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
“达西先生,没想到你会邀请我跳舞。”达西的身材非常高大,玛丽被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中,心情并不比达西平静。与柯林斯跳舞她只觉得别扭厌烦,与达西跳舞却有些心慌意乱,他身上带着浓烈的侵略感,她总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否则纷繁的思绪将彻底扰乱她的理智。
垂头,对上玛丽静谧悠远如天空一般的湛蓝眼眸,达西忽然从迤逦的氛围中清醒过来。想起自己邀请她共舞的初衷,他的心跳不但没有舒缓,反而更加急促了。他能取得她的原谅吗?
☆、三二
放在玛丽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达西斟酌片刻后慎重开口;“玛丽小姐,请允许我收回上次所说的话;并对你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你说了什么话?”玛丽挑眉询问;随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想起来了,我性格古怪的父亲,冒冒失失的母亲;不甚体面的亲戚和骄纵放荡的妹妹都注定了我不能嫁个体面的人家。是这句话吗?”
玛丽每说一句,达西眉间的沟壑就加深一分。这些话刺耳极了!他简直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他艰难的点头;眼睛移向前方;不敢与玛丽对视。
看着达西略显痛苦的表情;玛丽满意了。她承认她是故意的,这口气憋在心里很久了,能发泄在正主儿身上是最好不过的。
“达西先生没必要向我道歉,因为你说的都是事实。”沉默片刻,她继续开口。
“不,玛丽小姐的优秀是无法掩盖的,哪怕存在种种不利因素,我相信也会有身份体面的男士愿意娶你。”达西非常认真的开口,忽略了心头猛然涌上的刺痛感。
玛丽真不习惯与一个外人,还是个男人讨论自己的婚事。她垂眸,不说话了。
达西俯身定定看向她,神情比之前还要严肃,“有一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请不要因为我之前的胡言乱语便仓促决定了自己的婚姻。嫁人不仅仅要考虑伴侣的收入和社会地位,还要考虑他的心性与人品。在婚姻中,哪怕一个微小的错误也有可能使人抱憾终身。”
说完这段话,他朝舞池外的柯林斯看去,发现对方正与卡罗琳·宾利搭讪,脸上带着谄媚至极的笑容,他严肃的表情立即被深切的厌恶所取代。
玛丽顺着他的视线转头,不以为意的挑眉道,“我不能同意你的话达西先生。如果一个人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人生,那么他自然有资格挑选合意的伴侣。如果一个人连基本的自保都做不到,他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一桩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结合,还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如果能给两个家庭都带来最大的利益,那么这桩婚姻就是成功的。”
这是她的心里话,但是很幸运,在她投入这桩利益交换式的婚姻之前,她找到了赖以谋生的方法,所以她拥有了选择的权利。但达西只是个外人,她自然不会将这些告诉他。
舞曲将近尾声,玛丽决定最后报复达西一下。她偏头,略带嘲讽的开口,“达西先生不也打算如此经营自己的终身吗?我听说你准备与徳布尔夫人的女儿结合,这无疑是一桩成功的婚姻,因为你们两家的巨额财富将创造出更大的价值,没准儿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获得一个贵族头衔了。”
话音刚落,音乐就停止了。玛丽对呆愣中的达西颔首,款款离开舞池。
达西的脑子嗡嗡作响,好半天回不过神来。该死!这些事究竟是谁告诉她的?
“达西,你站在舞池里不动是准备再跳一曲吗?如果是的话,我想你缺少一个舞伴。”宾利小姐婀娜多姿的走到他身边。
达西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舞池里只剩他一个。他面无表情的对宾利小姐点头,从侍者手里拿了一杯威士忌,走到偏僻的沙发坐下。
宾利小姐锲而不舍的追过去,身后跟着柯林斯。
“达西先生,我过两天就要回亨斯福德去了。如果徳布尔夫人听说了我们奇妙的相遇,她一定会非常惊讶的。请问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她吗?圣诞节快来了,她会很欣慰的。”柯林斯讨好的说道。
达西转头,用冰冷的目光朝他看去。
柯林斯竟罕见的不安起来。哪怕迟钝如他也感觉到了达西散发出来的强烈厌恶,自己说错话了吗?他并不发达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一遍又一遍的检审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请你们离开,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达西一字一句开口,刻意加重的语气让人不敢违逆。
宾利小姐脸色涨红的坐了一会儿,然后矜持的对达西点头,扬着下颚离开。
柯林斯也连忙站起来,对达西毕恭毕敬的弯腰,随即心情忐忑的朝人群中的玛丽走去。他现在急需找玛丽问一问,她好像很了解达西先生。
玛丽虽然与闺蜜们聊着天,可眼角余光一直关注着达西。看见柯林斯脸色苍白的走过来,她上前几步,笃定开口,“怎么,与达西先生交恶了?”
“不,怎么会?我们的谈话很愉快!”在寻求帮助与保全颜面之间,柯林斯立即选择了后者。
“是吗?达西先生的表情可不这样认为。”玛丽意有所指的看向他身后。
柯林斯回头,发现达西正眸色冰冷的看着自己。他抖了抖,慌忙收回视线,苦着脸说道,“我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言辞间并没有不妥帖的地方。”达西先生的性格真是阴晴不定!
玛丽勾唇道,“我早就说过达西先生不喜交际,尤其憎恨那些动不动就往他身边粘而且话很多的人。如果你不想让达西先生对你的印象更差,接下来的舞会你最好闭上嘴。要知道,如果他对你的坏印象难以磨灭的话,他很可能会在徳布尔夫人面前露一点口风,你的牧师职位还能不能坐稳就不一定了。据我所知,达西先生的家族在教会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远在徳布尔夫人之上。”
这段略带恐吓意味的话把柯林斯吓得不轻,他嘴唇哆嗦,肩膀微颤,颇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玛丽对他惊恐的表情很满意。他在舞会上已经闹了不少笑话了,多少人在看贝内特家的热闹。就连脾气温顺的简也偷偷告诉她,她想找块抹布堵住他的嘴。很好,现在他的嘴终于被堵上了!
“我绝不会再说话了!一定让达西先生看见我沉稳的一面!是的,作为一名合格的牧师,沉稳持重是一种必备品格!达西先生真是睿智……”柯林斯又有滔滔不绝的倾向。
“够了,你话多了!”玛丽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抱歉。”柯林斯讪笑,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嘴。
接下来的舞会,玛丽终于获得了清静,但达西先生的目光如影随形,令她芒刺在背。她只好退出人群朝餐厅走去。那里聚集了一大帮对跳舞没兴趣的中年妇女。
达西放下酒杯跟了过去。
“妈妈,你们在说什么?”玛丽走到贝内特夫人身边坐下,好奇的询问。
“噢,我们正在谈论简的婚事。她与宾利先生的结合真是太令人高兴了。宾利性情开朗,出手大方,他的两个姐姐也十分喜欢简,简嫁过去一定会很幸福的。”贝内特夫人脸上带着梦幻的表情,仿佛宾利已经向简求婚了,而且婚礼就在明天。
达西刚好走过来,在两人对面坐下,将这一席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眸色深沉的看了玛丽一眼。
这场面真是太尴尬了。达西会嫌弃自己,当然也会为他的朋友嫌弃简,要知道,自己的种种不利因素也是简的不利因素。
如果宾利是个有主见的人,玛丽对他和简的婚事一定持乐观态度。但是很不幸,宾利是个耳根子极软的人,在他两位姐姐和好友的教唆下,他分分钟都能改变心意。贝内特夫人在结局未定的时候大肆宣扬,激起达西的反感,这会为简的爱情造成莫大的灾难。
玛丽思量片刻,附在贝内特夫人耳边低声劝告,“妈妈,在婚事没敲定的时候,我建议你最好闭口不言。要知道,郎博恩看上宾利的年轻姑娘不胜枚举,你的宣言若激起了她们的好胜心可就不妙了。像宾利那样年轻英俊且极受欢迎的男士总是把握不住自己的心,他们今天喜欢这个,没准儿明天又看上了那个。还是让他和简安安静静的培养感情最好。”
贝内特夫人深以为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专注于进食,再不对简和宾利的事发表看法。
达西听不见两人的谈话,但能让咋咋呼呼的贝内特夫人瞬间安静下来,玛丽的口才可见一斑。而且,在此之前,她同样让柯林斯保持了沉默,她真像个驯兽师一样!达西看向玛丽,眼里满是探究。
玛丽迎上他的视线,挑高左边的眉毛回应。
她看得出来,达西一直在寻找机会接近她。她了解达西的心理,他一直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她敢打赌,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那一定是他完美绅士风度的唯一污点。他想获得她的原谅以此洗刷这个污点,但她偏偏不想如他的愿,也绝不会说出‘我原谅你’这四个字!
哪怕成为陌生人,她也一定要让达西深刻的记住这个教训。这是她仅剩的骄傲。
玛丽小姐是在示威吗?她挑高一边眉毛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半点威慑力,反而可爱极了。笼罩在达西心头的阴云破开了一线阳光,可很快就被忽然出现的柯林斯给重新堵上了。
柯林斯矜持的对达西点点头,然后走到玛丽身边坐下,殷勤的给她递餐巾、胡椒和盐。他已经将玛丽视为了自己的妻子,并对好奇看向他的夫人们一一微笑致意。
达西放下刀叉,完全没了进食的欲…望。
☆、三三
玛丽安安静静的用餐;柯林斯与贝内特夫人也异常的沉默;对面的达西先生连刀叉都不碰,只面无表情的握着酒杯;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等待。
餐厅里的气氛诡异极了,许多女士匆匆吃了几口就借故离开。
贝内特夫人放下刀叉,拍拍女儿的肩膀,“亲爱的,我去游戏室玩牌了;你慢慢吃。”
达西握紧酒杯,目光深沉的朝对面看去。
被他一瞬不瞬的注视;玛丽头皮发麻;但她又不想跟着母亲去玩牌;只得飞快的用餐巾擦嘴,“妈妈等等,我要去大厅,正好跟你同路。”
她挽着贝内特夫人的手臂匆匆离开,柯林斯亦步亦趋的跟上。
达西仰头一口喝光杯中的酒,负手朝大厅走去。
玛丽加入了一群女士的谈话,柯林斯与夏洛特·卢卡斯小姐也相谈甚欢。
达西站在十步之外,沉默的看着他们。
舞曲响起,柯林斯邀请卢卡斯小姐步入舞池,玛丽身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达西举步想要上前,然后又停住了。他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到了这种窘境,只不过想取得玛丽的原谅而已,为什么这么难?
玛丽快速走到舞池边的休息区,加入了一群老年绅士的谈话,之后便再也没有挪动一步。她知道,长辈们的交谈总是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往往到了舞会结束他们还觉得意犹未尽。跟他们待在一起足够阻止达西的靠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达西取出怀表,发现舞会将近尾声。他朝人群中的玛丽看去,面色异常阴郁。
与平时一样,贝内特夫人总要拖到最后一刻才离开,玛丽紧紧挽着她的胳膊,走在了最前面。当马车缓缓移动,她忍不住朝达西看去。
他负手站在宾利身后,腰杆挺得笔直,坚毅的下颚微微抬起,脸上没有往常的冷峻表情,带着几分痛苦和狼狈。对上玛丽望过来的视线,他怔楞了一瞬,然后点了下头。
他的动作很沉重,晦暗莫测的眸光令玛丽觉得呼吸不畅。马车驶出去十多米,他高大的身影逐渐与夜色融合在一起,变成一道模糊不清的剪影,玛丽这才回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今晚成功的给达西添了堵,但她心里并不觉得好受。
送走了所有宾客,内瑟菲尔德的大厅显得尤为空旷,仆人们来来往往的收拾残局,几位主人挪到打扫干净的休息室里小坐。
达西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在查看,宾利挤到他身边,严令他马上将工作丢掉,不管是舞会前还是舞会后都属于娱乐时间,他这样做简直太煞风景了!
“你们听说了吗?今晚与贝内特家一起来的柯林斯先生打算娶玛丽。上帝啊!他的滔滔不绝与玛丽的牙尖嘴利真是般配极了!我敢打赌,以后郎博恩的居民们都会臣服在他们夫妻两的口舌之下的!”宾利小姐夸张的说道。
达西手里的文件顷刻间变了形。
他身边的宾利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寒气,稍微挪了挪位置。
“那情景一定很有趣。”豪斯特夫人点头附和。
“天啊,你们怎么会觉得他们两般配?玛丽小姐嫁给那位不知所谓的牧师简直是一场悲剧!她的优雅与牧师的愚蠢看起来毫不搭界!他们根本不应该在一起!”豪斯特厌恶的皱眉。在他看来,玛丽嫁给柯林斯就像红酒搭配隔夜的干面包那样暴殄天物。
达西手里的文件恢复了原样。
“他们该不该在一起可不是由你说了算。柯林斯先生曾告诉我,他今晚就会向玛丽求婚。我想他现在没准儿已经成功了。要知道,他将继承贝内特家的所有财产,嫁给他无疑是玛丽最好的选择。以她并不出众的容貌,柯林斯先生能在五姐妹中选中她是她的幸运。”宾利小姐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达西的表情。
玛丽对于‘成功婚姻’的言论又浮现在耳边,达西狠狠皱眉,站起来沉声说道,“很晚了,我先告辞了。”
他对众人颔首,朝门口走去,似想到什么又顿住,回头看向宾利,“我明天准备回伦敦,有许多公务等着处理。”
“啊,我明天也要回伦敦一趟,有一封很重要的信近期会寄到我在伦敦的寓所,我总担心仆人粗心大意给弄丢了。”宾利愁眉苦脸的说道。他原本打算陪简过完圣诞再走的。
“那我们一起吧。”达西点头。
“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回去,郎博恩的生活太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