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如刚烧开一般,随之而来的是对身体的折磨。
在整个毒发过程中身体里如无数只虫子在窜咬,啃噬,酥麻却又无法抑制,根本找不到痛处,因为全身都沉浸在痛楚之中。
孙府,早已闻听到消息的孙志典一直等候在大门口,待马车行到近前,才急步迎上去,看着仆从门将马车上孙玉晴的担架抬下来,她双眼紧紧闭着,露在披风外头的样子跟往日没什么差别,乍看到女儿跟往日无异的面容时,孙志典甚至有一瞬间的放松,他宁愿相信刚刚传回府中的消息不是真的。
然紧接着从另一辆马车上走下来的孙尧、上官等人的表情却让孙志典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父亲,是尧儿没能保护好玉晴,您就责罚我吧。”就在上官要说话的时候,孙尧突然单膝跪地,拱手一礼,满面愧疚的叹息道。这是在替上官挡箭了。
“尧儿,快快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出府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就跟宁国公府嫡女起了争执呢?”孙志典说罢,目光游离的瞅了身后上官一眼,尤带怀疑。
上官满面愁容,此刻亦紧锁着眉头,不发一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老夫人带着玉兰玉竹两姐妹亦闻讯赶来,内室之中挤满了人。
玉竹坐在简单用木头制成的旋转木椅上,面色冷冷的瞧着床榻上的孙玉晴。
适才,当她听到孙玉晴是被担架抬回来的时候,内心有一刻的激动是无法抑制的,玉竹虽然看起来素日乖巧温顺,但她在府中也是有眼线的,当得知上官安排了事情要对付孙玉晴之后,她期盼的心情便再也无法抑制。
那个害她如此的女人终于吃到苦果了。可当真看到孙玉晴紧闭双眸躺在榻上的场景时,玉竹的心底却生出了一丝不忍,转瞬即逝。
随即她目光探寻的看向床榻一旁一直静静守着的上官,两人眼神在空中定点交汇,玉竹动作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眼角弯成月牙,这是她大病初愈之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第一六五章 如此解毒
二夫人亦在老夫人后两盏茶的时间赶到了这里,待所有人都到齐了,孙尧才将今日发生在别院的事情娓娓道来,不放过一丝细节的给大家声情并茂讲述了一遍,浓墨重彩的描绘了孙玉晴和刘怡之间的那次争吵以及孙玉晴掉落台子的时候,刘怡脸上慌张的神情。
玉兰一直坐在玉竹身边,神色慌张的听着孙尧描述,说到孙玉晴毒发时候的时候,她面色越发难看。
一旁玉竹偏眸冷眼瞧了自家姐姐一眼,“三姐,你没事吧?”
玉兰一愣,下意识回道,“没事,没事……”可额角却已经沁出了汗珠。玉兰知道,这件事情必定是上官罗漪安排的,她想想都觉得后怕,若今日出事的是自己,躺在床上的是自己……
待天色黑透的时候,孙志典找来的两位太医终于赶到了,两根红丝线从孙玉晴的金纱帐内一直连接到外室的两位太医手中,此刻,两人的脸上是震惊之余的恐惧,待悬丝诊脉结束,他们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上官脚步轻缓的从内室走了出来,待行至两位太医身侧的时候才缓缓坐下,伸手掏出了腰中的绢帕,展开后递于两位太医面前,内里是已经结晶的黄灰色碎末,虽然仅仅是一点点,但自上官展开绢帕的瞬间,便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在屋内弥散开来。
一旁老夫人、二夫人等人连忙用手帕捂住了口鼻,皱起眉头朝这边瞧着。
“两位太医,这是玉晴身上渗出的毒液凝结之后的碎末,罗漪眼拙,大致闻出了几味药的成分,至于解毒之法,心中有一个还没确定的答案,想说出来跟二位商讨一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两位太医皆凑上前闻了闻。那股刺鼻的味道简直让人无法靠近。
距离上官稍近些的太医反应最快,说实话他压根儿没见过如此厉害的毒,通过刚刚的脉息诊断,这位孙府大小姐的五脏六腑皆被毒水所侵。若不是这位郡主用解药吊着,恐怕孙大小姐早已经一命呜呼了,都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哪儿还有救治的必要?还不如将重担移到这位郡主身上,那么最后治好治不好都跟自己无关了,心念直转下,太医迅速回道,“北夏谁人不知郡主最是擅长治毒,既然孙大人已经找来我们,那我们自然要配合郡主为孙大小姐的医治出一份力,郡主不妨直言。”
“是啊郡主。您且说一说……”
“这毒我虽然说不上名字,却也猜得到其中的成分,刚刚趁着间隙已经写在了这里,请二位过目,另外。除了世间珍稀的一些毒虫毒木之外,我还发现这里有很多原本无毒,但相克生毒的汁液,如此看来若是想解,必然要大费一番周折,相对的,罗漪已经拟出了一个方子。想跟二位参详一二。”
上官说罢,身后的绿萝已经手捧两张白纸分别递给了两位太医。
太医伸手接过,一人瞧着列举毒物的单子,另一人则瞧着治毒方法的单子,从上到下仔细查看了之后,两人齐齐点头。动作出奇的一致。
孙志典一直坐在外室,当下看到两位太医毫无主见对上官全然信任的样子极为不放心的理了理声线,“咳咳……二位太医,对小女的病情可有什么见解?关于解毒的方法也可以说说自己的意见,毕竟这毒并非常见。总要给出一个可靠的方法才是……”
孙志典的意思再明了不过,你们两个是被请过来的太医,能不能说出自己的解毒方法?而不是围着身旁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马首是瞻啊?
两位太医早已经焦头烂额,他们是真的没见过如此剧毒,若是发生在寻常人家倒还可以尝试着治疗一二,探索着采用各种方子,可偏偏这里是兵部尚书府,躺在床榻上的是贾安侯府的外孙女。
没有万分的把握,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这个时候若是出一点差错孙小姐的命可就没了,那时候他们还怎么继续在太医院混了?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所以现在最好的解脱方法就是攀附在鲁阳郡主身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怎么治就怎么治,到时候万一孙玉晴真的丢了性命,那也是鲁阳郡主所导致的,跟他两人无关。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两位太医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当下在没商量的情况下齐齐做了决定,“孙大人您有所不知,郡主所列的这套方子无论从治毒的方法还是用药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
“是啊,刚刚下官也如此想过,却都没有郡主考虑的这么周全,若是照着郡主的这个方子治疗只能比我们给出的方子更好,必不会更坏才是。”
两人异口同声的赞同上官给出的方子,显然是不想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了。
孙志典眸光闪烁,当即叹了口气,正欲说些什么,话却最终停在了嘴边。
最终确定的解毒方子是:用泡药酒的方式,将能够为孙玉晴解毒的药材统一放置于木桶之中,一日两遍的让孙玉晴浸泡在药桶之中。这方法看起来简单,但对孙玉晴来说却无异于莫大的折磨,她身上如今红肿的趋势愈加严重,除了脸部其他地方一碰都很痛,稍微被尖利的东西刮到都会立刻渗出脓液。
这样满身伤口的躯体浸泡在药桶之中,那痛苦可想而知,若是一遍两遍寻常人自然可以忍受,但孙玉晴却要日复一日的循环往复坚持解毒。
孙府所有的主子们听了上官和两位太医“讨论”之后形成的结果之后,皆嘘声叹气,可想而知接下来的解毒过程对于孙玉晴来说并不比中毒好过。
没过多久,众人都散去了,只剩下童妈妈和秀云两人守在孙玉晴身边,从孙玉晴被送回来开始,童妈妈便一直深深垂着眸子,守在孙玉晴的榻前,为她擦拭满额的汗水,为她擦拭身上的伤口。
对于自家小姐为何如此模样,她是再清楚不过了,这毒可是她带进孙府来的,亦是她给孙玉晴出的主意。
当得知上官满京都城在寻找一本书的时候,童妈妈第一个想起了这个计策,在跟孙玉晴说了之后她也满口就答应了,于是将毒液渗透至书页,再想方设法通过孙尧的手将书交给上官,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孙玉晴更是派了秀云过去紫琼苑确定了,上官非常喜欢那本书,更没有半分怀疑。
可为什么她知道现在还没事儿,只有自家小姐出了事情呢?原因只有一个,从一开始上官罗漪就看出来了,所以才设计让自家小姐钻入圈套。
所以孙玉晴会落到这种下场,用因果轮回的说法,全然是自讨苦吃,若她没有害人之心,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童妈妈怎么想都觉得后背发凉,甚至不敢抬起头看上官罗漪一眼,听到她在屋内说话的声音都要心头颤抖几分。
给书页下毒的事情,童妈妈自认为已经安排的天衣无缝了,却还是被上官罗漪看出了马脚,她甚至不动声色的安排了今天公主宴会前后的一切,还光明正大的将孙玉晴中毒的事情堂而皇之推到了宁国公府嫡女刘怡的身上,前后事情连起来一想,此人的心机之深沉当真无法想见。
更让童妈妈无法获知的是,上官罗漪竟然没有一招将孙玉晴弄死,而是留着她的性命,现在又要将她救活。
关于上官的解毒方法,童妈妈也不否认,对于这种毒,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若是中毒之处她在身边给小姐解药倒是可以的,偏偏今日小姐走的匆忙,她一个没赶上便被落在了府中,原想着一切若是顺利,姑且不会发生什么,却没想到孙玉晴站着走出去,却是躺着被送回来的。
如今上官给出来的药方子,不说是绝妙也堪称完美了,是如今能够医治孙玉晴的最佳方法,但童妈妈依旧弄不清楚,为何上官会下毒之后又义无反顾的治毒。
就在童妈妈纠结前后不得其果的时候,床榻上的孙玉晴突然有了响动。
孙玉晴迷蒙的睁开双眼,只觉得除了头部,其他地方全部沉浸在揪心的痛楚之中,“童妈妈……”哽咽着说出第一句话,却整个人都呆愣当场。
童妈妈乍然听到孙玉晴的声音也吓得一身冷汗直流,这声音仿佛七八十岁的老妪,沙哑而没有一丝甘醇之感,任凭一个陌生人听了这声音都联想不到一个十多岁少女吧?
“小姐,您这是?”童妈妈连忙凑过来查看,目光自然而然锁定在了孙玉晴的脖颈处,几乎一瞬她反应过来了,毒液已经浸入小姐的体内,尤其是她的脖颈,现在肿的圆滚滚的,这样想来,毒液对她发声的影响可是无以复加的,所以她的声音才会如此之粗。
但当下童妈妈关心的却不只这些,恐怕还有更加让孙玉晴无法接受的事情在后头等着。
☆、第一六六章 目睹惨状
孙玉晴挣扎着要起身,却发觉除了头可以转动一二,身体其他部分动哪儿哪儿痛,甚至沉重的仿佛提着千斤锤,她平躺着下意识朝身下看了一眼,不看倒还好,一看整个人几乎崩溃。
视野之中,孙玉晴所能瞧见的是一个高高突起的身体,圆滚滚仿佛肉球,胳膊裸露在外面,又红又肿,斑斑点点密密麻麻,让人看了都不由发呕,这真的是自己的身体吗?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童妈妈,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最后两个字,只剩下口型,索性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童妈妈惊恐而又不知所措的走了上来,连忙替孙玉晴掖盖被角,“大小姐,这不过是初初中毒的症状,郡主已经着意为您解毒了,用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您就可以恢复康健……”
“你说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给我解毒?那个坏女人,贱丫头,凭什么让她给我解毒?!我要换人,我要换人,放开我,不要按着我……”用几乎发不出声线的嗓子愤怒的吼出这么一句后,孙玉晴整个人挣扎着就要起身,但牵一发而痛全身。
她咬牙忍着每一寸肌肤的痛楚挣扎着终于起来,但却发觉她根本坐不直,因为身体肿胀的程度完全撑不起她的坐姿,所以整个人刚一起来迅速又重重倒了下去,紧接着又是新一轮的痛苦来袭。
孙玉晴几番常识,甚至后来在童妈妈的帮忙下起身,都无济于事,最后直接跌落到了床下,翻了两个个儿之后重重倒在了鞋几下方。
她只觉胳膊下方黏糊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抬眼仔细瞧的时候却发现刚刚掉下来时候胳膊被碰撞出的伤口中正汩汩往出冒着脓血。
童妈妈惊叫一声,连忙找来外头守候的秀云和其他丫头,众人围上前来为了好大力气才将孙玉晴重新扳回床榻之上,而丫头们眼神中却都是掩盖不住的惊恐莫名。
孙玉晴是何等在乎面子的人。素日连丫头们一句不敬的话都会招来她一顿掌掴,别说此时这种惊恐而又好不尊敬的眼神了,正在气头上的孙玉晴一把揪住了一旁床榻上笼罩着的金纱帐,用力一拉扯重重撕了下来。“童妈妈,给我把这两个丫头的眼睛挖出来!喂狗!”
两个丫头直到被拉出房间的时候还不知道小姐究竟为何会发如此大怒,只因为她们的目光吗?秀云战战兢兢的守在床榻一侧,大气儿都不敢出,小姐原本就性格暴躁,如今又受了伤,她素日里最在乎的就是身材,现在却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接受不了现实是一方面,愤懑痛苦是另一方面。
恐怕现在。任何一个腰肢细软的丫头在小姐面前晃一晃,她都会立刻将人打发了。接下来的几天,秀云都不知道该怎么熬下去。
童妈妈带着两个丫头出门,按照孙玉晴的说法将两个丫头打发了之后不多时就返了回来,今天晚上就要开始为大小姐泡药了。一想起来她就无限头痛。
内室。孙玉晴的床榻已经在她的一番折腾下被脓血全然沾湿了,换床单,为她擦拭身体成为了童妈妈和秀云的一个大工程,翻弄完成之后,药桶亦被抬了上来,刚一进门就有一股扑鼻的药味迎面而来,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孙玉晴紧紧攥着圆滚滚的双手。眼含血丝的瞪着地面上放置的大大木桶,“这个法子是上官罗漪想出来的?”操着一口沙哑而又苍老的声音,孙玉晴问道。
“小姐,是……”
“我不会进去,就算是死了,我也不要她给我治!”
……
次日一早。上官如约来到老夫人的院子里,刚一踏进屋门就瞧见里侧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