的先生,我也可以试试,总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能不能把我治好吧,不说了,立刻让别乞萨满来,给我做法祛病,我们东夏人怎么治,我做大王的,就得怎么治,去,快去。”
第三部 第一卷 二十三节
狄阿鸟去看李思浑之前,韩英仨就已经出去联络过熟人,谋了差事,今天一大早,他们就到街上作张罗,狄阿鸟去时,只有李思浑和他拐载过来的少女阮桂英在。
这天日头还不热,可李思浑在院儿里抱石磙,光脊背上套着的小汗衩早汗涔涔地湿了一大块。
阮桂英捧着条毛巾,一个劲儿缠他擦汗,李思浑嘴里嫌烦,心里却乐不颠。
眼看两人的距离从一开始陌生男女保持的二、三步迅速缩减,这下没人,连最后的一步也不见了,是一个羞羞答答把汗擦,一个心里痒痒去触别人的手,猝然有人喊了一声:“大王来了。”
两人猛然间惊慌。
李思浑虽然对这个姐夫陌生,但心里却带着敬畏,因畏生怯,生怕对方看到自己和半路上的女子卿卿我我,一个劲儿给阮桂英往屋子里指,阮桂英却不知怎么回事儿,略一凝眉,往前走两步,跪地上,往前一趴,趴到了地上。
狄阿鸟走进来,饶有兴趣地往李思浑身上打量几眼,看他自有将门虎子的高大,心里格外高兴,率先喊了一声:“思浑,过来。”李思浑跑上去,伸出两只胳膊,想去抓他的手肘,终究还是出于陌生,进退不得地站在跟前。
正一边打量一边犹豫,狄阿鸟一把抱过去,在他背上拍拍,拉着他的胳膊往里走,询问家里的岳父岳父,走两步,留意到前头趴了一个不敢抬头的女人,不由得疑惑地往李思浑看了看,问:“她是谁?怎么回事儿?”
李思浑紧张地说:“和我一块儿来的。”
狄阿鸟想起来了,他在北平原,听杨小玲她俩提过,恍然表示自己明白了。
李思浑以为他不知道,害怕自己半路捡了个人会遭责怪,甚至他会不让自己收留,干脆画蛇添足,连忙说:“打家里带来的丫头子……”
狄阿鸟一时倒弄不清了,强调说:“从家里带过来的?”
说话间,阮桂英抬了头,欲言欲止。
狄阿鸟扫两眼,只见她生了一副花容月貌的脸蛋儿,随口说:“模样不错。”
他对李思浑为什么会来作过了解了,叮嘱一声:“你这个年龄,暂且不要把心放到女人上。”
李思浑挠挠后脑勺,心先虚了,信口开河说:“一个丫头子,打小在我身边叠被暖脚,就像我姐身边的棒槌姐,要是没她,东西南北我都摸不到,什么放在心上不放在心上的?”
狄阿鸟倒是相信李思浑的话了,毕竟杨小玲她俩有可能会弄错。
他再看一看面前的女子,见阮桂英惶恐地低下投去,柔躯不由得接连几抖,好奇地问:“那你爱欺负人家?无缘无故,她干嘛跪这儿呢?”
李思浑笑着说:“一个丫头子没见过世面,还不是被吓着了?”
狄阿鸟“哦”了一声,说:“可惜了,我看模样不错,没想到是个丫鬟。”他轻轻地说:“起来吧,小姑娘。”说完,扯过李思浑的胳膊,绕过去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棒槌呢?没过来照顾你俩?”
两人一面说,一面往前走。
刚刚进到屋里,阮桂英追上来了,发抖着说:“大王,我不是他的丫鬟,只是趁了他的车来投您的。”
狄阿鸟一下意外了,猛地朝李思浑看去。李思浑三分忐忑,七分尴尬地站着,只好反复挠自己的后脑勺,过了一会儿,躁躁地说:“是,她钻到我车幔下头,我没吭声,把她给载过来了。”
狄阿鸟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走到炕上坐下,回头发觉李思浑还在站着,知道他正是处在被出卖的感觉上,喊了一声,等喊回了他的注意力,让他的眼睛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女身上转回来,就说:“你也是的。人家趁你的车,就趁你的车了,你怎么给我说她是你的丫鬟呢?在清白人家看来,是奴是人,差别大了。”
他轻轻挥一挥手,给阮桂英说:“你下去吧。”
说完,就看着人往外走,等人走了出去,才转过来,给李思浑说:“这丫头可不一般,是个有心人,回头你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要是不肯在你身边侍奉着,回头给她安排个去处。”
李思浑一扭头,丧气地把手往腿旁一耷拉,说:“姐夫,你说我干的这是?我来的时候,马队不让捎人,我硬是没吭声,让她藏着过来,这几天,她也一直好好的,还说为奴为婢报答我的话,这你一来,她就忽然……唉!我真的是好心没好报。”
狄阿鸟微笑摇头,说:“她这种多着心眼的女人,不在你身边反是一件好事,你给我说,你还没有睡人家吧?”
李思浑摇了摇头,旋即笑了,说:“姐夫,没想到呀,没想到你直接这么问我,要是我大哥,他一定问不出来。”
狄阿鸟也笑了笑,问了一下韩英他们三个,最后说:“你和韩英先到我身边来,给我做个副的卫队长。”
李思浑脱口拒绝,说:“我不去。我想好了,还是去当兵,靠自己的能力升迁。”
狄阿鸟犀利地盯了过去。盯了片刻,李思浑有点儿浑受不了了,主动解释说:“我来,是想跟着你干大事儿,窝在你身边,那哪行?”
狄阿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上战场?”→文·冇·人·冇·书·冇·屋←
李思浑点了点头。
狄阿鸟严肃地说:“你还小呢,这战场上凶险莫测,刀枪无眼,不会因为你是李思浑,人家就不朝你身上招呼。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给你死去的姐姐交代?不行,你还是跟在我左右吧。”
李思浑哀求说:“姐夫,你让我去就是了。”他猛地站起来,喊了一声:“姐夫你来。”自己率先往外头跑去。狄阿鸟还没有走到门口,门口站着的梁大壮就吆喝了一声:“我的乖乖。”狄阿鸟走出来,才知道他把二百多斤的石磙抱在胸前,往前一推,扔了出去,却并不感到欢喜,只是皱紧双眼,往天空看了看。
过了片刻,他见李思浑回过头,得意扬扬地看向自己,发愁地说:“阿浑呀,这两把子力气不意味着你能在战场上保命,要知道,我十三岁也已经能扛二百来斤重的麦子了,可上了战场,照样给人家砍得跟块烂布差不多,九死一生才活下来,你也还小呢,先在我身边呆着,再过两年,气力再长满一些,我再准你去战场,好不好?”
李思浑有点儿失望,连忙说:“姐夫,我不怕……”
狄阿鸟把他打断,说:“别管你怕不怕,都不行。等韩英回来,你也告诉他一声,今晚上到我那儿吃饭,明天,你们跟我一起去北平原,稍后,我会派个人过来,要是还缺什么,你们就给他说。”说完,他就带着梁大壮往外走。
第三部 第一卷 二十四节
回到东夏王府,还没进去,狄阿宝从一旁冲近来,撞在他两腿上抱住,笑得嘴歪眼睛斜的,狄阿鸟听里头热热闹闹的,以为别乞过来给自己祛病,孩子们还没见过,心里惊奇,不料把手搭在他背上,正要告诉他是怎么一回事儿,后面撵了个狄阿狗。狄阿鸟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他跑到狄阿宝身边,一把抱上狄阿宝的后腰,将狄阿宝抱起来,才给想到了这家伙应该还在北平原,不该出现在自己面前。于是,他一把逮住阿狗,问:“你怎么来了,和谁一块儿来的?”
狄阿狗笑着说:“和我阿娘,她来告你的状。”
狄阿鸟愣了一愣,反问:“告我的状?”狄阿狗“嗯”了一声,和狄阿宝一起往一旁跑。他的随从阿星牵着嗒嗒儿虎追了出来,看到了狄阿鸟,怯生生地站到门边儿,嗒嗒儿虎伸着两只胳膊要他抱抱。狄阿鸟真想问一下阿星怎么回事儿,却不清楚这些孩子有没有把话说清楚的能力,就揢起嗒嗒儿虎,抱着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你阿姑怎么没出来玩?”嗒嗒儿虎说:“阿狗阿娘给她带了一个,两个——小白兔,小白兔呵呵。”狄阿鸟寻思了一会儿,迎面别乞的弟子就到跟前了,想也说看病的事儿,狄阿鸟给他摆了摆手,示意过一会儿再说,而自己,直奔屋子去了,到了里头,见秦禾正缠着于蓉子说悄悄话,问了一声:“阿狗他娘过来了?”秦禾虽和他的妻妾融洽,但从不改目中无人,大声吆吆:“她还没来拜见我呢,别问我?!”
狄阿鸟举了手掌,在她头瓢上印一记,见她钻跟前欺负嗒嗒儿虎要紧,又问:“她的人呢。”
于蓉子连忙代为回答,告诉说:“在老夫人那儿呢。”
狄阿鸟这就把嗒嗒儿虎交给她俩,转一个身儿,往自己母亲那去。
人到了,杨小玲果然低着头坐在花流霜身下,花流霜嘴中还啧啧惋惜,见狄阿鸟出现,抬头看着他。狄阿鸟正要开口说什么,李芷打外头走过来,给杨小玲说:“姐姐要相信他,他有分寸。”
花流霜无缘无故说:“相信他什么?他有啥分寸呢?啊?听听,北平原外头一天死好几人,没什么吃的,那个张铁头也不管,你也不管?说走走了。”
说完,挥手打发杨小玲:“你跟嗒嗒儿虎他阿妈出去,我好好给他说一说,回头咱们娘俩再亲热。”
杨小玲站起来往外走,把狄阿鸟的眼神都拉弯了。
狄阿鸟一回头,连忙给花流霜解释:“阿妈,你别听她瞎说,我哪不管了?我这次回来,就是调集粮草的,那张铁头,我也已经安排了,我觉着他那儿粮食不宽裕了,这才……”花流霜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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