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已向参谋长交了申请。”
“他批了吗?”
赵承颖没回答了。许振山笑了笑道:“承颖,你父亲年纪大了,有意培养你,你就留在他身边好好历练两年。”
“我想去战场。”
“这次非同小可,战势很紧张。”
“正因为此,我才非去不可。”
“哦?那我要听听你非去不可的理由。”
◇◆◇
傍晚队伍出发,两旁侍从官持枪戒严,清出一条宽敞街道。
许振山的车子出了岗哨,就看见许曼明站在那里,他吩咐停车,曼明走过去,扒着车窗,依依不舍的看着他,一个字都没说。
许振山看着她的眼泪,只是叹气,也是没说话。
父女两个对望了一阵,最后,许振山将她的手指掰开,冷着面孔朝司机道:“开车。”
语声难掩哽咽。
车子在她面前绝尘而去。
许曼明站在那里,长时间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用帕子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一部车子在她身后停了下来,许曼明没察觉,过了许久转过身才看见,忙让到一旁。
赵承颖将头探出窗外,朝她喊了一声,“喂。”
许曼明转身,见是他倒有些惊讶。
她走过去,因为刚刚哭过,眼泪还红肿着,曼明没想到这个时候能遇到他,有些尴尬,赵承颖也十分尴尬,目光注视着正前方,依旧是痞痞的,从兜里掏出手帕给她,“擦擦。”
☆、番外12:你放心
许曼明没接手帕,他一急,硬塞到她手里,曼明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没成想等了一会,他只说“回去罢。”便要发动车子走了。
“等等。”
赵承颖停下来,曼明紧握着拳,迟疑了许久实在张不开口,最后还是赵承颖说了一句“你放心”就走了。
看着他突然温和下来的的脸,曼明不知为何就掉下泪来,别过脸去,终于妥协下来,身子后退几步,站到人群里去。
大部队开拨朝泉州出发,曼明望着长长的队伍,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去,她才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王芸佳见她回来,问道:“走了?”
“走了。”
王芸佳叹了口气,转身上楼,“饭做好了,你们先吃饭罢,我到楼上躺会去。”
曼明看到她刚刚眼睛红肿,似乎才哭过,心里对她的讨厌减轻了几许,这个人再不好,对父亲的感情总归是认真的,父亲年迈,身边有这么个人照顾也是好的。
许振山去泉州这些日子,曼明每日都开了电台听广播,每日的军事报纸一送来她便抢过去看头条。
泉州战败,失利的消息频频传来,曼明的心也仿佛是吊到了半空中。
王芸佳自父亲走后身子一直不大爽快,时常在楼上躺着,家里一切大小事物全由二少奶奶施佩荣操持,忙里忙外的,倒也勤快,办事也爽利。
曼明用过早饭,在客厅里看报纸,翻了四个版,没见着一条泉州战事的消息,失落的放下报纸,无聊的看着佣人打扫房子。
曼君从楼上下来,见她坐着,笑嘻嘻的走过来道:“呦,这两日大小姐瞧着清减了不少,给有些人回来看见可是要心疼的。”
曼明懒得理她这些话,冷冷的别过脸去。
曼君不在意她的冷漠,大大方方在她对面坐下来,见茶几上放着报纸,拿起来翻了两页道:“胡蝶又有新片上映了,这是谁呀?电影公司这干人,也不知哪里整得这些歪瓜裂枣的,也倒敢拿出手来。”
曼明实在听不过去讽刺道:“是啊,哪比得上曼君少爷慧眼识珠,死人堆里都挑得出一抹艳色。”
曼君当即自夸道:“别的不敢说,这挑女人的眼光我还是有些的。”
“那今儿三少爷还不赶紧的出去挑女人去,在家里跟我瞎贫什么嘴。”
“能跟大小姐说说话那得要烧多少年的高香才行,我这不逮着机会想要多说两句嘛。”
曼明见他无赖得紧,便不再理他,起身上楼去了。
曼君独自在客厅里坐了一会,也觉无聊,见抹穿的一个小丫头站在窗子外面,穿一件蓝底印碎花的褂子,袄子做得小了点,一抬胳膊,裤腰便露了出来,绳子扎了纤纤细腰,上面一截白生生的肉,一时心神荡漾,起身走出去,“呦,这是哪来的仙女呀!”
丫头正擦得用心,一不留神被他从身后抱住,吓得惊叫,抹布掉在水桶里,溅起一票脏水,曼君低头,见裤子上已有几点污点,当即脸色已不好看了。
小丫头吓住了,“少爷,对不起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我给您洗。”
曼君见她梨花带泪的模样,又心动起来,缓了脸色道:“一条裤子算什么,只要你高兴,拿刀子剪了都行。”
他过去拉她的手,在上面细细摩挲着,看着她的目光露出兽性的光茫,“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秀莲。”
“秀莲,好名字,少爷喜欢你。”
“少爷……”
咳咳……
身后传来一阵干咳声,曼君回过头,见王芸佳与施佩荣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他身后,当即吓得脸色一白,松开那丫头的手,小丫头惊惶的站在那里,深深低着头,“夫人,二少奶奶。”
“妈,二嫂。”
王芸佳这两日本就不舒服,见到这样更是来气,骂道:“不长进的东西,连下人你也敢碰,还不给我滚。”
曼君脸上讪讪的,转身走了。
小丫头看着夫人震怒下的脸色,吓得扑通一声给她跪下,“夫人,是少爷他……”
王芸佳一掌掴到她脸上,“放肆,还敢怪少爷?狐媚东西,你若不勾*引他,他能看上你?一家上下没一个叫我省心的,给我滚。”
又对施佩荣道:“哪里买来的丫头,赶紧让他们送回去,或卖了或赶出去,总之别叫我在这家里再见着她。”
“是。”
施佩荣叫来管事的交领了丫头去,王芸佳撑着额头,只觉头疼不已。
施佩荣扶着她,“妈,进屋歇歇罢,别为这点子事操心,曼君就是那样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唉,他这样性子,难怪老爷不喜欢他。”
“他年纪也大了,不如趁早给他挑个人娶回来,说不定成了家能收收心呢?”
王芸佳听了这话,便沉默下来,开始在心里认真将曼君的婚事打算起来。
一连几日,都没有泉州的消息,曼明在家焦急得坐立不安。
那日晚上,她已沐浴完正要睡了,听见有佣人请她下去接电话,是香港方面打来的。
陈珊珊走了许久,终于来了电话,曼明一头心事稍平,趿着拖鞋下楼接电话。
“珊珊,你在那边还好罢?”
珊珊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激动,“曼明,我这边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很快就回去,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哼,他太天真,以为用一点钱就能补偿这些年对我跟我母亲的伤害了吗?真是笑话,想让我叫他父亲,做梦。”
“怎么,伯父身子不好?”
那一头是一片沉默,曼明料着是猜对了,缓一缓道:“他既叫你回去,肯定是替你做了安排的,他时日无多,这个时候有悔改之心已是难得,你还要求他怎样?无论如何,总归是父亲。”
说到这些,曼明又想到父亲在泉州杳无音讯,一时情绪上来,也有些想哭,她强忍着,对她道:“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是你的好朋友。”
“曼明,谢谢你。”
“再谢就要生分了。”
陈珊珊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这两日我在英国的同学给我信中突然提到有人在那边打听你的下落。”
“是谁?”
“不清楚,是个男的,你在那边可认识什么人?”据她所知,曼明四年留学生活干净清白,平日鲜少跟男同学出去,连一向的“男性”友人都没有,整日跟她混在一起,突然冒出个男人找她,珊珊倒有些好奇了。
“对方没说什么人吗?”
“没有。”
“算了,想是不相干的人。”
曼明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找她,挂了电话上楼睡觉,躺在床上将认识的人想过一遍,仍旧没有头绪,隔日起来,已将这件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泉州战事频频失利,派了人去行辕打听消息,也只是得到官方回答,一连两个月,曼明近乎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泉州成功击退日本兵的消息,实在意外,立时打了电话到参谋部,“喂,这里是许司令府,请问驻在泉州的部队什么时候回来?”
“战后还有一部分善后工作,可能立时半会回不来。”
“许司令可安好?”
对方听见是许司令亲眷,言辞便吱唔起来,曼明心慌起来,一头,王芸佳从楼上下来,走过来,凝神听她打电话。
挂了电话,她亟亟就问,“怎么样?你父亲没事罢?”
曼明摇摇头,“那边不肯说,似乎有什么要隐瞒的。”
王芸佳突然觉得头晕起来,扶着额头就要晕倒,曼明忙扶住她,“你怎么了?来人哪,二嫂。”
施佩荣从楼上下来,叫了两个佣人将她扶到楼上卧室里躺下,又叫人打电话去叫二少爷三少爷回来。
曼明守坐在床边的一张小沙发上。
施佩荣坐在床边,王芸佳渐渐转醒,见她睁开眼睛,她拿起一旁的碗道:“妈,给您熬得参汤,喝一点罢。”
施佩荣摇摇头,只是叹息,“他年纪大,我就让他不要逞强不要逞强,偏偏不听,这下子出了事,让我们全家可怎么好?曼君还没成家,曼孝又是这样。”
曼明一旁听着,她口里全是她自家的事,完全没将她的“以后”规化在她的“以后”里,亲疏可见一斑。
☆、番外13:当真喜欢那丫头
施佩荣道:“您是太多心,那边又没说就一定怎么样,您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王芸佳冷笑,“还用得着他们说?这些场面上的说辞我心里清楚得很。”
她转过头,才看见曼明坐在那里,说道:“我没事,你不用守着了。”
“是。”曼明起身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出了门见家里四壁空空,一夕之间,仿佛就门丁散落了,许曼明在楼梯口站了一会,转身回房。
接连几天,曼孝与曼君都被王芸佳打发着轮留去行辕探消息,得到的不过是些宽慰的话,王芸佳越发相信自己的猜测,几日下来倒瘦了许多。
到半个月后,全家都放弃希望的时候,突然听说许将军身负重伤被送回宣城医院,来通报的侍从官是一直跟在许振山身边的季明。
曼明一边穿衣服一边跟着他往外走,强装镇定脸上难掩眸子里的恐惧,王芸佳被施佩荣扶着从楼上跌撞着下来,“我也去。”
曼明道:“你身子不好,我去看看情况就叫人回来通知你,不用担心。”
王芸佳还是坚持自己亲自去看一眼才放得下心,曼明无法,只得由着她去。
曼君与曼孝已先一步自己过去了,车子上,曼明与王芸佳坐在后排,季明坐在前头,也是一脸的焦急。
王芸佳叹了口气,问季明:“老爷伤在了哪里?”
“不清楚。”
“伤势严不严重。”
“对不起夫人,我不知道。”
“怎么会这么多年没消息?这个时候才把人送回来。”
“……”
不管问什么,季明只是回答不知道。
到了医院,两人相扶着飞快往里走,高干病区相对来说环境安静,她们到时,曼君与曼孝已经到了,皆在门口守着,见她们过来,起身迎过来:“妈,您怎么也来了。”
“我不放心。”她朝病房看过去,“怎么样?”
说话间眼眶已经先红了,曼孝道:“刚做完手术,麻药还没醒,人在里面休息。”
“我去看看。”
推开*房门,看见床上插着氧气睡在那里的许振山,曼明心里一阵难过,跟着人群后头走过去。
许振山满脸的胡子,看上去瘦了一圈,也黑了,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王芸佳到床边拉住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默默流眼泪。
曼孝在一旁劝道:“妈,爸他没事,医生说了,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医生呢?把他叫过来,我要问话。”
曼君出去叫人,不消一会儿,大夫被叫过来,恭敬的朝她行了个礼,“许夫人,我是司令的主治大夫,我姓苏。”
“苏大夫,有劳你了。”
“许夫人说哪里话,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
“我家老爷他的伤……”
“哦,许司令右腹部中了一枪,不过好在没有伤及要害,做了手术休养一阵子就大好了,夫人放心好了。”
王芸佳叹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曼明听到这里,也是苏了口气,见病房里人多口杂,她走出去,空空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门口有两个侍从官守着,季明情绪低落的坐在一旁,见她出来,忙站起来,“大小姐。”
“季明,这次泉州一战你一直陪在父亲身边的,我见报纸上天天写着战败的消息,怎么会突然得胜,父亲又是怎么受的伤?你不要瞒我。”
季明原本不想说,见她眼神逼人,不像是好糊弄的,便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作战计划都是保密的,我只是个小小的勤卫兵,根本不可能看到作战计划,我们到了泉州,那里已经被日本兵占领,我们只能在外围找地方驻扎起来,派一小部分人混进城内探消息,起初是有几场小小的败仗,但损伤不多,也就折损十几二十个人,我瞧着司令吃了败仗也不担忧,反倒更有信心的样子,便猜测肯定有别的计划,最后一场突击围剿战,赵参谋带着百十个兄弟去应战,对方有数千人之多,我想着参谋肯定会败,没成想,这正是许司令的计划,原本是朱团长带人从后面包抄,结果许司令非要自己亲自过去,计划周密严谨,我们本来完胜,可是撤退的时候,许司令为了救我……被一个没死透的敌军补了一枪,摔下马去,敌方的援军已经追了过来,赵参谋长没来得及跟前面的大部队会合,自己带着司令跑进了山里,还有两个侍从官,那片深山密林,很好隐蔽,前方部队知道司令与参谋长负伤失踪后也立刻调来了人从外面包抄,杀死了一小部分人,可密林作战,有很多死角,一时不能确定敌军是否全军覆没,也不好冒然进去,林子里埋好很多炸蛋,我们在外面守着时,不时能听见里头的枪声跟爆炸声,每天总要死几个人,可是不能确定对方人数,我们只能先偷偷送些药跟食物进去放着,部队就在外头隐蔽警戒,里头的人不出来,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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