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她斥巨资请我离开她男朋友,虽然这要求很是无理取闹,但也明白宣示了她对程煦的占有权,我想我说要订婚的事一定能让她彻底安心。
可她的反应却很是奇特。
这话就像是一道电流准确无误击中了她,脸色依然雪白,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不能置信的神色,怔怔盯着我。她的目光让我浑身不自在,我不是怕被她看,而是这情景很像是,像是我辜负了她和别人好了,她伤心欲绝之下难以承受,只能愣愣盯着我要一个答复。
不过我真没什么好答复的,看看表心想晚了很可能进不去礼堂,或者说能进去礼堂也会被颜回发现,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可我的行动再一次被她阻挠,她踩着高跟鞋站在我面前,直直看着我的脸说:“你不知道我告诉你,阿煦住院了,胃穿孔,病得很重。”
我整整衣领,不明白她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看我没反应,她整理整理情绪又说:“前几天我给你打电话,你接几句马上挂断还关了机,阿煦就是那天住院的。他病得很重,睡梦里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他想见你。”
我更奇怪了,说:“见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他胃穿孔的。麻烦你让让,我赶时间。”
她挡在我面前难以置信盯着我,我急的没法,只能不耐烦地说:“好了我改天找时间买个果篮来看他,你让让,我现在真赶时间。”
她接下来的举动更加匪夷所思,直接拽着我往回走,发狠似的说:“你一定要去见见他,你见见他就知道了,知道你多没有良心!”
猛地甩开她胳膊,我几乎无语,“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男朋友生病住院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绝症,我有义务去慰问吗?我没有良心,这句话你到底还要说多少遍?好,既然你知道我没有良心就没必要和我说这些,我没有良心还怎么理解你的高尚情操?对不起,再见!”
这次我果断转身就走,走得还很快,只希望能脱离她的魔爪。冀晴的声音响在身后,“你就不想知道阿煦那时候为什么要离开你,你就不想弄明白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里一咯噔,我止了步,站了一会儿还是回答她:“我曾经很想,不过现在真的不想了,那和我没关系。”
她冷哼一声说:“那如果我说,你不是你爸爸亲生的,也和你没关系?”
“……”
我迟钝地回头看她,冷光下风姿绰约一个美人,脸上带着与美丽毫不相干的表情,像是一瞬间解了很多年的气。
我听见自己轻飘飘的声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走廊空且静,估计是今天太阳好大家都外出晒太阳了,也没有几个人有兴趣来打扰我们交流。她的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到我心上再反射回墙上,由此循环形成强大的回声,空旷冷寂,让人血液和骨头寒得发抖。
她嘴角似乎含一丝笑,说:“我说,你不是你爸爸亲生的。”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平静问她:“你听谁说的?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当年为什么阿煦那么爱你还要离开你吗?”她的声音骤转冰冷,其中似乎掺着不甘和无奈。
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她嘲讽似地说:“对,你没听错。阿煦他爱你,他一直在爱你,他比谁都爱你。我就想不明白了,明明那时是我们先认识的,我是他女朋友,他不过是不小心撞伤你,怎么就会喜欢上你一个小丫头?你那时候缠他够紧的啊,他高考前还你还缠着他带你去游乐园,枉我一直以为你很单纯,把你当妹妹对你,呵,你要是单纯那别人就只能说是傻子了。那天,在我们学校合欢树下,他跟我说分手。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不爱了,不爱了就不能继续和我在一起欺骗我感情。我问他是不是爱上别的女孩了,他说是,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是你。我出了国,可我一直还爱着他,我想他,一年后我还是忍不住回来找他,说我想继续和他在一起。你知道我多惊讶吗,他答应了,答应得爽快得不像他。可你知道那时候他是什么样吗?他颓废得像丢了半条命,像恨这个世界恨得不想活下去,他抽烟喝酒,自暴自弃,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因为你变得这样,凭什么是你?”
我思绪乱得像一团麻,眉间似乎疼得要裂开,忍不住打断她:“麻烦你能不能说重点,你说什么叫……我不是我爸亲生的,什么叫程煦还爱我又不得不离开我?”
她嘴角勾起,“我当然要告诉你,因为你不是你爸爸亲生的,你的亲爸爸就是阿煦的爸爸,你们是亲生兄妹。”
似乎是漆黑天幕猛然被一道闪电撕裂,脑子里电闪雷鸣,轰得我没有想法。
她的声音像来自外太空,流畅而感情充沛地说:“不能置信吧?呵,偏偏就是这样。你能想象当初阿煦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吗?他宁愿自己知道这件事,自己默默离开,他觉得这种想爱而不能爱的痛苦他一个人背就行了。而你不过是失恋一次,你很快就会好。可不是吗,你都要订婚了,可真够薄情的。”
我平复下呼吸,问她:“你怎么知道的,他怎么知道的,有证据吗?还是你在这胡说八道。”
冀晴身后不远的病房里走出一个人,身影高大挺拔,即便穿着病号服也是一脸俊秀之气,这样好看一个的男子。
他脸色苍白,眉间似有千山万水,淡淡说:“她说的是真的,我们是兄妹。阿颜,真后悔没能像兄长一样照顾你,你受苦了。”
*
阳光明媚,医院花园里有春草深深,新柳下木制长凳上依偎着一对恋人。我失魂落魄地走着,想着那乱成一团麻的事情,觉得日子好不容易过顺了怎么又乱了起来,我该不该相信?
“颜颜?”
“辛颜?”
恍神似乎间有人叫我,手臂似乎被人扯住,我迷惘间侧头看见正是笑容可掬的陈阿姨。
“哎呀真是你,怎么了这是,走路也不知道看着……不认识陈阿姨了?”
我机械开口:“……陈阿姨,嗯,那个,我刚才来给你送请柬,我要订婚了。”
她满面喜色,笑意直达眼底,“哎呀,大喜事啊……”
她说什么我都没听见,脑子里想着程煦刚才说的话,他说了什么来着都是?好像说了很多,可我记不起来。
“你爸爸要是知道你有个好归宿在地下也安心了。唉,想起他出事真是就像在昨天,一晃这么些年。”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迷迷糊糊问她:“陈阿姨,关于我爸你知道多少?就是我爸都认识什么人,和谁接触比较多,或者有没有谁经常来找他?”
陈阿姨有些担心地看我,“颜颜你怎么了?脸怎么白成这个样子,跟纸似的,你怎么了?”
我勉强笑笑,说:“可能是今天早上没吃饭。阿姨,你告诉我,我现在有些事弄不明白。”
她担心看看我,又回忆着说:“什么人经常来找他?这……哦,对了,他出事那天倒是有人来找他,是个女的,姓……罗。阿姨现在年纪大了,别的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女的……姓罗……”我喃喃说着,额上沁出冷汗。大脑似乎开始抽筋,我两手揉着头使劲想,程煦他妈妈,是不是姓罗?
跌跌撞撞往回走,我要去问他,这事情一定还有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从老家回来就一直写,累惨了都要。
先发上,明天上来看看再做修改,我要睡去了,眼要睁不开了。
第三十章 不是真相
即便是一段走过的路,我再走一遍仍可能走出另一幅面目全非的路线。
回程煦病房的路上并未发生什么大事,不过是撞了两次墙,碰碎小护士手里一个吊瓶,错闯进两间长得很像的病房,还有就是在距男厕所一步之遥的时候险险收住了脚步,原因是迎面走出一小弟弟,善意提醒我:“姐姐,里面在排队。”
最终我还是找到了程煦的病房,我要找到,总是找得到的。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我神经质地握上门把手,就这么一直握着没有进行下一个动作。隔着房门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心上麻麻的像有小锤子钝钝地敲着,一下又一下。肺里似乎氧气不够,我努力深呼吸一下险些抽不上气,又站了一会儿,缓缓推开房门。
冀晴不在,程煦正背对着房门临窗立着,背影颀长消瘦,黄昏稀薄的落霞染了他一身。
回头见来人是我,他似乎愣了一下,继而淡淡一笑,“该不是又迷路了?”
我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他俊秀苍白的脸,总也不能和记忆里那个爱穿白衬衣的清爽少年重叠在一起。
最后,我轻声说:“哥哥,你是不是又骗我了?”
他神情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好看的眉目微微舒缓,眸子里似有云烟闪过。最后这恍惚却化成嘴角边一个清晰的笑,“我是你哥哥,怎么会骗你?”
我在身后关上门,走到他面前,他被我看得别开脸,我说:“我就是觉得你在骗我,那时候你也是这么骗我的,可我现在没那么好骗了。”
他依然是笑,“阿颜,我不骗你。”
我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有关妈妈我实在了解的太少,所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如程煦所说的,悲惨地爱上一个有妇之夫,悲惨地怀上他的孩子,悲惨地决定一个人离开,而我爸更悲惨,因为他比谁都爱这个悲惨的女子,甚至愿意放弃一切带她走。之后更加悲惨,我妈妈生下我就不幸去世,于是爸把我抚养长大,现在我也很悲惨。
程煦说他妈妈告诉他这一切。
我们的分离始于她无意中看到我的照片,我的容貌和妈妈一脉相承,她又没有失忆,自然怀疑我是她昔日情敌何洛书的女儿。她推算了我的生日,确认我的确是她丈夫的私生女,而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正打算带我见家长。亏得她心脏强大,马上想到决不能让他丈夫知道我的存在,她告诉程煦,我是他妹妹,我们不能在一起。
这一切我不知道,程煦知道,恰巧冀晴回国,他顺势导了那一出戏,分离的戏。
果然是知道得越少就受伤越少么?
这么些年的时光流影里,我原是受伤最浅的那一个,而程煦却是一直默默背负伤害的那一个。
心头百感交集,回顾他回来后我们的几次见面,我忍不住疑惑,那时的少年少女走到今天那么悲惨的地步,真的是匪夷所思。
我没有说话,伸手扶住他,感觉他手冰凉,我说:“这儿风凉,你身体还没好。”
他咳一声,似乎想挣开我手,但我没放开直接扶他去床上坐好,帮他整整被子,我坐在床边一张椅子上。
他微微笑着,脸色有些许的疲惫,“我想休息一会,你先回去吧。”又说,“听说你要订婚了,我很高兴。”
我似乎没有听见,而是口齿清晰地问他:“哥哥,你妈妈是不是姓罗,是不是叫罗烟霏?”
我又说:“你妈妈,在我爸出事那天是不是来医院找过他?”
程煦敛了笑看我,我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不是为了表现我的固执,而是我觉得这个动作比较省力气,我可以不用动脑子。
他平静说:“阿颜,你想问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脑子有点儿乱。”
他说:“那就什么也不要想,乖乖回去,你是要做别人妻子的人了,别再那么任性。”
我怔怔说:“嗯,我很久不任性了,我会做一个好妻子。”
可我就是动不了,我又问他:“冀晴一直知道我是你妹妹,那她为什么还来找我,让我离开你?”
他移开视线,“晴儿可能是觉得,我不再见你会开心一些。”
“……当年你爸爸知不知道我妈妈怀了他孩子?还有,我妈妈爱不爱我爸?你妈妈为什么来找我爸?”
我语无伦次地问着,程煦缓缓呵出一口气,看着我说:“我不知道,那是上辈子的事。”
他神色平静,说:“现在我是你哥哥,我希望你幸福。阿颜,听我的,现在就回去。”
手机来条短信,屏幕的白光有些刺眼。
颜回:“你们学校分区很有特色,嘉鱼园、鹿鸣园、衡雁园……听起来像动物园。晚上可能回去晚一些,乖乖等我,困得话先睡。”
我想笑,没笑出来。站起来,我有些心虚看着他:“我走了,你快点好起来。”
走到门口听见他低低叫我,回头却见他望着窗外,我问:“什么?”
他转过头,微笑:“没什么,路上小心。”
拐过这道走廊,身边走过两个漂亮护士,洁白美好的护士服沾着明媚春光。我以额头抵着手臂趴在墙上,身子软趴趴得没有一丝力气。
盯着自己的脚尖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活太明白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这样就很好。就算他不是我哥哥,就算他爱我,可我们真的是没有可能了。
紧紧闭上干涩的眼睛,不知怎的却挤出两颗泪滴,顺着脸颊划到嘴角,咸咸的。我趴一会儿,抬手捏捏僵硬的腮帮子,勉强扯下嘴角,站直转过身却吓了一大跳。
冀晴站在我面前,神色波澜不惊,我心脏跳得咚咚响,忍不住说:“大姐你能不能这么别神出鬼没的,就算是在医院也不能这么吓人不是。”
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雪白干净,淡色嘴唇轻抿,眼睛里殊无笑意,像是考虑了很久才开口,“你当真要订婚了?”
我拍着心口,看着她肩上一点灯光,说:“是。”
她马上说:“可他还爱你。”
我笑得像要哭出来,可毕竟还是笑着说:“可你们也都说了,他是我哥哥。”
她神色蓦地转暗,垂目站了好久,最后开口声音像是要哭出来,“我真的很爱他,爱他爱得心里好苦……可他心里更苦,我能做什么,我到底做什么才能让大家都好,辛颜你告诉我,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心脏像是涌上咸涩潮水,可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冀晴突然倾身抱住我,伤心得哭起来。肩膀被她泪水打湿,她抽抽噎噎哭着,“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阿煦没有撞到你,或者是撞到你没有把你送去医院,这一切一定就不会发生,这些年他也不会这么苦,我们现在可以过得很快乐。可是,这些都明明白白发生了,我们每个人都逃不过。”
我抱住这个我曾叫她姐姐的人,拍着她背,苦笑一声,“也许,当年我不该去吃那顿酸菜鱼。”
她身子僵一下,甚至破涕为笑,笑完又接着抽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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