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洛儿心疼极了,她最敬爱的哥哥,此刻竟躺在自己面前,脸色雪白、毫无生气。他们兄妹从小相依为命,长兄如父,在她眼中,哥哥就是天神,无所不能。可是现在……
几人还在商谈着,丝毫没注意到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一旁的珍姨正在替明武找替换的衣服,转头时正看到梁洛展的眼,一时间喜极而泣,手中的衣服都丢掉了。
梁洛儿随后发现,她扑到床边,紧紧转着被子一角,好像那是他的生命,一松手他就会从眼前消失。
“哥——”梁洛儿叫着他,不知是还是高兴,泣不成声。
廖习枫最看不惯这样的场景,不禁皱着眉头:“哭什么?你哥离死远着呢!”
蓝羽妮恨恨地捣了他一下,咬着唇低声说:“胡说什么呢你!”
明武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走过去帮梁洛展垫了个靠背,让他坐好。
他演了这样一出近乎自杀的戏,吓坏了身边所有的人,无论如何得和他们有个交代才行。
梁洛展慢慢坐好,脸上逐渐有了血色。他抬首,扫视了在床前站着的人,要么是他最亲的亲人,要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他们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紧张得好像他会消失一样。
珍姨拉着他的手,他能感觉到,那双从小替他穿鞋、长大替他打领带的手正在发抖。
珍姨的脸老泪横流,混浊的眼睛里是最深的惧意:“洛展啊,有什么话好好商量。珍姨一把年纪了,禁不起你这么吓。就算不为我,你年纪轻轻的,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
他只觉得惭愧,只想说些安慰的话,嗓音沙哑:“珍姨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了。”顿了顿,他轻声问:“珍姨,有吃的吗?我饿了。”
珍姨连忙向外走,擦掉眼泪,步履踉跄:“有!我帮你去做!你饿了两天了,确实应该赶紧吃东西。”
目送着老人家出了门,明武转向梁洛展,淡淡地问:“说吧,珍姨都已经被你支走了。这次到底是什么事?能跟我们解释清楚吗?”
床上的人坐直身,从来沉稳的脸上忽然轻笑起来。廖习枫顿时无名火窜起:别人替他担心手帕,他居然还有脸笑?!
梁洛展开口:“我失恋了,难受,就把自己关了起来。”
淡淡的口气,脸上看不出有一丝难过,旁观者不禁起疑,这是难受的表情吗?
“我昨天是想不开过,但是以后不会了。”
廖习枫忍不住开口骂道:“有你这样的混蛋吗!被人甩了又怎么样?你就把自己关起来啊?万一没人发现、你岂不是要死在里面了!你傻不傻呀?!”
他越想越气,声调也越来越高,只是梁洛展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任凭他骂,好像是希望有人来把自己骂醒。
蓝羽妮听不下去,为了防止廖习枫冲上去和虚弱的梁洛展决斗,她连忙把正在气头上的廖习枫哄了出去,还不忘把门锁上。
呱噪的人被拉走了,明武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
有些话确实很**,碍着朋友的面子他一直不好问,可事情到了今天这样的田地,他不问不行了。
“洛展,你是为了Michelle吗?从一开始到现在,从你向Joanna求婚开始,就是为了报复她。可昨天她不为所动,居然要辞职,不仅离开你,连最爱的‘真曼尔’也不要了。你受不了,于是宁愿冒天下之大不讳也要让Joanna进来,还让我放出你要结婚的消息。这一切一切,你只是为了报复她的狠心。”
“可是她还是无动于衷,昨天递交的辞职报告,甚至不等批复,今天就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好,连行李都搬走了,所以你才会这样自轻自贱,就是为了报复她、让她伤心对不对?”
明武的一番话,听得梁洛儿心惊肉跳。原本只是为殷复颜终不能成为自己的嫂子而难过,没想到哥哥竟是如此放不开,她离开的时候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哥,阿武哥说的对不对?”
梁洛展脸色平静地听着明武的话,好像听的不过是别人的故事。
“你错了明武,我从来就没想过报复她。”
蓝羽妮怔怔的,虽然初中时就认识了梁洛展,但是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她一直都不能理解。
“你们并不了解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不了解我跟她之间到底是哪种感情,所以直到昨天,我从来都不认为那是分手。我总觉得她不过是在生气,闹过了就好了。所以我做的那些事情,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不过是我希望她回到我身边的方法。”
“我尝试了我所有的方法,可她还是不愿意回头。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守在原地,等她回来。我们之间就是这样,我总觉得时间久了她一定会回来。”
梁洛展的眼神忽然变了,眼底不再是平静的湖面,像是起了波澜,连语速也加快。
“可是昨天她的辞职报告让我彻底死了心。‘真曼尔’对于我们是什么也许你们并不清楚。可我知道,那是她比生命看得还珍贵的东西,她给了我。可昨天她竟要离开!她的生命还没有真正地面向世人,她就迫不及待要离开了。甚至我拿她妹妹来下赌注,她都毫不在乎。所以我知道——”
“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明武幽幽地接上他的话,“那你呢?你是不是像她一样,能放下了呢?”
蓝羽妮一瞬不停地盯着他的眼,只觉得他的眼底忽明忽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掐断了。
“昨天还没有,不过今天以后,我不会再为她难受了。”
他像是发誓,缓缓说出以上誓言。
蓝羽妮只觉得心痛,不仅是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更为了这样一段就在自己身边的感情。
“洛展不爱说话,可要什么不要什么,他全都表现出来毫不含糊,所以我完全不担心他。”
廖妈妈的话还那样清晰,仿佛就是昨天说的。
蓝羽妮叹息,廖妈妈的眼睛真的非常毒,一下就说出了梁洛展最真实的个性。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他要什么从不含糊、坚决不退让;可如果那是他无论如何也求不来的,他又该怎么办呢?
?
谈心
匆匆吃过了晚饭,殷兴颜抱着纸箱跟着姐姐去了她住的那个小区。
复颜走在前面,进小区大门的时候值班室里的保安见她们都抱着箱子,连忙出来迎了上去。
“殷小姐,这是什么呀?我帮你抱上去吧,看着怪重的。”
书确实很重,但殷复颜只顾往前走,面子上却是笑着,很客气地和那上了年纪的大叔打招呼。
“不用不用!这我能行的。”
那位大叔不由分说地抢过她抱的箱子,快步进了大楼。
“这东西这么重,你个女孩子就别逞能了。统共也没几步,一个小区的哪儿能不帮忙?!”
殷复颜拗不过,只得连连道谢。慢了下来和兴颜并肩走着,随手取走她纸箱里的一些书抱在手里,眼睛却盯着不远处那位热心大叔矫健的身影,脸上的酒窝露出来,笑意很浅。
殷兴颜凝视她的侧脸,倒是怔怔的,像是不认识她。
殷复颜有些奇怪,抬手擦自己的脸:“怎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兴颜猛地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楼梯,讪讪地笑:“没有……只是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吗……
殷复颜倒是有些怅然,不止是第一次听别人说有变化,连蓝羽妮都说,她比刚进公司的时候少了很多戾气,眉目之间越发地平静,像是最满足的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的变化是为什么,为了谁。
殷兴颜接着说:“还记得以前我还住在这里的时候,你从来不跟街坊邻居说话的。”
“现在不好吗?”
“当然好了,你比以前爱笑了,前面的江大叔以前还问过我,你姐姐是不是说话呀?怎么跟她打招呼从来都不理啊?”
殷复颜呵呵地笑,恍惚的记忆中自己好像是有这样一段对谁都没好脸色的时候。
下了电梯就到了她家门口,江大叔把箱子放在了门口,殷复颜边掏钥匙边邀他进门喝茶。江大叔连连推辞,说自己还得赶紧回值班室,出了岔子不得了。
殷复颜知道他确实还要值班,也就不挽留了。
“那我晚上做点宵夜给您,权当谢谢,您千万别推辞啊!”
江大叔爽朗地笑,眼角和眉头的皮肤全都皱起来:“那就不用了。只是小殷啊,有些话我一个老头不说心里不舒服。姓梁的那个小伙子我看是真的对你好,时候也差不多了,你也该气消了,该原谅人家了。”
就这一句话,屋子里的气氛立刻僵到了极致,殷复颜都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热又有些怨恨的目光。
脑子里特别乱,她只得尴尬地笑笑,眼神闪躲:“呃,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您误会了。”
“诶——怎么会呢?!我虽然一把年纪了,可眼神和脑子都清楚得很。人家几乎天天都守在你楼下,可有诚意喽!”
殷复颜无话可说,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连应付的话都想不起来。老人家也终于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面前的姐姐面色阴郁,背后的妹妹眼神怨恨。
他有些搞不懂了,整日思索柴米油盐的脑子怎么会理解现代青年的感情问题?
他挠挠花白的头发,摁了键进了电梯,临走还不忘说道:“有空找我们家小海玩呀,她可想你了!”
殷复颜点点头,目送着老人家离开,眼里是真挚的感激。
她人生已经没多少时日了,却在这时才发现生活中处处都有令自己的感动的人和事,就算江大叔这样简单的老人,卑微地活在社会的一角,他也有自己的快乐,简单而实在。
她羡慕不来。
关上门,她勉力拖着箱子。只拖了一半,忽然缓缓站起身,看着背后的妹妹——她倔强地咬着唇,眼神倔强而怨恨。
殷复颜无奈,不光是为妹妹,还有自己,还有他,他们怎么都是这样固执的人?
“江大叔说的,我都不知情。”
殷兴颜还是恨恨地看着她,像是没听到她的话。殷复颜忽然有些怕起来,自己的妹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骇人的眼神?
殷兴颜缓缓抬手,不着痕迹地擦了下眼角,顺势坐了下来,背对着她。
“我没说什么,就算是真的,也和你无关,这个道理我懂。”
“那你在别扭什么?”
她蓦地转头瞪着自己的亲姐姐,一直压抑的恨意一股脑全涌上来,她一时之间什么都顾不得了。
“我在想自己到底有什么比不上你!你到底有什么比我好!”
那样的怨恨,话语里夹着的恨意,只恨不得眼前的人此刻死了才好!
殷复颜不由地退后一步,并非怕了这样恶毒的眼神或者恶毒的话,只是因为眼前的人不是别人,这是多年来相依为命的妹妹。
她们都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了,她竟是让自己的妹妹这样恨着。
从小就赖着自己的小丫头,妈妈去世后她们住到了舅舅家里,在那个地狱般的地方,她们受了多少折磨、忍了多少气!舅舅的毒打,舅妈的刁难,表哥的欺侮,她们一共忍了七年!七年来不离不弃地度过,到今天,为了一个男人,她的亲生妹妹竟是这样恨着她!
她都有些不认识她了,兴颜的容貌还有些稚嫩,好像还是那个在巷子深处等着自己回家的小女孩。
小时候下了课她还要打工,回家晚了,她骑着邻居“借”的凤凰牌自行车,在坑洼不平的小路上,远远地她就能看到兴颜站在家门口,脏脏的小脸贴在破旧的木质大门上,脸颊都被压得变了形。巷子特别深,只有她们家门口才装着一个路灯,孤零零的灯泡,吱吱作响。她的自行车很破了,铃铛“铛铛”地响。
听到了铃声,小兴颜就立刻跑过来,一路颠着,可还是很开心地跑。
直到今天,偶尔想起那段不堪的童年,妹妹奔向自己时展露的、最天真、毫无保留的笑颜,是她唯一的欣慰。
可就是几年前还在一起无话不谈的亲妹妹,现在竟是这样地恨着自己。
她沉默着,不得不面对的死结拧着她的心,屋子里的空气沉寂得可怕。
安静了好久,殷复颜一步一步踱到妹妹面前,这才发现她一直在无声地哭着,泪流满面。
“我知道,这始终是放在我们之间一道坎。既然今天提起来了,索性大家就毫无保留,一次把这问题拿出来,聊个痛快,直到解决了为止。”
?
最后一次
“姐——我不是故意想气你!我、我、我只是特别难受!昨天知道他宣布了婚讯,我还找过他,可他不接电话,公司里也找不到他!姐,我该怎么办呀?结不结婚都由着他说了算,在他眼里我、我到底、到底——唔——”
这样的悲切,说话的声音却是越来越低,最后一句一句话已经是泣不成声,怎么都听不真切。
殷复颜看着她,也是心如刀割,抬手帮她擦眼泪。好久,才勉强哑声说:“求婚的是他,想解除婚约的是他,不跟我商量就要结婚的还是他!姐,我是什么?我只是一个工具,想用就用,不用的时候连问都免了、直接扔掉吗?”
“好了好了,别哭了。”殷复颜无话可说,只有安慰的话,轻声哄着她,把她抱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轻声哄着。
“唔——”
不知过了多久,兴颜总算稍稍平复下来。从殷复颜怀抱里挣脱出来,她有些狼狈地低着头,用纸巾捂着眼。
确定她不再哭了,殷复颜进洗手间拧了条热毛巾给她敷着眼睛,这样消肿得快。
“既然你也不甘心被人利用、当成棋子,当初又何必接受他的求婚?”
殷兴颜忽然停下来,怔怔地看着手里毛巾上的英文字样,他向自己求婚求婚时的场景忽然就涌上了脑海……
半年前姐姐忽然和他分了手,他一直都不放弃、一直都想重新和姐姐在一起。后来他们公司聚会,蓝姐姐把她叫上了,周围全是成年人,她很规矩地躲在角落,忽然胆子大了起来,偷偷喝了一杯龙舌兰,味道既香又粗犷,回味无穷。
她偷喝着酒,习惯性地在人群里去找他的身影。后来在另一个角落里看到他,还有姐姐。那样炽热的眼神,像是拼命解释什么。而姐姐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一边,像是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隔了那么远,她就在角落里望着他们俩,看着他拼命地解释而姐姐充耳不闻。她忽然烦躁起来,胸口像是有只猫,张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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