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廖文诀最近才进京,听闻年少时候曾经跟家人走散过,后来又找回的,至于廖家的更详尽信息,就要等福林那边传信回来了,不过……奴婢刚刚得到上官夫人的画像……”李嬷嬷的声音稍有颤抖,最后目光瞥向一旁端正躺在桌面上的画轴。
太后正单手扶着发髻上的珠翠,一听如此登时愣了愣,手指一偏,划过凤尾的软金边儿,一阵针扎的疼痛传入脑中,太后眉头一皱,收回手指,血滴已经布满指腹。
李嬷嬷立时吓了一跳,招手就要传召太医,却被太后的手挡住,“无妨,把画拿给哀家瞧瞧。”
“太后,先把伤口包扎一下,莫要流太多的血才是。”
“把画拿给哀家。”
“是……”李嬷嬷拗不过主子,只好躬身取来画作,双手打开展示给太后看。
画像中间,一女子端然坐在太师椅上,她一席月白色水长裙,鬓间浓发如墨所画,圆圆的眼睛颇为有神,小瞧的鼻子更为精致,她皮肤白皙,生着一双笑眼,不笑亦妩媚。
太后看的眼睛都直了,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竟生生掉出两滴眼泪来,指着画像说不出一句。
李嬷嬷尤自含泪,猛地点了点头,“太后,奴婢知道您要说什么,着实太过相像了,简直跟婉主子一模一样……”
从太后的殿内出来,李嬷嬷悄悄关上了殿门并长长舒了口气,自从太后入宫,便从未见她如此模样,整个人仿若被抽空了魂魄,眼睛都直了。只顾着盯着那画像发呆,曾经的一国之母,竟然能抱着一张画掉下眼泪。
但李嬷嬷都懂得,太后心里憋闷了多年的痛苦,一朝终得发泄出来,那件事情实在藏在她心里太久太久了……
一天之内,棠贵妃先是因为下人手脚不干净被罚思过,紧接着因为给湘妃下毒的是事情被贬为妃位,然竟还连带着四殿下也因求情而被禁足了,这样热闹的事情宫里很少发生,面上虽一派平静,暗地里却早已炸开了锅。
不论哪个妃子上位或者被贬,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而这一天的事情背后,最大的赢家便是皇后,原本可以灭掉一个湘妃的宠爱,现在连带着也拖了棠贵妃下水,听到皇上最终决断的时候,皇后简直喜不自胜。
但得知梅林中一事时,皇后却尤为震惊,不由对上官罗漪刮目相看,虽然也曾怀疑过上官在背后相助的心思,但当下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心里更是在盘算着别的。
暖榻之上,皇后娘娘手握茶盏细细品着,一双凤眼微微眯起,朱唇轻合,有淡淡的幽香绕于舌端。
殿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皇后端然坐直了,放下手中茶杯,发端的凤尾流苏在震荡间波过脸颊,“又出什么事儿了?”
方竹姑姑迈着大步子急匆匆走进大殿,还没到皇后跟前便跪了下去,“皇后娘娘,宁国公不好了……”
“怎么回事?还不快说清楚?”
“刚刚宫外来报,称昨日光耀少爷一天没回府,后来竟是被抬着回去的,跟着回来的侍从将事情描述了一遍,宁国公见状当场就晕过去了,指派了诸多大夫过去,这才稳定下来。”
“光耀怎么了?惹什么事了吗?父亲前几日身体才刚刚好,怎么禁得住惊吓?身边的人也都是个不中用的,竟都不知道瞒着吗?”
“回娘娘,光耀少爷,似乎……似乎是双腿受了重创,送回府中的时候正巧碰到长廊中散步的宁国公,迎面撞上的,避都避不及……”
“这事情为何今日才来回报?昨晚上都做什么了?”
“说……是宁国公不让回报的,时辰太晚了,怕耽误了娘娘休息。”
“都这般时候了还在乎什么休息不休息的,光耀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本就是个爱惹事儿的,这又是因为什么?”
“听侍从说,似乎……此事跟兵部尚书孙志典孙大人也有关,详尽的奴婢也不知晓,娘娘您还是看信吧。”说着,将手中折叠着的书信呈上。
皇后接过,动作极快的打开信封,掏出内侧信纸,一目十行的扫完了,脸色变了又变,带着护甲的嫩手猛力拍打在桌面上,“岂有此理,竟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方竹姑姑心疼的起身上前,连忙揉了揉皇后的手,“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
“光耀是长孙,万万不能出什么事情,大夫看了可有什么说法?现今如何了?”
“据说……几名大夫都在斟酌用药,似乎光耀少爷的情况并不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点儿都不让本宫安心……”
皇后一时怒极,刚刚因处置了棠贵妃而产生的那点笑意如今已经尽数全退去了。
方竹姑姑看着皇后娘娘的面孔,心头更加担忧,恐怕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
第六十一章 不辞而别
书房
“殿下,棠贵妃娘娘拒不用膳,每每端进去的饭菜都被送了出来,宫人报于皇上的时候,没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皇上仍坚持着,任何求情的人都……”赵兴跪在厅中央,头深深埋着,不敢看伏案扬笔的主子一眼。
夏明昭往日的笑容早已褪去,此刻正面无表情,闻言笔下的动作一顿,好好的一划就此歪斜,大大的“静”字失了原来形状。
被禁足的第二天,他照样习笔练字,照样翻看房中书籍,表面上丝毫无异,实际上却在克制,极力地克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赵兴如释重负,起身连连退下去了,关门时极不放心的朝内室又瞧了一眼,却见桌旁已经没了主子的身影。
窗前,夏明昭双手背于身后,仰头不知看向何处。良久才慢慢回眸,面容无比狰狞,阴郁的仿佛能滴出血来,脚下的步子稳健如常。
行至案边,夏明昭双手伏案,目光直直盯向刚刚写下的字,“静……”幽幽的闭上眼睛……一张笑脸渐渐在面前浮现,那人的面容不笑亦是含情,眉心一点红痣更散发着谜一样的光晕,让人无法挣脱其困围。
倏地,夏明昭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瞬间,感觉整个身体都在发热,心脏更是噗通通跳的愈加厉害,随即怒目瞪向面前大字,乍然间发出一声狂吼,“……上官罗漪……”伴随着吼声,夏明昭横臂一扫,桌面上的笔、墨、纸、砚全部翻落至地面,乒乒乓乓的,一阵磕碰声……
赵兴就守在门外,听到主子的吼声,却颤抖着不敢进门,好多年没见主子如此发怒了。
刚刚看他写字时候手上暴起的青筋,赵兴就知道:主子一直都在强忍着,这次,恐怕真的是急了……
其实也不怪夏明昭会如此,原本顺顺利利的计划,一招就可以将上官搬倒,却不想她居然会反驳,还伶俐的给了夏明昭一记重锤,他是亲眼看着上官如何坑害自己母妃的,却站在远处没有回手的余地,这种挫败的痛楚对于夏明昭来说,自然难以忍受。
紫琼苑中,一大早便很安静,冬语和绿萝皆守在门外,昨日一忙就到了寅时,小姐从后花园回来的时候心情更是非常不好,翻来覆去了好久才睡下。
这忙碌的清晨却没人敢动作过大,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来吵醒了小姐,甚至连路过窗边的人都是轻手轻脚的。
上官罗漪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睛,淡紫色的纱帐如梦似幻,揉了揉眼,面前的床榻终于清晰,唤了一声绿萝,绿萝赶忙开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早已准备好的水盆,“小姐,您醒啦?”
“什么时辰了?”
“已过辰时了小姐。”
“府上有什么动静吗?”
“一大早,老爷便传来周大夫给大夫人诊治,似乎昨日大夫人回房就开始不好了,更详细的绿萝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似乎周大夫开完方子便被叫进了老爷的书房。”
“吴妈妈那边呢?”
“刚刚听说,柴夫已经被老爷想办法封了口,吴妈妈被老爷亲自关起来了,至于关在了哪里,老爷究竟要做什么,这个无人知晓。”
不用知道他要做什么,吴妈妈在萧氏的身边待了这许多年,一旦开口就有缝隙可钻了,孙志典定会借机撬开吴妈妈的嘴套取更多信息,后宅大院的掌权女人手脚绝对不会干净,恐怕大夫人在孙志典面前的形象从此无法挽回。
即便这个风波过去了,孙志典照常对待大夫人,也不过是碍于萧府的面子面上过得去罢了。上官罗漪正想着,在绿萝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却见绿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有什么事吗?”
绿萝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小姐,夏公子一大早便带着龙常出去了,见您还没起就没打扰,只说跟外头的生意往来需要照顾,要离开一段时间。”
上官罗漪眉梢一挑,仰头看向绿萝,“哦?”随即,勾起唇角,“可曾留下别的什么话吗?”
“这个……不曾。”绿萝犹豫的说道,心中却独自懊恼:想起夏公子一大早的样子,脸色从未有过的阴郁,虽然他素日在小姐之外的地界都很严肃,但面孔也不恐怖,可今日一早那脸简直绷的让人不敢靠近。也不知昨日这两人到底因何生了别扭。
明明夏公子送来了上好的药膏,说是必须给小姐伤口上涂的,却硬是不让告诉,这夏公子当真让人猜不透。
梳洗完毕,上官罗漪照常到老夫人院子里请安,回院子的路上却碰到了孙玉晴。
石桥上,孙玉晴正呆呆站着,仿佛在等什么人。一旁的秀云见上官罗漪过来便悄声提醒了一句,“小姐,上官小姐来了。”
孙玉晴仿佛如梦初醒,偏过头看向上官的方向,柔指间的绢帕已被攒成了团。
上官罗漪眸子微微眯着,微笑走上石桥,“妹妹一大早怎得在这里吹冷风?不怕着了寒……”
想来,昨晚孙玉晴必定没有睡好,一天的时间里她先是因为跟人苟且被抓了个现行,紧接着母亲竟然都被禁足了,还被勒令母女不得相见,连连的打击恐怕她早就坐不住了,现在正担心的不是母亲身体,亦不是母亲的安危,不过是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罢了。
如此自私自利的性格当真是……上官罗漪心中想着,慢慢靠近孙玉晴。
孙玉晴手指抽出绢帕,对着身后的秀云摆了摆手,“秀云,你先到一旁去,我有话要单独跟罗漪姐姐说。”
冬语试探性的看了看自家主子,见上官罗漪点头了,便跟着秀云一起下了石桥,守在稍远的地方观望着。
见人都走远了,孙玉晴才淡淡舒了口气,“罗漪姐姐,今日玉晴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你的,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妹妹太客气了,有话就直说吧……”态度很是疏离。若不是孙玉晴挡在石桥之上,恐怕她直接就走过去了,才不在这里跟她浪费时间。
第六十二章 改变战术
见上官停住了脚步,孙玉晴壮着胆子说道,“姐姐,其实玉晴知道,咱们之间似乎一直隔着什么东西,这东西敲不破也碾不碎,一起长大的时候不是还很好嘛?怎得从进府开始咱们就越走越远了呢?这次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母亲被禁足,姐姐你心里必定也不舒服,怎么说都是你的义母,所以,你想想办法跟父亲说说,让父亲不要关母亲好不好?就算是玉晴求你了,玉晴知道,姐姐必定不会忍心看着母亲受罪的,是不是?”
上官罗漪简直就要笑出声来,如今这是要改变战术了吗?她们母女使计陷害自己的时候何曾将自己看做是亲人?何曾眨过眼睛?如今遭难了竟然找上自己,孙玉晴啊孙玉晴,你还当真想得出来。
理了理并不烦乱的发丝,上官罗漪慢慢说道,“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是罗漪有办法自然不会看着义母受苦,但是这事情是义父决定的,看到二哥的身体情况,义父很明显是气极了,且心意已决,罗漪更无从劝解。只能跟妹妹一样干着急了,昨晚的情况妹妹也是看到的,连老夫人都没有说什么,罗漪更是无从说起,不过……眼下妹妹为何不去萧府求一求呢?”
孙玉晴是病急乱投医了,原本想着好言跟上官罗漪求一求或许能骗到她,怎么着先把母亲救出来才是正事儿。当下听她提萧府,不由心一沉,“哎,外祖父家跟这次的事情也是有关系的,怎好出面……”
既然能想到这点,看来也不是太笨,上官罗漪思忖着,面上淡淡道,“不管是误会还是怎的,现在义父终究是在气头上,没准过些日子等事情过了,义父就会让义母恢复自由,这些都是说不准的啊,玉晴妹妹还是不要过多担忧这些了。”
晶亮的眼睛已经开始酝酿泪珠,孙玉晴如小狗般摇尾乞怜道,“罗漪姐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玉晴知道之前的事情都是玉晴的错,误解了姐姐的意思,才致咱们姐妹情受到影响,以后不会了,只要这次姐姐帮忙把母亲救出来,我保证以后不会干涉姐姐的生活,恩?”她双手紧紧抓住上官罗漪的胳膊,肩膀微缩着,作势就要倒下去的样子。
这后花园面上看着静悄悄的,实质上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上官脸色微变,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玉晴,快起来,若是我有办法自然不会这样干坐着,我是真的无能为力,现在只能祈求义父尽早消气,把义母放出来了。”
上官罗漪虽力气不算小,但拖着一个故意找茬的孙玉晴还是有些费力,冬语见情况不妙就要走上石桥,却被一旁的秀云横臂拦住了,“冬语,这是主子之间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过去打搅了吧?”
“哦?主子们的事情吗?”冬语冷声回道。心中暗自腹诽,你这个秀云,好不可爱,把我冬语当成平常丫头对待了吗?弯腰一撮,已经敏捷的绕过秀云的胳膊。
秀云还没看清冬语动作,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见她已经站在石桥之上。
后花园的湖边,好多丫头正端着东西经过,好奇的投来目光,有些已经指指点点在说些什么了。
上官罗漪极不耐烦的看着面前还在演戏的孙玉晴,“玉晴,你若再不起身继续赖在我的身上,我就不客气了。”
冬语看出主子的意思,上前一步架起孙玉晴柔弱的身子,如同纸片一样将其丢在了石桥之上。
孙玉晴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天旋地转,眨眼间,自己已经坐在了石桥之上,屁股下端一片湿冷,“你?你竟敢这样对我?”颐指气使的模样显然已经恢复本色了。
上官罗漪俯瞰着面前的孙家大小姐,眼里充满不屑,“玉晴,耍宝卖乖的事情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