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悔,他自责,然而见到那个两瞳几乎成放大状态的女孩时,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将她搂在怀中请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他会照顾她,代替她的父母,他会用他的一生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当牙齿的锋利扎入了他的胸口,当血液顺着他的胸口往下流淌,那样的温热也在瞬间变成了冰冷。
他没有挣扎,任她撕咬着,直到她完全没了力气,她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他,那涣散的瞳眸里是清晰的恨意,仿佛穿透了黑暗的血液深深的嵌入了他的心口。
他无法呼吸,心痛的甚至不敢看她的眼。
滚,我永远不要见到你!
曾经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曾经那个调皮如精灵般的女孩,似乎被他葬送了。在她的目光中,他一步一步的后退,直到消失在她的面前。
他不该出现挑起她的伤痛,而他也在之后的两年里寻找一种寄托,走遍了沪市的所有孤儿院,他甚至希望来一次偶遇,自以为就不会得到她的怨怼,然而,他最终是一无所获的,甚至连怨怼的机会都不在有。
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也并不非难事,但他却是害怕承受她的目光,终于远离,离开了沪市,去了澳门,在叶子之后又碰到了那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女孩。
十二岁的唐冰纯,扬着笑容走进了他的生活,他想,是否,他给予这些同龄的女孩多一些温柔,那个深埋在记忆中的女孩便能多幸福一分呢?
然而,无论是叶子还是唐冰纯,终不是她,再相逢,却是同枕而未能知。
十四年后的今天,他将她留在了身边,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然而,却是已将她伤得只想着逃离。
容颜麻木的接受着他的忏悔,早在自己决定用父亲留给她的正骨手法救治他的时候,她就想过他会认出自己。
她并不爱中医,但却是在六岁时就被父亲强迫学习,在十岁那年,其实她已给掌握了他医术之中的精髓,然而仍是抗拒着。但是,当失去了父母,才发现自己居然留不住父母的半点东西。
她后悔自责,于是将父亲的手稿拿来研习,慢慢掌握了全部。
但是当初上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她并没有选择中医骨科,因为那固然可以解决病人的痛苦,却在某种程度不能在危及关头拯救人的性命,她永远记得父母满身的伤痕,但唯一致命的却是颅内出血。
心,被一点点的扯开去,那个夜晚,早已融入了她的骨血,不想触碰,却不能不触碰,一如眼前的这个人。
“宗聿冥,既然你还记得那个女孩,那么,也该记得她的请求,她不想再看到你。”
交缠的指,在那么一瞬间连最后的一丝温暖都被抽离了,冰冰凉凉的,侵入他的四肢,渗入到她的血液之中。
冰冷的空气,冰冷的指间,裹着他暗哑的声音:“小丫头,十四年前,我那么轻易的放开了你的手,而十四年后的今天,我不会再放开。”
不会再放开,多少美好的誓言,然而,经历了十四年,当初美好的萌动亦变成死寂,而她更不需要一颗补偿的心。
“宗聿冥,你从来就不是我需要的,我等着你的放手。”她语调平缓,却诉说着最残忍的事实。
他看着她的手缓缓的从他的手里撤离,他知道她并不会离开,然而,她却也是在遵守那个心甘情愿的承诺,在等待着他的主动放手。
“总裁,为什么不再歇几天?”
“江川,你已经拿到了调查的资料,为何还在担忧她的医术呢?”宗聿冥温柔的笑着,这是江川未曾见过的,因为他以前虽在笑,但却从来都是冰冷而疏离的。
如今,他却在这个男人的笑容里读到了满足,一种失而复得的满足。
“对不起,先前是我弄错了方向,耽误了很多时间。从容小姐舅舅那里查不到容小姐的身世,只能证明是被她舅舅收养的。后来才发现容家有一个因私奔而被除名的女儿叫做容沁,她便是卓医生的夫人卓伊然女士。”
“她这些年的生活?”
中就着到。江川顿了顿道:“容小姐到容家后担负起了大部分工作,容康明虽然疼爱他,但也没有时间照顾她,王秀梅为人苛刻,所以,总的来说容小姐过得并不幸福,唯一幸运的就是卓医生从小就给她投了教育保险,所以没有影响到她的求学。”
“容小姐从高中开始就勤工俭学了,更是用勤工俭学的钱补贴家用,一至到现在。”
江川陈述完,静静的退了出去。
他的面前还摆放着她这些年成长的照片,美丽的脸庞上挂着平静的笑容,表面上都是温温和和的样子,然而,那种笑容,却是让他心痛的。
因为那笑容里缺了一种东西,那便是——色彩。
曾经的她,像一只快乐的蝴蝶,纯真烂漫,又不失明媚。
回到兰庭,容颜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男人,他总比她早一步进门,她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闲。
“小丫头,我的脚什么时候能拆了,这样行动很不方便。”
“再过二三天吧。”她平静的说着,完全是医生对病人的态度。
“小丫头,今晚还是骨头汤吗?你就不能做点清蒸狮子头吗?”
听着那慵懒的语调,容颜终于忍无可忍,“宗聿冥,我不是你的保姆。”她真为自己悲哀,因为吃不惯外面的东西,自己动手做,却被这个男人给赖上了。
宗聿冥笑笑,目送着她走进厨房。
很简单的二菜一汤,自然是没有他想吃的清蒸狮子头。
“小丫头,我帮你联系好了阿姨,让她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吧。”
容颜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放下了筷子,“宗聿冥,我自己是医生,不用你操心。”她知道他指得是自己前些日子腹部疼痛的事,一股无名火就冒了上来。
“小丫头,你在怕什么?”他看不明白她眼底的情绪,虽然像夫妻一样的生活,但却是异常的陌生。
“我没事。”她又怎能让他探得心头的秘密呢?
因为这个话题,她有些不愉快,然而下了餐桌,她还是必须得伺候他。
“宗聿冥,你自己有手有脚,就不能自己动一动吗?”她不仅是保姆还成了他的护工。
“小丫头,不是还有二三天才能让我下地呀?”一句话让她无言以对,只好乖乖地伺候他洗澡。
“小丫头,我们结婚吧!”他靠在床头,她则正在整理明早衣服。
她的手下一滞,对上他灼灼的目光,他一瞬不瞬的攫住她微缩的瞳孔,不肯移开。
86
夜色黯淡,灯光昏浅。
“宗先生,也许我真得该安排一个专家帮你检查一下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头,浅笑着将衣物挂在了衣帽架上。
嘲讽,微笑,甚至装傻,她做得从从容容,一如她此时扮演的分明是个妻子的角色。
指间却在划过他的衣物时,轻颤了几下,有几分自己都难以懂的晦涩,有些人,不能爱,也爱不起,她一早就知道。哪怕是王子也终会有自己的公主和灰姑娘,然而,她不是。
她只是他过往生命中的一粒尘埃,不小心蒙住了他的眼,却久久拭不去。
婚姻是一场美丽的诱惑,但是婚姻的基石是爱情。
他不爱她,她也不爱她,只靠那么点愧疚的心,是不足以成立家庭的,反而会让她更恨彼此的关系。若她不是十四年前的她,她是否还能得到他承诺的婚姻?可离心却。
也许答案在他的心中,但她是不会问的。问了,只会让平复的心多一些伤口。
而他,仅是那样的盯着,仿佛一生的韶华都隐于那灼灼的黑眸之中,将她吸进,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他居然想到了这几个字,从未在生命出现的情感似乎越来越多了,而这些对于她来说,明显是不屑的,他很清楚,她随意准备着离开。
薄凉的夜,她的身子更是冰冷了,生于寒冬,她总是摆脱不掉寒冷,才惊觉起初秋竟是这么快的过去了,秋和冬的脚步是有些凌乱了,然而,她的身体却先一步感受到了冬的严寒。
当冰冷的脚被温暖的手包裹着,她的心头涌过太多复杂的情感,复杂到她懒得去追究。
挣扎着,却更是紧了几分,拉过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她能感受清晰的心跳,只是和她心跳的节奏比起来,终是有那么一些距离无法重合。
正如,她和他的距离。金主和情人的关系,她向来比谁都记得清楚。
她不知道这种隐秘的关系哪一天才能结束,但是她的身体却像是适应了这样的温暖,她甚至有些迷茫,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她是否能戒掉这样的温暖。
戒掉——
她居然会多了几分不该有的牵挂与愁绪,这样的情绪是危险的,也是不该的。
“容颜,晚上我们去做美容吧?”
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的天,日子总是在悄然间又过了一天。
苏晓悦拉住了她的时候,她竟有那么一时的彷徨,凝着晚霞,有那么一瞬渴望地老天荒。
“容颜,想什么呢?”她终于回神。
苏晓悦的笑容是那么的无忧,而反观自己却是有些沉重了,表面的平静,淡淡的笑容,只是一种习惯使然。
“晓悦,你去吧,你知道的,我宁可睡觉。”与其浪费那些钱,不如自然养生好些。当然,他给得卡还在皮夹里,可以让她尽情的浪费,然而浪费也是要有心情的。
“容颜,你老实交待是不是谈恋爱了。”医院里的那股宁远风似乎退去了,她知道他定是被自己逼到了某个角落,终于不再出现了。或者他是知道了她的疲惫,所以,他收拾起对她的关心,任她沉浮。
不论是哪一种,她都是由衷的感到欣慰。
有些时候,并不是最近的距离才代表着关爱,恰恰有了空间,给了彼此喘吸,才留有了心头最美的回忆。
这种感觉不仅适用于夫妻,情人,还适应于朋友,而她和宁远,最多是只能走到朋友这一步了,不带任何一丝想念,却记挂在彼此的心头。
“别胡说,我走了。”容颜和苏晓悦说了声再见,正迈开步子,却是有一辆车子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那样的奢华容易引来别人的注目,也许会有羡慕妒忌的目光。
然而,她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的。
“容小姐,请上车。”容颜皱了皱眉,像这样明目张胆的来请她,还是第一次,却是违反了彼此的约定,她并不想将彼此的关系曝光在众人的面前。
“总裁要去沪市出差,他叫你陪他一起去。”江川语调平缓的陈述着,容颜知道若想从他的脸上窥得半分信息,那真得很难。
“江川,你告诉他,我还要上班。”容颜没有任何犹豫的绕过了车子,出了兰庭,彼此便是陌路。
“总裁已经替你请好假了。”
“江川,你告诉他,不要干预我的生活。”她知道他在本市的影响力,插手她工作上的事是轻而易举的。
“容小姐,总裁说了他的腿不方便,你得负责照顾他。”
她咬了咬唇,终是在江川这句话中止住了脚步,她有些怀疑这句话是江川自己加上去的,就是为了勾起她的愧疚。
最终,她还是上了车子,她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医者的心,更是因为他救了她。
“先睡一觉,到了我叫你。”
坐上了飞机,满身的倦意袭来。想起以前几次回沪市,那让人痛苦的经历,不免心生了许多疲惫,那是源于心底的,更何况此时身边坐着的是他呢。
醒来的时候,身上盖了一层薄毯,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而他也闭着眼休息,她悄悄的移动了身子,看向了窗外,夜色下的灯火,那么迷离,而她的心却如明镜。
他的温暖,不能依恋,她怕心也一并堕落了。
下飞机的时候,他自然是受到了优待,但她却得推得他的轮椅。
“那男人好帅哦,怎么是个残疾呢?”
“残疾的怎么啦,要是天天对着这样的美男,我做梦都要流口水了。”
“你们猜那女的是他什么人?是不是还得管着他的吃喝拉撒呀?”
“他总得有生理需求吧,他在床上怎么办?”
几个女孩的议论声传来,容颜恨不得将轮椅一扔,因为这样的注目,真是越说越离谱,她可以不必对号入座,但心却不由己。
“怎么,有些尴尬吗?容医生,我是不是可以下地走路了呢?”
他像是故意抬高了声音,容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我看你当残疾人当得不亦乐乎!”
他的手却有些轻佻的覆上了她,她尴尬的转开脸去,却无法抽离,恰巧迎上旁边女孩暧昧的笑容,脸上的红晕更是久久无法散去,直到坐上了车,她还将车窗落了下来。
“不冷吗?”
温润的嗓音多了几丝暗夜的沙哑,荡漾在她的心头,酥酥麻麻的听着他低声的语话:“容颜,我说得的话都是真得。”无论是留在他身边,还是提出的婚约,都是真得。
“真与假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轻叹一声,闭了双眼,她从不在他的面前遮掩她要离开的决心。
他并没有回应她,不再有嘲讽,这样的隐忍让她很不自在,心也烦躁了起来。
车内突然陷入了沉默,甚至连呼吸声也隐匿了一样。
江川静静地开着车,后视镜里那一对相称的身影,却是离得那么遥远,他不知道该称之为幸,还是不幸?总裁终于有了那样温暖的笑容,但却多了很多苦涩。
到达别墅已经很晚了,她也是第一次记住了别墅的名字——香缇豪庭。
“先生,小姐,辛苦了。”刘妈迎了出来,接过了江川手中的行李。
走进了屋内,容颜不觉的皱了皱了眉,这里是别墅,上下楼对他来说是有些困难的。
“总裁,我背你上去吧。”
宗聿冥笑笑,朝容颜说道:“容医生,我可以下地活动了吗?”一个多月过去了,其实在她的治疗之下,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可他为了配合她的心情还是辛苦的坐在轮椅上。
虽然坐在轮椅上的福利也不少,但终都比不过搂她入怀的安然。
“刘妈,帮我拿把剪刀过来。”
容颜终于沉不住气的出声,弯下了身子拉起他的裤脚,将他腿上的石膏取了下来。
“小心点,不要二次损伤了。”她淡淡的提醒着,他已牵起她的手上了楼,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稳健。
再次回到这个卧房,心头百味陈杂,那一日的痛是怎么也驱不去的,明明选择了遗忘,却又一遍遍的出现在她真实的生活中,疲惫的只能余下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