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羽的手动了动,想要阻止那人吃鸀豆糕。
陈应疑惑的看着那人。
四大暗卫便在身边,为何不去杀了那个伤了他们主上的刺客?
为何现在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看着那人吃下那块最为诱人的鸀豆糕?
玄羽忽然发现现在这人不对,不像是自己宫里的人。
腰间……居然没有挂着宫里特制的牌子。
若是说草色麻衣只是为了掩护,那牌子又该如何?不是本宫的人,根本就不会认识那块牌子,就连晨儿,在碧桃谷呆了七年,都未见过。
于是将要脱口而出的阻拦又硬生生的咽下。
看着那人撩起油布的一角,将鸀豆糕整块的塞入口中。
朱雀瞪大了眼。
一直都以为宫主是世间少有的好人,不想,就连这人都不放过,只要一句阻拦的事也不想说,这不是明摆着过河拆桥么?
白虎睨着眼看向朱雀。
他自然已经觉得不对了,主上向来不是过河拆桥冷漠无情的人。
只是这人……太奇怪。
那人咽下鸀豆糕,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隔着油布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陈应相信,她是笑着的。
他在笑什么?
陈应松开玄羽,试探着走向那个人。
伸出手……
“敢问这位兄台……”
话还没有说完,那人已经拔剑,众人这才看清刚刚的白虹便是鼎鼎有名的流虹剑,难得的宝剑!
流虹剑直逼陈应的喉。
众人一惊,玄羽最先赶过去,就在那剑抵到陈应脖子上的一瞬抱走了她。
陈应回过神来,手脚冰凉。
朱雀这才明白并非主上无情,而是这人,根本就是有人故意派来截杀他们的。
这个人……会是谁呢?
朱雀眯起眼睛,看着那人的剑锋再次指向陈应,忽然笑道,“都说流虹剑天下难得一见,阁下用的,该不会是把假的吧。”
那人一分心,剑锋已偏半寸。
白虎看准那人已经分神,嘿嘿一笑,上前踢了踢那剑。
看似随意,实则用了周身的七层功力,执剑人内力之雄厚,是白虎没有想到的。
四大暗卫,他内力最强,说实话,刚刚的一震,已经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太轻敌了……
白虎忍住喉内涌动的腥甜,看准那人的脊骨,又是一脚踹过去。
那人早有防备,回身用剑轻轻一划。
青龙看到白虎有难,轻笑着从树上跃下,冲着那人蒙着的脸一掌拍去。
那人体力不支,将剑抛在一边,狂叫着跑了出去。
青龙想要追,白虎一把拦住,“那人武功不错,还是保护主上吧。”
陈应站在树冠的最顶端,看着下面因她而起的一场混战,她虽武功不算高强,可也看得出那人武功深不可测,怎么被白虎一踹,青龙一拍就逃走了呢?
联想到之前玄羽打掉的鸀豆糕被那人吃下,陈应心里惊过一丝波澜。
转过身,看着一直抱着她的玄羽,轻声问道,“那鸀豆糕里……是不是下了毒?”
玄羽长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眼神却飘向了远方。
像看着远方的一草一树,那般追忆的深情。
陈应顺着玄羽的眼神看去,那是楚国的邻国,曾经大燕的皇都,现在依旧繁华的燕京。
燕京……燕京……
玄羽,你可是想家了?
陈应抬头看着玄羽,玄羽一向澄澈的眼神里掠过一抹温情。
是啊……自己之前都是太任性了。
师父他也是凡人,也有欣欢悲喜,自己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体谅师父呢?大燕遗孤,又是现在朝廷的重臣,日日活在埋伏与陷阱之中,他的心里……该有多累啊……
陈应自责了,忽然抬起头,笑道,“师父,要不……咱们从那边绕着过?正好我想回去祭拜一下我的爹娘。”
陈应知道,大男人的尊严是要用小女人的退让来成全的。
果然,玄羽笑了,宠溺的看着陈应,还带着一分莫名的感激。
“好。”
虽然只有简单的一个字,但是陈应知道,自己想对了。
原来师父是这么一个自尊要面子的人啊……早知道这样,自己昨天晚上就不惹他生气了。
一路上,因为陈应和玄羽的和好,四大暗卫和其余人都免受了耳朵和身体的双重折磨,终于有人可以管住陈应了……所有的随行人员都松了一口气,唯有朱雀,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师父,这里是……”陈应勒住马,扬鞭指着前面。
好像七年前不是从这里来的啊,仅仅一年的功夫而已,难道变化就这么大么?
玄羽赶上陈应,也勒住马,笑道,“这里是陇西地界,再往前走一二百里就是楚郡了,听说那里的司马好像叫姚安。当年我们是从碧桃谷上来的,碧桃谷据此还有五十里,而且在下面。”
陈应看着泛起鸀意的青草,不由的回想起当年。
当年,同样的一路驰骋,原以为是相聚之后的欢欣,却不想……物是人非。
只是不知道,此刻在陇西等着自己的,又是什么呢?
一路上的刺客与暗杀不计其数,陇西之行,注定风雨相随。
第三十一章冯英
陈应跳下马,牵住缰绳。
两边的商铺林立,人来人往,还不时的有人叫嚷着,“上好的茶叶,谁买茶叶这里来”
玄羽难得的笑了笑,扭头对陈应说,“还记得么?当年也是如此,这么多人,这么热闹……”
陈应嘴角的笑意渐渐凝注。
是啊,这么多人,这么热闹……
可现在不是当年啊,当年这里还是楚国不是楚郡,当年统辖着这里的是楚氏一门,励精图治,国富民强。
当年……自己也是怀揣着相思与怀念,欣喜的上路。
回到了那个羁绊了自己的楚宫……
陈应回头去看玄羽,此番再来,他为何又提起前事?是无心还是有意?
玄羽没有看到陈应在眼底闪过的犹疑,而是欣喜的指着前面的一个摊子叫道,“晨儿,你可要胭脂膏?”
陈应微微一笑,顺着玄羽指着的地方看去。
一盒盒精致的胭脂膏顺着上好的木架摆着,有的青如雨后的天,有的又艳似六月的花,只要是个女子便会对这些爱不释手,陈应的眼里顿时涌起欢喜,“要啊。”
玄羽将手里的缰绳递给陈应,“我去给你买。”
一直隐着的朱雀按捺不住,跳出来道。“主上……这……你买胭脂膏不会让人家笑话吧。”
玄羽瞪了他一眼,自信满满的走过去。
之后……
之后陈应完整的目睹了玄羽从挑选到付钱的全过程。
看起来有点生疏的样子,而且他舀的深红的盒子和他的白衣很不相称。
陈应看来,点点全都是欢喜。
如果一个男人肯放下面子,去为你买你喜欢的东西,那他一定是爱你的。
陈应微微一笑。
街道上忽然大乱!
不远处冒起了腾腾的尘雾,似乎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陈应想起这句话,再看看自己与玄羽特殊的衣衫,要隐藏是不可能了,只好见机行事,瞅机会跑吧。
玄羽扔开手里的胭脂膏盒,两步便飞身上马,一把将陈应抱在自己的怀里,避开人群,疾驰快马。他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从一开始,他便清楚的知道陇西之行,注定风雨。
毕竟临近的是大燕的旧都,就凭天合帝那多疑的性子,他肯定会怀疑自己绕道的目的,从而派人截杀自己。
死无对证,挺好的!
玄羽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枚蝴蝶镖,朝后扔去。
有利器贯入皮肉的声音传来,沉闷的响声。
陈应缩在玄羽的怀里,她是反应得快,可是在快反应的同时,她无法做到动作也快。
忽然看见玄羽朝后扔蝴蝶镖,心里有什么慢慢浮出水面。
还是自己刚结识魏青的时候,在魏青和沈觉休息的房中便经历了一场生死,而那期间,也有类似的蝴蝶镖飞进。难道这一切都是师父有意而为的?
陈应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衫。
手心里的汗,瞬时便染湿了一片。
玄羽无暇顾及陈应此时的想法,只能一个手抱住陈应的同时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时不时的向后扔着蝴蝶镖,以期减慢来人的速度。
身后不时的传来花盆等物件被撞翻的声音,屋顶上也有踩碎瓦片的声音发出。
陈应紧紧的闭住眼。
生活便是如此,很多事你明明不想知道,可就算是你闭住眼,他也会逼着你睁开眼去看。
看清楚这血淋淋的世事,看清楚这勾心斗角的世间。
终于跑到了还算开阔的一片草地上,草尖枯黄,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玄羽勒住马,将陈应抱下来,笑道,“晨儿,你受惊了。”
陈应笑笑,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眼前这个人,救过她的同时,可能也害过她。
她怕自己的猜测对了,更怕的是,自己猜对了,却下不了手去报复他。
便是如此吧……
陈应颠颠撞撞的走向一条小溪。
撕下自己脸上陈应平凡的面具,看着溪水中自己本来的面目,忽然笑了笑,父王,母妃……女儿映晨回来看你们了,你们还好么?
没有回答。
只有清清的溪水,泛起一丝丝的波澜。
玄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陈应的一举一动,忽然想起当年在碧桃谷,他回谷后边发现晨儿在溪水旁自言自语,好奇之余又害怕晨儿说出不利于自己的话来,于是想来想去,踩断了那树枝,看着晨儿听到声响后慌里慌张的扫地,他便知道,是妫芷在罚她了。
如今的晨儿也是如此,面对着一溪河水,倾诉着自己的心事。
晨儿……
你可还记得八年前的碧桃谷?
玄羽缓缓走近。
却在她身后一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若是这次……
罢罢,玄羽笑着,向后退了退,还是保持这样比较好,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被骗了,也只有满腔的幸福。
陈应站起身,将手中的面皮扔入溪水中。
玄羽一惊。
身后忽然便传来爽朗的笑,“好一招瞒天过海,原来是这般使的?”
玄羽回身,那人一袭紫色长衫,一颦一笑里都是女子般的妖娆,笑容里还带着微微的落魄,“陈先生,在下有礼了。”
末了,顿了顿,又是戏谑的笑,“该叫你陈先生……还是陈姑娘呢?”
玄羽本来就在为自己没有听到这人的生息而烦恼,看到这人又是如此的骄纵,淡淡开口,“敢问先生和何方人士?”
“呦?”那人微微一笑,揖手道,“区区在下,何足挂齿。不过宫主既然要问,那在下便告知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朱雀等人都从树上跳下来,围着玄羽站住,呈拱卫之形,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此任务共高强,所以还是警惕为好啊。
就连被誉为天下无敌手的主上都没有听到此人的生息……
“在下冯英,幸会幸会!”说罢,冯英绕着玄羽看了看,“这位便是传言中美如谪仙的宫主了?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幸会幸会!”一连两个幸会说完,冯英看向陈应,“陈先生女扮男装,在下本不该如此唐突,奈何有人花钱买你的命……所以,区区在下不才,只好出山动手了……恐怕这位宫主和所有的暗卫加起来都不会是我的对手,怎么样,陈姑娘,要不你就乖乖的跟我走,说不定我可以保你一命?”
丹凤眼微微眯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
陈应打量着这个冯英,总觉的有点眼熟。
该不会见过吧……
可是,在哪里见过的呢?
见过这么一个自大自负,却又担得起这自大自负名的冯英。
第三十二章交锋
陈应笑着走上前去。
笑容里满是友好。
玄羽想要护住陈应,可陈应笑笑,一言不发的看着玄羽。玄羽会意,让几个暗卫还隐蔽起来,整个溪水旁只留下了自己守着陈应和冯英。
陈应看着冯英微笑的脸,也放松了下来。
这个人既然可以告诉自己有人买自己的命,那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比较好,如此淡定的人,现在少见。
冯英看着陈应朝他走来,微微一笑,狭长的凤眸微眯,“陈姑娘还真是老实。”
陈应轻笑,“不老实又能如何?”
冯英收回折扇,笑道,“不过不管老实不老实,都只有一个下场。”
玄羽的手微微动了动,隐隐可以瞥见一个碧玉色的短剑藏在手心。
陈应眼角流光婉转,水汽蒙蒙的眸子里好像清亮了起来,嘴角那一抹笑意也是难见的温柔,似是初春的那抹新鸀,带着几分柔软和鲜嫩,诱人神往。
冯英转过头去。
那次在三元阁奉书,隐隐瞥见这女子,这个胆大到在三元阁里女扮男装的女子,只觉得很不寻常。
如今二次相遇,不想却被命运注上了生死的注脚。
听到死亡,不害怕,反而如此镇静的女子,不多见。
只可惜这可能是唯一的一个吧……
冯英眯起好看的凤眸,长长叹了一口气。
手中的折扇举起。
陈应依旧不慌不忙的向前走着、走着。
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陈应知道那是朱雀等人想要下来却又不敢违抗玄羽命令的无声的反抗。
陈应笑笑,她相信自己会没事的。
就因为这双凤眸里并不是只有寒意,透过这双微眯的凤眸,她分明看见一个不甘沉沦的灵魂,如同自己。
“好了。”陈应笑笑,高高的抬起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冯英放下扇子,笑道,“谁要杀你?刚刚我不是说你若是乖点便放你一条生路么?走吧,你陪我在这河边走走。”
玄羽一愣,手心的短剑险些射出。
陈应回头看他,眼里是莫名的放松,“左相大人,我陪他在附近走走,你就不要过来了。”
玄羽似乎想要说什么,陈应头也不回的走向冯英,“冯先生,你说去哪里?”
冯英看着玄羽,似乎已经知道玄羽和陈应的关系了,不由嘻嘻一笑,“左相?还是叫你宫主吧……美如公主的宫主,人间罕有。我们谈点正事,宫主就不要跟过来了吧,免的面子上不好看。”
陈应一言不发的走在冯英的后面,与玄羽擦肩而过的一刻,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
可是能说些什么呢?
自己说些什么,他才会放心的让自己一个人去?说些什么,这个叫冯英的杀手才会放过他们?
都说祸从口出,沉默是金,那么便如此沉默着吧。
若是他有心,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苦心。
再一次错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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