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也有权利追求我自己的幸福,这里容不下我,我去我外婆家去。”
说着就去开柜子装衣服。
许振山见她这么不懂事,也有些生气,“你回去静静也好,吃了中饭再走,下午我让司机送你,想清楚了再回来。”
曼明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居然会真的让她走?她真是太失望了,背对着他,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父女丙个僵持一会,许振山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曼明扶着衣柜的门,手心全是汗,她回身扑到床上,大声哭起来。
许振山听到哭声,脚步停顿了一下,没回头直接走了。午饭时,大家见他脸色不好也都不敢开口,眼睛不时瞄向饭桌上空着的位置,许振山没什么胃口,吩咐佣人把小姐的饭送上楼去。
曼明一口也没吃,自己哭得累了,开始起床收拾衣物,张妈走进来,看见四下情形已明白了几分,上前劝道:“大小姐,今非昔彼,凡事多忍耐些。”
曼明冷笑,将衣服一件件塞进箱子里,装得太多,费力的合上盖子,“张妈,我不是母亲,可以忍受自己的爱人在外面另找妾室,我没她那么豁达,要我看着她们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威风,我做不到。”
“可你意气用事一走了之又有什么用呢?木已成舟,今天就算不是姨奶奶,也会是别人。”
“我不信父亲会因为他们不要我。”
“大小姐……”
她终于将最后一寸盖上去,过去抱抱她道:“张妈,我走了,你多保重。”
“小姐开学就回来罢。”
曼明下午被送回承州姥姥家。
朱家是书香门第,祖上老爷中过举人,朱老先生打私塾起就任教,至今三十年,城内第一所女校成立后,被推举为的校长,现在年纪大了,渐渐退下来,由家中长子继任,朱老夫人是大家闺秀,谨言慎言,很识大体。
曼明在姥姥家过了一个暑假,中间许振山只打过两个电话,问她些情况,其余再无话说,曼明从先开妈听信心满满,到后来的失望,再到绝望,伤心不已,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朱老夫人看在眼里,心内替她着急。
饭后,朱老夫人将她拖住,“曼明,陪外婆出去逛逛。”
曼明无精打采,亦不想出门,“外婆,我没心情,你让舅母陪您去罢。”
“你来一个暑假,府门都没出过,看看别的女孩,哪个不是活泼开朗,只你这样颓废下去,今日天气好,外婆带你去买两身衣服首饰去。”
沿街商铺生意兴隆,朱家是老主顾,每上门便有特别照顾,曼明一直是学生装,朱老夫人吩咐给她量身做旗袍,曼明自己挑了一样粉色细格子料的,老夫人给她挑了浅橘色紫荆花料子,金线绣的细碎的花朵印在料子上,熠熠生辉,曼明从未穿过颜色这么鲜亮的料子,有些迟疑。
朱老夫人说:“只你父亲老土,没人打扮你,家里那些老古董们哪懂得打扮小姐,王芸佳更不管你,你如今瞅瞅你两个表姐穿的什么,你穿得什么?十五六岁,正是花样年华的好时候,不好好打扮岂不可惜了,连你妈妈那会儿,我一个月也给她置办两身衣裳。”外婆穿一身青缎料子旗袍,六十多岁年纪,保留得像是四十多,曼明瞧着外婆白细的脸庞,问道:“外婆,妈妈小时候顽皮吗?”
朱老夫人嗤地笑出来,“你妈妈性子木讷,有些事情宁愿忍气吞生,所以日积月累的落下病根,你跟你妈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曼明有些伤感,低下头去,“我不想像妈妈一样被人欺负。”
朱老夫人过去扶住她的肩,“曼明,当今世上,男人有妻妾实属正常,我虽恨你父亲让你母亲抑撼而终,可终究,他没有大过错,何况现在人都去了,再说别的又有何用?让他休妾不太现实,你又年幼,你父亲正当壮年,总要成家,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别人,现在你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长大,我只求你安安稳稳长大,风风光光出嫁,届时,就不必再顾忌她。”
“现在也不必顾忌,何苦看她脸色。。”
朱老夫人笑得婉约,摇头道:“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总归是你父亲枕边人。”
曼明神情落没。
朱老夫人不再提旧事,叹了口气,拿一旁的衣料在她身上比试,“有些事,等你长大自会明白。”
新旗袍做回来,曼明拿去试身。并没做太紧身的样式,一律得半袖,略宽松些,裙摆长至脚面上,曼明的头发又黑又浓,用一根白色发箍拢着,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她走下楼,佣人仆妇们连连称赞,“大小姐真漂亮。”
哄得老夫人合不拢嘴,招手叫她过去,掏出一条拇指大的金钢钻项链给她系上,“原想给你母亲,她没福气,给你罢。”
“谢谢外婆。”
再过两日,宣城有车子来接她回府,临行前朱老夫人给她最后一句忠告,“不要硬碰硬,再不喜欢也不要往枪口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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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
曼明回到家见庭院里热闹非凡,草坪上聚了一帮客人,正在办花园派对,佣人告诉她说,夫人在给曼孝少爷做生日,许振山也在家,被宾朋围住笑容满面,曼明心里的委屈与火气腾得涨上来,原本根本没人在乎她去留,没有她大家高兴还来不及,一时心里发堵,转身跑上楼去。
许振山远远看到,眉头皱起。
王芸佳走过来说:“老爷,大小姐回来了,好像正发脾气,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许振山道:“由她去罢。”
王芸佳心里得意,也便不再说话,捥着他的手过去招呼朋友。
生日宴一直开到晚上宾客才散去,晚饭时有人请曼明下去吃饭,她堵气没去,至晚间饿得胃里难受,放下自尊下楼找吃的,此时大家已睡去,偌大房子静悄悄的,她走到厨房,打开灯,意外的看见有人。
许曼孝看到她也愣了一下,一口水呛住咳起来。
冤家路窄,曼明拧起眉头,仰头看着他,许曼孝放下杯子,用手抹了一把嘴道:“晚上没吃饭,饿了罢?给你留了块蛋糕,在冰箱里。”
“谁要吃你的蛋糕。”曼明横他一眼,冷笑,“倒真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在别人家里住着也就算了,还有脸过生日。”
许曼孝脸上讪讪的,不想同她吵,低着头出去。曼明双手抱胸看着他的背影,讽刺的道:“别以为你装好人我就会感激你,哈,儿子跳出来当好人,妈妈欲盖弥彰,到头来我竟成了坏人,真是会演戏。”
许曼孝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许曼明,你不要太过分。”
曼明冷笑,“到底是谁过分?你们凭什么来我家。”
“曼明。”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打断他们。
许曼孝回过身,见许振山不知怎么时候已经下楼,他向后退了两步,静静低着头。曼明则一动不动,仰头迎上他的目光,倔犟的咬住唇。
许振山沉着脸看看二人,“这么晚了,在这里吵什么?”
许曼孝先道:“父亲误会了,我跟大小姐不过嘀咕几句。”
曼明毫不领情,“不要你假好心,我就是看不惯你们,登堂入室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马上从我家出去,我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们。”
啪!
清晰的五指印自她脸上浮现,曼明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父亲,“你打我?”
许振山怒气之下忘了掌下力道,见她嘴角渗出血来,也不由愣在那里,手掌微微发抖,不知所措。
曼明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怒目瞪向一旁吓呆了的许曼孝,“这下你满意了?好,我知道我是多余了,我走好了,你们一家子痛快过去罢。”
说完哭着跑上楼去。
“怎么发这么大脾气,老爷。”争吵声惊动了王芸佳,她披着睡袍出来,见曼孝也在,问道:“曼孝,发生什么事?”
许曼孝觑着许振山的脸色,没敢哼声。
王芸佳走到他身边,“老爷,她不过一个小孩子,你跟她当什么真。”
许振山很长时间才从刚刚那一巴掌中回过神来,想到她受伤的目光,心里有些后悔,更加自责不已,叹息着道:“是我的错,从小惯着她。”他抬头看向许曼君,“你回去睡罢。”
许曼孝看一眼母亲,得到示下后才小心退下。
王芸佳扶着他回到卧室,倒了杯水给他,“老爷,大小姐总这个样子不是办法,不如我们还是搬回小公寓住去罢。”
许振山道:“你安心住着,我说过给你名分就不会委屈了你。”
“那大小姐怎么办?”
“送她出国留学也好。”
王芸佳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在他身边坐下,“老爷,有一件事我还没跟你说,曼孝考上了伦敦商学院,正在苦读英文,依我看不如让他出国,反正他们闹不和,送走一个也好,曼明是女孩,养在身边还是放心些,曼孝男孩皮实,在哪里都一样。”
许振山道:“曼君曼孝,我有意让他们从军。”
“老爷,曼君喜欢军事,让他继承您的衣钵,可是曼孝一点不爱打仗,整日钻在书堆里,就是个书呆子,怎么能让他继承事业呢?”
许振山心里担心曼明,不想再多说,摆摆手道:“我主意已定,不必再说。”
王芸佳悻悻住口。
自那日许振山打了曼明,两人一直别别扭扭,曼明几日不下楼,下楼也视他如空气,许振山好多次提前回家,想跟她和好,都被她冷冷撂在那儿,王芸佳自顾不暇,懒得去管他们父女的闲事,挑了合适机会来到儿子房间,见收拾得干净整齐,校服熨得服服帖帖挂在柜门上,书橱塞得满满的,桌上也堆满了书,她走过去,栋起一本看了看,复又放下,在床上坐定,看着正认真温习功课的儿子,落落沉思。
曼孝搁下笔,转头看她,“妈,怎么了?”
王芸佳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曼孝,妈让你受委屈了。”
曼孝笑着道:“哪里就委屈了,我才不在乎她呢,黄毛丫头。”
王芸佳见儿子如此乖巧懂事,更加愧疚,踌躇着无法开口,“曼孝,你当真一点不喜欢军事?”
曼孝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妈,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王芸佳被他看穿,低头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妈不是没替你打算,只是你父亲执意要送走曼明出国留学,这个家里只能走一个,他已下定决心。”
曼孝用力合上书,“妈,你还是这样迁就她,你明知道我不想在这个家,我已拿到商学院的通知书,为什么只让许曼明去?”
王芸佳苦笑,看着儿子,“妈何偿不想让你去,只是我们好不容易进了这个门,她走了也好,过几年再回来找个人嫁了,到时,这个家就真正属于我们了。”
曼孝痛苦道:“为什么非要在别人家里,人家明明就瞧不起我们,你没看见许曼明的眼神,像看乞丐似的,还有那些下人,哪个拿您当夫人,背地里都说您野鸭变凤凰。”
“住口。”王芸佳大声道:“别人这样说你妈,你也这样说。”“妈……”
“行了,不管他们说什么,我始终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可是……”
“我会再替你打算的,你这次就随了你父亲的意罢,就当是为了妈,你牺牲一下好不好?”她站起身,在他肩头拍了拍,曼孝难过的枯坐着,扭头不理她。
王芸佳叹了口气,转身出去。
曼明的出国手续很快办下来,她自己要带的东西不多,出国前的准备都由家里替她安排她,只需去会一会从前老同学。
多日不下楼,看见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由发奇,叫来佣人,“他们呢?”
佣人道:“夫人陪老爷去参加张参谋长的家宴,曼君少爷曼孝少爷也都跟着去了。”
曼明冷笑,真好,反正今天这个日子她去了也晦气。
她拿着东西往外走,佣人在后面叫道:“大小姐,您要去哪里?”
曼明不语,一口气跑出去。
天色阴沉沉的,街上人潮匆匆,飞快至身边掠过去,街边有女孩在贩花,大朵的百合,散发幽香的气味,女孩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年纪,一脸的羞涩,抱着本书放在膝头,有人来问价,她就热情招呼,笑起来有甜甜的酒窝。
曼明跟她买了束花,没有问价,给了她一块银元。
女孩很惊讶,捧着钱愣在那里,曼明伸手叫辆黄包车,吩咐车夫,“出城。”
车夫将她拉到郊外山脚下,曼明下车付钱,车夫看着天色道:“小姐,天要下雨,您一个人在这里危险,也叫不到车,要不要我等您?”
曼明原想应下,但想到许振山毫不关心她的死活,不由堵气道:“不必了,你回去罢。”
“好的小姐。”
黄包车夫走了,曼明沿小路缓缓朝山上走。
妈妈的墓地在后山,路她并不陌生,因为常常来,王芸佳进门后只顾着跟她斗法,竟有很久不曾来了,记得上次来还是冬天,路边积了厚厚的雪,干黄的草尖自雪底探出头,现在是一片绿色,山坡上随处可见缤纷夺目的花朵。
走了许久才到山顶,曼明将碑上落叶扫去,看着相框里笑得灿烂的女子,慢慢蹲下身去,“除了我,都没人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
碑上整齐镌刻着几个大字,爱妻许朱令慈之墓。
☆、番外3
世间事不过如此,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何况她已不在,或许是她太严苛,在世时两人感情已薄凉至此,怎能要求他在她死后记住她呢?
头顶乌云密布,天色渐渐暗下来,天边响起几道闷雷,看来真的要下雨了,曼明自坟前站起身,“下周一我就出国了,回来再来看你。”
起先只是几颗雨点子,还没下到山底,雨势渐猛,曼明出来没带伞,此时身上已经湿透,郊区荒无人烟,更没住户,她到路边树下避雨,抬头看那雨势,似乎一时半会不会停的。
蒙蒙的雨雾里,放眼望去除了山皆是空旷一片,看不到半点人影。曼明恐怕自己今天是要困在这里了。
就在她绝望打算回头的时候,突然见前头两点灯光慢慢朝这边靠近过来,是车子,曼明兴奋的跑出去,“喂,请帮帮忙……”
车子溅了她一身污水,箭一样飞驰而过,根本就没看见她,泥水顺着腿往下流,曼明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极力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