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葵的眼睛还流着泪。连城年好像发现了什么似得,突然站起身,挡住照到苏葵眼前的阳光。
“苏葵,你的眼睛怎么了?”他弯下身,扶着苏葵的肩,看进她没有焦距的眼睛。
连城年的脸近在咫尺,她却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些轮廓。
苏葵拉着连城年的手,让他坐下。自己抹干净脸上的泪水。两人并排而坐,又沉默下来。苏葵似乎在挣扎着什么,连城年也在等着什么。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江边的人多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小时,苏葵对连城年说:“你拉我进车里吧。”
两人站起身,连城年牵着苏葵的手,往车子方向走。在这样的六月天,苏葵的手却很冰,连城年进车就开了暖气。车窗关起来,气氛又安静了下来。苏葵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决定了什么:
“连城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连城年看着苏葵,等着她的故事。
“十八年前,有一对离经叛道的情侣,之所以说他们离经叛道,是因为他们是父母再婚的兄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在那个年代,这完全不能被伦理接受。外加书香世家,虽然开始经商,但还是十分传统,父母发现了他们的禁忌之恋,强行要将他们分开。那时候,年少轻狂的他们以为相爱就能爱到永远,就能不顾一切。所以他们离家出走,去了另一个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并不是每一对离家出走的情人从此以后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电视和小说的故事骗了一大堆这样的情侣。女生才十六岁,男生也只比女生大一岁,都还是孩子。粗心的情侣连自己有孩子了都不知道,直到最后错过堕胎的最佳时机。这个孩子的到来把两人吓得手足无措,孩子肯定是不完整了,吃了那么多避孕药。两人带出来的钱也很快用完了,从小养尊处优的他们开始过上了寒酸的生活。男生决定出去工作,挣钱养女生和孩子。随着肚子里的孩子渐渐变大,女生越来越害怕,她天天在男生面前念叨,男生每天累得一塌糊涂,还听女生的唠叨,就经常跟女生吵起来。男生责怪女生自己粗心,有了孩子都发现不了,女生说要不是因为男生把自己带出来,才不会落魄到这个下场。女生再也不是男生心中乖巧懂事的妹妹,男生也不再是女生心中顶天立地的哥哥。两人终于受不了彼此和这种穷酸的生活,又回去了。家教很严的父母一开始不肯接受这对丢脸的兄妹,但毕竟血浓于水,在两人苦苦的道歉和祈求下,最终还是重新接纳了他们。只是父母接纳了,社会并没有接纳。两人的事,早就传到了周围人的耳朵。女生受不了流言蜚语,留下刚生的孩子,去国外找自己的亲生父亲,几年后和别人结婚生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再也没想起过曾经有过一个孩子。男生则在家人的安排下,重新开始上学。而那个孩子,成了家里一个触碰不得禁忌,是家族谁也不愿提及的耻辱,除了保姆以外,没有人接近她。”
苏葵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故事的内容对她没有一点影响。她接着说:“孩子算是幸运,四肢健全,也不是傻瓜。除了心脏算不上好以外,只是眼睛有点问题,还有点家族遗传的偏头痛。可是孩子很多时候都在想,她宁愿缺胳膊少腿,也不愿意眼睛有问题。”
苏葵转过头,嘴角带着讽刺的微笑,对连城年说:“那个男生叫苏元伟,那个女生我至今不知道叫什么,因为家里的人再也没提及过她。那个孩子,就是我。连城年,你跟我说你爱上了我黑白的画。你可知道,为什么那些画只有黑白色,最多只有灰色吗?因为啊,我是一个先天性全色盲,就是那种只能看到黑白灰的色盲,白天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我有严重的偏头痛,痛久了自然会对大脑产生不好的影响,至于它对眼睛的影响,医生也不得而知。连城年,这就是我,一辈子只能活在阴暗里,一辈子看不见色彩。就像我的身份一样,一辈子都只是那个家族的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亲戚,永远都只是苏元伟的侄女。”
连城年,你看看,这才是真正的苏葵。这个苏葵没有你眼中的那些美好,她就是一个半残疾,一个劣质基因的结合,如果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就意味着跟一大堆麻烦在一起。而且这个苏葵,本打算这辈子就一个人过完算了,不想再把自己的遗传病传给自己的下一代。所以这个苏葵,一旦尝到被爱的甜头,可能就很难被摆脱。这个苏葵,也承受不起‘玩玩而已’的游戏,她对待爱情会特别小心翼翼,特别顽固,也接受不了背叛。
连城年,其实我对也你不是没动心。我那些天也不是真的就不醒人事了。我冷到不行的时候是感觉到了那个怀抱的温暖;我热得不行的时候是感觉到手的冰凉;我痛到不行的时候是听到耳边的安慰。这几个月的晚上,我都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等待着的车睡不着觉。说实话,我这种人,能接受的人很少,会陪着我的人也没有。连亲生父母都不要的人,其实对别人更没什么奢望了。可是那些天,很多时候我其实不是痛到哭,是因为那种久违的温暖让我感动到哭。
连城年,这样的苏葵,糟糕透顶,比你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见到时更狼狈,配不上你,也许性格还有点怪异。这样的苏葵,你还要吗?“
苏葵的话说完了,还是直视着连城年。苏葵的眼睛很清澈,看人的时候因为看不清,所以看得特别认真,就怕错过些什么。有的时候这种眼光是很难让人消受的,因为那种清澈像把利刀,会削光你所有的虚伪,让你觉得那么**裸。这种眼光,即使全世界都在脏了,她依然是清澈的。这种眼光,是再也经受不起任何伤害的。
连城年觉得这样的苏葵在这个属于她自己的深夜,那么坚强,又那么脆弱。坚强的外表,脆弱的内心。现在,这个叫苏葵的女子,打破了她伪装坚强的外壳,把脆弱和无助拱手于他面前,问他接不接受。连城年啊连城年,你说你何德何能,让一个女子为你狼狈至此?
时间越久苏葵越觉得冷,车里的暖气是不是坏了,让她都冷得想发抖。可是她还是那么坚定地看着面前沉默的男子,等待着她奢侈的一个答案。她要告诉他,她苏葵就是一个病秧子,而且将来还会祸害自己的子子孙孙。更有可能,她将来会成为瞎子,到那个时候,他是否还能继续爱她?她要告诉他,她苏葵,过于执拗,过于认真,是经不起欺骗和背叛的。
连城年觉得,他要是不接受这样一个女子,将来就会便宜了别人。缓缓地伸出手,把苏葵颤抖的身体拉向自己,再小心翼翼覆上她的唇。苏葵啊苏葵,你说我此生能得到你这样一个女子的爱与执着,你说我此生能到到你这样一个女子跟我要一个承诺,夫复何求?
------题外话------
非是未倾心,未完待续。
Chapter 8 不止一点动心
我对你,不止有一点点动心。我想我不应该阻止,爱情的一步步靠近。
跟程晓洋和欧阳青青说了她跟连城年的事,被程晓洋抱怨了一通以后,还是得到两人真心的祝福。欧阳青青周末会有固定的约会,相比起来苏葵和连城年见面的时间久少得很。因为职业关系,连城年忙得不得了,尤其是他刚刚调到那个部队,一切都在上手中。但是每天晚上,他还是会抽出时间给她打电话。苏葵一直没有用电话的习惯,一时之间还真不习惯,经常要不忘了带,要不忘了充电。所以很多时候,连城年都打的是公寓的座机。久而久之,程晓洋和欧阳青青也接到了几通。
有一天,苏葵下了晚上的选修课后去买了点东西,回来就看见程晓洋和欧阳青青一脸奸诈的冲她笑。
“那个,苏葵啊,刚刚连营长打电话过来。”程晓洋主动坦白,“我让他请我们吃饭,因为杨远航都请了。”
苏葵汗:这个也要比?
“他怎么说?”苏葵摘下眼镜,窝进沙发。
她在认识程晓洋和欧阳青青后不久就跟两人说了自己是全色盲这件事,因为要朝夕相处,就算不说,早晚有一天也会发现,所以公寓的房间,只要苏葵出没的地方,基本上都拉上窗帘的。晓洋和欧阳青青倒觉得没什么,苏葵却感激于心。
“他说周末有时间。”欧阳青青边敷面膜边说,“我早就想见见这位传说中惊为天人的连营长了,听晓洋说长得很稀罕。”
稀罕?!
“程晓洋你给我好好学学中文!”苏葵哭笑不得。
程晓洋也敷着面膜,僵着脸说:“本来就很稀罕嘛,我还没见过这种绝色。青青我跟你说,你是没见到那天晚上我看见他,口水差点流出来。我本来就很风流倜傥英俊帅气,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苏葵这才发现两人脸上都贴着一张不明物。
“那是什么?”苏葵指着两人的脸。
“面膜啊!”青青说,“苏葵,你也来一张。”
“我知道那是面膜,你们怎么都在弄面膜,晓洋你不是自称是婴儿皮肤,不屑于用化学药品污染皮肤吗?”
程晓洋叹了口气:“哎,岁月不饶人啊,刚刚我在我婴儿皮肤上发现了一颗痘痘,吓得半死,于是赶紧问青青要了张祛痘面膜。”
“苏葵,你也来一张啊,周末可是要会情郎啊。”欧阳青青鼓吹苏葵。
“我弄可以理解,你们怎么也弄?”
“当然啦!我们可是要见天人,你那位那么优质,我怕身为女生的我们都给比下去。当然要弄一弄,免得丢你的脸啊。”欧阳青青隔着面膜,看见苏葵坐在沙发上还无动于衷,又催促道:“苏葵,你还愣着干什么啊?别以为年轻就是资本,我跟你说,二十不保养,三十徒悲伤。何况你周末还要会情郎。现在开始,每晚弄一张,到了周末,我保证你的皮肤光滑有弹性。”
苏葵一笑,从口袋里掏出几张上好的面膜:“哼,要你们说,我早有准备。”
欧阳青青和程晓洋一见,再与苏葵对视,三人同时不约而同的一点头。
于是从那天开始,那栋公寓五楼的阳台,每晚都能看见三个女人脸上贴着面膜,躺在躺椅上打屁聊天数星星。
很快就到了周末,欧阳青青推掉和杨远航的约会,和程晓洋如临大敌,整装待发,尾随苏葵到了连城年约定的地点。
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三人早了半个多小时,服务员把三人带进包厢后没多久,连城年就来了。
连城年推门而入,风尘仆仆,身上并没有穿军装,只是套了材质尚好的休闲装,把气质展露无遗。苏葵还是第一次见他穿便装,差点没认出来。
两个女人看得有点傻眼。苏葵想起第一次看到连城年的时候,比这两人好多了,于是心里终于平衡了一下。
欧阳青青感叹:苏葵啊苏葵!你找个男人不是人,恰似仙人下凡尘。
“抱歉,久等了。”连城年并没有迟到,但还是第一次让女生等。他走到苏葵身边坐下,拉了拉她的手,向其他两位自我介绍:“我叫连城年,很高兴认识你们。一直以来,苏葵麻烦你们照顾了,我职业特殊,没多少时间陪在她身边,所以以后也要麻烦你们了。”
营长不愧是营长,随便一句话,都可以成命令。程晓洋差点站起来敬礼回答“遵命”。
还好欧阳青青深藏不露,偷偷收拾起花痴表情,恢复冷静回答:“苏葵是我们好朋友,连营长就是不说,我们也会好好照顾的。”
连城年一笑:“苏葵真的交了很不错的朋友。”
“那当然。”程晓洋骄傲的回答。
“上菜吧,我饿了。”苏葵及时打住没完没了的寒暄。连城年基本上没怎么吃,一直给苏葵夹着。欧阳青青吃得很优雅,程晓洋就很豪放了。几人时不时聊些感兴趣的话题,场面还算和谐。基本上是连城年问,三人回答。本来欧阳青青和程晓洋准备了一大堆问题拷问连城年的,只是连营长气场太足,天生威严,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贵气。外加此人虽然长得很嫩,但毕竟比她们年长十岁,哪是她们这种丫头片子能对付的,于是两人决定默默吞下原本准备的那些问题,和这餐饭一起消化。
几人吃到一半,连城年的电话响了起来。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就听到电话那头的咆哮:“连城年,你居然不等我一起!”
自动把电话拉离耳边一臂远,听着电话那边继续咆哮:“连城年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你居然骗我说你和苏葵见面的时间是八点,要不是听卫兵说你六点半就出门了,我还真被蒙在鼓里。你明明答应我让我见见苏葵,你这个骗子,居然欺骗我纯洁的感情……”
见声音小声了下去,他把电话放回耳边,对电话那头有些激动的男人说道:“我跟苏葵和她朋友见面,你来干什么?……苏葵不想见你。……她也不想成为你的朋友。……什么?你已经到门口了?”
连城年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来。一个高大男人走了进来,一身军装,粗犷帅气的脸此刻满是委屈,怒视着连城年。
连城年扶额:他还真来了。
来人一见苏葵,立即化悲为喜,插到苏葵和连城年的中间,拉起她的手,准备亲切的攀谈。只是攀谈还没开始,立即被连某人抓起甩到了一边。
“说就说,不准动手动脚。”连城年把苏葵挡在身后。苏葵从他高大的背影后探出头,好奇地看着来人。
男人一脸受伤的在连城年身边坐下:“连城年,你太狠心了,你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居然这样对我。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良心被狗吃了的朋友啊。”
连城年忍不可忍:“何祥伟,你再不住嘴,我把你直接扔回军营。”
何祥伟立即打住抱怨,换成赔笑脸:“哎呀,我开玩笑的,你老人家莫生气,莫生气。在苏葵面前要保持形象啊。”
连城年没理会何祥伟欠扁的嘴脸,转头对三位女生介绍:“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何祥伟。”
“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何祥伟小声补充。
连城年握了握拳头,接着介绍:“是部队里的军医。苏葵,你发烧的那一次,他也在场。是他和我一起把你送进医院的。”
“苏葵,我们两个也很有缘,所以你也可以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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