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主珍公据于蜀,各郡臣民遗暴元青巾之虐。百无一二。珍公致躬行俭,兴文教,辟异端,禁侵掠,薄赋敛,一方咸赖小康焉。”待到刘湛礼毕之后,刘浩然首先对其主明玉珍感叹赞赏了一把。
“我曾闻珍公殓葬品除随身衣物外,惟一能算作金银珠宝的只有一只金杯和两只小银锭,而且那还是天完帝徐公所赐。如此俭朴之君,实为我等之楷模,未能一见珍公,实为我此生之憾事!”
听到大明皇帝如此赞赏自己的先主,做为臣子的刘湛当然要大礼叩谢,但是一想到这位皇帝只是一个劲地夸先主,对自己当今主上却一字未提,这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难道他已经清楚地了解到当今巴蜀夏国的现状?
刘浩然当然清楚夏国现在的现状,明玉珍是位有为之君没错,但是他的儿子明升却是位平庸之才,加上明玉珍去世的早,才三十多岁就驾崩了,与他一起打江山的大将重臣们个个都还是壮年,这些人虽然对明升还算忠心。但是他们对朝政的影响力却日益加重,加上没有上方的约束,不可避免地开始谋起私利来。现在巴蜀夏国治下的百姓,有四分之一已经成为夏国武将官员们的庄户,也就是私产,大半的良田也流入这些人的囊中。
看到这份探子发回的细报,刘基曾感叹道:惜其不能谨之于始。私家倍于公室,仓帑空虚,故不能展其疆界,难持其国。意思也就是明玉珍虽然一心为民,可是在世的时候没有制定出一整套完整的体制对重臣加以制衡。结果他一去世,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现在的巴蜀夏国是干弱枝强,更加没有实力对抗大明了。
“我敬珍公,也意欲保其子嗣,而今天下一统势在必行,而巴蜀内忧外患,明升侄儿之才难有回天之力,不如早降,我定可保其富贵连绵,也可让珍公在天之灵以慰。”
待到刘湛又一次礼毕,刘浩然开门见山地说道。
刘湛一听,有如五雷轰顶,他总算明白了大明皇帝的真正用意,在其心里,巴蜀夏国只不过是割据之地,这位立志一统天下的皇帝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了,就算夏国再进贡更多的金银珠宝,姿态摆得在低卑,依然阻止不了其决心。
想到这里,刘湛的侥幸心一扫而空,刚才还因为自己在高丽金英浩之前得到接见的兴奋也变成了难过,原来在这位大明皇帝心中,自己的夏国再如何也是内政事务,除了速速投降就是兵戎相见,实在没有什么好说了,而高丽是藩属国,有的是话说,晚见一会又何妨。
“陛下,我夏国愿世代为大明属国,不敢有丝毫二心,请陛下念及巴蜀之地百姓难得安养数时,求不要绵及战火于其身。”刘湛还想再努力一把,伏倒在地,痛哭流涕道。
“信翁先生,”刘浩然上前扶起了刘湛道,“你虽是江西人士。但是僻居巴蜀多年,已视此地为故里,百姓为乡亲,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巴蜀自前秦之时便纳为王朝版图,世世代代未曾割离,而今我若是允你夏国割据为属国,我便是千古罪人,此等大恶,我是万万担当不起。另我大明王师,一统天下,上承天理,下顺民意,乃是大义所为。且我明军军纪森严,视百姓为父母,安敢有扰地方?反倒是你伪夏为一己之欲,私家之富贵,逆天而行,顽抗王师,引战火入巴蜀,这才是真正的罪人。先生是饱学之士,熟读史书,万不可与此等罪人同行遗臭万年之事,当回去劝导你主,早日归顺大明,免战火荼毒,也不枉珍公生前安巴蜀保万民的一片苦心。”
刘湛听得这一席话,知道已经事不可违,虽然刘浩然说得大义凛然,但这是强者的宣言,刘湛知道自己夏国的底细,就算天下人都知道夏国对大明是螳臂挡车,就算明升愿降,那些大将重臣为了私家之富贵,岂肯如此轻易举降,至少也要抵抗一阵子,让明军吃点亏,然后看准时机再将明升推出来当替罪羊顶缸,自己卖个好价钱。
挣扎煎熬了一番,刘湛只好含泪告辞,然后径直离开南京,回重庆复命。
“英浩,听说王瑞已经病故了?”待到金英浩礼毕刚刚坐下,刘浩然开口问道。
“回禀陛下,高丽国王王瑞殿下于五月十三日晚病故。”金英浩连忙拱手道。当时高丽就向大明官府和刘浩然做了紧急禀报。王瑞在高丽上下一致关注下终于咽气了,已经与金氏兄弟利益捆绑在一起的高丽新兴贵族和世家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金氏兄弟内有民望,手有兵权,外有大明强援,取代高丽王氏是迟早的事情。那些在金氏兄弟“改制新法”中获得巨大利益的新兴贵族和世家们早就想再立“大功”,而这拥立之功可是再大不过了。
王瑞唯一的儿子,其与侍婢般若所生的王禑在安东之乱中死于非命,而王氏宗室也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也是声望不足,早就夹着尾巴做人。所以现在能够接替王瑞成为高丽国王的只有两人,一是金英浩,二是在高丽百姓中积有孚望的辛旽,可惜这位高僧远在大明,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义通大师听闻此噩耗,痛哭数十日不休,现在神疲心悴,病卧于南昌医馆,有空你倒可以遣人去探望一二。”
“臣领旨,待国事完毕之后遣副使去探望,告知而今高丽在陛下的庇护下国宁民安,胜于高丽先王糜烂之时,也算告慰他念及高丽万民之心。”
“如此甚好!”刘浩然含笑点头道。
辛旽被请之南京没几月,便以通晓佛义、大德十方被刘浩然赐佛名为通义,并被大明礼部聘为江西省名寺…南昌以西的西山修德寺方丈,“全心意”地投入佛教事业。
刘浩然接见过辛旽几次,此人的确才华横溢,除了精通佛经,更是博学多才,但是让刘浩然反感的是辛旽身为一位“资深”宗教人士,居然有很高的政治抱负,并热衷于其施政治民的理想之中。
做为穿越者,刘浩然当然知道资深宗教人士玩政治的危害性,所以干脆把辛旽远远地打发掉,不仅远离高丽,更是远离了大明的政治中心,老老实实去当他的和尚。
自刘浩然执掌江南以来,对宗教控制得极严,不仅在元廷手里得到大力发展的佛教被极力打压下去,其余诸教也被一一纳入管制之下。尤其到了刘浩然称帝建朝之后,这种控制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大明治内所有的宗教人士,包括佛、道、景、回、摩尼、犹太等教,全部要在礼部登记备案,审查合格后发给度牒以证明其身份。诸教所属的寺庙数量被严格控制,不准拥有田地等寺产,不得从事经商、金融等获利活动,寺庙的人员数量也被严格控制,每年礼部只签发一定数量的度牒给诸寺庙。至于信徒们向寺庙和宗教人员的供奉,官府早有明文规定,只能是食物、衣物、香油等日用品和供品,任何宗教人士只要接触到信徒给予的钱财,一律视为违反大明宗教人士守则,夺回度牒。而无度牒却从事宗教活动者,一律视为谣言惑众,轻者流东北极北地劳役二十年,重者绞无赦。
按照刘浩然的做法,大棒之下必有甜枣,大明官府对宗教寺庙控制得极严,当然给予他们的待遇也是极优。除了诸教一律平等,尊重传教和信教自由,诸教数量不多的寺庙除了信徒捐助修建外,官府也会拨以大笔钱财进行日常维护,而且寺庙里的这些宗教人员完全由官府供养,唯一的要求是专心专意地研究各自的教义,如何劝人向善。说白了,就是老老实实传播你的教义和侍奉你们心中的老大,千万不要有任何其它的想法。
因此,诸寺庙的主持负责人无不是该教德高望重之人,佛教在民间群众基础还是广泛,而修德寺算是江西省第一寺,在整个江南也算是名寺,辛旽一个高丽人被聘为该寺一寺之主的方丈,在大部分人看来算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但是知道内情的金英浩等人却深知其中的用意。
“陛下,高丽先王瑞病故后,国内以国不可一日无主,军民上书请立新主。高丽国乃大明臣属,此等大事自然需陛下乾纲独断。”金英浩终于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刘浩然笑着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现在高丽上下呼声一片,拥立金英浩为王的上书更雪片一样,可是他知道,他的姐姐和弟弟也都知道,没有大明皇帝点头,金英浩什么也不是。
“高丽虽是我大明臣属,但是拥立国君是其内政,我也要顺其民意。英浩,你身负高丽百姓孚望,当承担其这份责任。”刘浩然一句话就定下此事了,现在高丽的民意是什么?还不是金英浩。
“臣遵旨,臣当恪守职责,为陛下镇抚半岛之地,为高丽百姓富足努力。”金英浩伏地叩首道。
“那就好,起来吧。”刘浩然笑着虚手说道。
“陛下,臣还有事请陛下定夺。”
“说吧。”
“陛下,臣谨遵陛下上次训诲,不以复国为拘泥,要新朝新气象,臣与姐姐、弟弟及两班大臣商议,准拟迁都汉阳,改名为汉城,以为新都。”
刘浩然心里一愣,还是和历史上一样,不过金氏兄弟这般考虑是因为汉阳拥有优良的海港,便于大明的海上连通,而且开城在现在的高丽版图中太靠北了,不利于中部和东部地区的统治。
“嗯,我知道了。”
“陛下,请为高丽新国赐名!”
赐名?刘浩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沉吟一会说道:“你们可有拟定的国号。”
“回禀陛下,臣等斗胆拟定了两个国号,一是长泰,二是朝鲜。”
“可有什么意义?”
“回禀陛下,长泰(今福建漳州)乃臣先祖脱逃新罗在天朝登陆之地,并在那里居住了两百余年,后才转居泉州。取长泰之名以纪念此事,感念天朝对我金氏一门的庇护之恩。朝鲜乃是箕子朝鲜古号,以寓意高丽祖源也是来自天朝中原。”
刘浩然想了想,还是朝鲜这个名字比较顺耳,迁都汉城,历史已经回到原本的路上,再叫朝鲜也无所谓了。
“那就叫朝鲜吧。”
“臣谢陛下赐国号!”
“陛下,臣想遵大明新法继续改制。”金英浩码着胆子提出最后一个请求。
刘浩然默然了许久,殿中的寂静让站立在下首的金英浩不由地冒出冷汗来了。
“还是缓一缓。当初我在江南行新法是死里求生,天佑大明,一路跌跌撞撞终于走到今日这步,可是其中艰辛还时常让我夜不成寐。新法风险太大,让我耗费了心血。而今高丽,不,朝鲜正是欣欣而上之时,不必为新法而行大险。待我大明摸索得法,再行之朝鲜。”
金英浩听出刘浩然话中的意思,除了当时江南和现在朝鲜大不相同外,刘浩然还指出自己为行新法几乎是竭尽全力,如果金英浩觉得他胜过自己,大可照着效行就是了。
不过金英浩和他的姐姐弟弟一样,对刘浩然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能胜过刘浩然,既然如此,朝鲜的确不是效行大明新法的时候。
“是的陛下,臣遵旨。”
“朝鲜新立,可遵前宋制,只是你们地方小,人口不多,用不着搭那么大的架子,中枢、地方官署可从简而行。”
金英浩听得一句便点头一下。
“还有就是现在朝鲜与大明关系密切,虽然政体暂时不同行,但可先行经济一体化。”
“陛下,这经济一体化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朝鲜可通用大明货币,大明与朝鲜可关税一体化,也就是说大明与朝鲜之间互免关税,而大明在朝鲜出口转运他国的货品等同在大明境内出口,关税归大明,反之朝鲜在大明境内出口转运他国的货品,关税归朝鲜。详细规章届时要你好好与工商部、计部合计一二。”
金英浩听完后不由心里一动,现在的朝鲜,过去的高丽一直是以前宋、元廷的货币为硬通货,所以这货币一条不必说了,这互免关税,关税一体化在他看来则是朝鲜大占便宜。凭借大明发达的海运和商贸,货品从你朝鲜过也行,不过也行,但是朝鲜搭上大明这条大船,直接向南海、西洋出口货品,这其中的利润可不小。金氏原是泉州的海商出身,加上金英浩兄弟在南京读了几年书,知道大明商人的厉害。
“臣多谢陛下为朝鲜指出一条明路。”
刘浩然含笑不语,金英浩再聪明,也不知道有时候经济侵略比武装侵略更厉害,凭借大明雄厚的经济实力,朝鲜那点经济实力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绑上大明这艘船,一旦朝鲜百姓习惯用大明商品,习大明文化,遵大明之法,也就跟大明一省没什么区别了。
第二卷 称雄江南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宫内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宫内
送走金英浩后,刘浩然觉得有点闲暇了。在书桌上一扫,发现角落里放着一叠纸。他顺手抽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蝇头小字,字体虽然极力工整,但是却满是幼稚之气。这正是刘焕章参加完那日诗词会之后,遵循父皇之意抄录下来的。虽然他会后得到了一份抄录副本,但是刘焕章还是耗费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将这上百诗词亲笔抄录了一份,第二日送呈到刘浩然案前。只是刘浩然这几日忙于国事,一直没有看完。
细细看下去,刘浩然发现这大半诗词都是歌功颂德之辞,想来这些参加文会的文人不仅想在宋濂、刘基、孔克坚等学冠天下的大名士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更想在太子刘焕章面前一鸣惊人,博得这位年少储君的青睐,然后平步青云,所以他们个个都拿出十二分精神,诗词做得是花团锦簇,对自己的伟大功绩以及大明的欣欣向荣不遗余力。
当然这些能被邀请参加这种文会的文人不要说才高八斗,起码也有四五斗,这歌功颂德诗词真的用字讲究,无一不求精巧,无一不自经典。由于太深奥了,很多句子和词刘浩然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甚至有不少生僻的字他都不认识。
对于这些诗词,刘浩然只是一扫而过,不过其中还是有几首好诗和入得了眼的,如一位叫吴临江写得《采莲曲》:“莲花如锦叶如盖,芳香自送摇清籁,疑有天孙为弄梭,不然洛浦飘衣带。采莲采莲夏复秋,青青苇岸忽白头。徘徊不觉露华湿,独喜红芳载满舟。”文采虽不怎么样,倒也做得四平八稳,略有清新之息。
一位叫夏时安所做的《过真州》:“江干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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