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软弱地说:“我想说你随行秘书助理都没有……”
斯成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长时间,他才叹一口气:“葭豫,我有时候真是无话可说。”
☆、第76章 七六
第二天早上,我过去酒店找他,今日有事情要办。
我步入酒店楼的咖啡厅,看到斯成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边一瓶深棕色的糖浆,他看了看剂量,然后倒进咖啡杯,一口喝了下去,然后又倒出几粒药片,继续一口吞了,然后转头看桌面的文件。
他穿着一件新的暗纹白色衬衣,黑发的东方男人在大厅中中显得异常耀眼,他白皙英俊的脸庞,在窗外的光线之中,闪着淡淡的光芒,我轻轻地放慢脚步,慢慢地看着我喜欢的人,穿着我喜欢的衬衣,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异乡早晨。
他的桌子旁不时有衣着精致的女士经过,目光纷纷投落在他的身上。
斯成丝毫不觉,他埋首专注地看文件,桌面上的电脑开着,桌子的另外一边,两个穿正装的白人男子在低声地和他说话。
公司在北美临时调派给他工作助理,今天一早的飞机从纽约赶来。
我走进去,斯成站起来,将我介绍给他的下属,我同他的两位助理特握手。
他们处理完公事,我喝完了一杯咖啡,吃完了一个煎蛋三明治,我看了看表,早晨的十一点半。
律师十二点如约到达,我们要同他详细的会谈,以处理带艾米回国的种种事宜。
等到律师告辞,医院那边给他打来电话,斯成去医院。
我需要回去带一会儿艾米,她姐姐已经重新出去工作。
下午,保姆打电话过来应征,斯成的助理效率高速,找到可靠的中介机构,开出时薪的价格不菲,一切都很顺利,艾米被她照顾得很妥当。
我终于有空,过去医院。
我搭乘电梯到更高的楼层,看到明亮整洁的病房内,麦琦坐在沙发上,她在打第二次化疗的药物,反应很大,大眼睛深深地陷下去,斯成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并肩正在说话。
我敲了敲门,才走了进去。
麦琦见到我进来,放开了斯成的手。
斯成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变化,问我说:“保姆怎么样?”
我笑笑说:“找到了。”
我走过去亲了亲麦琦的脸颊,环视四周,麦琦转到了更好的病房,换了更专业的医生,里间的病床的床头柜子上,花瓶里插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
我果然不能做什么。
斯成来了,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一会儿护士打电话过来,斯成今日下午要约见她的主治医生。
我走出去时候,看到斯成已经摘了口罩,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神色复杂难明:“她的医生建议停止这次化疗,改做保守治疗。”
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轻声温柔地说:“别太伤心了,只要还有希望,为了宝宝,她也不会放弃。”
我的安慰无济于事,因为他根本没看我,斯成目光虚空地望着一片雪白的墙壁:“你回去陪陪她吧,我出去吸支烟。”
晚上我在酒店吃晚餐,斯成留在医院陪麦琦。
麦琦的姐姐下班后经过我的酒店,将一本古兰经书拿给我:“她一直想要找这本书,这是我祖母过世时留下的,昨天在阁楼的一个旧箱子里找到了。”
我在奥罗拉的这几天,都习惯晚上过去看看麦琦,看看时间,我可以把书送过去。
我进入医院病房区,搭乘电梯经过熟悉的路线,经过晚上柔和灯光的走廊。
我轻轻地推开门,看到麦琦戴着一顶毛线帽子,脸颊有淡淡的红晕,她闭着眼躺在床上,斯成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地望着她。
我站在门口,正要出声唤他,下一刻,却忽然静止了声音。
房间里的斯成握住她的手,缓缓地靠了过去,在她轮廓依然美丽的脸庞上,印下了一个深情的吻。
病房里静谧而安详,麦琦安睡的脸上有微微的笑意,我只是不恰当地撞见了亲密而温馨的一幅画面。
我将那本经书放在了外面会客室的桌面上,然后退了几步,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我假期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工作早已经安排好,方律师要调我回律所,他手上有个大客户在做一个复杂的兼并项目,他的秘书早两天已经催促我归队。
只是因为麦琦这边走不开,我还拖延着请了两天的假。
我在酒店的房间里收拾衣物。
第二天早上我给斯成打了个电话:“我得回去工作了,已经多请了几天的假。”
斯成也没有异议:“好的,那你先回去,我让司机过去送你?”
我淡淡地说:“不用了,我打个车去好了。”
也许是时差混乱和太累,我在回程的飞机上发烧。
在狭窄的洗手间吐了两次,空乘人员给我多拿了一张毯子,我蜷缩在座椅中昏昏沉沉地睡觉。
走出机场时候,觉得头重脚轻,飘飘的。
回去灌了一大杯凉开水,躺在家里的床上,人事不省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黑眼圈去律所上班。
孟宏辉在电梯遇到我,他惊讶地问:“怎么回事,憔悴成这样?”
我冲他笑笑:“阿姐好吗?”
孟宏辉说:“好。”
孟宏辉皱着眉头看我:“斯成没骂你吧?”
我温和地答:“没有。”
他说:“要不要再请一天假?”
我摇摇头:“不用了。”
下午被蔡律师叫去银山中心,上一个项目的文件还有几个签字需要我补上,我于是又重新踏进那幢奢华森严的办公大楼,下午三点的银山中心,电梯反射出淡淡的金属光泽,正是忙碌的办公时间,穿正装的职员在走廊低声的走动,半开的办公室门里有英文的交谈声传出来。
我办完事情离开时,经过走廊的时候看到了吴俊夫和钟楚益,两个人行色匆匆地从上面走下来,身后跟着几个管理层模样的西装男人。
钟楚益见到我,却停住了脚步走了过来:“小豫儿。”
我只好礼貌地跟他打招呼:“师兄。”
钟楚益本来笑嘻嘻的,看了我一眼,有点关心地问道:“脸色难看,你生病了?”
我摇摇头。
他说:“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我无力招架:“我不知道。”
钟楚益这个没眼见居然还继续问:“他没给你电话?”
吴俊夫忽然在他身后,忽然开腔说:“我们一会有个会议,总裁行政助理室二十四小时都跟他视讯联络,你要不要上去?”
我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妨碍你们做事。”
我走了。
夜里回到家。
洗了澡握住手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我挣扎着睡下去,模模糊糊,一直不安稳。
早上闹钟准时响起,我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先看手机,屏幕上依然是寂静的。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度日如年。
不能给自己时间胡思乱想,我起床收拾自己出门上班。
早上在律所,我进去雷主任办公室送文件。
敲门,他应了一声,我进去,看到他在打电话。
“女律师,我们所里就三个女律师,一个在休产假,一个还在考执照,一个做非诉讼都忙不过来,哪里有人有空?”
“故意杀人罪事实认证清楚,一屋子的人证,当事人已经认罪,且没有辩护意愿,嫌疑人连个家属都没有,这种法律援助的案件,转到我们所也益处不大,嫌疑人不是大学生么,让学校管管,在合作的大学法律中心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一个法律工作者,尽早接手吧?”
“行行,我给你联络联络。”
我将文件放到了桌面,雷律师对我点点头,我走了出去,他又开始打电话。
“喂,老费,邱小语那个案子,你帮联络一下他们学校法律系的老师……”
在关门的最后一刻。
我忽然瞪大眼睛,推开了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雷主任的大班桌前,压低声音急切地说:“等一等。”
我压低声音说:“当事人是谁?”
雷主任敲敲桌面的文件,我低下头,看到市检察院的起诉书里,赫然醒目的三个字:邱小语。
我记忆力一向非常非常的好,匆匆扫一眼案情经过和认定事实证据,看到了被害人的姓氏。
很多年前,那个可怜的家庭在我的记忆依然犹新,我记得那个女孩子从学校回家来,站在方敏华的面前哭着不肯拿钱,黑色直头发,有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我目光急切地望着他。
雷主任对电话那头说:“对不起,我五分钟后再给你打。”
我心砰砰地乱跳,头脑里的血有点发热,我压低声音镇定地说:“主任,不忙转出去,给我看一下,我想接这个案子。”
雷主任说:“你不是做非诉讼业务的吗?”
我说:“方律师说让我多锻炼,做全面一点。”
雷主任说:“妇女援助中心说是要女性律师没错,但这受害者家来头不小,在公诉方的关系强硬,葭豫,别被同情心冲昏头。”
我沉着大胆地说:“既然事实都如此了,谁辩护都一样,为什么不给我试一试,难道我还比不上大学法律室里的法务工作者?”
雷主任将桌面的案卷一合而上,直接递给了我,带着一种看过来人的包容,他看不出可否地笑笑:“年轻人,有干劲,但当心一点,注意保护自己。”
这个案子转过我们所来时已经有点迟了,刑事案件的侦查已经结束,转入了公检起诉阶段,我花了一个早上,查阅复制了全部起诉文书,技术鉴定资料,和所有的涉案证据已经涉案证人的证词,将整个案件的全部宗卷材料通读和分析过之后,我带着一名法律助理,持起诉书在看守所办理登记手续。
在登记证件的时候,看守所的同志将登记簿直接递给了我身边的助理:“代理律师请在这签字。”
我们律所的助理小周给我递笔:“警察同志,这位才是我们所的律师。”
那位办公的狱警抬头望了我一眼,脸庞很年轻,神色有点讶异,然后又抬头,再望了一眼。
旁边一个制服大叔端着一个茶杯,笑呵呵地说:“这么年轻标致的女孩子做律师?哎呀,真是不多见。”
下午三点,在市第一看守所,我看到了被关押在此地的邱小语。
我坐在监狱的会见接待里,狱警将她带了出来,她穿囚服,伶仃的身形,她跟我记忆中几乎没变,身量拔高了一点,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她今年不过大三,是师范大专的女学生。
我将律师证给她看:“我是宏辉律师事务所的李葭豫律师,你没有亲属委托,是妇女权益援助中心和你的学校负责委托,我来负责代理诉讼你的案子。”
她抬头望了我一眼,神色有点茫然。
邱小语第一句话,竟然问我:“他怎么样了?”
我还稍微愣了一下。
才明白,她问欧宝升。
我心底有点惊讶,她动手要杀他,不关心自己能不能自保,反而先关心被害者。
我说:“体外循环了四十八小时,欧家在黑市重金买了一颗心脏,移植手术已经做了,没死,但也没活。”
她怔怔地发呆:“他没死?”
我说:“邱同学,我们最好祈祷他不死。”
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我终于说:“小语,我以前见过你。”
她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我直接告诉她:“你记得吗,你姐姐过世之后,孟大哥安排我跟另外一个哥哥到你家看过你和你妈妈。”
她蓦地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看我,嘴唇忽然开始发抖,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我用眼神压住了她的惊呼,赶在她要问出口之前,拦住了她的话:“我明白,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邱小语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一直在颤抖,但还是咬着唇忍住了哭泣。
我拿出准备好的会见提纲,说:“现在当时的情况,再跟我说一遍,如实说,一个细节也不要遗漏。”
我们所里的助理小周埋头,录音笔开着,他刷刷地做笔记,我一边听,一边在案卷上做记号。
我握住笔说:“一时冲动,赔上了你的美好前途,这值得吗?”
也许是在之前刑侦阶段已经被提问了无数次,邱小语谈述案情时显得有点过分的平静,只有在谈到这一刻时,她才显出了一点儿波动:“我姐姐是最好的姐姐。”
我感情上理解她,但从法律层面暗自觉得棘手:“这是你最大的动机?”
邱小语说:“是的。”
我问:“你有没有跟办案的公安说起过去的事情?”
邱小语大眼睛雾蒙蒙的:“他们没问。”
我严肃地又追问了一边:“说了吗?”
她肯定地答:“没有。”
我问:“你怎么没说?”
邱小语说:“欧家势力很大,我不能随便说。”
看来她还保存着理智,我暗自动笔记下符号。
然后她望着我,又望着我,终于下定决心,用颤抖着的细弱嗓音:“李律师,他亲口跟我承认,是他将她从窗口推下去的。”
“你有什么证据?“
“我手机录音了。”
“手机在哪儿?”
“被他们抢走了。”
我合上案卷,慎重地跟她交待:“小语,认认真真听我说——在案件诉讼阶段,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姐姐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要提。”%9
下午五点多,我们走出看守所大门。
这地方偏僻得不像话,我们在灰尘漫天的马路上走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打到一辆车。
我还穿着高跟鞋,脚疼得要命,上了车,我对着助理小周说:“累吗?”
这个年轻人今年刚刚法律本科毕业,还在考执照,进来律所工作不到三个月,读法律的都是吃得苦中苦的孩子,他好脾气地说:“葭豫姐,所里报不报交通费?”
☆、第77章 七七
下午六点多,我回到律所,左右也无事,我留在办公室,将邱小语这个案子的所有相关法律都仔细地重新研读了一遍。
厚厚的几沓案卷,一看就是深夜。
眼睛酸涩,我起身去喝水,看一眼手机,然后继续喝水。
深夜的办公室空无一人,最后一个加班的同事都刚刚离去,我捧着杯子独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走廊外寂静而柔和的白色灯光,忽然想起在在地球另外一端的白天,他在做什么?
实在忍不住了,我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你回来了吗?
一杯咖啡慢慢喝完,终于等到了回复。
没有。
我想了想,接着输入文字,我最近有个案子……不知为什么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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