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并不像领老四和老五的情,不过看情形稍有缓和,太子还是连忙见缝插针道,“父皇,儿臣自知罪孽深重,怪就怪儿臣不该轻信萧丰良,将他当作得力的谋臣一样重用,不管不顾按照他吩咐的事情去安排,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他从很早以前便开始给儿臣挖陷阱了,现在证据确凿,儿臣无言以对,但求父皇保重龙体要紧!”说罢,深深连叩首三次,双肩已经颤抖到不行。
皇上闻言,略松了口气,显然并没有刚刚那般气愤了,太子见状,刚松了口气,忽然听到泰和殿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一个太监的尖声突然响起,“皇上,老奴有事禀报……”
众人回头,赫然见到严法司的张公公步履蹒跚的走进大殿,还上气不接下气的。
“有何事?”
张公公走上大殿,凑近了康路的耳边悄声低语了几句,随即康路公公脸色大变,脚步匆匆的便行至皇上身侧,将刚刚张公公的话一五一十重复了一遍,皇上的脸色立刻阴沉的如同土灰,良久都没发一言,整个泰和殿中如死一般沉寂。
这时候,最慌的便是太子了,今日的事情是有人计划,这点他早已经通透,并且在心中早已经怀疑起了夏明昭。可是现在,死士训练营的事情还没过去,不知道这头儿又掀了什么新浪花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皇上重重一声坐在了龙椅上,整个面孔一副颓然之色,在所有皇子和大臣的面前,竟忽然露出了愧疚与惋惜的神情,更是夹带着深深的自责,最终眼角噙着泪水慢慢道,“康路,废太子的诏书即刻颁布!除此之外,再拟一份废后诏书,昭告天下!”
太子背后一凉,震惊的抬起头,整个人已经懵了,是什么事情能够惹怒父皇,让他不仅坚定了废他这个太子,还要废掉母后?可这个问题,他再也没机会问出来了。
皇上的命令刚刚下达,泰和殿外便有等候已久的侍卫走进来堵上太子的嘴,连同一旁的黑衣刺客,一起托拽了下去。
这次,连夏明昭都糊涂了,心中暗自腹诽:上官罗漪,你这个丫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皇上没有给殿下这些人知晓一切的机会,略摆了摆手,将所有人都打发了,不多时,泰和殿重又恢复了宁静,独剩下康路和皇上两人。
康路紧握着拂尘,立在皇帝身侧不敢有太多言语,过了很长时间,才试探性问道,“皇上?老奴给您端碗茶如何?”
“康路,朕自认聪明一世,却怎么会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惠仁……朕有负于她,什么‘鬼母’之说,都是韩氏编造的,朕竟然执迷于其中多年而不得拔,朕……”
“皇上,这些不是您的错,当年的情形,韩氏安排的太过妥帖,废后惠仁背得鬼母之说后,北夏便诸事不顺,旱灾水涝,百姓民不聊生,这些都是巧合而已,您不要太过自责了,好在现如今废后惠仁身体康健,一切如旧不是吗?”
“一切如旧?怎么可能一切如旧呢?朕的皇儿……前太子,现在……”
乍然听到皇上提到夏明远,康路不由沉下了头,默默行至皇上身前跪了下来。
皇上一愣,突然意识到不对,“康路,你有何事瞒着朕吗?”
康路深深叩首,动作间说道,“刚刚张公公过来回禀时还汇报了一件事,奴才想着皇上或许……想等着人都退下了单独回禀的。”
皇上微拧着眉,追问道,“什么事?”
“张公公说,负责追查此事的刘简刘大人一方面派出去城郊查探太子死士训练营,一方面审问那个假冒巫医,巫医这边招认的倒是很快,吓唬吓唬他便全说了,包括当年怎么样在韩氏的指使下,污蔑惠仁前皇后为‘鬼母’之命的事情,包括今日命他到冷宫门口蹲守,一旦惠仁跟皇上您说了些什么,他好随机应变;另一边城郊那边,刘大人已经将死士训练营中的人全部扣押,清点了人数足有成千上万人,年龄最小的不足十岁,这些死士现都被扣押在了京兆狱,还有一部分在扶风狱,其中……其中有一人,刘大人不敢怠慢,连途给带回了皇宫,说……说要等皇上见见再做定夺。”
皇上微讶,狐疑的看了一眼康路,缓缓道,“把他带上来!”
康路应了一声,这才起身甩一甩拂尘高声道,“把人带上来吧!”话音刚落,泰和殿的大门便被打开了,应声而走进来的是个年轻男子,他个子很高,也很健壮,眸中泛着英气,周身穿着如同今日冷宫刺客装扮的黑衣,满是伤口,手指尖还滴着鲜血。
从进殿到行至殿中央,男子一直垂着头,稳稳扣了三次首,吼了两声万岁,这才被应允着起了身。
皇上着意打量着殿下的年轻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看了一圈儿后仍没看出什么蹊跷,这才道,“把头抬起来。”
夏明远唇角微扬,现出了一个美丽的弧度,继而缓缓抬头,脸色却在瞬间变成了无辜。
跟夏明远对视的瞬间,皇上整个人险些瘫软在龙椅上,“你?你是?”面前的少年眉眼如画,额发如雕,虽然满身是伤并破衣烂衫,但却透着周身的贵气,样子更是像极了皇上年轻时候。
康路连忙走上前来,帮着皇上顺了顺胸前的气息,补充道,“刘简刘大人是见过前太子的,所以今日抄死士训练营的时候在看到这位公子之时才很是震惊,连忙派人将此人送了进来,还待皇上您进一步验证。”
皇上怔愣着,几乎不相信自己双眼所及,缓缓从龙椅上起身,迈着不稳的步子走下了大殿。
☆、第二三零章 父子相认
在皇上靠近的整个过程中,夏明远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眼中还氤氲着水汽,似乎有千言万语需要诉说。实际上内心却是无比厌恶,在此之前,他曾无数次猜想这个男人见到他时候的模样,或许恍然无所觉,或许震惊异常,可无论是怎样,他都无感。
比之他在西疆受过的苦痛,这个男人心中的愧疚还不及万分之一,无论如何,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这个人,给他和他母亲、皇姐带来巨大痛苦的这个冷漠君王。
不过是几十步之遥,皇上却仿佛走了很久,终于站到夏明远面前时,皇上几乎已经站不稳了,康路和夏明远连忙伸手扶住他,他却抓住了夏明远的手臂,欣慰一笑,抿唇点了点头,“恩,臂膀很结实……”说吧,动作突兀的掀起了夏明远的衣衫。
陡然间,后背之上,独属于北夏皇族的龙形图腾呈现在皇上和康路两人眼前,两人相视一眼,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图腾,上次宴会的时候为了不让皇后和太子有所觉,上官已经想方设法掩盖了下去,但为了今日这场“感人”的认亲场面,又重新费力印上去的。
今日这一仗打起来还真是费力,里应外合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着实大费了一番周折。冷宫这边就不用说了,有太后皇祖母在护航,不会出太大的差错,唯一危险的地方就在死士训练营,还好在此之前夏明远早已经派虎旗的诸多兄弟潜入了这里,进来太子的事情繁多又顾及不过来,训练营有所松懈才让夏明远有机可乘。
索性就假借太子的名义给死士训练营下了刺杀皇上和冷宫中废后的任务,并且让虎旗的兄弟们从中撺掇,带着死士训练营的死士们偷偷按照云锦之前给的路线图潜入皇宫。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所有人亲眼所见了。到最后死士都死了,虎旗的兄弟们会在战事进行到一半儿的时候偷偷撤离,独留下死士训练营的那些死士。
骨气硬的。或许他们永远不会吐口,但皇宫之中总有让人张口的办法。更何况在这些死士的意识中,这次的暗杀的确就是太子命令的。什么诬陷的痕迹都找不到……从里到外,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掺假成分,皇后和太子就在着一朝之间便可全部被废除了。
夏明远正想着,忽然感觉自己整个身体被人从前抱住了,他这才醒过神来,却发觉皇上正紧紧将他搂在怀里,双手还不住的激动敲打他的后背。口中狠狠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接下来就是俗套的认亲了,夏明远咬着牙行了三叩九拜之礼,最后差点儿反胃的叫了一声“父皇”,又被皇上拉着说了好一会子话,这才随着一起来到偏殿看望惠仁。
刚到偏殿门口,皇上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远儿,你怎么会被抓到死士训练营的?”
夏明远一愣。脸色立时沉了下来,“这个儿臣也不太清楚,记忆中儿臣一直是被关在西疆天牢的。两年前却的一日,牢头却突然把儿臣拉了出来,关进一个囚车,儿臣迷迷糊糊的随着囚车行了数千里路,最后到了死士训练营当中。最初儿臣还不知那训练营为太子所造,直至有一天,我被带到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面见了太子……”
“他已经不是太子了,胆敢谋逆造反。还有什么资格坐在太子的位置!”
“从那日开始,儿臣便想着。不该在那里再待下去了,倘若继续下去。说不上哪一天儿臣就会被太子灭口。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逃出来了,可是,没有一个真实的身份,总归还是要被太子抓回去的,最终儿臣被兵部尚书府二少爷孙尧所救,跟他结成了好兄弟,更结实了鲁阳郡主,在鲁阳郡主的建议下,儿臣以福林御史二子‘廖文诀’的身份得以见光,不料还是没能敌国太子的力量,前些日子太子从护国寺出来,首件事情就是将儿臣抓回了死士训练营。原本儿臣还以为这辈子无望了,却不想还有见到父皇的机会……”
故事编的有模有样,夏明远更是说的情理皆具,听得皇上都觉得心头有些颤抖:险啊,太险了,恐再晚些时日,这个皇儿的命就保不住了。
父子俩的话刚刚说完,泰和殿偏殿的门便被打开了,上官罗漪赫然站在门口,躬身对着门口两人道,“皇上,二表哥,太后请二位进来。”
夏明远见到上官,这才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父皇,罗漪这是称呼儿臣表哥称呼惯了。”
皇上略一摆手,“只不过是称呼罢了,无妨,叫惯了什么便是什么吧,反正马上就要改的。康路,赶紧为大皇子准备一身衣裳……”
康路应允着,已经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一身行头,“奴才已经备好了,大皇子请。”说着,前后脚走进了泰和殿偏厅,先带着夏明远去了一旁的小室更衣。
上官则跟在皇上身后进了偏殿的内室。
惠仁安静的躺在暖榻上,一旁守候着太后和云锦,见皇上来了,云锦连忙就要行大礼,却被皇上做的噤声动作给停住了,“免了虚礼了,你母后身体可好?”
这一句母后,叫的周遭人都愣住了,太后突然一笑,“云锦,你父皇在问你话呢,多大个人了,还这么不懂规矩。”
云锦一愣,这才缓过神来,连忙躬身压低声音道,“回父皇,母后刚刚服用过太医的药,刚刚醒转过来,说身子已经好多了,不那么痛了,适才刚刚睡下。”
“恩,那就好,暂且不要打扰她,就让她好好休息吧。”皇上一边说着,目光却丝毫没从惠仁的脸上移开。刚刚在冷宫门口虽看得真切,可如今再瞧着仍让人无法置信,十多年过去了,惠仁不仅容颜不老,反倒比十多年前更具韵味,不由得,皇上的眼光便全然被吸引了过来。
上官出宫的时候,夏明远主动请缨屏退了一干人等,独自陪着上官走出了泰和殿,却没有走出宫的道路而是来到了天牢。
站在天牢的门口,狱卒们一见面前两人,皆不敢拦阻,低着头便将门打开了。
上官脚步放的很慢,“你们兄弟俩的事情需要解决,为何带着我来?”
夏明远微微一笑,“果然瞒不过你的眼睛,二皇子我今日势必要见,不过要跟你一起见。”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天牢的特殊牢门口,透过栏杆望进去,只见墙角深处,一个佝偻着的身影正摆弄着脚镣,仿佛孩童在戏耍着喜欢的玩具,听到门口这边有声音,二皇子突然抬头瞧过来,待反应过来门口站着的居然是夏明远时,他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却因为脚镣的作用不能移动而重重又摔倒在了地上,吃了一个大大的狗吃屎。
上官和夏明远就静静的站在牢门口瞧着,不声不响,仿佛在观赏着一只被关在牢笼里的愤怒的雄狮,任凭他怎样嚎叫,怒吼,门外的两人都不眨一下眼睛。
良久,夏明远忽然蹲下了身子,俯瞰着在地面上挠抓着拼命要爬过来的二皇子,嘲讽一笑,“二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几何时你派人追杀我,今日我却站在这里看你嚎啕痛哭,原来站在高处的感觉是这样的,我今日还真是感受到了。”
二皇子全然愣住了,一双迸发着怒火的眸子从夏明远的身上转移到上官的身上,“夏明远,你这个杂种,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江山和美人终究不能权衡,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行为而后悔的!我在下边等着你,等着你!”
夏明远面上仍笑着,仿佛压根没听到二皇子的咒骂与不知所谓,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一旁上官拉住了手,上官抿了抿唇,突然上前一步,柔声细语道,“太子殿下,哦,不对,现在应该唤做二皇子了,也不对,你刚刚被驱逐出皇族谱,罢了,称呼什么的已然不重要,这里有吃有喝,还有虫鼠相伴,比起西疆的天牢生活,堪比天上仙境,你就好好享受吧,三日过后便可以摆脱这里的一切,下地狱了。哦忘了告诉你,原本是定在十日后行刑的,但皇上中途改了奏折,毫不犹豫的决定提前送你上西天,除此之外,托你的福,冷宫里死去那些废妃的尸体已然被抬了出来,现在那里宛然是韩氏的单间了,皇宫里的奴才这么多年承蒙韩氏的照顾,自然会惦念她的恩德,‘好好’照顾她在冷宫的下半辈子,你就安心的走吧……”
上官罗漪的这番话一说,刚刚还呼嚎着的二皇子顿时便没了声音,两只眼睛也绝望的仿佛死目,整个人僵硬的几乎没了动作。
夏明远得意一笑,扶住上官的肩膀将她搂在了怀里,“行了,该说的话咱们也传达了,走吧,我送你出宫。”两人潇洒转身,很快消失在了天牢中。独留下天牢里,稻草上一个黯然失神的身影以及如孩童般嘤嘤的哭声。
☆、第二三一章 志典之劫
从皇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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