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机票不是你拿我的信用卡订的?怎么会有错?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他们搞错了?”
小北无奈地耸肩,长舒一口气:“没错,我看过了,大概是我那个时候忙着考试焦头烂额。在网上你让我订,我没仔细看好就订了。”
五月,我忽然想到了点儿什么。我们的感情有了可乘之机,应该就是五月的时候吧。
细心的小北会把May和June这两个基础的词汇搞错,也只能是在他最为心不在焉的时候,才会如此。
我的脑袋飞速地回忆起某件小小琐事,也就是在五月的某一天,上海的那一位,忽然在MSN上跳出,询问了我跟小北感情的境况。
我当时还在奇怪,缘何我低调从不声张的感情,在上海无甚联系的她,亦能知道。
出于大大咧咧和礼貌,我还是如实而略带敷衍地回答了她。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她同小北在微博上有了些许的互动,但是对于此事,我连一秒都没有多想。
现在想起,我都要为自己的不敏感而要找黑社会组织组团抽自己了。
“喜悦?”小北看我愣神,小心翼翼地叫我。
“啊?”我回过神来,吐吐舌头假笑得无比灿烂,“那没法子了,重新买机票吧,总不能让清迈的酒店浪费掉。”
“那我来买。”小北伸手去掏钱包里的信用卡。
这一次,我没抢着去付钱。反正已经分手了,我想,我不必再以他还在上学我已工作的理由,再抢着买单。
我们俩的往返机票花去了一万泰铢出头,折合人民币两千多,比国内抢钱的航空公司好太多。
去程的飞机是下午三点的,我们还没吃午饭,就去了机场的汉堡王。
我要了一个皇堡的套餐,在小北略显讶异的目光之中将其一扫而光。
此时此刻,我只想无止境地吃东西,把自己吃成一个皮球般的胖子,跃入海中可以轻松浮起。
当我把大杯可乐也喝完,食物已然溢到嗓子眼,手伸向鸡翅的时候,小北挡住了我的魔爪。
“你又不高兴了?”他依旧小心翼翼,眼神中满是闪躲。
“啊?”我打肿脸装傻胖子,“你看我这活蹦乱跳的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会不高兴?”我伸手把鸡翅夺过来,转瞬就往嘴里送。
这一次,小北没有再拦我。
他愣愣地看着我,眼角垂下来:“我还不知道你……你一不高兴就猛吃东西。我真的宁可你对我发发脾气,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讲出来,别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对我。”
“赵小北,你要的是不是多了点儿?”我的EQ终于再也hold不住我要爆发的情绪,“你以为封建社会呢?要不要我背诵一遍素女经给你检验啊?”
“你别单方面拒绝交流行不行?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你不高兴。”
“如果不想让我不高兴,就别在勾搭别人的时候,连机票的日子都搞错好么?专业点儿行不行啊你?”
我口不择言地讲出这句话,小北愣住了,我没敢再看他,更没敢再说什么。
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把头扭向了窗外,此时,一架飞机正在窗前起飞,喧嚣声四起。
模糊地,我听到小北说:“对不起。”
我没搭腔,转身拉起行李箱:“走吧,是时候过安检了。”
我想我的背影一定英姿飒爽,像刘胡兰。想到这个,我虚弱地笑了,苍白得仿佛一朵路边的野花。
一上飞机我就去卫生间吐了,一边吐我一边心疼我的皇堡、可乐和鸡翅。
直到吐到眼泪也流出来,我终于忽然有点儿心疼自己了。
喜悦,你二十五岁了,人生虽然不算历尽沧桑那也总得有一点生活小智慧,为什么就把自己逼到了这一万劫不复的田地?
我在心里哀自己不幸,更加怒自己不争。
抬头起来看着镜中披头散发吐得人仰马翻的自己,我都想替我妈抽自己大嘴巴。
用水冲了一下脸,把飞机上别人用来涂手的乳液涂在了脸上,镇定了一下心神,看上去好像没那么糟了,我才走回座位。
小北继续沉浸在漫画之中,此行不知道没有iPad,他还能怎么活。
我坐下,系好安全带。
“没事吧你?”他问我,又像是怕说错什么似的补上一句,“看你去了挺久的,不会吃多了有点儿不舒服吧?”
“没事儿,刚胃有点儿疼,吐了。”
小北没说话,拖出自己位置下的双肩背,搜罗一会儿,递一板药给我:“喏,吃两片。”
我接过来,是胃药。小北按下服务灯,我把药握在了手中。
“你随身的药品还带得挺齐全的嘛?”
“呵呵,知道你容易胃疼,那天下午你去找朋友的时候,我就在家附近的药店买了点常备药带着。”小北憨憨地笑,随即故作老成地板起脸来,“今后你可不要老熬夜了,熬夜最容易老了。”
我笑笑,没接话,把那句“年轻或者老也跟你无关了”咽回了肚子中。
伤人的话总是出自温柔的嘴,我何必给自己制造机会让彼此不愉快?
喜悦,他其实没有错,只是不爱你了。我再次提醒自己。
快乐总要你自己给的,假若这趟旅行,你不快乐,是否是你要得太多?
空姐适时地走过来,小北侧身用流利的英文说,我们需要一杯水,温的,她要吃药。
皮肤略黑的曼航空姐微笑着点头走开,眼里滑过一丝艳羡,被我捕捉到。
我想泰国人民心地真是善良,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
换我是空姐,肯定会很贱地想,哼,甜蜜什么,迟早会分的。
想到这个,我笑了,为自己的片刻恶毒,以及苦中作乐。
飞机在清迈机场降落,机场很小,迷你到像北京一个稍稍大型的公交枢纽。
清迈的出租车很少,由机场的出租车调度站统一调配,价格也统一,去清迈城一律一百二十泰铢。
拿了酒店的预订单给调度站的工作人员看,笑起来眼睛会眯起来的泰国妹妹用泰文认真地写好酒店的地址,把我们交给了一名在门口等候的出租车司机。
清迈的天气比曼谷的略微清澈,大概因为是高原盆地的缘故,没曼谷那么潮湿。
一路上绿树成荫,小河流水,高楼甚少,很像国内的大理。
到了名为Raming Lodge的酒店,下车的时候,有漂亮的不知名蓝色蝴蝶落在我的肩上。我侧脸看它,它就飞走了。
帮我们拿行李的酒店门童笑着同小北讲了句什么,小北也笑了。
我问小北他说了什么,小北说,蝴蝶总是跟花儿在一起。
我笑了,从十六号凌晨空降深圳到现在,第一次,我连心底都在笑,为着那一份陌生人的善意。
我的心情豁然明媚起来。因为英文有限,我把预订单给了小北,由他去跟酒店的人沟通入住的事宜。
酒店大堂有免费的无线网络,我用手机连上微博,觉得是时候正视我同小北的关系了。
于是发了一条微博,向众位朋友告知我跟小北分手的事实。
字斟句酌后,我写道:在曼谷短暂停留一晚,恢复了单身生活,两人都顿觉轻松,此事没有对错,只是缘尽。所以到此为止,请朋友们也勿要过多关心,面斥不雅。中午至清迈,入住后就迎来大雨,第一次来清迈,其实也许比曼谷更加适合我。停留三天,再次折返灯红酒绿。人生就是如此,繁华落尽而后平淡恬然,出入一念间。
微博发出后不到一分钟,就有电话打进来,我不用看,就知道是艾米。
无奈地接起电话,准备迎接艾米暴风雨般的批判,却传来她略显慌张的声音:“喜悦……你没事儿吧?”
我的鼻子忽然再次酸了:“能声色俱厉地指责我么?我刚好,你别用温情这一套招我。”
“你少给我装坚强,你现在立即给我买机票回北京!有没有搞错啊你,都分手了还有什么好一起旅行的。”
“我心疼预订酒店的钱行不行?”
“你回来,姐给你行不行?你刚失业,当我代表政府给失业救济了。”
“你怎么不问我跟小北为什么分手的?”
“我不问,你不是说了面斥不雅了,我还问什么。”
“你敢再贱点儿么?”
“不能了,已经是个人极限。”
“他劈腿了……”
“……”
“艾米?”
“妈的,这孙子!你别让他来北京,来了我找人打断他的腿!”
“得了吧你,咱俩谁都没有黑社会人脉。这事儿我已经欣然接受了,等旅行结束,我再回北京。”
“祖宗!你脑子没坏掉吧?还是我听错了?您这次南下是把自己当玄奘西行普度众生的么?给人下了降头了还是怎么着!”
“艾米,你觉得我现在走,转身回到北京会更好过一点?”
艾米沉默了,好一会儿,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喜悦,别人动感情要哭,你动感情要命啊……”
“我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动了,你就纵容我这一回吧,回北京你把年假休了,让我天天跟你们家哭。”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答应我,跟我保持联系!”
“国际长途很贵的,我能发微博随时汇报行踪么?”
“不行!随时跟我用WhatsApp上报情况,你现在智商基本在八十以下,我得在你身边为你保驾护航。”
“遵命,你是我的守护天使。赶紧挂了吧,我心疼电话费。”
“喜——悦!”艾米在几千公里之外气急败坏地大叫,我却笑了。
“保护好你自己,真的,自己要心疼自己。”艾米撂下这句话,电话就挂掉了。
我怅然若失又顿觉轻松,总归有个人说说话了,不然真的要憋死了。
小北走过来,摇摇自己的脑袋。
“怎么了?”我起身问。
“大堂经理说咱们预定的明天的房间,三天四晚。”
“啊?”一股电流直通我的脑海,我一拍脑袋,恍然大呼,“天……我这是怎么了?我们明明是应该明天这个时候才到清迈的啊……”
看着我懊恼的样子,小北却笑了:“得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去跟那经理说,咱们提前入住,多交一天的钱不就行了。”
“那这事儿跟你订错机票的事情扯平了,你可以不必愧疚了。”我笑。
小北顿了顿,笑了,没有接话,转身去跟大堂经理交涉了。
他转身后,我傻傻地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知道是什么拉低了我还算高的情商,我知道我要调整好自己,享受这段旅行,珍惜好这剩下几天的每一天。
每一天,都少爱一点赵小北。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我能彻底地不再爱他么?
神啊,请保佑我,我对生命从无奢求,仅此一次,对你如此虔诚地祈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