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就在市内,却也很安静。密密的松林围绕着,里面就是另一个世界。两个人按照狄阿姨说的位置找到他,墓前有两束半干的鲜花。我放下花鞠了一躬,捏捏小安的手走到一旁。我看着她蹲下,似是不认识字般摸着墓碑上的字一个一个的往下看,然后目光就胶着在他的名字上。
我听见她叹了口气说,“讨厌鬼,差点恨你了,可是还是发现爱你多一些。”
我垂了眼帘转身走开。
墓地不大,挨着一座教堂而建。一块块墓碑,安静的立在那里,似是一个个观望者,默默地望着热闹的尘世。纽约,本来就是一座生死相依的城市,每一处墓地,都是值得尊敬的地方。我看着眼前一座夫妻合葬的墓碑,心底一片温柔。这世间最美的,不过是能携手到老;这世间最难的,也不过是携手到老。
慢悠悠的走到尽头又从另一侧折回来,走到另一处合葬式的墓碑时不禁就停了脚步。之所以注意到,不过是因为墓碑上两个人的名字很明显都是男士。墓的主人2007年去世,另一个只标有出生年月,看得出还建在。雕刻的一朵兰花下还有一句话,Meeting you is the best thing I ever did; my love。
再转回去的时候小安坐在墓碑一边,轻轻的靠在上面低低的说着什么。眼眶又见湿润,唉,最近泪腺越来越浅了。
本来想带小安一起回去,她却说想在这里住一段,为此我整整一天没见笑脸。
她倒是很诚实,一点也不隐瞒的说,“现在让我走出来,有点强人所难,但我保证,我会好好的。”
“不会再突发抽风?”
“你当我是你?”
我张张嘴,本想凶巴巴的训她一顿,却发现自己似乎是最没有立场的那一个。若是朋友,我是不是该理解她的犹疑和逃离?也许该给她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没有人际关系的叨扰,没有都市的喧嚣,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想想生活,享受一下别国风情。
“倒是你,和师兄和好好不好?”
我哼了一声,捂着因来例假坠痛不止的肚子,眯着眼睛说,“他若是能让我肚子不疼,也许可以考虑一下。”
“佳佳!”
我吐口浊气,笑眯眯的问,“你说,我这般上飞机会不会造成血流成河的惨烈下场?”说过又觉得有些不妥,不自然的瞄了一眼小安掩在袖子下的手腕。那里已经拆线,没有我想象的蜈蚣状的缝线伤疤,却也并不理想。
小安轻晃了晃手腕,斜了我一眼皱眉问,“你别打岔,说实话,你爱师兄吗?我之前不想多劝你,你的事情你做主。可是佳佳,遇见一个对的人太难了,错过会一辈子遗憾。如果当初我坚持……现在也不会这般遗憾。佳佳,你,怎么说呢?对师兄的事太鲁莽,对他不公平。我只想问问你,你爱他吗?”
我爱他吗?他搂着我时我会安心,他闷不吭声的时候我觉得别扭的可爱,他开口说话是我又觉得声线迷人;他冷冷的看着我时我会心痛,他目光温柔的时候我会心生骄傲和幸福,他喊我丫头时我会忍不住想要牵上他的手。可是,我爱他吗?
我摇摇头,“小安,我好像,不懂什么是爱。好可悲,看了那么多言情小说,最终不知道什么是情。”我叹口气,摸了摸耳根皱着眉继续纠结,“好像在说,一个经常看猪跑的人从来没吃过猪肉?这比方恰当吗?”
“你想他吗?”
“想,出事的时候尤其想。”
“看见他跟那个打酱油的在一起,你恨他吗?”
“她不是打酱油的,我才是。”小安叹口气托了腮帮,我忙坐直身体一本正经的回答,“不恨,我只希望他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
“当初他若出现我会忍不住想劈了他,现在他若出现我会扭头就跑。前者太累,后者也太累。”
“……”
“小安,我觉得一个人抗不住的时候老想他,这是爱他吗?”
小安轻咳了一声,下意识的摸摸手腕,摇摇头说,“这不能确定?”
“如果我会梦见他呢?”
“内容?”
“带一点点颜色,一点点动作,yellow的。”
小安皱眉,“那只能说明你性、饥渴。”
一语中的!我陷进沙发里,摸着正在叠的几件衣服唉声叹气。
“我也琢磨很久了,这般一琢磨吧,就觉得我是有毛病了。心理学上应该称为爱无力,病理学上应该称为不明显抑郁性神经症,用咱们特教专业的词汇讲,应该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自闭。具体表现在感情退缩行为上,对待感情没有安全感,对情感生活不能投入必要的热情,面对异性的时候会显得畏惧或冷淡。哦,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保守一点点的自恋一点点的抽风性幻想行为。”
小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嘁”了一声说,“对,你就是神经。”
我抱着衣服乐,能斗嘴,我就更放心了。心底大大地舒了口气,禁不住偷偷称赞自己一句,乔佳佳,咋这么能掰嗫?唉,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无人能敌了,简直就是一个弹力超人,能屈能伸能俗能雅。
“佳佳,你那个是“抽风,性幻想”还是“抽风性,幻想”?”
我嘴角的笑僵了僵,伸舌舔了一下嘴唇,色迷迷的看着小安拐着音调问,“小安安,你说呢?”
三十六 他不是备胎
再飞回去的时候第一个遇上的竟然是导师。老教授在超市看见我也没怎么表示,就说了一句,“还在D市呢?回头去学校找我一趟。”
我本来想表示一下自己要考研,虽然现在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是为特教事业做贡献的高尚心理从来不曾因社会的黑暗而改变。不过老人家显然不愿意多谈,和师母大人推着购物车慢悠悠的买猪肉去了。我跟在后面尴尬的听师母低声问,“是小言的女朋友吗?”
小言?都市小言?我发誓,我已经不看小言很多年。虽然听着有点假,不过现在乃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应该不会看了。接近现实的多半悲情,专宠的多半虚假,我决定偶尔有节制的看一看古言就算了。虚假的时代里,更有幻想空间且不会移境到现实生活中。
“嗯,傻姑娘一个,属木头的。”
“老师,我属兔的。”我傻不拉唧的提醒了一下年过半百的老教授。
老教授回头,眉头一皱凶道:“你怎么还没走?”
师母更善解人意,拍了他肩膀一下笑骂,“拿孩子撒什么气?小孩子的事情,过几天就好了。”
我囧巴巴的站着,老教授赶苍蝇一般往外挥挥手,那意思明显的很,哪儿来的哪儿去吧,别在我身边儿转悠了,看着怪碍眼。我晕乎乎的退了两步,智商突然提高,指着一旁的熟食柜台说,“老师师母接着逛,我去买个鸡腿,等过几天再去找您。”
“别等了,就周五下午吧,办公室。正好有个聋生,家长想移民,最近找陪读补美国手语,你帮着教一下。”
快速的算了算基本清空的银行卡,很乐意的点点头赶紧消失了。拐到另一边的时候还隐隐听见师母说,“小姑娘怪漂亮,也机灵……小言喜欢……理解。”
我往后退了一步,支楞着耳朵想听些有用的。老教授却一个字都没说,说是没说一个字有些不准确,毕竟我听见了类似“哼”的一声。忍不住扭头看,恰见师母正笑着从我这边收回视线。
晚上回去就和小安视频,义愤填膺的说在导师那里遭到了歧视。小安说,“可以理解,导师手下在读本科生研究生少说也有几十个,还得给你一个毕了业的介绍工作。说出去一点儿不长脸呐。”
我愤愤的想,什么叫长脸?我没推着小破车在街上卖臭豆腐已经属于正常大学毕业生的社会生活了。顺便又自我催眠了一下,咱是要考研的人了,不能算是无业游民。突发感想告诉小安其实卖臭豆腐挺赚钱,小安表示,想干嘛干嘛,行行出状元不是说说而已,也许将来我会多一个名号——臭豆腐乔。同时又强调,哪怕我穿越到古代成为一个倒夜香的她也不嫌弃,顶多不让我走进她的闺房就是。
德性!一看就是被网文荼毒过的一代大学生。
一个人在住处闲的头皮疼,给几个还算熟悉的老朋友挨着叫了电话,又和老爸老妈交替聊了半个小时,等到手机没电关机才开始翻箱倒柜的找教材。扒了半天才发现那些专业性不强的书都已经卖掉了,折腾了半天准备先去书店买一本考研英语先看着,其他的还真不急。死记硬背加临场发挥的东西,考前两个月再开始也不迟。
离住处不远有一所大学,去淘书很方便。考虑了一下距离,为了消磨时间还是选择步行。路上刻意琢磨了一下现在的心情,发现很贴切的应了一句广告词——排出毒素,一身轻松。
臧言消失了,我不大可能因为后悔就扑开翅膀飞到香港去寻他。再者说,他将要毕业,不知道往哪里发展呢。缘分这事儿,还真是臭屁的可以,你就不管不顾的拽了那么一下下,它说没就没了。袁毅那一坨就直接当作有机肥做归田处理,以后那充其量也只是个路人甲。这般一琢磨,这座城市还真是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遇见叶荆南纯粹是意外,他那辆卡宴缓缓的跟了我半天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儿。最近脑袋越发的不灵光了,按理说不看小说应该是不这么混沌的,但是事实证明,连小说情节的刺激都没有,脑细胞就直接歇业大吉。原来笨不是看小说看的,是天生的,我比较纠结。
遇见这么个白衬衫的男人隔着车窗冲着你笑,压力不止是一点点。我下意识的看自己的行头,一身普通的休闲服加一双滑板鞋。上身粉紫□黑,脚上是白。头发一个简单的马尾。我在心里将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有些后悔出门前没照镜子,表示颜色很不搭。
叶荆南依旧蜗行,抬头看看天问我,“这是晨练?”
我也抬头看看下午两点半已偏西的太阳,“看时间不是,不过我真是在锻炼身体。”
“上车吧,我载你去。”
我摇摇头,叶荆南笑着说,“时间长了要罚款的。”
我看看一辆辆绕过他前行的汽车,抿抿嘴唇上了车。
“其实我真是在锻炼身体。”
“看出来了,去健身房?”
“不,步行去旁边的学校。”
叶荆南也没有再问,直接开车进了校园。车停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才扭头问,“来这里做什么?总不至于追忆大学生活来了。”
“也差不多吧,来买几本书。”我看看他,他露牙一笑,我赶紧转开视线。最近心灵十分脆弱,见不得别人冲我笑冲我哭。
“你还有事吧?你去忙吧,我逛完自己回去。还有,谢谢你。”
“听意思像是在赶我走。”
我点点头,“差不多。”
叶荆南往后一靠,整个车厢都微微颤了一颤。我听着他在一旁笑,脸上囧的有些发紧。说实话,我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他要是有事情求我,也许会好一些。可是我也无所求,他也无所求,我还不能开门见山的问——你是不是想泡我?总之是比较纠结。
叶荆南笑够了才问,“你一点都不好奇我在笑什么?”
“笑我呗,说话越来越抽风了。”
他点头,看样子真的是被乐到了,头点着点着就又笑了。我独自憋了一会儿,转头间在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样子,忍不住也乐了。我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在他面前都是紧绷的状态。我这样一张力作矜持有点装13的脸,哪里就吸引他了呢?
叶荆南笑够了才轻敲了一下方向盘对呲着牙笑的我,“我又不会吃了你,该笑笑该闹闹,别总是绷着。”完了又补了一句,“见你这么多次,就你哄萌萌那次最放松。笑的也最好看。”
我干笑了两声,面上就有些红。
“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我保持头部正面前方用眼尾偷偷扫了他一下,点点头说,“大概明白。”
“你说说看。”
我嘿嘿一笑,“你看你这句话,就有点像老总面试员工,我怎么能不紧张呢?”
叶荆南微侧过身,不多,四十五度,不至于整个面对我让我产生太大的压力。
“这不是面试员工,这是和朋友碰面。你听——你说说看。尾音轻微上挑,有征询你意见的意思。再听——你说说看!没什么感□彩,直述,略带命令,这个才是面试的时候用的。”他两手交握放在腿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我,“那么乔小姐,你说说看?”
我抬手挠挠额头,皱眉思量着说,“我猜猜,说的不对你可别笑话我。”
他抬抬下巴挑了下眉毛。
我咳了一声,规规矩矩的坐好才开口。
“你一个老总,很忙吧?”
“嗯。”
“道理上说,即使遇见我这么一个不算熟的人也不会多停留,既然每次都停车,还一起吃过那么几次饭,请允许我怀疑你有让我慢慢喜欢上你的动机。”
“为什么是让你喜欢上我?”
“你追我不太可能,即使不让我先喜欢上你,也要表现的互相有好感,不然我总觉得我是做着一个麻雀变凤凰的梦,可怜的是那个麻雀还不怎么想变。”
“为什么?”
我摇摇头,“不为什么。很奇怪,我从来没做过灰姑娘的梦,也不想有灰姑娘的奇遇。我总觉得,陪我过一生的人,应该是让我在他面前没有压力的人,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我转头看他,“其实说实话,像你这样的男人,真的很优秀,在很多大学生眼里都是钻石级的人物。你的另一半就该像小说里写的女主角,优雅知性,出得了厅堂还能理解你的内心,或者是美的像画里走出来的人物,这样才配得上你这个集英俊财富智慧于一身的男人。”
我这般掰着手指头一说,突然就发现身边这个人金光闪闪,简直就是一尊金佛。
叶荆南笑,“你觉得你不够优雅知性,不够漂亮?”
我抬手摸摸脸,“我也算漂亮吧,可是和优雅真的搭不上边儿。问题是,呵呵,我从来没想过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啊?”
“明白了,还是看不上我。”
“怎么会!”我慌忙摇手,“看不上和配不上不是一个概念。”
“说实话,是不是从来就没想过,和我这个集英俊财富智慧于一身的人有所发展?”
我尴尬的笑了笑,头还没点下来就听他接着说,“如果我坚持呢?”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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