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糊间,又突然被一阵骚乱惊醒,忙睁开眼睛,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大马路边围了一圈子的人,里面传出男男女女激烈的争吵声。还有许多人正在往那儿聚拢过去,探头探脑地往里瞧看。叶子也想走过去看一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又想到吉庆临走时交待她的话,就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那时强时弱的争吵声传过来,她越听越觉得那带有浓重的四川方言的口音实在太熟悉,还有那粗野的男人的吼叫声。“不可能,肯定是听错了,他们怎么可能在这里?”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犹豫着站起来朝向人群走过去。透过人头的缝隙她不敢相信地看到了那一张她最不愿意见到而又最为牵挂的面孔,正夹在几个男人中间极力地劝解着。而在她的一边就是那一张让她最为痛恨的男人的面孔。此时正涨红了脸,脖子里青筋暴跳,瞪着一双牛眼和几个男人据理力争,声音大得像天上打的一声声响雷。其中一个男子手中掂了一把一尺多长的水果刀狂妄地叫喊着:“你碰掉了我的香蕉,照价赔偿是天经地的事,你还有理啦?”“你冤枉人!我走路离你的水果摊远着呢!根本没碰到。”“没碰到它自己会掉下来?这人来人往的我为啥不找别人而专门找你?你是说我讹你啦?”叶子似乎听明白了点,那掂刀的男人是卖水果的摊主,肯定是吉运碰掉了人家的水果被拦住要赔钱。“活该!”叶子顿时升出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来。
面对掂刀的摊主和替他帮腔的几个男人,吉运竟没有丝毫的怯惧,依然大呼小叫地说道:“你们就是讹人,明明是你用手划掉的,我看见的!”“你这人真不讲理,碰掉了人家的东西还这么嘴硬!”又一个男人抱打不平地说。“就是,赶紧赔钱了事。”另一个男人以和事佬的口气说。那摊主更是猖狂,竟然用明晃晃的刀子指着吉运的鼻尖威胁地说:“你赔不赔钱,不赔我就剁了你!”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刀子,叶子不由得替妈和吉运捏了把汗,她看到妈吓得脸都变了颜色,一个劲地往后推着吉运,还不停地回头替掂刀摊主赔情道歉地说:“大兄弟,你别生气,该多少钱俺赔,俺赔……”摊主听了,气似乎消了许多,弯腰从地上拾起一串青绿短小的香蕉放在称上称了称,又用一只黑色的塑料袋套住递给叶梅说:“十斤二两,每斤十元,共一百零两块,零头不要,整一百,掏钱!”
摊主的话让场外的叶子吓了一大跳,更让场内的叶梅无法接受,吃惊地盯着摊主递过来的塑料袋说:“兄弟,你看错了吧?这点香蕉大不了二多斤重,也不过六七块钱,咋就值一百块钱呢?”“那是你家,好好看看这是哪儿?废话少说,掏钱!”摊主的态度十分强硬,也可以说是蛮横。“讹人,你就是讹人!”吉运刚刚熄灭一点的火气又被激起,一把将叶梅推开,昂首挺胸地冲着摊主吼道:“我没钱!”“没钱?揍他!”摊主还没有说话,又有几个男人挤了进来,形成对吉运的包围之势。叶子看到这千钧一发的情形,生怕妈吃了亏,忙用力拨开一条人缝硬挤进人场内,一把拉住叶梅的一只胳膊说:“妈,你这是咋啦?该多少钱咱赔他不算了。”叶梅还想替吉运求情,一扭脸看到叶子如天降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十分吃惊地问:“叶子,闺女,你咋来啦?”“妈,先别问这些,赶紧把钱赔给人家,咱到一边说去。”叶子低声说。“好,好,我给,我给。”叶梅顾不上多说,忙从怀中摸出一只手卷来,一层层打开,露出一沓红色的钞票,叶梅慌里慌张地抽出一张递到摊主手中,说:“别吵啦,大兄弟,俺给你钱。”吉运也已经看到了叶子,满腔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脸立即窘得如一块大红布,低头吭哧了几下,才像做贼被当场捉住似的说:“叶子,你,你咋也来啦?”听了吉运的话,叶子的心中立即就升出一股怒气,重重地哼了一声,将脸扭向一边。摊主收了钱,还不放心地对着天空照了照,又单手甩了甩,将塑料袋交到叶梅手中,脸上立即换了一副满意的笑容说:“早这样就对了。”说完,拉起水果摊大摇大摆地走了。看热闹的人们也很快散去。叶子拉着叶梅回到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吉运没势耷拉地跟在后面,手里提了一只蛇皮包。叶梅坐下身子,左顾右盼了一下,才小声地问:“闺女,你咋在这儿?跟谁来的?二壮呢?”
“妈,我给你丢人啦!”叶子话一出口,声音就哽咽起来。
“丢人啦?”叶梅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理解丢人二字的含义。
“妈,你非逼着我嫁给二壮。俺庆哥,吉庆,半夜跑到二壮家把我接了出来,就到这儿啦,正准备回家嘞。”叶子哭哭啼啼囫囵半扁地讲了事情的大致经过,末了又问:“妈,你说我该咋办嘞?”
“妮呀,你说的是真是徦呀?”叶梅不敢相信地盯着叶子问。
“真的。”叶子用力点点头,将挂在下巴处的泪珠摇落,正掉在叶梅的手上,一股灼热的感觉侵入她的肌肤深处。她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无力地松开叶子的手,将身子向后靠拢过去,双眼痴痴地望着黑暗暗的天空。“妈,我该咋办呀?”叶子抹了一把泪,问。
叶梅依然不说话,只是将目光缓慢无力地移到叶子的脸上,她看到叶子那一双迷茫的目光。叶梅就觉得一阵头晕,眼前一阵昏暗,昏暗之中,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在她眼前蹦蹦跳跳还将尖挺的小鸡鸡暴露无遗地冲着她撒尿,并指着她的鼻子笑骂道:“你跟了哥,你闺女跟了兄弟,都怀上了人家的种啦,生出来的孩子既是舅外甥,又是堂兄弟,这辈分该咋论嘞?”叶梅下意思地捂住自己的腹部,那只小山羊在里面蹦跳不停,无忧无虑地撒着欢。“好儿子,你好快活,可知道妈心里有多痛?”胖娃娃大概看到了叶梅的伤心之处,无声的消失了。昏暗慢慢地退去,她又看到叶子那双迷茫的目光。她咬了咬牙说:“闺女呀,你年轻,不懂事,你跟二壮可是光明正大合法合理的夫妻,跟吉庆可是偷偷摸摸一辈子抬不起头的事。听妈的话,赶紧收了这份心吧。”
“妈,你不是在家好好的吗?咋也跑到这儿来啦?”叶子用仇恨的目光白了一眼吉运,话锋一转问。
“我?唉——!”停了一会,叶梅长叹了一口气,坦率地说:“咱娘俩可算是豁子嘴对齉鼻——谁也别笑话谁啦。”
39 '本章字数:311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9 18:16:43。0'
39…… 二
吉庆的那断情绝义的一脚将没有一点防备心理的吉运和叶梅吓得魂飞魄散。两人都猛地哆嗦了一下,呆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来,惶恐地整理好衣服。吉运下了床摸索着来到客厅于黑暗中试探着打开一扇门,伸头向外瞧了一阵,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村子里激烈的狗吠声非常清晰。寒风在门口打了个回旋,将许多灰尘扑打在他脸上。“小花,小花。”他低声地叫了两声,却听不到小花狗的回应。“小花狗咋没啦?”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打亮手电在院子里来回照了几遍,什么也没看到。遂又关上门,叶梅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没事。”他安慰说。“可能是风刮得。”
“风?恁大劲?”叶梅不相信地说,但见确实再也没什么动静,心也稍稍安定了一些。又急促地问:“事情都到这一地步啦,你快想个办法吧,咱俩光这样偷偷摸摸的总是不行。”
吉运灭了手电,于黑暗中低垂着头,沮丧地说:“想啥法嘞?话一张口就说出来了,可事情办起来还真难。”
“作难也好容易也罢,法子你快点想,我得赶紧走。”叶梅说着,伸手摸索到门,吱的一声打开,抬脚跨出门外,匆忙中脚尖踢到了门框的边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也顾不了脚趾的疼痛,也顾不上观察四周的动静,慌里慌张地往外就走,刚走到残破的超市门口,却意外地看到有一片光亮照了过来,她来不及躲避,那光亮就照在了她的身上,他只得顶着那刺眼的光亮看过去,却“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吉运也跟在叶梅的身后走出来,刚走到超市的中间,就听到叶梅的惊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紧走两步,问:“咋啦?”话刚出口,一下子就愣在那里。他感到双眼被两道强烈的灯光罩住,刺得他无法睁开,他本能地抬起胳膊遮挡了一下,惊慌失措地问:“谁呀?”
“老二,老三!”透过强烈的灯光,叶梅绝望地看到苏家老二老三气呼呼的走了进来,每人手里提了一只强光电灯,另一只手里持着棍棒。老二老三走进来之后,她又看到一个黑影跟了进来。她仔细地辨认了一下,说:“俊岭?恁几个咋来啦?!”
“二弟,三弟,别误会,别多想……”听到是苏家爷们儿,吉运知道这次一定要大祸临头了,想躲是躲不过程了,他的大脑反倒冷静了下来,迎着灯光往前走了几步,将叶梅护在身后。
苏家爷仨本来是冲着吉庆来的。吉庆的这次高调回归让苏金华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威胁,焦虑和恐慌。怎么样挫败对手便成了他最为头痛的问题,在经过了几个昼夜的苦思瞑想之后,他决定忍痛割爱,不惜抛下一个巨大的诱饵,以求从精神上彻底击倒吉庆。在夜深人静之后悄悄地来到燕子的家中,道出了自己精心策划的美人计。当时就遭到燕子的坚决反对,说:“你还真当我是破鞋呀,贱到随便你推来送去的地步。”苏金华却陪了一脸的笑解释说:“乖儿,你仔细想想,吉庆这号人最讲究的是啥?还不是面子。只要你抓住了他的小辫子,还不是随便你指东打西的。”“那也不行!”燕子坚决地摇了摇头说:“跟别人还好些,吉庆是谁呀,俺的侄子嘞,要弄这事,俺不成了吃草的牲口啦!”苏金华却不屑地撇撇嘴,哧地一笑说:“啥侄子嘞,那还不是八百年前的事,只要剥了那层脸皮,跟谁还不一样?”“那也不中。我剥不下那层脸皮。”燕子苦着脸说。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劝说,燕子怎么也不同意,苏金华终于失去了耐心,寒下一张脸来,厉声喝道:“你他妈别以为自己是啥好东西,生个窟窿就是挨日的命,你跟他抹不开脸,当初跟老子那会脸也没用黄裱纸蒙着。想当妇女主任就得撕下这张脸皮!”看着苏金华铁青的脸色,燕子当时就害怕了,委屈的眼泪一个劲往下掉,抽抽嗒嗒地点了头,却又不放心地问:“那到时候万一露馅了咋还有脸当这主任呢?”苏金华看到燕子松了口,随即又换了一副笑脸说:“乖儿,你想哪去啦,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他吉庆总不能扯着喇叭大街上吆喝去。等这事成了,不但妇女主任是你的,这三间平房哥给你换成四间小洋楼。”有了苏金华的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燕子终于违心地答应了。于是就在天黑以后守在冷库园区大门口的暗处,单等吉庆出来以后便在包爷庙前设下了一个滑倒的陷阱,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金华暗中尾随着吉庆被燕子一步步地拖进他精心设计的陷阱,料定二人已经在床上行那男女之欢了,便迅速跑回家中叫来了老三和苏俊岭。三个人掂着家伙急急忙忙赶到燕子家中时,却并没有看到他想要见到的场面。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燕子呆愣愣地坐在套间的大床上,守护着她的尚不懂人间烦恼的儿子。“吉庆呢?”他问。“走啦。”燕子十分平静地回答。“这么快?”他不相信地说。“就是快。”燕子说。“这还了得,敢在咱苏家撒野,走,找他去!”苏金华顾不上多问,转身就领着老三和苏俊岭出了燕子的屋门,不顾燕子的阻拦和解释,气势汹汹地要找吉庆算帐,问他个流氓罪,没想到吉庆没逮到,却歪打正着,吉运和叶梅竟然无意中成了吉庆的替代牺牲品。
“我还以为你是个贞女烈妇,没想到你也是个**娼妇。”看到两个人惊慌失措的样子,苏金华立即就想起几年前那个雨天里被叶梅拒绝的事情,怒火顿时冲天而起,举起棍子就夯了过去。
“老二,你凭啥打人?有话好说。”吉运匆忙中抬起一只手想将那根棍子接住,棍子却砸在了他的胳膊上,一阵短暂的麻木之后,那种骨折般的疼痛直入大脑,他不由得哎哟惨叫了一声,骂道:“老二,你他妈真狠!”
“狠?”老二撤回棍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老子今天就乱棍夯死你们这对狗男女!”说着话,将另一只手中的强光电灯随地一扔,改用双手抡棍,照着吉运搂头盖顶地砸下来。吉运顾不得反抗,先用力将叶梅推到一边,自己又迅速向一边闪开。棍子走空,老三却又扑过来,身手很是敏捷,双臂一抡,棍子就横着扫了过来。吉运又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并瞅准空裆向前猛一扑,胳膊一扬一落,就顺势将老三的棍子夹在了腋下,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抓住老三持棍子的一只手想用力掰开,老二瞅准机会,一步跃到吉运的身边,双手抡着棍子夯下去,一边夯还一边喝令一边傻站着的苏俊岭道:“你他妈还愣着干啥?赶紧动手啊!”然而,苏俊岭却出乎意料地扔了棍子,跑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说:“爸,叔,先别急着动手,问清楚了再说。”苏金华本指望着儿子帮一把手的,却没想到反帮了倒忙,气恼得一巴掌搧在儿子的脸上,骂道:“你傻种呀!明摆着的事,还搁着装啥眯瞪!嗝——”苏俊岭挨了实实在在的一巴掌,半边脸颊上火辣辣地痛,耳朵嗡嗡直响,里面像装了一台发动机,一股咸腥味也从腮邦处缓缓涌出来。他忙松开手将身子闪到一边蹲下去,一个劲地朝外吐口水。
叶梅被吉运推出几米远,躲过老二的棍子,透过电灯的余光看到三个人已扭打成一团。老二不停地挥动双手,棍子一下一下地砸在吉运的背上,吉运一边无声地承受着,一边和老三做着激烈的争夺。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死力抱住老二的胳膊说:“老二,放了他吧,要打就打我吧!”
“好,就打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