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寂然无声,散发着酒味。李泰也不说话,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江雨虹已经可以看到李泰脸上的醉意。
“别喝了。再喝你就要醉了。”江雨虹伸手过去,想拿下李泰手中的酒壶。
“醉了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了。”李泰喃喃自语,但是他的手一松,任凭江雨虹取走酒壶。
“你还是回府好好睡一下吧。”江雨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向来不会劝人。她自己遇到一时解决不了的烦恼事,就是去睡一觉,养精蓄锐,等到了第二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偌大的王府,只是我住的房子,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本是在立政殿,可是母后没了,家就没了。”李泰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点哽咽。
“你还有父亲,还有王妃,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江雨虹不知道除了用套话安慰李泰,自己还能做什么。
李泰忽然伸出手去,握住江雨虹的手。他的手修长白净,却极其冰冷:“关心我?哈哈,除了母后,这世上有几个人是真正关心我的?他们关心的是魏王这个名号罢了。如果我李泰不是魏王了,父皇不再宠爱我了,哈哈,你去看看,可还会有人到我府上来往?”
想不到这皇子还挺愤青的嘛,江雨虹心里暗想,想要把手抽回来,但是李泰握得极紧,她两次都没挣脱,索性就由着他握着吧,没了娘的孩子挺可怜的……
☆、第三十三章 前因后果
李泰一直握着江雨虹的手,嘴里不时喃喃自语两句,声音含糊,听不出他在说什么。这一刻,在江雨虹面前的,不再是那个斯文俊秀、雅致多谋的皇子,而是一个刚刚失去了母亲的无助孩子。
李泰忽然把头埋在江雨虹的手臂间,闷闷的声音从手臂间传出:“我十二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宫中御医束手无策。母后为了让我早日病愈,亲自去佛庵中斋戒奉佛,在佛前许愿,如果我病不愈,母后则一日不离佛前诵经。母后足足在寺庙里待了三十天,诚心感动了佛祖,我的终于病好了,可是,可是母后自己却落下了病根。”
江雨虹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上有点濡湿。
他在流泪吗?
“皇后娘娘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天地。她会在那里一直看着你的。”江雨虹想起自己的母亲,悲伤忽然涌到心头。
她忍不住伸手抓起李泰身边的酒壶,仰起头喝了一大口。
李泰猛然坐直了身子,一把抢过江雨虹手中的酒壶:“你,你个小丫头,少喝点酒。”
“就准你借酒浇愁,就不准我一醉解千愁了?”江雨虹白了一眼李泰,重新夺回酒壶,又喝了一大口!
唐朝的水酒虽然不如现代白酒辛辣,可是两大口吞下去,胃里腾地燃烧起来,一股热气直冲到喉头。
“你个小丫头,本王,本王是怕你喝醉了就不能陪本王说话了。”李泰咧嘴笑了下,却笑得比哭还难看。他不再抢夺江雨虹手里的酒壶,自顾自从座位下面又摸了一壶酒,仰头喝了一口。
“陪你说话有什么好处?一不小心中了你的圈套,只怕被你卖了还得帮你数钱。你那一个破荷包就能玩出个反间计来。”江雨虹白了李泰一眼,随后摇了摇酒壶,一口把酒壶里的酒喝光。
她故意提起以前的事情,想转移李泰的注意力。
听到江雨虹提起那个荷包,李泰的眼神忽然变得温和起来,微醺的面容泛着柔情。
他看着江雨虹:“那天你偷、偷本王的荷包前,本王在当铺门口就看到,看到你在街道边坐着。那时你旁边还蹲着个小黄狗。那天太阳很好,你一边晒太阳,一边朝小黄狗做鬼脸,本王,本王从来没见到一个人,有,有你那么快乐的眼神。”
江雨虹汗,原来偷李泰荷包前还有这么一段啊。
“后来,本王让当铺的伙计给你送去了一块饼。你笑眯眯地接过饼。看的出,你很饿。可是你没有急着吃饼,你用力嗅了嗅手里的饼,咽了下口水。然后你把手里的饼撕成两半,一半留给自己,一半给了小黄狗。”李泰一边回忆一边说,眼中柔情如水,“雨虹,你知道不知道,当时本王就想,本王要定你这小丫头了。”
“那,那你是故意让雨虹偷到你的荷包的?”江雨虹忽然心中一亮。
“不错。否则,以你这样的身手,岂能近的了本王的身?”李泰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只是,本王却没想到,你却是吴王手下的人。原来兴乐帮的背后靠山,居然是吴王。”
“好复杂啊。”有点醉意的江雨虹开始觉得头痛,原来这个叫雨虹的小乞丐早就被李泰给设计了。
“雨虹。”李泰的手忽然变得滚烫,他眼里带着醉意,直直看着江雨虹,“你与其跟着吴王,不如跟着我。我毕竟是嫡子,以后,以后如果我能取得太子之位,你,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你错了,魏王陛下。”江雨虹面无表情地把手挣脱,“我江雨虹虽然爱银子,但是那银子得是我用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地赚来,我才爱。我不需要男人的施舍也可以活的很好。我更不需要靠和别的女人勾心斗角来夺取一个男人所谓的爱。”
“雨虹,这正是我喜欢你的地方。”李泰专注地看着江雨虹,那惯有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敛去了,“你和我见过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样。你比她们都聪明,而且比她们都大气善良。虽然你有时候对人凶巴巴的,可是你却不会去害她们,也不会害我,对吗?”
“现在害你对我又没什么好处。等哪天害你一下有足够的好处,我也会认真考虑害一害你的。”江雨虹有些窘。
李泰要是对她使用什么阴险毒辣手段,她反而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一一奉还,总之非让他自食其果不可。
但是!
李泰这么真诚直白的对她吐露心事,反而让江雨虹不如何是好。
“哈哈,那本王就等着你如何来害我。”李泰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不过现在,我们总算是朋友了吧。”
江雨虹见李泰心情开始平复,赶紧重新硬起心肠:“我可不敢和魏王您高攀,朋友就算了。不过魏王要是以后肯多来照顾照顾‘暗香’的生意,雨虹肯定把您当贵客供着。”
“能和雨虹妹妹做生意,也是一件快事。”李泰目光先是有些黯然,但是随后面色一转,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样子,只是眼中面上都泛着酒意,在素常的风流雅致中多了一分不羁。
江雨虹看得有些呆了,哎,自己还是改不了这好色的习惯啊。
直到感觉李泰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异样起来,江雨虹才猛然回过神。她赶紧咳嗽一声,目光转向马车外。
咦,马车什么时候出了长安城了?她怎么现在才发现?美色误人啊。马车此时正从一条官道转向路边的偏路。
“这是到哪了?”江雨虹有些吃惊。她看看外面的天色,又看看四周荒僻的田野,难不成魏王李泰要把她拉到哪个荒山野岭里,来个先奸后杀?
不过江雨虹随即就把自己那不着调的想法抛到了一边,这是前世看多了罪案剧的后遗症啊。
按照她对李泰的了解,知道这个帅哥颇为自负,是不屑用这种低级手段对付女人的。而且,江雨虹自认,现在自己这个小丫头还真没魅力大到让人发狂变态的那种地步。
“转过前面那山丘,就是‘紫竹庵’,当年我母后就是在此庵为我向佛祖祈福。”李泰的声音变得清冷起来。
可是江雨虹还是听出了语声中掩饰不住的悲伤。
本应是幽静荒僻的紫竹庵,此时门前却停着大大小小的几辆马车。还有一些江湖豪客打扮的人在庵侧旁的空地上搭着帐篷。这些江湖豪客中还掺杂着几个官府侍卫模样的人。
这些人看见一辆马车过来,目光纷纷转向马车和赶车的何二。也许是能看出这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有两个看上去像是头目的人,只是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就命令手下人继续干活。
李泰眉头皱了皱,低声吩咐何二直接驾着马车绕到了紫竹庵的后门。他现在没心思搭理这些人,估计是哪个官宦人家女眷来紫竹庵上香吧。
后门站着的一个小尼姑看见何二赶着马车过来,直接就打开庵门,让马车径直驶入到了庵里一处僻静的后院中。看来这紫竹庵里的人,对李泰非常熟悉。
李泰和江雨虹下了马车后,李泰招手叫来小尼姑。
“何人来此庵上香?庵门外都是些什么人?”李泰的语气很温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小尼只知道是外地来的一个王妃。来不及在城门关闭前进长安城,所以就在庵里借宿一晚。主持现在外面大殿陪王妃上香。”小尼姑说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李泰把小尼姑打发走。
“何二,你去打探下,是哪个王妃到此借宿。”李泰沉吟了一下,随后吩咐何二。
何二退出院子。
等到院子里面就剩下李泰和江雨虹两个人后。李泰带着江雨虹走进院里的房间。正中间的房屋供奉着观音菩萨的像,香案前面摆着一个草编的蒲团。
李泰在蒲团上跪下,用手轻轻抚摸着蒲团,低声说道:“当年母后就是每天跪在这个蒲团上诵经礼佛。”
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以后,李泰站起身。江雨虹也跪在蒲团上,向着观音像叩首,心里默默祈求观音菩萨保佑自己二十一世纪的母亲平安健康。
等到江雨虹拜完,李泰领着江雨虹走到旁边右首的门口,推开木门,里面是一间卧房,只有一榻一几,异常简陋。
“这是母后每晚休憩的地方。”李泰坐在木榻边,木榻上铺着的被子和枕头,都是寺庙里用的粗布缝制而成,“母后不愿意将宫中的用度带来此处,她说既然礼佛,就当诚心。如果连这般枕被都要挑剔,又何必到此念佛。最终,父皇还是顺从了母后的心愿。”
“皇后娘娘的德行,会永远被百姓称颂的。”江雨虹想到后世对长孙皇后的评价,轻声安慰李泰。
“我不需要母后被百姓称颂记挂,我,我只想让我的母后能够活着。”李泰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许多,他用手抚摸着床上的被褥。
正在这个时候,何二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属下打探过了,是吴王王妃从蜀地赶回,借宿在紫竹庵中。护送王妃的,除了吴王府的侍卫,还有兴乐帮在蜀地分舵的人。”
江雨虹心里微微一颤……
☆、第三十四章 大人物
李泰听到何二的禀报后,眉头微微一皱:“我知道了。”他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江雨虹。江雨虹面无表情站在一边,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兴乐帮蜀州分舵舵主是何人?吴王妃回长安,竟然能让兴乐帮分舵舵主亲自护送,吴王和兴乐帮蜀州分舵的关系,非同一般。”李泰面上恢复平静,温和的声音一如平时。
“兴乐帮蜀州分舵舵主叫墨七柳。现今二十五岁,轻功极高,善使飞刀。柳叶飞刀,百步之内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何二在屋外回道。
“和你相比如何?”
“百招之内可以打个平手,百招之后,何二不敌。”
“哦。”
房中静默下来。
李泰思忖了一会,随后缓缓说道:“你去告诉庵主,本王等吴王妃上完香以后,要去拜会王妃。”
“是。”何二离去。
江雨虹本以为自己已心如止水,但是此刻她终于确定,自己真的还没修炼到那种程度。感觉到李泰在看着自己,江雨虹索性抬头微笑:“让何二送我回长安城。否则我这样夜不归宿,绿绮姐姐会担心的。”
“来不及了,等你赶到,长安城门已关闭。‘暗香’那里的人知道你是随着我马车走的,吴王府里必然不会担心。”李泰淡淡说道。
“原来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啊。”江雨虹语带讥讽。
李泰温言道:“我没有算计什么,只是想找你来陪我说说话。你如果想避嫌,等下你且去吴王妃那里安歇就好。”
“我避什么嫌啊,我只是吴王的一个掌柜。身为掌柜,唯一的义务只需要给东家多赚银子。”江雨虹说得云淡风轻,只是心里却始终有那么一点点的潮起潮落。
“好,既然如此,那你就陪我喝上一晚酒,你敢不敢?”李泰似笑非笑。
明知道李泰是激将法,但是江雨虹却也接下了这招:“喝酒就喝酒,谁怕谁。”
“好一个谁怕谁。既然如此,就随我一起去见见我的三嫂吧。三嫂肯定还不知道自己夫君有了这么一个得力手下吧。”
“好。”江雨虹答应的很爽快。她已经想通了,见就见吧,反正迟早都要和李恪的王妃碰面,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
“我三皇兄对三嫂异常爱惜,成婚五年,始终未曾娶妾。”李泰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边说边看着江雨虹。
江雨虹心里一酸,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容:“莫不是吴王妃不准吴王娶妾?听说房相的夫人就绝对不允许房相纳妾。”
“房夫人非一般女子,当年父皇赏赐房相美姬,房相谢而不受。父皇知道房相惧内,遂招来房夫人,要劝房夫人允房相收下美姬。房夫人坚决不允。”李泰说起房夫人,脸上也起了佩服之意。
“我知道了。后来皇上就给房夫人赐了毒酒,说要么允许房相纳妾,要么就喝了这杯毒酒。房夫人二话不说,端起毒酒一饮而尽。皇上只好对房相说,这般烈性夫人,他虽然是皇帝,也无计可施了。那房夫人喝的,并不是毒酒,而是一杯醋,对吗?”江雨虹想起了这个典故。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有了“喝醋”这个说法。
“难道吴王夫人也是这般的烈性女子?”江雨虹顿时对吴王妃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非也,我三皇嫂贤淑温柔,并非房夫人那等烈性。她曾有意替三皇兄纳妾,却被三皇兄婉拒。他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外人看着都道是天作之合。”
李泰的话让江雨虹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翻腾起来。不过这个李恪也忒虚伪了些,不愿纳妾,哼,那为什么还对自己玩暧昧!最讨厌这种男人了。
不过江雨虹随即警觉过来,瞪着李泰:“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吴王夫妻的事情,关我什么事。吴王不纳妾,我佩服他。你魏王李泰,妻妾成群,觉得很了不起,是吗?”
李泰双手一摊,无奈道:“皇子的婚姻,皆是不由自主。娶谁做王妃,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至于我的妾侍,本就是王妃带来陪嫁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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