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事关人命,自然是要查清楚的。”说着,他如有压力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绮兰身上,“兰姨娘如何看?”
这么多人中,秦邺偏偏点了绮兰一人。这一举动在有些人眼中看来是信宠,是刺激,可在有些人眼中则是其他意味。
绮兰突闻秦邺问话,娇媚脸上也不见惊讶,反是微微笑了一笑,幽幽答道,“婢妾不通这些,只是觉得五少夫人和三少夫人都有理。”一句话,把自己置于一个相对公正的地位,不得罪温袅的同时,又不会引起陈菱悦的反感,“而彤姨娘说的也对,既然黑衣人指了五少夫人,自然是有原因的。或许真不关五少夫人的事,或许……五少夫人一向为人善良,被身边的人指使利用了也不是不无可能。”
绮兰这话重点在后半句,前面一句给她自己定了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位置,然后再基于这个层面,绮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就是温袅被利用的可能性最大。
有了前面的铺垫,这样一个猜测出来,众人也不会觉得不可接受,反而会产生一些认同感。
而绮兰口中利用了温袅的“身边人”,听她话的人只要稍稍一想,便能联想到秦遇之和王嫣身上。
温袅身边最亲的人是谁?除了听澜、听韵,就是秦遇之。听澜、听韵作为丫鬟,能指使她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她们并没有跟着去赏枫,自然会被排除。而秦遇之是温袅的丈夫,在各人的理解中,能和温袅格外亲近的,自然是非他莫属。
而秦遇之是王嫣的儿子,这一场刺杀之戏说穿了,最终原因无非是家族里的争斗。若是秦遇之沾上了嫌疑,作为他的生母的王嫣,也必然脱不开关系。
此刻,温袅终于明白秦遇之之前不替自己开口的原因了。
他,甚至王嫣也会被牵连。
果然,绮兰的话说完之后,好些人低头想了想后,都有些明明暗暗的朝秦遇之看去。秦遇之也不傻,当下便听出了绮兰的意思,惫懒一笑后,缓缓开口,“兰姨娘的意思是,是我指使了夫人去做这雇凶杀人之事?”
绮兰也笑,神情平淡,“五少爷这话可别乱说。婢妾只是说出自己的猜测而已,何曾提到五少爷?”
秦遇之松了温袅的手,朝前走了一步,和秦邺如出一辙的墨眸看了周围所有人一眼,忽然笑了一笑,说,“方才华二哥说的相信大家都听见了。这黑衣人招招都是要夫人的命,若是按姨娘的说法,难不成我利用完夫人然后就杀人灭口么?”
绮兰只是笑,倒是香彤难得的和绮兰统一战线搭了话,“五少爷这话也不是不无可能呀。”
秦遇之的眼眸此时一片深黑,从侧面看去的温袅似乎隐隐感觉到他的怒气,“那么,就请两位姨娘说说,夫人和我一向相和,我为何一定要夫人的命?”
屋中霎时静默了。
温袅突然觉得很可笑。明明是受害者,却偏偏变成主谋、变成帮凶。一场毫无由来的刺杀案,在这家族纠葛中生生被扭曲成一种铲除异己的方式。
她微微虚了眼,担忧的看着众之矢的的秦遇之,第一次产生一种生怕他因此而遭遇不测的情绪。
别样朱门 「承」 第十四章 寻主凶(四)
“五少爷和五少夫人真的感情深笃么?”香彤突然的插话将所有人的目光又吸引了过去,只见她挑着眉,笑的别有深意,“入府时间长一些的人,谁人不知道之前的事。五少爷,您该是没忘记吧?”
秦遇之的侧脸线条一时有些僵直。
而其他听到这话的人,有同温袅一般一脸莫名其妙的,却碍于秦邺不敢问;也有如香彤所料的恍然明了的,个个将目光投向温袅,眼神同情或是嘲讽。
尤其是孟华,看着她的目光一如往日温润,却掩不住深处那一抹怜惜。
温袅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香彤若有所指的话,陈菱悦洋洋得意的神情,以及秦遇之无法辩驳的模样,在温袅脑海中形成一条蜿蜒伸展的线,绕过点点滴滴,直抵到孟华在枫树林中说过的那句“那他有没有和你提过一个远房亲戚”上。
香彤口中的“之前的事”,是不是就是孟华所说的那个“远房亲戚”?
一念定锤,不管这所谓的之前的事到底是什么事,看着眼前这情况,很明显香彤是想用这旧事,来间接的坐定秦遇之的嫌疑。
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这不已是过去的事了,大家差不多都忘了。彤姨娘何须再提?”出乎众人意料的,开口辩驳的并不是王嫣或者秦遇之,而是在大家眼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温袅,“夫君曾和我提过,并没有什么大事。亲戚间,方便的时候常常走动是常事,不方便的时候,几年不来回也没什么特别。既然是远房的,何必扯到这时候来谈?或是彤姨娘故意提起这事,是想掩盖什么么?”
温袅知道这话说的很有水平,看似什么都提到,其实什么都没提到。她现在所知道的,不过就是秦遇之之前有什么事和孟华提过的一个远房亲戚有关。既然是远房,自然来往较少,可听香彤的意思,怕是之前来往热络,而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疏远了,这个从温袅进入秦府到现在从来没看到过任何远房亲戚就能看出来。
说起来,温袅这话很是含糊,但对于心里有鬼的人,稍稍提那么一点,就足够他们想很多了。何况温袅最后一个反问,其实已经将罪名推了回去。
果然,温袅话刚落,香彤面色就变了变,从神情来看,似乎很诧异秦遇之会将那事告诉温袅。正思索着怎么回答,就听见绮兰咯咯笑着开口道,“这般看来,五少爷和五少夫人感情确实好的很,就不知道怎么有些人非要挑拨人家小夫妻感情,真不明白是个什么目的。或者,正就是五少夫人所说的,想掩盖什么?”
香彤本就恼火,现在又被绮兰这么笑着一挑,顿时烦躁起来,“你什么意思!到底谁做的谁心里最清楚!我还怀疑是你做的,反陷害到五少夫人头上!”
绮兰闻言也不恼,轻轻的摇了摇手中的纨扇,淡淡笑着,“正好,我也怀疑这黑衣人是陷害五少夫人。既然如此,不如让老爷派人去搜搜各房,看有什么证据没有。”
“搜就搜!”
温袅在一旁看得讶然。这不之前还两个人合伙坐实自己的罪名的,怎么一下子又变成香彤和绮兰两个人互相指责了?
啧啧,看起来,这两人的仇可大了。
“香彤。”在香彤吵着闹着要派人去搜绮兰的房间时,李妙灵突然出了声,苍白面容上眼神清澈,“兰姨娘也只是寻凶心切,并非真的说你就是那主谋,你勿要太较真。”
香彤这回不听了,“二夫人,这绮兰平日对我本就不对眼,今日不能让她陷害了我。要查就查,婢妾没做过自然不怕!”
李妙灵叹息了一声,闭了眸没再说话。
温袅看的也摇了摇头,这绮兰明显的是激将,李妙灵想替香彤挡下来,可这香彤偏偏还和她较上了真,非要凑上去,估计等会儿会有意想不到的事了。
见温袅的嫌疑因为两个姨娘的争执被削掉了,王嫣终于缓缓开了口,“老爷,方才因为事关老五夫妇俩,所以妾身不好开口。如今既然二位姨娘要搜查两房来证明清白,妾身想着不如就应了她们,干脆就各房都搜一搜,好让大家安心。自然,二位姨娘、妾身以及老五夫妇嫌疑最大,妾身自愿让老爷亲自去搜,老爷看如何?”
秦邺因为几人的争吵而面色阴沉,而王嫣一直避嫌不说话,也不替温袅开口,心里自然欣慰。现在又见她这般娴淑知礼,毫不偏袒,很是称赞,当下拍了拍她的手,对她一笑,转而肃然开口,“就如大夫人所说,派人到各房去搜一搜。就从大夫人院开始吧。”
闻言,秦遇之站出一步,对秦邺道,“父亲,儿子和阿袅嫌疑最大,先从我们开始吧。”
秦邺点了点头,神色更松和了些。
众人又开始慌了神,既然知道自己没做过,却也开始担心别的什么被发现,看着秦邺指挥家丁时各个面色都不大好看。
等搜查的人分派好后,秦邺没有马上让他们去查,而是又看向黑衣人,沉沉开口,“我再问你一遍,指使你的人是温袅、香彤还是绮兰,或者另有其人?”
黑衣人想都不想,答,“温袅。”
温袅忽然笑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而秦邺亦是动了嘴角,“连问都不问哪个是温袅,就回答的这么爽快。你还敢说你不是受人指使陷害她的?”
黑衣人没料到秦邺这么问是有陷阱的,当下愣了一愣,才说,“她告诉了我她的名字。”
这回,一直在旁看戏的秦晏之都忍不住笑了,“有哪个主谋会笨到把自己名字告诉你。你这个杀手说谎话都不会说,啧啧,实在是老实。”
那黑衣人闷了闷,终是改了口,“指使我的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女人,她来找我的时候是蒙着面的,穿着一件杏色长裙,头上带着许多钗饰——对了,其中有一支玛瑙珠钗,我记得好像掉了一颗珠子。”
掉了一颗珠子的玛瑙珠钗?
唔,自己是没有玛瑙珠钗的,那么就是其他的女人了。
温袅的目光一一扫过上座几人,又看向其他房的女子,那真是神色各异啊。
正看着,秦遇之忽然退回到她身边,凑近几分,低声说到,“我记得你没有玛瑙珠钗的。”
温袅微颔首,笑道,“是没有。那么贵重的东西,我家夫君都舍不得买给我。”
秦遇之低低笑了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你要喜欢,我把润玉铺所有的玛瑙珠钗都买给你。”
润玉铺是京中最大的首饰店,以饰品的精致价高而闻名。
所以,在听到秦遇之这话后,温袅也笑了,一种即将洗脱罪名的轻松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悦然。
有了黑衣人的提示,家丁便出去两拨分开进行搜查。
很快的,秦遇之院子搜查完毕,没有任何问题。接着,王嫣的院子、李妙灵的院子,大房、三房都没什么问题,到查到香彤、绮兰和四、六房的时候,家丁回到大厅,手中已然多出了一支玛瑙珠钗。
一支掉了一颗珠子的玛瑙珠钗。
看见那支玛瑙珠钗,本是各自窃窃私语的人全部安静了下来,秦遇之也站直了身子,看着那钗子目光深暗。
“这可是你看见的那支玛瑙珠钗?”瞧见物证,秦邺先问了黑衣人。
黑衣人看了片刻,点了点头,“就是这支。”
“好。”秦邺颔首,再问向家丁,“这是从谁的屋子搜出来的?”
家丁俯首答道,“回老爷,这支玛瑙珠钗是从彤姨娘的屋子搜出来的。”
“什么?!”听闻此言,香彤倏然站了起来,双眼直直看着那东西,提高声音叫道,“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家丁躬身相答,“这是从彤姨娘的放在角落的那个盒子里搜出来的。姨娘身边的雁儿已经招了。”
“雁儿?!她招什么了?!她招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做!”香彤脸色大变,双目通红。
“呵,自然是招了你指使人去杀五少夫人的事了。”绮兰摇着扇子,笑的妖娆。
香彤瞪她一眼,接着推开椅子,大声道,“叫雁儿那个贱人来见我!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陷害我!竟然陷害我!”
喊着喊着,她又噗通一声跪倒在秦邺面前,双手扯着他的裤子哭道,“老爷……您要相信婢妾,真的不是婢妾做的啊!婢妾杀五少夫人干什么啊!呜呜呜……是那个贱人陷害我的……她陷害我……她肯定收了人家的好处,是!一定是!她肯定是收了绮兰的好处!绮兰那个贱人,想要把我们一个个除掉,霸占您一个人,霸占整个秦家——啊!!!”
香彤还没有说完,就被秦邺狠狠一脚踢了出去,脸色阴沉道,“谁贱人?!害人不行还嫁祸人,你好毒的心肠!”
香彤从几层台阶上滚了下来,额头“咚”的一声狠狠撞在地上,顿时头破血流。
“姨娘!”下面的人大声不敢出,秦简之和陈菱悦想上前去扶,却被秦邺一声吼了回去,“谁要敢扶!以同罪论!”
秦简之白了脸,却还想伸手,硬是被陈菱悦拉住了,低声斥道,“你不要命了?!”
忍了又忍的秦简之终是咬紧了牙半转过脸去,不能再去看香彤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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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又是晚会……好吧,你们该懂得。
然后,今天又发烧,头脑昏沉的赶了三千字,有错字请勿怪。
别样朱门 「承」 第十五章 孟华的药(一)
当天,香彤就被带入祖宗祠堂,择日处罚。除了秦邺和王嫣,谁人都不准进入。
而黑衣人则被绑入柴房,门外上锁,亦是谁人不准见。
一日后,黑衣人被人发现死在柴房里,胸口插着一支血淋淋的朱钗。
李妙灵一眼就认出那朱钗是香彤所有,秦邺马上命人去祖宗祠堂,竟发现香彤已然悬梁自尽。
从丫鬟变成姨娘,香彤的荣华富贵还未享受完,便已走到尽头。
这一次雇人谋杀案,最后以香彤的死,而拉下帷幕。
府中又恢复到平静,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般。
可是,每当温袅看见病弱的李妙灵时,就会忽然想到那个在他人面前口舌尖利,却照顾李妙灵尽心尽力的女子来。
她也年轻鲜亮过,也享受过一时的宠爱,只是最后仍是抵不住一支朱钗,一段白绫。
曾鲜活的存在于这座深院之中的人,如今想来,却仿佛从未存在过。
温袅没来由的就对这深门大院感到心寒。
若是没有后来的扭转,会不会最后被遗忘的那个人,将是她呢?
泡在浴桶中的温袅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更坚定了要尽快离开秦府的信心。
要死,也不能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破坑里!
“少夫人怎么了?是水冷了么?”见温袅忽然缩了一下,听韵连忙问到。
温袅摇了摇头,继续泡了一会儿就站了起来,任听韵擦干身子换上衣裳,慢腾腾的朝房间走去。
时值十一月,天气冷的愈发的快。白日还有些温暖阳光,到了夜里,便只有冷风一阵寒过一阵,将刚刚沐浴的热度全部散了去。
温袅回房的时候,正看见北城从屋里面出来,见温袅行来,微微弯身行了礼就举步离开了。
温袅带着听韵进了屋,绕过花鸟画屏风,见秦遇之不知道何时已经洗了澡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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