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闩,张口说道:“哥,你来啦!”然而,打开门她却又愣在了那里。尽管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光线十分昏暗,她依然能看清面前站着的是她的儿子苏俊岭,身边还跟着纤纤。两个人显然是刚刚从医院里出来,手里还掂着一只大包,纤纤的手中拎了一只白色的塑料盆,盆底依稀还能看到“十”字形的标志。看到了纤纤,林芝梅立即就想到了了然大师的骂一番话来,刚才激动的心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继而,一股强烈的怒气升腾而出。她的眼前又闪现出梦中的那一条凶恶的怪物,跳跃着吠叫着,呲着尖利的牙齿,舞动着四只毛绒绒的爪子向她扑来。她激灵一下打你个寒战,下身又不由自主地刺出一股尿液来。
“妈,妈,你咋不说话?快让我们进去呀。”看到母亲呆愣的样子,苏俊岭连叫了两声。
“阿姨,您这是咋啦?”纤纤放下手中的东西,拉住林梅的手,关切地问。
林芝梅缓过神来,那一条凶恶的怪物消失,站在面前的仍然是儿子和纤纤。她下意思地甩开纤纤的手,却冲着儿子质问地说:“你不是去医院安顿你爸了吗?咋又回来啦?”
“俺爸都安顿好了,好纤纤听说了这件事,害怕你一个人孤单,非要出院来陪你。”苏俊岭看了看纤纤说。
“你让她快走,我不要人陪。”林芝梅恐惧地后退了一步,像被蛇咬了一口,语无伦次地说:“她不是人,是妖怪,是来害人的。”
林芝梅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两个人大惑不解,也哭笑不得。好在纤纤早知道林芝梅的迷信程度很深,尽管心中十分委屈和生气,表面上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大度地说:“阿姨一定是听了走路人的话了,有啥误会了。”而苏俊岭更加尴尬,急忙向纤纤道歉地说:“纤纤你可别在意,俺妈这几天劳累过度犯了迷糊啦。”说着又对着母亲责备道:“妈,你看你都迷信成啥啦,整天妖啦鬼啦,人家纤纤是帮助咱干大事的。”说着话也不看林芝梅的表情,一只手提起包儿,另一只手拉住纤纤自顾地走进院子里。林芝梅刚要转身去阻拦,却又看到吉运从胡同口处晃了一下,稍做停留又走了过去。她立刻就改变了主意,紧走两步追过去,紧张而又兴奋地叫了一声。“哥,你咋不进家门说话嘞?”
吉运听到叫声,有些不情愿地站住身子,很没精神地问了句:“妹妹,有啥事明天再说吧,我今个……”看着吉运那一副沮丧的样子,林芝梅心中也不由一阵难过,刚才的兴奋顿时消失了:用一副很同情的口气劝道:“哥,我知道你想去哪儿,你也别去啦,去了也没用,俺嫂子她……,去俺家坐吧,我正有话想跟你说嘞。”“她不在家?不在家,唉——!”吉运非常失望地叹了口气,犹豫了好久才折转过身来,到了林芝梅的身边的时候却又说:“妹妹你回去吧,有啥事咱明个再说。我累了,想回去睡会。”“哥你别走,再累也不差这一会,只两句话就完。”林芝梅说着,生怕吉运跑了似的,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拽着就走。吉运顿时觉得脸上火烧火燎地热。他使劲甩了两下竟然没有甩掉林芝梅的手。就这样极不情愿地被强拉硬扯地进了她的家中。还没到屋里就听到苏俊岭惊喜的说话声,“看到了吧,俺妈是刀子嘴豆腐心,知道你今天出院,特意做了这么多好吃的给你接风嘞。”“多亏了阿姨的一片好心,不但菜好,还有美酒,真得好好谢谢她呢。”
听到纤纤的声音,林芝梅的火气腾地一下就又窜了出来。她赶忙松开吉运大步走进屋子里,见两人已不请自坐,有说有笑地对着一桌子好菜指指点点。她的脸色立即就寒了下来,狠狠地剜了纤纤一眼说:“谁说这菜是给你俩做的,这是专门请你吉运大爷的。”“请他?”苏俊岭很是惊诧地站起身来不相信地看着母亲。林芝梅气呼呼地转过身,果真就将吉运拉了进来。苏俊岭尽管心中十分别扭,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一些笑容来,将吉运谦让到一把椅子上,说:“大爷来啦,前几天我爸多有得罪,这顿饭就算是我替他给你赔罪的吧。”
纤纤接连两次讨得没趣,面子上十分过不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在哪个地方得罪了林芝梅,使得这个平时温和善良的女人如此一反常态,每一句话都带着尖利的毒刺。或许我不该来这里。她这样想着就起身告辞说:“你们先吃吧,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没办,就先走一步啦。”
听说纤纤要走,林芝梅赶忙让开路子做出一个送客的姿势说:“既然这样就赶紧走吧,以后就别再来啦。”
林芝梅今天反常的表现让苏俊岭十分不解和生气,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反手一把拉住纤纤的手说:“我妈是开玩笑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咋能说走就走嘞,先吃了饭再说。”
被苏俊岭强拉着坐了下来,纤纤的屁股上就如扎了蒺藜一样,走亦不能走,吃又不敢吃,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她非常后悔今天的草率行动,不顾医生的阻拦提前出远,更不应该听从苏俊岭的安排答应搬出旅馆住进他的家里。
苏俊岭已取出杯子并麻利地倒满了酒,率先端了起来说:“这杯酒为吉运大爷重获自由,也为纤纤的康复出院接风洗尘,干杯。”
吉运诚惶诚恐地端起杯子犹豫着不敢往嘴边送,却吞吞吐吐地说:“这酒,这菜,咋会请我嘞?”
“先别喝酒,听我说一件大事。”林芝梅依然寒着脸,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纤纤,又将目光转向吉运,双眼顿时明亮了许多,脸上也泛出两片逝去多年的少女般的光彩。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将杯子放了下来。苏俊岭极不满意地白了一眼母亲,他感到今天的母亲十分陌生。“妈,有啥事,快说。”
林芝梅先抬起手来在脸上搓了一把,深吸了一口气,平抑一下激动的心情说:“儿子,你爸都成了这样啦,妈也老啦,说不定哪天就去西天啦,你大爷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日子过得多不好。我想着让他搬过来跟我搭个伴,也有个知冷知热的照应。”她知道儿子平常不信神佛,就故意隐去了了然大师那一番黑大仙的故事。
林芝梅的话令三个人大感意外。吉运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竟然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而且说出话来脸不红心不跳。他这一辈子经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大风,虽然有过一段断暂的夫妻名义和事实,但最终还是天各一方;第二个女人便是叶梅,断断续续几十年,历尽千辛万苦,除了背地里**以外竟连个名份也没落下,看来也是一桩孽缘。这孽缘还未了,又冒出一个林芝梅来,他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说:“妹妹,你开玩笑嘞。”
苏俊岭更加吃惊。在他的记忆中,母亲是一个非常本分甚至说很守旧的农家妇女,平时听说哪个女人稍有点风流韵事就会先吐口唾沫再骂几句不要脸。可做梦也没想到父亲才出事几天,她却空得兽不住清苦要急着再找一个男人,难道真的就这么焦渴难耐?况且父亲是疯,又不是去世了,真要走到那一步可是要犯重婚罪的。他突然觉得用焦渴难耐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母亲极不恰当的,是对母亲的极大的侮辱。“妈,你胡扯啥呢,还嫌不够乱吗?”他用责备的口气说。
“见过开放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开放的。”纤纤突然觉得一阵厌恶。刚来这个村的时候,苏金华林芝梅二人说话都是慈眉善目的,挺和蔼可亲。随着了解的深入她渐渐看清了苏金华的自私贪婪和凶残的本来面目,对他起了反感之心,但对林芝梅的好感却一点没变,可现在看起来咋就是兔唇子碰见了齉鼻子——都差不多一个样呢。她想说点什么,但看到苏俊岭气鼓鼓的样子,还有满脸凄苦的吉运,以及满脸红光的林芝梅,她突然想起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根本没有发言的权力,便张了张口又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林芝梅听了儿子的话,很生气地瞪了一下眼睛,喝斥地说:“胡扯,光兴你们年轻人谈情说爱,难道俺这些老家伙就该熬活寡打光棍,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
“为了我好?为了这个家好?你……!”苏俊岭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耐着性子劝道:“妈,你也不想一想,俺爸是暂时的精神障碍,治疗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听着母子二人的争吵,吉运的心中非常不是滋味,如坐针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又想起下午的梦来。那是林芝梅走了之后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正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被一阵阴风惊醒,一睁开眼就看到床前站了一个黑影,腰里束了一条麻绳,披头散发的遮住了半拉脸,另半边脸苍白得像一张纸,那一只眼睛里透出一种充满哀怨和凄婉的目光,下巴处还挂了两颗欲落不落的青泪,他就感到非常的奇怪,忙坐起身子不解地问:“你是谁呀?咋会这身打扮嘞?”那黑影听了,委屈得突然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冤家,还说喜欢我呢,跟我同生共死嘞,这才几天就不认识我啦?”他听那声音十分熟悉,眨巴着眼睛使劲看了一阵,发现那黑影果然十分像叶梅,就很吃惊地问:“好妹妹,你是人还是鬼?”“已经不是人啦,是鬼。”叶梅止住哭,抽抽嗒嗒地说:“我说咱俩没有夫妻缘分,你非要硬着性子来,这回好啦,阴阳两隔啦,你说咋办吧?”“阴阳两隔啦?咋会这样嘞?不可能!”吉运不相信地摇着头,说:“妹妹你是在诓我在吓唬我。”“我诓你?”叶梅冷笑一声说:“我为啥要诓你,不信你摸摸我的手。”说着话果然就将一只手伸了过来。他赶忙接住用力一握,果然凉得像冰块一样,但他还是不愿相信,说:“不可能,咋会这样呢?”“都已经这样啦,咱俩的缘分尽啦。以后我还是老大的鬼,今个就是来向你告别的,这以后的日子你就自己保重吧。”叶梅说着晃晃悠悠地就退了出去。他慌忙下了床边喊边追,可到了门口不知道咋的就摔了一跤,再爬起来时就啥也不见了。他一急就醒了,抹了抹满头的汗水,感到那梦非常奇怪,又想起一路上抛撒的纸钱,脑海中突然掠过一种不祥的预感,赶忙下了床,看了看外面,天色暗暗的,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就着急上火的往叶梅家走。
两人的争吵还在继续,吵得吉运心烦意乱。他看到林芝梅竟然委屈得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苏俊岭则满脸的青紫,一句话也说不囫囵,而纤纤虽然是一个局外人,局促地坐在一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吉运想了想勉强地苦笑了一下,劝道:“妹妹呀,你也别为难孩子啦,咱俩的事成不了。”
“成不了?咋成不了啦?”林芝梅突然话锋一转,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用带有几分讥讽的的口气说:“你瞅瞅你那熊样,腰弯得虾米似的,我跟了你算是捡了个大便宜,你倒拿起劲来啦。”
“哎呀,妹妹,这可不是吃亏沾光的事,咱都这么一大把年纪啦,这不丢人现眼吗?”吉运苦丧着脸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纤纤终于开了口,满脸笑容地拉住林芝梅的手劝道:“阿姨,这结婚可是大事,不是说办就能办的,你得先跟叔叔办了离婚手续……”
纤纤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遭到林芝梅的一通喝斥说:“你是个啥东西?说好听了是黑大仙,说难听了是黑狗精!没事在城里呆着呗,非要跑到俺家来祸害人干啥,滚,快滚!”
林芝梅的话彻底激怒了纤纤,愤怒和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一番好意帮苏俊岭搞大棚建设,差点连命都搭进去,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感谢,反到遭到林芝梅如此三番五次的漫骂和攻击。她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失望地看了看苏俊岭,一句话也没说便夺门而去。而苏俊岭却被母亲过分的举动震惊了。他看到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那个养了他二十多年的慈母,而是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恶魔,甚至像是****。他用极其愤慨的目光瞪了她一眼,忙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看到事情出现如此的僵局,吉运却一脸的茫然,口中一个劲地嘟囔:“何苦呢,都一大把年纪啦,这又是何苦嘞?”
“一大把年纪又咋啦?”林芝梅对于儿子的离去无动于衷,又将矛头指向吉运,瞪着眼睛说:“你和那个**人不也是一大把年纪啦,咋还闹得有死有活的!这回好了,叶梅死啦,老娘来顶这个缺,你倒还拿起架子来啦……”
林芝梅的话不亚无一声炸雷,惊得吉运头轰地巨响了一下。他又想起那个恶梦和路上撒落的纸钱,那个不祥的预感终于应验了。“叶梅,咋啦,你说她咋啦?”吉运的话刚出口,突然就有一团热物上涌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他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口,用力收缩腹肌,那团热物终于喷射而出,“哗”地一声落在桌子中央的那盆热气腾腾的炖鸡块里,红彤彤的一大团。“我吐血啦!吐了血就不能活啦。叶梅,我的好妹妹,你等着我,哥这就找你去。”他这样想着,浑身就有一种无比轻松的感觉,脚下似有一团祥云托附着他上升上升再上升,到了半空的时候,祥云突然消失。他毫无防备,一个跟斗就栽了下来。
吉运被一辆救护车拉到医院,经过医生的几番周折得出诊断结果:积郁成疾,肺火上升,导致气血於滞不畅,并最终因情绪过于激动而致毛细血管破裂,出现吐血症状。输了几天的水补了补营养就可以出院了。在住院期间,林芝梅即如一个贤妻的形象日夜守护在床边,常常一只手握住吉运的那只扎着输水管的手,并不时地拿起毛巾擦去他脸上的虚汗,间或用一只小白勺舀一点开水轻轻送进吉运的口中。让他这个光棍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很好地体验了一下女人的温柔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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