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江雨虹就睡在马车里。她听着黄河滔滔声,翻来覆去过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睡着,却又接连做了好几个梦。她一会梦见浮桥断裂,李恪连人带马掉进黄河里,再也没有浮出来,一会又梦见李恪杀了宇文杰,却随着河面的浮桥往河水下游飘去,她在岸边拼命追赶却越追距离越远……
总之,江雨虹被云飞扬叫醒的时候,她只感觉全身无力,头脑昏沉。看着外面天色微微亮起,江雨虹从马车上跳下来,夹杂着水气的冷风一吹,让她多了几分清醒。
云飞扬带着江雨虹,往黄河岸边军营驻扎的地方走去。只见那岸边人喊马嘶,已经是一派热闹景象。大军临时征集来的黄河边民夫,正在士兵的指挥下,把宽大的木排推进河水里,再把木排一个接一个的用牛筋扎起来,好搭成浮桥供大军渡河。
商队里面的一些人还有住在河边的村民都围在岸边看热闹。浮桥两边百步之内,是不许闲杂人靠近。有两队大概一百多士兵全副武装,在外围戒备。
云飞扬和江雨虹混杂在百姓之间,往最靠近浮桥的地方慢慢挤过去。此时,江雨虹已经可以看出来,那浮桥都是由两丈宽,三丈长的木排组成,每个木排下面都绑着鞣质好的牛皮,以增加木排的浮力。
浮桥搭的很快,对面岸上也有一群民夫和士兵在忙碌,从那边往这里搭浮桥。想来是早早乘筏子渡河过去,这样两边同时开工,速度快了许多。
就在木排在河中间合龙的时候,江雨虹忽然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味传来。她正觉得奇怪,这么开阔的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大面积的香味凝而不散。就在这个时候,对面岸上忽然传来一声佛号“阿尼陀佛,大雪山光明法王前来拜会征西大将军吴王殿下。”这句话说的柔和安详,偏偏在场诸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就像此人是在耳边说话一般。
云飞扬的脸色顿时一变,这样高深的功力修为,实在是当世罕见。
只见河对岸,那些在浮桥边全副武装的士兵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壁障推开,踉踉跄跄退出一条两丈多款的空地来,一辆比寻常马车宽大了四五倍的马车缓缓驶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光明法王
宽大的马车通体漆成黑色,四角都用黄金包成。车厢厢身上面是用黄金镶嵌出的莲花图案。莲花花蕊则是晶莹的宝石点缀而成。在阳光的照耀下,那数十朵拳头大小的黄金莲花散发着光泽,几乎晃瞎了江雨虹的眼睛。
八匹拉车的马也是通体黑色,没有一丝杂毛。每只马蹄上面都包着一层黄金,马蹄翻飞,金光灼灼。赶车的却是一个和尚,他穿着红色僧袍,右边的臂膀裸露在外,肌肉虬结,锃亮的光头。即使隔着宽宽的河岸,江雨虹也能看到那和尚神情彪悍,目光不像出家人反而像个屠夫。
赶车的和尚在距离河岸还有三十几步的时候,一拉缰绳,八匹马齐齐停了下来。随后,从马车后面又走过来八个同样装束的和尚。他们手里捧着一卷卷红色毡毯,从马车下面一直铺到河岸边,最后延伸到了搭建好的浮桥中央。
河岸上面在搭建浮桥的时候,到处都是踩出的污泥水滩。红色的毡毯铺上去以后,立刻就沉没在了烂泥里。但是那些和尚却毫不犹豫地一块一块毡毯叠加上去,直到毡毯高出污泥足有两寸多的时候,他们才停下手来。
一百多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适才被劲风硬生生推开,和那些征来搭桥的民夫,看热闹的百姓混在了一起。他们稳住身形后,手握住刀鞘,但是似乎被一种无形的气势所震慑,竟然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止那些和尚的行动。
空气中是淡淡的檀香味,耳中隐约听到若隐若现的诵经声,河两岸的人都静默下来,目光齐齐看向那宽大豪奢的马车。
江雨虹忍不住低声说道:“这大雪山光明法王是什么人,好大的派头。”她一边说一边心里想后世那些开奔驰宝马的和尚们,比起这个什么光明法王来可差远了。
云飞扬说道:“大雪山光明法王是吐蕃的高僧。吐蕃从君主赞普到百姓,俱都信佛,光明法王在吐蕃国内地位比君主还尊崇。听说这位光明法王佛法精深,想不到他的武功修为。也如此惊人。他那样用内气送出语声,像是在每个人耳边说话,我就办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军营里面忽然传出一阵响动,两队衣甲鲜明的卫兵分两列跑出来。一直到浮桥边才停下来站住。李恪骑着马缓缓从中间走到岸边,一身银甲,身后是白色的披风,背着长弓,马鞍边挂着那杆银枪。
江雨虹的目光停留在李恪的身上。那高大冷峻的身影,如同一座冰峰立在河岸边,让所有望见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无论前方是神是魔,都无法撼动他的心志。
一个上了年纪的和尚同样穿着红色僧袍。裸露右肩,只是手里还拿了一支黄金为杆,缀满珠玉宝石的禅杖。他恭恭敬敬地走到马车边上,打开马车的车门。
大雪山光明法王从车内走了出来。他身穿黄色僧袍,不到五十岁年纪,脖子上面挂了一串念珠,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他往那里一站。整个人如明珠宝玉,自然生辉,顿时那华贵的马车,猩红的毡毯都已黯然失色,成了这僧人的背景罢了。
江雨虹不仅想起了辩机和尚。辩机和尚年轻英俊,才华过人,但是和这个和尚一比,就好像是一块尚未雕琢好的玉石,而这个和尚则是一片平静却又深不可测的大海。
光明法王脸带微笑。口诵佛号。他尊贵中却有多了三分亲切,让众人望之顿生膜拜亲近之心。一时间,那些本来虎视眈眈盯着法王的士兵,身上的杀气竟然散去了大半。
李恪站在黄河岸边,遥遥看着那面的光明法王。这段黄河除了河水流势缓慢之外,河道也较为狭窄,是搭浮桥的好地方,所以此时,两岸的人都能把对方的一举一动,神色表情看的清清楚楚。
光明法王宣了一声佛号。踩着那厚厚的红色毡毯,往浮桥上一步一步走来。那年老和尚持着禅杖,也随着法王一步步走去。只不过他恭敬而谨慎走在毡毯之外。但是李恪却注意到,在那到处都是污泥和水渍的地上,那年老和尚脚上的芒鞋却是一尘不染,似乎他的每一步,都没有接触到地面。
云飞扬也在看那老和尚的脚步。江雨虹顺着云飞扬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那老和尚的鞋子干净的实在有些不像话。她不由得惊骇起来,低声问道:“那老和尚会法术吗?”
“不是,那老和尚一身武学修为深不可测。”
“和那个光明法王比呢?”
“我看不出来。”云飞扬很干脆地说。他看不出来,只说明一件事情,就是那光明法王和老和尚的境界,已经不是他所能了解的了。
此时站在黄河两岸的人,都已经屏息凝神。只见光明王法口诵佛号,慢慢走向浮桥的中央,身边只跟着那个老和尚。
李恪没有下马,只是一拉缰绳,马儿也走上了浮桥,向中间小步跑去。他身后的亲卫想要跟上,却被他挥手阻止。
两个人同时到了浮桥的中央,那红毡的尽头,也正好在两个人之间。法王站在红毡上,单手立掌于胸前:“阿弥陀佛,贫僧有礼。”
李恪骑在马上,只是微微欠身:“本将军戎装在身,请恕不能下马相迎。法王不在雪山念经参佛,却千里迢迢到此,不知有何指教?”
光明法王见李恪大喇喇地坐在马上,心里微怒。他地位尊崇,在吐蕃国地位如同神一般存在,哪里有人敢对他这般无礼。但是他毕竟浸淫佛法多年,心境修炼到他这种地步,心中嗔怒只是一闪而逝,连脸上的微笑都没有丝毫变化。
“佛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贫僧根器鲁钝,未能参透爱憎生死。此次前来,是为高昌国主所托。高昌国主礼敬佛法,当年也曾入朝参拜大唐皇帝,乃是受大唐皇帝册封的西域国主。吴王殿下为何听到旁人挑拨之言,不辨真伪,就要带兵征伐?”光明法王的语调柔和,隐含慈悲之意,黄河两岸的众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心中都开始疑惑这次出兵难道真的是有什么误会。
李恪哈哈一笑,声音冷峻:“法王此言差矣,本将军带兵出关,非是为征伐高昌,乃是为了追缴突厥叛部。突厥叛部杀我大唐子民,掠我大唐儿女为奴,又大肆劫掠百姓财物,此种恶行,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恪说话时也暗运内力,众人本来因为光明法王的话语而动摇了的心神,遽然惊醒过来。特别是曾经家中被突厥人劫掠过的兵士,眼里都露出愤恨之色。
光明法王见李恪一口否认出兵高昌的事情,不由得心里暗恼李恪狡猾。不过他此行前来,另有目的,所以李恪只是承认去追剿西突厥叛军,他就口诵佛号:“阿弥陀佛,若是将军讨伐突厥人,贫僧另有一个法子,让将军兵不血刃同突厥人化干戈为玉帛。”
李恪听光明法王说完,立刻说道:“法王乃是吐蕃高僧,我大唐讨伐叛部,乃是我大唐之事,就不烦劳吐蕃国主与法王费心了。”李恪话语里直接点出了吐蕃国主。
“阿弥陀佛,将军既然如此执迷不悟,贫僧也只好失礼了。”说到这里,光明法王手臂一长,抓起身后老和尚手里的禅杖,身体已经腾空而起,禅杖划起一道绚烂的光影,向李恪当头砸去。
两岸众人顿时发出齐声惊呼。光明法王和李恪后面的几句话已经压低了声音,所以诸人都没听见他们交谈内容。只是见那法王一直面带微笑,神色慈和,哪里想到他会突然暴起行凶。李恪的亲卫往桥上冲去,却已经来不及。
李恪银枪已经握在手里,他直接举枪向那禅杖挑去。只是银枪刚刚举到半空中,就感觉一股无法凌厉的劲力罩在自己身上,连呼吸都开始困难。他见机极快,银枪改挑为刺,在和禅杖相交的瞬间,只听的砰的一声爆响,连浮桥都因为这一击之力开始摇晃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恪却已经借着这一刺的劲道,整个人从马背上腾起,向后退去。他知道这和尚的武功修为远高自己,不能和他纠缠。他往后疾退,但是却听见脑后劲风响起,却是光明法王已经摘下脖子上的念珠挥出去,那念珠画出一道弧形,绕到李恪的身后,要阻挡他后退。
眼看李恪身在半空,无法躲避,江雨虹惊骇地大叫起来。但是李恪身形一沉,竟然硬生生撤去所有力道,如同大石一般坠落到浮桥上。浮桥一晃,两边的浪花溅起一人多高。
念珠发出呜呜的声音,重新回到光明法王的手里。
两边的士兵开始往浮桥上冲,想要接应李恪。但是却听见一支弩箭带着啸叫声,从人群中射出,只是弩箭的目标并非人,而是直接射入到浮桥边的河水里。
随着弩箭入水,一直潜伏在水底的人潜游到浮桥底部,把浮桥上面绑着的牛筋用刀挑断。只见中间两块浮桥顿时断裂开来,顺着河水往下漂去。断裂的浮桥上面只有李恪、光明法王和那个老和尚,还有一匹马。
站在浮桥两边的士兵眼睁睁看着中间的浮桥脱离漂开,却束手无策……
☆、第一百八十三章 险象环生
眼看浮桥中间的两截断裂开来,李恪和马匹顺着河水往下游漂去。同时光明法王所在的那块木排也要从浮桥上散开来。光明法王身后的老和尚念了句佛号,手里禅杖一顿,将那红色的毡毯和木排戳了个洞,串在了一起。
于此同时,光明法王脚尖一挑,那红毡毯的一角被他挑起。只听得裂帛声连绵不绝,红毡毯从中间裂了开来,就像被刀切的一样整齐。一截足有四五丈长的红毡毯瞬间被法王撕裂开来,随后红光闪动,那截毡毯如同灵蛇出洞,缠上了李恪所在的那块木排的一截突出。
红毡毯霎时绷紧,李恪的那截木排被扯住,不再顺水漂流。
江雨虹在岸上,心都快跳出来了。她看的分明,过了这段平缓的河面,再往下游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河水就有一个将近十米的落差。那里的河水如同万马奔腾,猛然倾泻而下,若是被从那里冲下去,只怕尸骨无存。
浮桥中间断裂,不过是刹那时间。江雨虹这面岸边的浮桥上面还站着李恪的亲卫,那浮桥中间没了连接,也顺着水流斜斜飘出。幸好岸边有连着浮桥的铁索,到不至于浮桥冲向下游。只是浮桥晃动,有些站在边缘的士兵站立不稳,纷纷落下河去。
好在他们身手敏捷,见机极快,用手攀住那浮桥边缘,不至于被水冲走。随即就被桥上的同伴拉了上来。
光明法王见到浮桥骤然变故,但是李恪的大军却丝毫不见混乱。一队队人马在李恪副将的命令下,箭上弦,刀出鞘,将刚才发出弩箭方向的人群围了起来。浮桥上李恪的亲卫,刹那间就镇定下来。除了分出几个人手救援落水的同伴,其余人手里的长弓已经拉满弦,箭尖正对准浮桥对面的光明法王等人。
只是他们却也不敢轻易放箭,若是光明法王手里红毡一松,李恪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顿时。黄河两岸兵士都如临大敌,剑拔弩张。此时,到是李恪神情最为从容。在摇晃的木排上面,他身形凝如山岳,丝毫不动。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取下了背上的长弓,长箭搭在弦上,箭尖直指水底。
长箭射向水面,水花四溅,少顷,一缕红色从水面升起。
“阿尼陀佛,吴王殿下还是随小僧去吧。”光明法王在李恪一箭发出后,手里用劲,那红色毡毯竟然扯着李恪脚下木排。逆水移向法王方向。此时李恪的大军都在河对岸,这面岸边的那些士兵已被光明法王带来的手下制住。
这光明法王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
李恪冷冷一笑:“只怕本将军不能遂法王之意了。”他手里银枪一抖,整个人猛然蹿出,脚踏那连接木排的红毡毯,竟然沿着红毡毯冲向光明法王。枪尖泛着森森寒光,带着刺耳的尖啸声,直点光明法王的喉咙。
光明法王此时可以选择松开手里的毡毯,任凭李恪落水而去。自然躲过眼前那必杀的一枪。但是他的目标却是活捉李恪,自然不愿意松手。但是李恪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也让他着实有点头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光明法王整个人忽然斜斜向后倒去,同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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