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我的。”
“他怎么知道?”
“我们的婚礼,他认出了苏元伟。”
长长一阵静默,苏葵震惊得说不出话。
“可是……他和师母在很久之前就对我很好了。”
“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缘分。”
苏葵回想起他跟马森之间的一切。他的展览,他莫名其妙送她雕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一定要收她当徒弟。为了方便她学雕刻,他和师母特意在法国住了几年。她的画展,他总是力挺的那一个。
“他真的是我外公?”
“这不好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上次回国。”
“那为什么他不跟我说?”
“我和他都担心你母亲是你一块心病,他的身份会让你想起她,揭开你的伤疤。”
所以老师到现在都不愿说,自己背着秘密,理所当然地爱着她疼着她。
“……你们两个……傻瓜。”
记忆中想起以前有人猜她是马森失踪多年的外孙女,没想到一语中的。
早上起床,马森和马森夫人都已经起床。苏葵下楼,连城年在和他们吃着早餐。连继苏已经吃完早餐,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参加比赛。
“继苏,真的不要爸爸妈妈去吗?”苏葵送连继苏到门口,贺宇和胡明月已经在门外等着。
“不用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贺爸爸会送我过去。只是个小比赛,还动用不到你们。”
“放心吧,我送明月去产检,要经过比赛的地方。我们产检完回来,他也比赛完了,我顺便可以把他接回来。”贺宇说。
胡明月也点点头,冲继苏叫道:“来,跟贺爸爸和明月妈妈走。”
连继苏换好鞋子急忙跟上。
送走继苏,再回到餐厅。她的早饭马森夫人已经端上了桌。
苏葵看着马森夫人,微微一笑:“外婆,谢谢!”
马森和马森夫人一愣。
“外公,谢谢你!”苏葵走到两位老人身边,轻轻拥住他们。
马森看向连城年,连城年点头:“我跟她说了。”
“苏葵……这些年对不起啊。”马森抱歉地对苏葵说。
“外公,以后别再这么说,有你们这样的外公外婆,是我三生有幸。”
马森夫人眼泛泪光,紧紧抱住苏葵:“有你这样的外孙女,也是我们三生有幸。”
年关将近,北京下起了大雪,铺在街道上,厚厚一层。马森夫人和大楼里其他女人一起去买了菜回到屋子,衣服和头发上全是雪。
屋子里有暖气,所以苏葵穿得很单薄。拖着棉拖走到门口,接过马森夫人手里的东西。“外面很冷吧。”苏葵轻轻拍掉她身上的雪。
“是啊。”马森夫人心情很好,“好久没见这么大的雪了。在美国时一直生活在加利福尼亚州,那儿很温暖,没下过什么雪。”
“以后菜让连城年带回来吧,外婆您就别亲自出去了,这么冷的天受不了。”
“没关系,我喜欢出去走走。”
马森从画室走出来,边走边咳嗽。
“外公,还好吗?”苏葵走过去扶着他坐下,给他倒上温水。
马森接过来喝了几口,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别再刻了,你身体会受不了。”
“马上……咳咳……还有一半……咳咳。”马森咳得话都数不完整。
苏葵看了一眼画室里的木雕。
“外公,剩下的一半交给我!”
苏葵的性格就是这样,有时软弱得谁都可以欺负,有时倔强得谁都不能改变。她说要刻剩下的一半,就真的这么做了。马森夫妇和连城年谁都不能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挺个大肚子扛着电锯与一大块木头对抗。马森夫人在一旁提心吊胆地帮忙,马森被禁止在画室外好好休息养病。
连城年说:苏葵,有时候懦弱得像个逃兵!有时候勇敢得像个战士!
苏葵接受木雕工作没多久就到了过年的时间。大楼里的人都放了假,白薰的预产期也到了,于大年三十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何家高兴得过年的心思都没有了,从大年三十到大年初三全在连家吃吃喝喝。
过完年,苏战士又开始拿着刻刀电锯在梯子上爬上爬下,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送给孩子的木雕刻好,创作出了她与马森两个人思想的雕刻。马森第一次看到成品的时候,震惊了好久。苏葵的创作跟他预想要完成的作品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她独特的味道。两尊雕像,两个小天使展翅飞高飞,一个看着天堂,一个看着人间。
四月,苏葵怀孕七个月,心脏的负荷加重,肚子大得走路都会喘气。连城年的心每天悬在半空,就算在工作也会每一个小时打电话回来确认她的状况。苏葵足不出户,每天只能搭电梯到顶楼或一楼,跟一群妈妈和孕妇聊聊天,喝点茶吃点点心。连城年请了家庭医生,定期上门为苏葵做检查。
苏葵和青青的孩子快满两岁,已经会用不稳的步伐跑着问爸爸妈妈要东西。信术和陆双的宝宝也一岁了,会踉跄地走路,开始牙牙学语。蒋南星的预产期就在最近几天,程浩已经提前安排她住进了医院。
几个女人正聊着天,男人们的车陆续从窗外经过,女人们出门迎接,那个场面有点壮观。男人们似乎约好一般,每一次回来的时间都差不多,几乎都能在小区大门外汇合着一起回来。所以许多个傍晚,经过大楼附近的人都会看见这样集体迎接的场面,惹人羡慕嫉妒恨。连城年率先下车,身后跟着连继苏。连城年笑容灿烂,走到苏葵身边一把搂过她肩。
“回来了啊。”
“我回来了。”
这已经成了他们惯用的语言,以至于传染给了其他夫妻。众人搂着自己的老婆,牵着自己的孩子回自己的家。
马森夫人已经提前上楼做好了一桌好菜等着他们回家。应连老爷子的热烈相邀,马森去大院跟那群爷爷们一起玩去了,估计要在大院住好几个礼拜。苏葵他们也只有每个礼拜的两次的回家日才能看见他。
吃完饭,苏葵陪马森夫人聊了一会天,回到卧室,连城年正在拉着小提琴。
“来,胎教时间。”
苏葵笑着走过去。
“娘子请点歌。”
苏葵认真想了一下:“我要点一首神曲,前几年特别火。”
“《忐忑》?不要,会吓坏宝宝。”
苏葵笑:“不是,是《最炫民族风》。”
“……我知道这是你最爱的一首歌,不过……咱们能不能听点格调更高的?”
“这首歌格调很高啊,老少皆宜。”
“咱们能读懂这首歌,不过宝宝们未必能读懂。”
“……那《卡侬》吧。”
“这个好。”
连城年将小提琴放到肩上,开始拉起卡侬。苏葵闭上眼,静静聆听。
一曲完毕,到了睡觉的时间。连城年关了灯,和苏葵躺在床上。四月天的夜晚还有些冷,苏葵搭了一个床薄被,被子上有个叮当猫,刚好在苏葵肚子的地方突兀地拱起,可爱极了。
“苏葵。”
“嗯?”
“我在我们小区新买了一套房子,就在山脚下,离我们最近的那一栋。”
“……为什么?”
“前几天物管的人告诉我外婆在向他们打听小区里的房子,好像有意要买。爷爷也跟我提过外公晚年想留在这里陪你和孩子。不管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我先把房子买下来,他们若真要留,也有个住的地方,不留就把房子转卖或租出去也好。另外大院里的空房子爷爷也留了下来,想说他们可以住大院,几个老人一起玩。”
“……谢谢。”苏葵很感动,在黑暗中握紧她的手。
连城年笑:“以后不准跟我说这两个字。”
苏葵点头。
“对了,苏家似乎只有苏元伟和他的奶奶,没听人提起过他爸爸妈妈。”
“他们我也没见过,听以前带我的保姆说他们离了婚,爷爷出车祸死了,奶奶改嫁后去了澳洲。”
“哦,是这样啊。”
苏葵有时候想,苏元伟其实活得不容易,父母过早离开,小小年纪就要担起家族责任,阻止外人觊觎,还要忍受苏家祖母的严苛厉判。她知道他离婚的消息,那段时间媒体一直在报道,批评他的不忠。苏家一直视若珍宝的名声也在那段时间大大受损,不过好在苏元伟公关手段好,事情处理很得当,终于成功逃过了舆论进一步讨伐。但苏葵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虽然与苏家断绝了关系,但她还是了解苏元伟的。虽然他是高帅富,结了婚倒追他的女人也很多,但他对感情很冷淡,就连结婚也是因为苏家祖母的命令在,这样的他根本不会搞外遇。不过想归想,她也不会深究,毕竟她与苏家已经再无关系,她也无心参与苏家的是是非非。
五月,苏葵怀孕八个月,过弱的体质让她几乎不能承受两个孩子对母体营养的渴求。医生每隔两天就会来一次,并建议她少活动,尽量吃好,休息好。马森夫人半步不离地在她身边照顾着,就连宋瑜也经常过来帮忙一起照顾。苏葵每天躺在床上休息,大楼里其他女人时不时来找她玩,特别是欧阳青青和苏葵,每天牵着孩子定时报到。姜南星于四月生下一个小公主,胡明月也比预产期早一个月产下一个男孩。大楼里唯一在期盼的就是苏葵肚子里的双胞胎。
预产期越近,连城年越紧张。看见苏葵面色苍白的样子,十分后悔当时没让她把孩子拿掉。苏葵察觉了连城年的不安,总是微笑着安慰他。
“他们出来之后我一定要把他们打一顿。”连城年摸着苏葵的独自。他周末放假,窝在卧室陪着苏葵。
“……你会舍不得的。”
“又不是打你,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苏葵笑,头埋进他的怀里。
“宝宝的名字想好了吗?”
“他们这么折磨人,就叫阿猫阿狗好了。”
苏葵汗:“这个名字会不会太……通俗了一点。”
“通俗点好养,中国历来传统。”
“前几天爷爷来看我,告诉我孩子的名字他和外公一人想一个。”
连城年点头:“这样挺公平的,我也轻松。”
两人正聊着天,连继苏推门进来。几个月的时间,连继苏又狠狠长了一截。
“爸爸,妈妈。”连继苏扑进两人中间。
苏葵摸摸他的头:“继苏,这么早就起来了?”
“今天约了小延哥哥一起出去玩,他等一下要来找我。”
“去哪里?”连城年问。
“林爸爸说要带信术妈妈和小宝宝一起去水立方看比赛,说要我们一起去。”
“好啊,玩得愉快。”苏葵轻轻抚着连继苏的脸。
连继苏是苏丹血统,所以皮肤比亚洲人黑了一些,但比其他非洲人白很多,皮肤看起来也很健康。五官深邃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是外国的孩子,头发也是自然卷,很是帅气。
继苏将头放在苏葵大大肚子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听到了什么?”连城年问。
“听见他们叫哥哥。”继苏说。
苏葵和连城年笑。
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苏葵最怕的是连继苏会不喜欢,犹豫了好久才跟他说出口。没想到连继苏不但没有表现得不高兴,反而很兴奋。高声叫着“我也有弟弟妹妹了”。连继苏的表现也让苏葵松了一口气,她也终于能放心把孩子生下来。
“继苏,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们可以跟我玩,妹妹们我可以让我保护。怎么办?我都想要。”
苏葵笑:“你已经都有了啊。”
大楼里的孩子全是他的弟弟妹妹。
“我要做孩子王!”连继苏大声宣告。
“好,你是孩子王。”
送走连继苏,又迎来连奕和连老爷子。
“苏葵,身体还好吗?”连奕看苏葵面色有些苍白,很为她担心。
“谢谢爸爸关系,还不错。”
“看看别人怀孕胖得跟猪一样,你怎么瘦成这样?”连老爷子不满地看着苏葵。
苏葵无奈:“让爷爷担心了,抱歉。”
连老爷子对连奕说:“让儿媳妇儿再从大院里拿点补品来,我还不信补不起来了。”
“好。”
两人说着走出房门。
午饭时间到,连城年下楼给苏葵拿饭。走到楼梯口,就看见苏葵站在床边突然倒下。连城年的脸瞬间惨白,丢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在她身边慢慢蹲下,都抖得厉害地手慢慢靠近她的鼻尖。气息还在,空白的大脑总算恢复了一点意识。
“苏葵!醒醒!”声音都是颤抖的,一把抱起她,边叫着边往楼下跑去。
楼下正吃着饭的人听见声音,全部从餐厅跑出来。连城年抱着苏葵下楼,一阵风一般冲出大门。
宋瑜和马森反应快速地跟着跑了出去。
“苏葵!你醒醒!你不要吓我啊!”连城年边跑边看着怀里脸色惨白,紧闭着眼的苏葵,“你不能有事!你一定要好好的!孩子可以没有,你一定要好好的!”
下楼遇见何祥伟。
“苏葵怎么了?”
“快送我去医院!”
何祥伟一刻也不敢耽误,急忙打开刚锁上的车门。连城年抱着苏葵上车,何祥伟急忙往医院开去。
“苏葵……你醒醒!听到我的声音没有?快醒醒啊!你不是一向最听我的话吗?你要一定要坚持住!”连城年坐在后座,抱着苏葵摇着。苏葵白色的裙子被血染红。
加大油门,闯了几个红绿灯,也管不了身后的警车的鸣笛,以平生最快的苏葵到达医院。何祥伟快速刹车停好,快速下车为连城年打开车门。
“快!”
连城年下车,抱着苏葵往急救中心跑去,何祥伟看着他的背影,总算安了些心,转身应付紧随其后到达医院的交警先生们。
连城年将苏葵交给医生,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二选一的话保大人!”
应付完交警,何祥伟来到急救室。连城年坐在急救室门口,沾满鲜血的手撑着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
“阿年。”何祥伟来到他身边轻轻叫了他一声。
他没有反应,还是低着头看着地板。
“阿年!”何祥伟提高声音。
还是没听见。
何祥伟轻轻推了推连城年,他总算有所反应,慢慢抬起头。何祥伟第一次见连城年恐惧过,仿佛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般,眼神空洞得吓人。
“阿年……你还好吧?”
连城年不回答,继续低着头看着地板。连家人和马森夫妇也赶了过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大楼里的其他人。
马森抓着何祥伟的手,声音颤抖地问:“苏葵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
程晓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