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李恪说的是意味深长。
说完之后,李恪和江雨虹相视而笑,双手相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良久,江雨虹又开口说道:“许久没见到李佑了。李佑不是一直想行走江湖吗?若是他愿意,我们把他也带上吧。他是你的兄弟,我也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兄弟一般。他心性单纯,我担心他若留在长安,日后朝局若有变动,把他牵扯其中,是祸不是福。”
“你说的对,自从上次弘智大人来过之后,李佑就变得沉默了许多。他搬出府后,除了上朝的时候能看见他,其余时候他似乎都对我避而不见。以前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只是简单的误会。只不过五弟这个人看似平和,实际上内心极为倔强。他若不愿说的事情,强问他也没用。不如借着绘制地图之事,让他随我们一同离开长安。”
“这件事情我们要先问问他的意思。不如我们把李佑请到府里来,好好跟他谈谈?”江雨虹说道。
“好,我明日就先进宫,将绘制吐蕃地理形貌之事告知父皇。父皇若是准了,再请五弟来府中一叙。”
“还有三十三天,就是文成公主出嫁的吉日。”江雨虹喃喃说道,“希望一切顺利。长安有时候真像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浑水,谁是大鳄,谁是小鱼,只怕不到最后,谁都看不清楚。”
一切都按照江雨虹的预计,李世民在考虑了三天后,下了一道明旨意,一道暗旨。明旨里面宣布吴王任送亲副使,同正使李宗道一同护送文成公主入吐蕃成亲。暗旨里面则写明吴王奉旨巡视西域风土人情,若有需要,沿途地方属国则当尽力相助云云。
就在圣旨下达的第二天,李佑自己主动登门来找李恪和江雨虹了。李恪还没有回府,江雨虹把李佑带到听雪轩的花厅里,让小顺子想办法找到李恪知会一声。
李佑刚在案几后面坐定,江雨虹就瞪着李佑说道:“齐王总算想起我来了?现在想见你一面,好像比见到皇帝还难。”
李佑到是没想到江雨虹会跟他毫不客气的来这么一出。但是江雨虹语气越凶,李佑面上到时露出一片欢喜的神色:“雨虹,你能朝我发脾气,证明你没把我当外人。你是把我当成自己人才会这么说话的。”
江雨虹又好气又好笑,李佑这么一说,她到是不好意思再凶下去。她看李佑的面色清瘦了许多,一双本来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眼睛,眼神里仿佛多了几分沧桑。江雨虹忍不住开口问道:“李佑,你既然知道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兄弟一样,那你就别把我当成外人。你这段时间到底鬼鬼祟祟的做些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李佑含糊了一句,立刻就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三哥哥也送文成公主入吐蕃。雨虹,你是不是也会同三哥哥一起走?”
江雨虹点点头:“不错,这件事情你既然能看出来,想必也能猜到,我们这一走,再回长安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我这两天也正想找你,你愿意不愿意随我们一起走?你不是一直想行走江湖,周游天下吗?现在是个好机会。”
李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神采,喃喃地说道:“周游天下,行走江湖?”
“不错。你若要走,吴王会想法子让皇上准许你同我们一起去吐蕃。”江雨虹凝视着李佑,目光多了几分温柔和关切。
江雨虹没有注意到,李佑放在案几下面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一条一条露出。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保持平静……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人生到此知何似
沉默良久,李佑忽然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江雨虹甚至看到李佑的目光重新闪动着那种带着孩子气的单纯。但是随即,李佑的笑容就淡去了。
李佑慢慢说道:“雨虹,我是一个皇子,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我以前说的,什么要闯荡江湖的话,就是那么说说罢了。我可没那么蠢,扔下现在的荣华富贵,去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西域有什么好?睡的是帐篷毡毯,看见的除了沙子就是野草,吃的除了牛羊肉还是牛羊肉。长安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我在这温柔乡里过的好好,为什么要跟着你们去那些荒蛮的地方?”
江雨虹的眼睛越瞪越大,她定定地看着李佑,就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
李佑用平静的语气说完之后,迎着江雨虹的目光,露出略带讥诮的笑容。这笑容,就像是一根针,瞬间刺痛了江雨虹的心。
“如此说来,到是我和吴王多管闲事了。只有在天际翱翔的雄鹰,才会喜欢广阔的大漠和草原。齐王殿下还是好好待在长安这潭浑水里享受醉生梦死的日子吧。”江雨虹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摆出送客的架势,“不敢耽误齐王殿下的时间。”
李佑淡淡笑了:“雨虹,你还是第一次朝我发火。我知道你和三哥是一番好意,只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你和三哥以后携手同游,我,我祝愿你们白头到老。一生平安喜乐。”说完之后,李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袋放到案几上,“这礼物是送给我未来的侄女,到时。让她记得有我这么个叔叔。”
江雨虹听到这里,不由得脸上一红,心里的怒火到是熄灭了一多半。不由得又气又笑道:“什么侄女侄儿的,李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雨虹,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雨虹了。以后,我该称你为三嫂才对。雨虹,你本来聪慧过人,智计百出。为什么这件事情却这么糊涂?我是有事情瞒着你,我瞒着你的,是我对你的一片情意。”
李佑说的无比认真,他上次因为误会江雨虹要嫁人,带伤赶回来见江雨虹的时候。曾经隐约吐露过他的心事。江雨虹本来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是把李佑当做兄弟一般看待。况且李佑也知道江雨虹和李恪之间的情意,当时一旦知道是误会,就没有再提起过。
但是现在李佑这样认真的提起他的心事,一时间到是让江雨虹手足无措。她呆呆地看着李佑,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佑忽然伸出手,握住江雨虹的手,低低说道:“雨虹,我这片情意。终究是会落到空处。你和三哥彼此间情深意重,携手悠游,若是我跟着你们,你,你让我如何自处?我只有离你们远远的,再也见不到你。再也听不到你的任何消息,那么,也许有一天,我就会忘了你。”
江雨虹顿时明白了,她自以为是明白了李佑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走。既然李佑把话说到这里,江雨虹只觉得心烦意乱,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李佑轻轻握住江雨虹的手,过了一会,他慢慢松开手,笑了笑:“雨虹,你若生了女儿,记得把这锦袋里的礼物给她,让她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叔叔。”
江雨虹拿起案几上的锦袋,打开袋口,里面是一块羊脂白玉雕成的长命锁。玉质温润,半透明的白玉泛着淡淡的青色,长命锁上面雕着四个字“福寿安康”。她把玉锁重新收回到锦袋中,郑重点头道:“好,若是我有了女儿,这块长命锁一定让她随身带着。让她知道她有个叔叔,在这世界上还没有她的时候,就惦念着她这个侄女了。”
李佑笑了,笑的很开心,眼中又闪现出那带着孩子气的单纯。
把李佑送走之后,江雨虹在自己房间里发了半天呆。直到李恪出现在她房门口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李恪已经知道李佑来过府里,此时见到江雨虹的神情,就猜到李佑十有**拒绝了随他们去吐蕃。当然,李恪并不知道李佑的理由让江雨虹都无法劝说他。
李恪慢慢走到江雨虹身边,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
江雨虹把头伏在李恪的胸膛上,低声说道:“李佑不愿意随我们一起离开长安。今天他给我的感觉很古怪,我有些担心他。”
李恪摸着江雨虹的头发:“人各有志,有时候无需强求。放心,我到时会派几个鹰卫,暗中照应李佑。他毕竟是堂堂皇子,又没有争权夺利之心,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嗯,我知道了。”江雨虹闻着李恪身上那淡淡的青草和皮革混在一起的气息,只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她伏在李恪的胸膛中,自然没有看到,李恪此时的神情颇为沉重,眉目间像是有一种莫名的焦虑。
“雨虹。”
“嗯?”江雨虹懒洋洋的应了一声,但是随即却听出李恪的声音和平时不同,似乎颇为焦躁。她抬起头,看到李恪的表情,不由得怔了一下,但是随即就轻笑道:“你放心吧,李佑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若不愿意和我们走,我自然也会尊重他的想法。我刚才就是有些郁闷罢了,现在已经好了。”
“呵呵,五弟有自己的主意,是件好事,我当然不会为这件事情烦心。”李恪勉强笑道,“只是这两天朝中的事情太多,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离开长安,却总觉得事情千头万绪,不知道还有哪些遗漏。我自己为此心绪不宁罢了。”
“放心吧,地……”江雨虹硬生生把“地球离了谁都照转”这句话重新吞了回去,“那个,不管离开谁,太阳每天都会照常升起的。长安城没有了吴王,各人还是照旧该干嘛干嘛的。”
“也是。”李恪展眉笑了笑,只不过眼底深处的焦虑却并没有淡去。他把江雨虹从怀里扶起,让她靠在软榻上:“你早些歇息,过两日我会让合浦带你进宫见武才人。晋王听我说你要把暗香的股子分一些给他,他当场就愣住了。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你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要把暗香的股子给晋王和武才人。我把暗香交给他们,你不觉得奇怪吗?”江雨虹凝视着李恪问道。
“我当然觉得奇怪。你若想说,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你若不想说,我就算问了也没用。但是你这么做,定是有深意。难道你认为晋王能够继承大统?”李恪眉毛微微蹙起,边想边说。
江雨虹心里一跳,忍不住问道:“晋王本就是长孙皇后所出,又得皇上喜欢,为什么就不可能继承大统?”
“你说的对,朝中重臣,都把目光放在太子和魏王身上,却忘了,父皇还有一个嫡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未必不可能。阿治虽然年纪小,但是性格纯良宽厚,暗香交给他,也算是替暗香找了个好东家。”李恪淡淡笑道。此时他已经跳出纷争,以局外人的心态再去看局内情形,反而内心清明许多。当然,他也未必就认定李治能继承皇位,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势下,李承乾和李泰很有可能两败俱伤。
“那么武才人呢?武才人成了暗香最大的东家,你会不会觉得我走了一步臭棋?”江雨虹盯着李恪问道。
“武才人的父亲当年就是个大木材商人。武家暗中经营的商队遍布蜀中和西域。你把空竹大师带到西域,暗香又成了武家的,那么武家自然会不遗余力的保持西域和暗香之间的货物往来。只不过武才人的父亲去世后,武家光景已经不比从前。”李恪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却让江雨虹不由得对李佑有些刮目相看。她到还真没想到李恪会从这个方面着手考虑问题。
江雨虹把暗香转给武媚娘,自然是知道武媚娘以后会当上皇帝,算是提前为暗香找了个大靠山。但是她却没想到武家居然有这样的商业实力。
想到这里,江雨虹突然疑惑起来,她看着李恪,问道:“你怎么这么清楚武才人家中情形?你在暗中调查武才人家?”
李恪勉强笑起来:“武才人的父亲也曾为朝中大臣,我怎会不知道这些事情。”说完之后,李恪给江雨虹盖上被子,“你早些歇息,我还有事。”
等李恪离开后,江雨虹忍不住嘟哝着:“怎么今天这两个兄弟给人的感觉都是好奇怪呢。”也许是实在累了,不一会江雨虹就进入到了梦乡中。
李恪的书房里。
李恪坐在书案边,面色冰冷。一个黑衣人站在书案前面,正在低声说:“属下这次亲自查过,高祖武德九年,前建成太子和齐王元吉玄武门谋逆做乱,被皇上诛杀。事后,建成太子的心腹亲信曾经护着太子最宠爱的几个姬妾逃出太子府。据说那几个姬妾中一人,已怀有两个月身孕。那亲信之所以带走了几个姬妾,也是为了混淆耳目。”
李恪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着案几,闭着双眼,表面上看是一片平静,但是实际上脑子里面却是一片乱麻:玄武门之事是高祖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第二年就是贞观元年,公孙大娘是在贞观元年二月捡到雨虹……
☆、第二百九十八章 往事如灰
紧接着黑衣人又将如何寻访长安城里所有活着的稳婆,向她们打探十五年前是否有人接生女婴,又将那婴儿衣服和襁褓让稳婆过目。其中有一个将近六十岁的稳婆看见衣物和襁褓后想起来,她在十几年前接生过一个女婴,生出来之后包裹女婴用的衣物就是这样的面料和花纹,而且那女婴腰间有一个新月形的胎记。
那稳婆对这件事情记的非常清楚,是因为她是大半夜的时候被人从家里强行架走后,蒙上眼睛被带到一处宅子里面,给那个女人接生之后,她将婴儿清洗干净,包裹完之后,就又被蒙上眼睛送回家中。回家之后,她身上多了一锭足有五两重的银块。
之后根据这个线索,黑衣人带着手下暗中查探当年长安城里富贵人家出生的女婴。再一一去对照长安府户籍,却发现凡是这个时日出生的女婴都有案可查。那么就说明了一件事情,这个女婴的身世,有问题。
两天前,李恪就已经知道这个情况。当时他一听到女婴的出生时日以及腰间的新月胎记后,心里就是一凛,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所以他让黑衣人再去细细查问一遍,确保得来的这些讯息都准确无误。
此时,再一次听完黑衣人的禀告之后,李恪挥手令他退下。当书房里面只剩下李恪一个人的时候,李恪的手忽然握成拳头,重重砸在了案几上。鲜血顺着李恪的拳头滴落,那厚重结实的红木桌面上也裂开了一条缝隙。
一种恐惧从李恪的心底泛起,江雨虹如果是李建成的后人。那么算起来,她就是他的堂妹。在大唐,表亲之间通婚比较常见,堂兄能不能娶堂姐妹却是比较含糊。但是却也不是特别忌讳。李恪的恐惧不是因为江雨虹很有可能是他的堂妹,而是因为她可能是李建成的女儿!
按照大唐史官记载,玄武门一事是前太子建成。齐王元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