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师兄好久不见啊。”冷戎缓缓走入前庭,对着抱肩而立的孟溪山缓缓开口。
孟溪山冷哼一声,猝不及防长剑出鞘,直直向冷戎刺去
这把剑跟随了他十多年,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宝剑,也在兵器谱上排不上名头,但是却因为主人的珍视而显得锋利无比。
剑光晃花了围观众人的双眼,也未见冷戎有什么动作,金石相戈的刺耳声响骤然穿透了众人的耳膜。一个瞬刹二人便相交了十余招。动作竟如出一辙,过了不到一炷香,二人极有默契地向两旁退开,皆负了手对峙。
“几年不见倒是长进了不少。”孟溪山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
冷戎却恭敬地一揖,“不知师兄忽然到访是为何事?”素袍一展,温润如玉。
孟溪山冷哼一声,“你倒是忘得快,亏得当初林丫头把药让给你!”
冷戎闻此面色一凛,“师兄是说······”
孟溪山冷冷打断,“不错,她的毒快控制不住了。那丫头真是不知死活!”
听此一说,冷戎也不禁失色,“怎么,这解药竟还未配出!”
“只差一味,但却难得。”孟溪山眼中也有了一丝无奈。
“哪一味?”冷戎忙问。
“七叶一枝花。”
“哪里有?”
“赤炎山庄。”
“没有别的地方么?”
“没有。”
“那我陪你去。”冷戎坚定地吐出这一句。
孟溪山看他的神色,眼中才微微有了笑意,“算你小子还有些良心。”话还未说完,孟溪山却盯住前庭右边的角落一时怔住。
冷戎转头,却见素衣女子从墙角转出,鬓角是一朵鲜红芍药。
冷戎也是一惊。那女子却似乎也是一诧,见到庭中剑拔弩张的模样一时竟不知所措。左望望,右望望,却步当场。
孟溪山久久才吐出一句,“罗将离,你以为你做这身打扮就能及得上红药了。”他心中只道红药已死,这世上若还有如此相像的人就唯有罗将离一人。
女子听到此话一脸不解,忙看向冷戎求助。冷戎对她温然一笑,示意她无事可以退下。心中却暗舒了一口气。
女子对他回以一笑,便从原路退了回去。冷戎对着孟溪山面色却有些难看。
孟溪山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心中竟是莫名的一紧。忽想起罗将离已经嫁给冷戎为妻,刚刚的话真是失礼。遂闭了口不再言语。
一时间空气中是难掩的尴尬寂肃。
再说那素衣女子,刚刚转过了**花园,便遇到了来寻她的罗将离。“姐,你刚刚去哪了?”
“阿离,刚刚妹夫好像和人在前庭打起来了。”说话的女子确是真正的罗红药,只是她早就失了记忆,而孟溪山也以为她早就不在了。如此才会生生错过。
“是谁?”罗将离急忙问道。
“我不认识,是个拿长剑的男子,好像姓孟。”
罗将离一惊,心思急转,叮嘱罗红药“姐,你先回去,我不唤你,你就不要出来。”
罗红药纳纳应了,转身向**走去,却不自觉地喃喃,“真奇怪,为什么那个男子,我依稀在哪里见过。”
罗将离缓缓向前庭走去,越往前走心跳的就越厉害。心中似有两股势力在不断的纠缠。
怕二人发现她便躲在了前庭回廊的一丛花树后面。隔着花树隐隐绰绰,依稀可以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风吹起一树杏花凌乱,她却站在漫天的杏花中石化了一般。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看着她曾经深爱过的却伤她最深的那个人。还有那个夜晚说心里有她的那个人,他们静静对峙,她默默观望。她不知道接下来她应该怎么办。
她的心中究竟是谁,迷茫昏惑,她知道她喜欢的是三年前的孟溪山,却不知是不是眼前的这个。而冷戎,她本以为他们只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但是那晚的话却把她的心撞出了一个大口。
都是当年自作自受。
杏花迷人眼,她的脸上却不知不觉落上了一痕冰冷。
第八十一章 一汀烟雨杏花寒
江边杏花初开,花落绿波,春水流香。杨柳遥看,如水中升起的染翠烟雾。燕草如碧,柳絮杨花纷纷飘散。
两马疾行而过,一地落花溅起,惊起闲憩鸟雀。
孟溪山与冷戎两马并骑,离开芍药山庄已经五天。
涪陵赤阳谷,赤炎山庄前。七叶一枝花便是长在那深谷中。二人此番看来势在必得。
浅草刚刚没过马蹄,乱花迷乱人的双眼。二人却不为这美景所动,皆是沉默着御马疾行。
再过三日便可到达涪陵境内。二人马不停蹄奔走五日,未休未眠,强打了精神,只求快些到达。
赤炎山庄自从五年前赤龙真君辞世,庄主早就易成了他的独子龙良夜。传闻他竟比赤龙真君本人还要心狠手辣,如今五个年头已过,赤炎山庄更加臭名昭著。
“不知道这龙良夜的赤龙毒掌和他老子比如何。”孟溪山边控着马边和冷戎搭腔。
“你可别小看了他。当年···”却未说完就缄了口。
孟溪山也未留意,二人又恢复了刚刚的沉默。
终于到了第三日的午后,二人纵马到了赤阳谷。清谷幽深,天光正好。二人纵剑闯开山门,眼中冷芒毕现。
“叫龙良夜出来见我!”孟溪山一声大喝。
山门洞开,前庭涌出十余名弟子,摆了赤炎火阵,对抗二人。
二人对视一眼,毫不掩饰地对着那些弟子轻蔑一笑。当年他们四个人负责镇守山门,打退了多少前来挑战的高手,这些小卒根本不屑一顾。
“要是那两个丫头在就好了。咱们四个再痛痛快快打一场!”孟溪山执剑盯着满地狼藉的赤炎子弟轻笑着说出。
“是啊。”冷戎也不禁轻轻一叹。当年,他们四个红尘作伴,活得何其潇洒快活。只是,现在那些都是奢望了啊。
“我道是谁,原来是昔日延陵临清崖的传人。当年我父亲去的时候就是你们看的门吧,怪不得这么没有规矩。”前庭朱门洞开,青衣公子执扇而出,年龄和两人差不多少,剑眉凌烈,眼白有些多,显得奸险狠辣。轻摇折扇,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哼,不知令尊当年败在我师父手下的滋味如何啊。”孟溪山冷冷看着龙良夜,微微一哂。
冷戎仍是淡淡的站在一旁,依旧是万年不化的冰冷姿态。
“你!”龙良夜一听此言,眼中涌起蓬勃怒气。“啪”的一声折扇断裂。父亲当年的惨败是他们家族的奇耻大辱。如今赤阳谷和临清崖仍势如水火,虽然眼前两人的身份已然不同往日,但是这仇却是不能不报。
刚刚结阵的弟子退于四周,龙良夜冷哼一声,走到了庭前。“哼哼,你们两个别得意,我倒要看看现在是你们的临清谱厉害还是我的赤龙掌厉害!”
话还未说完掌风袭来,孟溪山身形一动,剑尖便迎了上去。冷戎负手站在一旁,看着二人过招。临清崖的弟子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单打独斗,断不会做以多欺少的事情。
掌风凌烈,剑势风流。过了百十余招,却不分伯仲。龙良夜见僵持不过,便想用阴招。冷戎在一旁冷眼看着,龙良夜暗器出手便瞬间被他打落,孟溪山渐渐占了上风。
龙良夜眼看敌不过,拼力打出一掌,掌气如赤练长虹,烈火般仿佛要把一切焚尽。掌中藏了火毒,就像当年林绾舒被打的那掌一般模样。
冷戎一惊,忙上前拉走孟溪山。身形刚起,那一掌便轰然而至,打在地上,顿时留下一片焦土。
龙良夜也收了掌,他的内力远不如赤龙真君那般精纯,打出一掌之后再难相继。
冷戎看出,嘴角若有若无地一勾。拦住执剑欲上的孟溪山,缓缓走到龙良夜面前,带着冷肃笑意。“龙庄主功力精深让我辈佩服。”
龙良夜一怔,听他如此客气,面色稍稍缓了缓,却仍是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还是你懂理些。”
“我有个故事想说给庄主听,不知庄主肯不肯赏脸。”
龙良夜满面狐疑,却也点了点头,且听冷戎下文。
冷戎淡淡说道,眼神却略带沧桑。“十几年前,青云山麓,我曾救过一个女子。那女子落难时还怀着身孕,却似乎受了重伤。她从来不会主动对人说话,问她话的时候,她也只会点头摇头。我以为她本来就不会说话,便不再问她。
她的伤很重,却还要勉力生产。我劝了好久都不能劝动。直到她生下子颜油尽灯枯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会说话的,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她说若是我此生得以遇到一个叫龙良夜的人,便帮她问一句,你可真心待过她。”冷戎低声诉说,,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眼神却变得沉重深邃。
龙良夜的脸却渐渐变得惨白,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杏雨微凉,一时间唯有风吹落花的轻响。
静默了半晌冷戎继续开口,“她的名字,可叫瑾时。”
不可能,不会是她!他明明亲眼看到她被父亲打得跌落山崖。他那么撕心裂肺地呼唤都止不住她下落的身影,她怀的是他的孩子!那是他年轻时的一个过错,但她确实是他这一辈子唯一倾心爱过的女子,从此以后,再无例外。
龙良夜的嗓子有些喑哑,“你说的,可是真的。”
冷戎轻蔑一笑,“难道庄主认为是假的?”
那个时候冷戎还未入临清崖,只是沈穆家的一个小小幕僚。那年他二十岁,遇到了瑾时,而那年瑾时所生的孩子便是现在的冷子颜。瑾时死后他便成了子颜的义父,子颜那孩子乖巧伶俐,从来把他当做亲身父亲一般孝敬。直到后来他上了临清崖拜师,才知道原来子颜的父亲便是临清崖的死对头赤龙真君的孙子。
“那孩子,那孩子现在还活着么?”龙良夜的眼中闪动着希冀的光。
“当然。”冷戎淡淡开口。
“他叫什么名字,如今应该···应该有十五六岁了吧···”龙良夜喜不自胜,不住喃喃。
“他叫子颜,冷子颜···。”冷戎轻轻吐出这个名字,特意在冷子上加重了语气。
空中忽然飘起了细细绵绵的雨,一汀杏花寥落,落地微寒。
第八十二章 倦倚玉阑看月晕
十六年前依旧是这般杏花初雨的模样,她撑着伞,一双杏花似的双眼清澈迷蒙。淡绯色的花瓣落了满地,沾上了她青烟色的衣角。她回过头,面上是三月桃花般的温暖笑颜。她对着他唤“良夜。”
他走过去,帮她撑起了伞,面上是少年的轮廓,棱角分明,光洁中带有涂抹不去的刚毅,眉目如墨色的深潭。
“这把剑是我唯一的陪嫁,如今我把它送给你,我这也算是孑然一身了。”她不知从哪拿出一柄长剑,墨色的剑鞘,触手生寒,不用拔出便知道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他接过了剑却顺势牵住了她的手,应指冰凉。“瑾时,不要嫁给他。”少年眼中满是希冀的光。
女子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那上面残留了他温暖的热度,让她留连。却是波澜不惊地淡淡望着他,眼中难掩哀凉,“良夜,这是你我便能说了算的么?聘书以下,我这般孑然嫁入没有做妾,倒是难得。”
“哼,你不过看中他比我强吧!可是,他能做到的我未必就不能做到!你宁愿嫁给他也不愿意嫁给我么!”少年一下子甩开她的手,的眼中翻滚着怒气,一双黑瞳幽暗深邃。
女子苦苦笑着,“你若是这么想,那就随你吧。以后我就是你后娘了,我们以后便不能这样见面了。”
是了,她将是他父亲的妻,他的后母,是别人的女子却如何也不会属于他。
少年眼中的光渐渐幻灭成灰,死死咬了唇,负气而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形。
女子微闭了双眼,生生忍住了眼中泛出的湿润酸涩。一地残花被碾成红尘残破,触景生凉。她转首苦笑,空气中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悲凉喟叹。
一波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
三月十五,宜嫁娶。赤炎山庄庄主赤龙真君迎娶新妇。
这新娘传闻是名动一时的春水楼中的尹瑾时小姐。春水楼也曾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派,但自楼主尹春水归隐江湖后,便渐渐式微,退出了江湖人的视线。
后来传闻尹春水曾收过三个关门弟子,又有传闻他被仇家寻到,遇刺身亡只是那又是另一段红尘轶事了。
。一时间赤炎山庄门庭若市,不光是因为已过中年的赤龙真君新婚,更多是为见识一下这位尹小姐的音容。
尹瑾时一身茜红嫁衣,上面金线织绣,珠玉繁饰,被喜婆搀着缓缓入了大厅。面上罩了红霞,握着喜婆的手颤抖冰凉。
拜了天地,尹瑾时便被送入了内室,众客宾不免有些失望。赤龙真君满面红光,眼神中有着睥睨天下的傲气,也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而龙良夜却一个人在角落里,望着庭中的热闹喜庆,独自饮着冷酒,面上冷笑连连。
当啷,地上掉了一柄黑影。原来是她送的那柄剑。龙良夜扔了酒坛,苦苦一笑。鬼使神差般地打开了剑鞘,眼睛被剑身发出的寒芒刺痛。
触手一抹,寒光凛冽的剑身上面仿佛刻了些什么,细细一看,原来是一句诗——“柳上春风眼,曾记少年老。”剑身上有一道横断的裂痕横亘在诗句的上面,像是一种怀念。
那是不为人知一场的血雨腥风,爱恨情仇。细若蚊足的字,却像是一刀一刀刻在心里——流光剑——那柄传说中的魔剑。
确实,这是她的全部身家,她把她的所有都给了他。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一点点砸在剑身上,他多想拿着这把剑去刺破喜堂上一身红装的狂妄笑脸。可是他不能,因为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最怕的就是这种情景吧,新婚之后的第三天,两个人在杏花坠影的庭院中相遇。
仿佛有默契一般,他未开口,她亦无言,二人就这么擦肩错过。春风呜咽过一阵叹息。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知不知又如何,他们终究是有缘无分罢了。
瑾时平静地从他身旁走过,心中告诫自己他便是那庭中的柳,院中的花,是别人的风景。只是眼睛却忍不住酸胀起来,冷风一吹,面上一阵冰凉。只是她仍挺直身,从容地走着,一步接着一步,她要留给他一个傲然的背影,让他们的情再无生还的可能。
却不及防被人从后面扳过身,落入一片熟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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