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我是一直要害你的人啊!疏袖的血衣上濡湿一片,溟然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他从未如此悲伤过。他就是夏天无埋藏最深的一颗棋子——六幽门的领主——幽冥君
只是他们从未怀疑,从未发现···尤其是那个一直对他柔声细语,笑靥如花的人。
远方的天际由青而白,曙色苍茫。天边的月亮还没有完全隐去,发着清冷的光,柔柔怅怅,映在屏山万仞峰终年不化的积雪上。
寂和在屋子中守着疏袖,熏炉中青烟杳杳,暖烟生香。
疏袖拥着锦被,平躺在床榻上,浑身针扎一样的疼痛。嘴中陆陆续续地被灌进苦涩的药汁。眼皮却像是灌铅了一样沉重,抬不起来,只能任由人摆弄。
耳边是熟悉的低语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但是她却睁不开眼,浑浑噩噩间又陷入黑暗中去了。
“她怎么还不醒?”寂和守在疏袖床边已经五天没有合过眼,眼中密布着血丝,一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在命是保住了。倒是你,若你还是这样,一会儿我该救的恐怕就是你了。”站在寂和身边的是屏山的掌门岳涣冰。青衫磊落,已过中年的男子,身上自有一股淡泊之气。想是多年不问世事的隐居生涯造就的超然于世的清铄风骨。
“阿袖醒来看不到我会担心的。”寂和没有理会岳涣冰的话,继续默不作声地守着疏袖。
疏袖的梦境如梵花坠影般的绮丽美好。她梦到了父亲宽厚的手掌,母亲温柔的低语,烟波渡上的灼灼灯花,还有寂和逗她时她咯咯的欢笑···
寂和看到她渐露出的真挚笑意,嘴角也不经意地挑起了一抹微笑,她梦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么。寂和执起疏袖的瘦削苍白的手掌,缓缓贴到了自己的脸上,粗粝的胡茬刮得疏袖微微的发痒。
岳涣冰看着自己的徒儿,年少时他也曾这般执着疯狂。只是此情已成追忆,惟剩下无限的惘然惆怅了。他不动声色地走出门去,只留下屋中的一双人影。
万仞峰上雪梅凌霜,香气扑鼻。远方是茫茫的一片纯白,让天地都混淆了颜色。
庭院中的女子在默默扫着雪,衣着单薄,一双手冻得又红又肿,但是手上的扫帚却是有规律地一下接着一下地缓缓挥动。
女子若是细细看来已经不再年轻了,眼角也爬上了细细的皱纹,只是那股眉宇间的淡然温婉的气息,却让人感觉很舒服。若是年轻时恐怕也是个名动一方的美人。
看到岳涣冰出来,女子微抬了头,轻轻看了他一眼。乌黑的瞳孔如同古井深潭般波澜不惊,抬首一瞬复又重新低下。
女子瘦削的身影显得苍凉孤绝,岳涣冰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深叹了一口气,转头离开了。
等到他走远,女子才缓缓抬起了头,望着他远远离去的背影,脸上竟有了一丝落寞的笑意。
第三十六章 六曲屏山和梦遥
终于在第七日的时候,疏袖慢慢睁开了眼睛。开始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前方有一团狂喜的雾气,手舞足蹈。后来视力慢慢恢复了才看到眼中满是血丝的寂和。疏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投给他一个温暖的微笑。
寂和看到疏袖醒来就要去叫人,疏袖忙摇了摇头示意她无恙。就要挣扎着起身。寂和忙上去拥着她,又怕碰到了伤口,一直小心翼翼的。
疏袖喝了一点水喉咙湿润了一些。望着寂和憔悴的面庞,眼中渐渐蓄满了水汽。轻抬右手,想抚上他的面庞,无奈双手无力,抬到一般的时候就支持不住。好在寂和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放到自己的脸上。
“傻瓜。”疏袖做了个口型。寂和轻笑,吻到了她光滑的额头上。
疏袖知道寂和已经熬了不知多少天,已然身心俱疲。便试着往里挪了挪示意寂和歇一歇。寂和也确实累极,便和衣躺在了疏袖的边上。二人一时无话,望着对方沉沉睡去。
夕阳带着火红的霞光向西方垂下,雪原染上了玫瑰色的光泽,已是黄昏时分。疏袖此时已经清醒过来,身上也有了些气力。看着旁边沉睡的面庞,不禁露出甜蜜的微笑。挣扎着坐起,想上厨房给寂和端些粥汤来。
未想刚刚推开们便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仔细一看是一个未见过的中年女子。眉眼如画,却透出一丝凉薄漠然。她的手中端着两碗粥,见到疏袖也是一怔。
“这是给你们吃的。你刚醒,不要随意活动。”语气僵硬冰冷,搁下粥碗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微怔的疏袖。
疏袖轻轻关上了房门,转身却见寂和已经醒来,遂对他柔柔一笑。寂和赶忙起身,走到疏袖身边。“你才刚醒,快回去好好歇着。”
“那里就那么娇贵了,又不是没受过伤,倒是你才真应该好好歇着。”疏袖牵着他走到桌案边,指着那两碗粥。“刚刚有个女子送来的,我看不像是寻常的之人,怎却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号?”
寂和的眼神有些微微的尴尬,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疏袖看出了他神色中的异常,“到底是怎么回事?”
寂和叹了口气,“她是我的师叔,路倾阳。”
路倾阳?疏袖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动。这个名字在十年前的武林也曾轰动一时,传说亦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奇女子。
当年她一人一马单挑平湖十二水寨,杀得匪帮片甲不留。后又独闯毒山救回岳涣冰的小妹岳无忧。但就是那一次令她重伤不愈,最终不治身亡。她的死亡曾经让多少江湖儿郎叹惋凭吊。只是如今,这传奇般的女子怎么落得这般田地?
“路倾阳不是在十年前就死了么?”
寂和看到了疏袖眼中的不解,“那些不过是传言罢了,当年的事情不是我们这些小辈可以了解的。只是知道从那件事发生后,倾阳师叔便被师祖处罚,江湖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路倾阳这个名字。有些人传言师叔死了,屏山没有给出解释,大家便就慢慢传开了······”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让一个那么骄傲的女子甘愿洒扫无尽的白雪,满地的尘埃。疏袖望着窗外默默洒扫的身影陷入了迷惘。
“粥凉了,快趁热吃了吧。”寂和打断了疏袖的沉思,冲他挥了挥手。疏袖不作他想,舀起一勺清粥送入口中,竟是带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
“寂和,一会儿我陪你去见师父吧。毕竟是他救了我的命。”疏袖放下粥碗,看着寂和。
寂和点点头,“也好,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俩个人牵着手出了屋子,一股寒风袭来,疏袖不禁一抖,寂和帮她裹紧了斗篷。此时扫雪的路倾阳已经不在了,疏袖看着空落落的庭院竟有些微微的失望。
二人来到岳涣冰的住处,却不见其人。
“师父可能去幻烟阁了。”寂和扫视着屋子,慢慢说道。
幻烟阁是屏山的藏书阁,有点像尘水楼的听风轩。屏山门平时行动很低调,但在江湖上的地位却是无人撼动。就是因了这幻烟阁的缘故。
幻烟阁是屏山门专门用来收录各种江湖纪事和江湖排名的地方。每一天都会有承平各地的屏山门人送来他们所搜集的讯息,送入幻烟阁中一一记录。幻烟阁中又有数十门人负责眷抄之职,确保讯息无一遗漏地收录阁中。
幻烟阁的英雄谱,兵器谱是江湖上最有公信力的,没有人敢质疑。
寂和带着疏袖来到了青鸟峰的山顶,微微催动机关,千斤重的石门缓缓升起。寂和带着疏袖向着里走,洞中自有防护的阵法,若是外人误闯断是没有活命的道理。
四面的墙壁中嵌了夜明珠,荧荧辉光,映得山洞中一片通明。如此一来洞中不用火把依旧明亮如昼,免去了失火的危险。
盘曲的山洞好像没有尽头,浩如烟海的藏书让人望而生畏。那些早已湮没于红尘俗世作了古名字,在这里又重新鲜活起来。从几百年前,一直到今时今日,江湖的百年兴衰,冤情孽债皆被一一记录。
走到了山洞的中间疏袖不禁惊呼。原来,屏山的门人竟然已经将整个青鸟峰都从中挖空,变成了藏书的场地。木质楼梯盘旋而下,看不到尽头。周围皆是夜明珠的灯光,千万颗夜明珠同时生辉的情形,世间又有几人能够见到!
疏袖被幻烟阁鬼斧神工般的构造所震撼,如此浩大的工程竟不像人力可为。听风轩不过是它的十分之一吧,不,可能十分之一都不到。
“寂和,当年为什么离开屏山进了尘水楼?”疏袖有些不解,既然寂和是屏山的门人,为何还要去尘水楼。
“因为我不甘寂寞吧。以我当年的性子若是让我闷头写书还不如让我去死!师父知道我的性子也不勉强,由我去江湖历练。误打误撞地进了尘水楼,没想到就再也脱不开身了。”寂和做了个鬼脸。疏袖看着他觉得好笑,确实,这样一个人若是整日的在这里抄书,真是可惜了。而且若他不进尘水楼她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吧。
疏袖顺着木梯,伸出手轻轻抚着洞壁上装书的木格,仿佛扫过了一段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忽然她的手在一本红色封皮的书卷上停下。《武林十姝谱》几个篆书大字勾起了疏袖的兴趣。
疏袖翻开,见着目录上的十个名字,竟几乎都是她所熟知的。那是武林中最有传奇色彩的十名女子——疏袖自己也在榜上。
武林十姝谱:
药师谷——顾吟素
墨羽盟——尹墨涟
尘水楼——沈疏袖
屏山——路倾阳
尘水楼——苏枋
枫都沈府——沈紫衣
药师谷——素女璎
皇宫魅魇——楚锦
苍梧山庄——绮颜
屏山——岳无忧
疏袖慢慢翻着这本书,看着那些她熟悉或者陌生的故事。整部书十分详尽,唯独对路倾阳和岳无忧的一些事情讳莫如深。想是屏山人护短,又或是当年的事情真的是个谜。疏袖缓缓合上书页,又想起了那个落寞瘦削的身影。
第三十七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走了许久,疏袖有些体力不支,寂和的脸上也微微有了汗意,两人坐在木梯上休憩。再往下走一段距离,就会一个平台,平台里面的山洞是平时门人纂抄书目的地方。从平台到山底设有用滑轮升降的箱阁,方便门人上下。寂和猜想岳涣冰此时可能在‘翰墨台’查看新抄写的书目。休息了一会儿便带着疏袖一同向平台走去。
平台异常宽阔,至少可以容纳上百人。里面尽是香樟木做成的家具,散发着香樟独有的气味。数十的白衣的儒生在里面撰写文稿。寂和与里面的人打着招呼,带着疏袖向平台尽头走去。那里有一架巨大的双面绣翠竹屏风,隔断了内外。
二人绕过屏风,里面是一张巨大的桌案。桌案后面是几排巨大的书架。
“你们来晚啦!你师父刚走。”忽然,清灵灵的女声骤然响起。一个浅笑盈盈的女子踏着声音,从书架后走了出来。犹自带着股明媚张扬的气息。
“林师叔。”寂和看到女子,脸上挂着丝无奈的笑。
“呦,真乖!”女子眉眼中好像含了一汪清泉,嘴角微挑,眼睛眯成一钩新月,让人不自觉地感到一阵温暖。
疏袖微微一愣,那女子看样子大不了疏袖几岁,寂和怎么倒喊她师叔?
女子笑看着疏袖,知她心中所想。不做言语,只等着寂和解释。
寂和被她看得发毛,认输一般的说道,“师叔是师祖的关门弟子,虽然年纪小,但是辈分却比我们高。”
“还不是你们不争气。”女子得意洋洋地斜觑着寂和。
“小人得志!”寂和在一旁嘟囔着。
“你想死啊!”女子拿起手中的书卷砸到了寂和的头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寂和一脸悲痛地不欲看她,看起来二人的关系很要好。疏袖在一旁暗自发笑。
“我是林绾舒,江湖上管我叫幻烟阁凌公子。”女子冲疏袖咪咪笑,一点没有长辈的架子。
疏袖却暗自心惊,原来闻名江湖的凌公子竟是女儿身!只是既然这样,为何武林十姝谱中没有她?
又听林绾舒继续道来“都怪我男装太俊朗潇洒,掌门师兄让我以男装示人,害得我连十姝谱都没得上,冤枉啊!”林绾舒捶胸顿足,做痛不欲生状。
“一天天地穿着男装出去招惹人家的小姐,你还好意思说!”寂和在一旁轻轻一哂,一脸鄙视。
“哦,是么,那你这漂亮妹子可就归你师叔我了!”说罢林绾舒搂起了疏袖,却小心地避开了她的伤口。
寂和在一旁气得满面通红,疏袖看他这般也不禁笑出声来。
三人笑闹着走出了平台,疏袖对这位师叔很是喜欢。“你们伤都没好,等你们伤好了我便带你们去花溪镇里玩。”林绾舒笑着送走了他们,又继续回到了幻烟阁中。
此时山路上又落满了盈盈白雪,疏袖和寂和轻踏在上面,肃静的林间响起了他们错落的脚步声。
“你和你林师叔很熟?”疏袖不禁问道。
“嗯,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说起来其实我比她入门还早,那个时候师祖已经闭关多年,门中大事也皆由师父打理。谁知道有一年忽然来了个小女孩,多年不问世事的师祖竟然把她收做了关门弟子。大家都说,这小女孩的身世一定不简单。但她在屏山一呆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离开过,直到师祖去世,让她做了幻烟阁主,从此更是与青灯长卷为伴,怕是一辈子都要圈在这里了。”寂和说到这些的时候竟有些微微的惋惜。
像林绾舒那样的女子本应笑傲江湖,过着鲜衣怒马的快活日子,一生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幻烟阁实在是可惜了。疏袖想到这里也有些微微的伤感。
忽然二人定住了脚步,远远的可以看到前方一个打着青竹纸伞的清瘦背影,淡青色的裙角微扬,站在山路上看着远处苍茫起伏的山峦。树梢上的雪被寒风簌簌吹落,落到了纸伞上,噗噗作响。女子看得出神,并没有在意那些轻微的响动。
疏袖二人不想打扰她观雪的兴致,悄悄的从小路回到了万仞峰上。疏袖在峰上遥望着屹立雪中的路倾阳。风雪萧萧,那抹瘦削的身影岿然不动似要和身边的景色融为一体。
她在望些什么呢,是在张望她等待的人么?疏袖忽然对她的过往很好奇。冷雪霏霏,到底是什么人让她顾影成殇。
寂和招呼着疏袖回到屋中,疏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峰顶。进了屋子一股暖意袭来,寒气自散。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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