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牵挂的感觉,真好,真温暖。
“兄弟们,上!”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忽然发话,示威的抖抖手上的长抢,“解决了那个?里?嗦的人咱们再解决这个小娘们儿,嘿嘿。”他扭过头看着人群中间的映晨,刚刚紫媛的尸身上放了药,嗅到便会晕倒。
因为他们都服了解药,所以现在一个比一个得意,一个比一个兴奋。
他们赢定了!
可真是名利双收的好事!
当然,搞得好的话还能从宫里讨一个老婆出来。
映晨只觉得脑子有点晕乎乎的,开始看不清师父到底站在那里,唯一能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人不停的倒下,鲜红的血一团一团的满溢。
灯壁辉煌的惜凤阁,也渐渐隐去。
这深秋的暴雨,如同一道鸿沟,突兀的横亘于她与楚宫之间。
从此,永不跨越。
玄羽看着包围圈中冷的嗦嗦打颤的女子,那么的孤独无助,也只有在看到他的时候眸光闪过,之后一直是那么一种波澜不惊的沉静。那个胆小到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映晨哪里去了?那个超级自恋的映晨哪里去了?那个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哭闹的映晨??哪里去了?
回答他的,只有兵戈相见的声音,只有鲜血。
雨幕森森,寒宫寂寂。
男子那焦急而嘶哑的嗓音,与这苍茫夜色荒凉宫廷,像苔藓,在映晨的心内点点蔓延,层层递升,沉重而不可磨灭。
碧桃谷内。
妫芷一脸膜拜之色,看着空中的烟火绽放。
绝尘宫,绝尘宫,飘然出尘如入九天,果然就连烟花都做的这么与众不同。
不过也是,做的一样了,别人还怎么去分辨是普通烟花还是求救信号?
雨势倾盆,却丝毫近不了妫芷的身。妫芷又一次好奇的探出手,雨点竟都像有灵性一样,纷纷避开。
“我想尝尝雨水的味道。”
“我想知道被风吹雨打的感觉。”
“我想像常人一样嬉笑怒骂,挥剑相向。”
“我不想做圣巫??”
空旷的碧桃谷中,只留下妫芷绝望的怒喝:“凭什么要我做圣巫!我只想做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被雨淋了会病倒,会有人在我的房间里为我生起火炉,会耐心的哄我喝下苦涩的草药,会任我打他骂他而后宽和的一笑!”
“雁无痕!我不要做你的圣巫!!”
我只想做你的妻子!
你听的到么?
雁无痕,你要为燕国倾了这天下,我陪你;你改名换姓要我做天朝圣巫,我答应你;你要我宠着护着楚映晨,我帮你。
可是,雁无痕,在你改叫玄羽的时候,可不可以回过头来问问我,我的感受?
雨依旧在下,妫芷的白衣在风中飘遥,单薄的身影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吹走,桃花落了一地,有些湿着的花瓣落在妫芷的肩头,在妫芷纯白的衣衫上留下一点淡青的水迹。
妫芷蹲下身,抱住瑟瑟的肩膀。
一年之中,只允许自己放纵这么一次。
出身这个差距,早已经注定他是驰骋天下的王者,而她,只能是他的座上宾,与他看似亲密无间的讨论那些无关风月的家国大事。
所以,趁着现在碧桃谷内没有任何人,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温暖自己吧,然后,依旧做那个人前风光无限的圣巫,去救……玄羽。
或者是……楚映晨。
烟花燃起,三个时辰内一定赶到。
玄羽,你……说过的。
如果你在那里,千难万险,我去。
第七章 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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妫芷赶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天朝的军队刚好同时赶到,带领军队的是墨离,因天色已晚,吵吵囔囔的驻扎进西客栈中,搅得百姓不得安生。
有多少人趁夜出逃,她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颠沛流离中家破人亡,她不关心。
她只关心一个人,以及这个人所让她关心的。
其余,与她无干。
妫芷的身影在树梢间跳跃,动作很轻,似乎不想再给这个血腥的夜增添一丝的不安宁。可她终是没有发现,就在她的身后,远远的跟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如同天空中高悬的明星,晶莹中闪着模糊的光芒。
那是属于奸计得逞后的精光,是属于若有所思恍然大悟的灵光。
可它们,都不应该属于这个夜。
它们只属于皇宫,或是侯门相府。
榭仪宫。
血流成海。
所有的人都躺在地上,看样子是死了,只有那两个白衣衫的人儿,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对方。他们是那么的专注啊,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
妫芷隐在一棵树后,轻轻折下一条枯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主上,您需要的是天下宏图,而不是儿女情长。”
“您明白妫芷为了您可以做一切您不能做的事情,包括??斩情。”
内庭的两个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妫芷的到来,只是站在那里,想要记住此刻对方的模样,直到……深入骨髓。
映晨笑着走向玄羽,“真好,你真好。”
这个时候,所有的话都是多余的,唯有这一句,简单,却又包含了所有。
“……映晨,我们还回碧桃谷去好不好?红尘污浊,会玷污你的心性。”
“不,师父。”映晨的眼波婉转流淌,霎时间像沁出秋日的雾一般,蒙蒙的一片,看不真切,“红尘肮脏,我可以躲避。但我躲不开宿命,躲不开,楚国。”
男子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场景,他,仅仅是因为那莫名多出来的默契与完全的信任,而将自己彻底交给了眼前这个有着秋水般迷蒙眼神的女子,他唯一的徒弟,曾经的楚国三公主,楚映晨。
“映晨,无论你在哪里,千难万险,我陪你。”
红尘有你,我便无怨无悔。
妫芷长叹一口气,却因为绝望而将那口气压抑于胸腔之中,自己听着胸腔中那股悸动的气流,听着他们在自己的体内一点点的破碎,指尖冰凉且颤抖。
多么……多么相似的口吻……
只可惜……他是对另一个人说的……
映晨困倦的闭上眼,眼前似有无数的星星在旋转,有的很亮很亮,在角落里都能被她看到,像师父;有的很小很小,努力的在她眼前徘徊,她都不屑一顾,就像她自己,永远都得不到瞩目。可是,似乎不远的地方,还有一颗星星,在晶莹中闪着模糊的光芒。
嗯……那一颗星星,是谁呢?
她隐约记得她拥有过这样一双眸子,在桃树下看着她,骄傲而拒人千里。
映晨在倒下去的那一刻,隐约听到妫芷压低的惊呼的声音,如同梦中刚刚出现的那个男子一般的,喑哑焦灼。
“主子,天朝带人攻来了。”
“墨离领兵,现驻扎在城门外的西客栈里。”
梦中的人始终背对着她站在那里,清雅芬芳宛若一朵盛开在天山上的莲花,可高贵之后又是无法接近的冷漠与冰凉。
她拼了命去触摸那个淡雅的男子,可那个男子没有回首,只是款款离去,只留下一个高贵的背影,以及翻飞的衣角,逶迤生光。
她在那一刻却连背景都不敢去追逐了,她怕这一切太美,一个不小心,就都会化为泡影。
她梦到,她哭了。
为梦中如莲花般绽放却始终不肯回眸的男子,哭了。
等到映晨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午夜,身旁是干燥的被褥,屋子中央还有燃起的火炉。
身上的衣服……衣服……映晨犹疑着用手去摸,天!都换了!是谁换的?
“你醒了?”身边是妫芷淡淡的嗓音,夹杂着丝丝掩不了疲倦。
“嗯,多谢圣巫相救之恩。”映晨深知这个圣巫脾气古怪,连忙拱手行礼。
“你不必谢我。”妫芷深邃的眼光像是要穿透映晨,语气淡漠古板。
不过这样的语气刚好配这样的妫芷,她的圣巫,她不能有任何超防越界的感情,淡漠而古板,是天朝所有圣巫的相同点。
“你知道该谢谁。”
“那帮我转告……”
“楚映晨,我真的很讨厌你。”妫芷认真的看着眼前娇小的女娃,看似平静的神情,青白的肤色,不屈不挠的性格,嗯??还有点自恋,有点怕死。这就是那个让雁无痕动心的人啊。
“你知道不知道主上要的是整个天下,而你……你只会拖累他。”妫芷深呼了一口气,“主上自从遇到你,好像把什么大事都忘了一样,无论做什么事情,只会想到你!”
“楚映晨,主上是燕国遗孤,他不仅要兴复燕国,还要颠覆天下。可你,什么都帮不了他。”
映晨的眼帘垂下,想说什么却被妫芷的话堵住。
“欲取天下者,需天时、地利、人和,你除了会给他麻烦,你能给他什么?”
“我帮他灭了萧氏王朝。”
“可你舍不得杀墨离,是么?”妫芷的语气在一瞬间开始咄咄逼人,”回答我,是,或不是。“
“圣巫,你不要这样说,我……是喜欢过墨离。”映晨的眼睛上像蒙了一层雾,渐渐凝成细细小小的水珠,却只肯倔强的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不肯最后的坠落。
黑暗中,门外某个行为不正当的偷听党长吸一口气,似要叹出,却终是忍住,转身回房。这么多年了……果然……果然她还记得他。
“可我也喜欢玄羽……”
“哼,这话谁信?你对墨离,恐怕只有愧疚和记忆的掺杂吧。你如果足够爱墨离,又怎么会喜欢主上?楚映晨,你果然不招人喜欢。”妫芷淡淡的说着,心中却窃喜,他来听了,他也失望了,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楚映晨,你若真的喜欢主上,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奋不顾身的去爱他;要么,放开他。”
奋不顾身的,爱他……
要么,放开他……
妫芷起身离去,映晨顺着刚刚妫芷走过的路,蹲在妫芷蹲过的地方,正对着炉火。
火气冲天溢地的涌过来,映晨被烟呛着,一阵咳嗽,眼里的泪终于如飞鸟的羽毛般轻轻落了下来,滴在火红的炭块上。
“嗤。”
轻微的声响传来,在如此寂静的夜里,发出好似千钧雷霆的声响。
映晨叹了一口气,闭上眼。
母妃,您知道么?在得知您走了的时候,我没有哭,中毒的时候,我没有哭,可因为他,我哭了。
母妃,您说,我真的爱他么?
第八章 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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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干了就出来吧,今天晚上……墨离带人血洗楚宫,过会儿要送婉贵妃上路,你……总该去看看的。”
映晨蹲在炉边,没有听出门外的男子语气与往日的轻快不同。
她只知道,今夜,楚国便亡了,而她作为楚国最后的王嗣,必须得去。
何况……应该还有墨离。
她也真的想去看看现在的墨离,去分辨自己心中杂乱的思绪。
是不是真如妫芷所说那样,自己对墨离,仅仅是残留着一点七岁之前的想象。要不然,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师父? 还有,楚宫那日听说人是墨离害了她的母妃,作为自己的仇人,自己总该去看看的。
就算是……借口。
“嗯,师父,马上。”
映晨起身,拉开门,跟着玄羽走了出去。
怕被玄羽看出自己刚刚哭过,所以映晨把头垂得很低,安静的跟在玄羽的身后。
玄羽却在心里笑,笑的残忍而凄凉。
是不是因为有墨离,才与我一起去?是不是因为要见到墨离了,才与我保持这样尴尬的距离?
两个人心思各异,一前一后的走着。
四周除了他们的呼吸,什么声音也没有。
楚国大牢。
本是婉贵妃等人欺压忠良,收刮钱财的地方。可她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会被关进来了,而且,关进来,就不会再放出去。
真是,操人生死者,反被人控。
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天朝的人不知道的是这大牢的屋顶处有一个密室,在大牢中无论以何种方式都不会看到这密室,而密室中的人,却能将大牢中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
据说,这还是当年婉贵妃的杰作。
映晨带着玄羽进入密室,留下一个通风照明的小口,又熟练的架上西洋望远镜。玄羽凑近,通过望远镜看向外面,骤然放大的婉贵妃将玄羽吓了一跳,随即自己笑笑,看着映晨,语气温柔的问道,“你常摆弄这些东西么?”
“是,也不是。”太过留心外面的动静,映晨没有回头,只是简单的答道,“曾随着母妃来过。”
玄羽坐在那里通过望远镜看着婉贵妃,神情狰狞的接受着墨离的盘问。
看起来,她像是在说关于映晨的事?
善于读唇的玄羽皱了皱眉,要不要告诉映晨呢?
他的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叫嚣:别告诉她别告诉她,墨离也在那里。
然而他还是犹豫。
说到底也是关乎映晨的事情,若是不说,或许……对她不利。
正想着,毫不知情的映晨走过来,笑着拍开玄羽,“师父大人这是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我也来看一会儿。”
玄羽一愣,刚刚被映晨拍过的地方有些痒,就像是一口气吹上去,吹得人心神荡漾,让人自然而然的联想到拍的手上如玉般吹弹得破的肌肤,再往上是娇嫩可人的容颜,然后……嗯,然后……玄羽的脸红了一下,耳根处有点酥酥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在意她的触摸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触摸对他而言,另有深意?
映晨也楞了一下,忽然想起妫芷对她说过的话。
“要么,奋不顾身的爱他,要么,放开他……”
原来妫芷看的比谁都清楚,原来妫芷早就知道她所面临的一切,远不只是爱与被爱。
所以,她才会这样说吧。
那么,妫芷,你放心好了,他要天下,我依旧帮他。
同时,放开他……
映晨讪讪的收回手,坐在玄羽让出的地方。
似乎,还留有他的味道……
桃花的香气,充溢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熏得人不知西东。
映晨缓缓地贴近望远镜,看着大牢中央披头散发的女子,忽然觉得她可怜。
都是楚宫后妃,别人都允许留下全尸,最多赐一杯鹤顶红加砒霜,偏偏只有她,被墨离捉住,放在了大牢,让她自己去体验被人拷问与羞辱的亡国之感。
真是……狠心的墨离,你一点都没有变。
映晨颤抖着抓住望远镜的边缘,身后是玄羽淡淡的呼吸,一下又一下的吹到她的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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