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精致,人见人爱。
圣琪笑,“为它我的双眼几乎做得发盲,真实活蛙大小也不过两公分。”
她想替我系在颈上,“不,不,”我说:“你自己配戴。”
阮轩出现,“家亮,我替你找到一件宝衣。”
他自盒子取出一件运动上衣模样外套,“穿上它。”
我穿上,发觉两袖内均有电线电路。
阮医生开启开关,“怎样?”
我立刻察觉效果,每当我右臂活动,力道会带动左臂,即是说,无时无刻都在做物理治疗。
我泪盈于睫,他们如此关心我,我更要长进。
两袖内藏有感应哭及小小机械指导器,是泛音公司最新发明,医院得了两具。
我点点头。
“一天穿数小时已足。”
圣琪高兴得跳起。
稍后圣琪带我到新店参观,原来这次珠宝设计主题是热带雨林生物,其中一只鳄鱼手镯,一早已被非裔歌星订购。
我指丰一朵模样怪异的花,“这是什么?”看仔细一点,“唷,是维纳斯捕蝇草即食肉草。”
轻轻打开,里边有一具微型白金骷髅,骨骼关节全可郁动,我骇笑,“可怕!”
圣琪坦白:“我不会做蝴蝶及蜻蜓,来看这条蛇。”
那是一条小小青蛇,是一只耳环,自耳朵往的缠,又自耳脊转回,挂在耳背,似随时会蠕动起来。
她的人客抵达,不问价钱,抢着要货。
阮轩感动慨:“圣琪善心,她将纯利百分之二十捐儿童医院。”
圣琪完全改变了。
我忽然问:“你见过圣琪那双蓝色的翅膀没有?”
“什么翅膀?”
真难相信他还未见过。
我偷偷问圣琪:“你背脊上纹身呢?”
圣琪说:“已用镭射洗脱大半,非常疼痛,以后都不会再纹了。”
“面积那么大!”
“是,还要洗几个月。”
“可有疤痕?”
“医生会做得很好。”
“圣琪,因何脱胎换骨?”
“那种生活腻了,啊,我马上来。”她去招呼客人。
记者又一次围着她团团转,真羡慕她终于达成愿望。
阮医生轻轻与我说:“我与圣琪要结婚了。”
我张大眼,“啊。”
“决定很快要孩子,你要做阿姨啦。”
我取笑他,“你有时间吗?”
“一定有,迟了就来不及,女性往往误会四十岁以上还不难怀孕,结果不育,抱憾终身,实际上过了三十岁已算超龄产妇。”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
阮医生微笑。
这时一个金发女走近,“小姐,人颈上的双翼项链可否转让?”
我大声吆喝:“不,走开!”
阮轩拉着我走到门口。
我说:“我要回去了,新店一定成功。”
“家亮,你愿不愿意去见一个人?”
“谁?”
他不出声,有点为难,阮医生是个老实人,那一定是个我不愿意见到的人。
他说:“记和伤害你的人吗?”
“一辈子都记得,永志不忘,免得再吃亏。”
“她仍在精神病院,主诊医生说:如果你愿意与她谈谈,或许可以帮到她。”
我重浊地吁出一口气,“对不起,我做不到。”
阮医生不出声。
“你回店里去吧,圣琪在等你。”
圣琪一直抱怨她一无所有,今日,那不幸的人是我,我俩调换了身份。
我转身离去,阮轩在我背后说:“她一直在颂恩医院。”
我在街上踯躅,不觉来到从前工作的地方。
办公室重新装修过,现在叫泛亚,大门设计十分新颖奇突,天花板用中国各类斗拱做装饰。
我正抬头看,忽然有人叫我:“家亮,是你吗,家亮。”
原来是原先的接待员,她仍在原地工作。
她热诚招呼我,把旧同事叫出来,一个不少,都被新老板留下。
我们相对无言,同时都想起王旭,有人流泪。
有人斟杯热可可给我。
这时秘书出来说:“可是余家亮小姐?城之内先生可以见你吗?”
他身后有一个年轻男子,见到我便说:“是余家亮君?大驾光临,十分荣幸,我是泛亚主管克世城之内,大家叫我侏罗纪,可以说几句话吗?”
他一表人才,说话带美国口音,可见在北美接受教育。
同事们让开。
他与我对坐,开门见山说:“家亮君,请回到公司来。”
我一怔,他这人倒是够爽直。
“读过档案资料,我了解家亮君才是本公司栋梁,是设计与管理上不可多得人才,请产品税下郑重考虑回来帮忙。”
我仍然不出声。
“我曾经三次与阁下联络,可是不得要领,听说阁下身体抱恙。”
我轻轻说:“你对我说话不必用敬语。”
他笑了,“我没想到家亮君如此年轻秀丽。”
叫他别用敬语,他立刻吃起豆腐来。
“家亮,你既然在公司里,我有几个问题讨教,”他提高声音:“史蔑夫、庄生,把你们的设计带过来。”
两个老同事笑嘻嘻走近。
城之内说:“这里,家亮君,你看看可否改良。”
我只得聚精会神细读图则,一下子发现好几处可以叫客户更加满意及节约成本,我很含蓄地说明。
庄生说:“家高,我老犯奢侈毛病。”
“通风处改到这边真是神来之笔。”
我忽然笑,“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
秘书把一份文件交给城之内,他又递给我。
“家亮君,我诚心邀请你加入本公司这是聘请合约,请你参详。”
我低头不语。
“大家一起吃午餐吧。”
同事们起哄,他们在附近日本馆子订了位子。半瓶啤酒之后,我比较松驰。
城之内坐我身边,他说:“你的事我听说了,真是遗憾。”
谁知道呢,悲剧如果没有发生,我与王旭也许已经结婚,更可能已经离婚。
与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我觉处十分享受。
与其在小公寓内忧郁吐血,不如出来过新生活。
吃完饭大家摊钱,我听见庄生抱怨:“谁吃了两客海胆,我只吃一个炸虾,我吃亏了。”
我忽然微笑,人间烟火,锱铢必计,小事龃龉,叫人觉得,尘世真可爱。
城之内在我身边说:“家亮,希望你详加考虑。”
庄生也走近说:“希望不久可以见到你。”
史蔑夫推开他,“让开,家亮是我的人。”
我笑着向他们道别。
我抚摸面颊,多久没笑了。
下午,有阳光,我发觉自己走向颂恩医院。
我向接待处说出病人名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护把我带到一间会客室,我看她独自坐着玩拼图游戏。
拼图十分简单,只得十余块,可是她全做错了,却仍然玩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地错下去。
有什么关系呢,至紧要当事人乐在其中。
我轻轻坐她对面,她抬起头。
她气色很好,笑脸甜美,看不出精神有病。
她不认得我,老实说,我又何尝认识她,两个人却结下血海深仇。
她忽然轻声亲昵地与我说:“达尔文与天使长马可对话。”
我只得说:“啊是吗。”
“美人脑上中箭。”
我愕然,这偈一首新诗开场白。
可是她随即递给我两本杂志,我恍然大悟,一本是新闻周刊,大字标题:进化论与宗教的冲突,另一本是时装杂志,封面正是圣琪,她戴着一只镶钻头箍,像一枝箭刺穿脑袋自另一边射出,这原是万圣节小孩用来吓人道具,又被她幽默借用,效果奇趣。
我轻轻说:“原来如此。”
看护走近:“病人要午睡了。”
我站起,“我改天再来。”
“你是她的同学吧,请多来探访,她的亲人已不大来了。”
“她心情似相当平稳。”
看护回答:“这才叫人难过,她毫无脾气,像是很乐意在此过余生的样子。”
回到圣琪家,我读过合约,签上名字,预备第二天亲自送上。
租务管理公司找我:“余小姐,房客已经搬走。”
“这么顺利?”我有点唏嘘。
“我们补他两个月租金,并介绍另一间公寓,他无异议。”
难怪。
“公寓又再出租,这次是一位单身女子,在航空公司工作,余小姐,你有无意见?”
“全权交给你了。”
“她很喜欢你公寓,问你可愿出售。”
我答:“永不。”
那是王旭的家,他认得该处。
我叹口气,看样子不久我可以回去。
那天我很早上床,睡眠充足,第二天醒转,人生景观不一样。
我把合约送回城之内,这三个字日语发音与侏罗纪十分相似,同事叫他侏罗。
他热诚与我握手,叫人一下子把房间整理出来。
我对工作已能有些生疏,故站在窗前踌躇良久。
“我明日回京都总公司,你可愿一起?”
我摇头。
“日本人,好色好酒,可是那样?”
我笑,“那也不是坏事,人之常情。”
“那为什么不出去走走?”
“我不谙日语。”
他微笑,“我日语也不大好,我在本省出生,在学校学英语及西语,你呢。”
我笑,“我读英语及法语。”
“讲两句来听听。”
我说:“Personnemeprend。Quelauieestpliguée。”
他听懂了,轻轻回应:“法语无论讲什么,都似有万分苦衷。”
同事过来说:“你们絮絮说些什么,办公室布置可还满意,我记得家亮最随和,需要什么同我说。”
我转头,“我已可以开始工作。”
有人喊城之内去听电话。
我说:“他很时睦民,是个明白事理的好上司。”
“我们一直幸运,先是王是,后是侏罗。”
我黯然。
“那样漂亮的男子,允文允武。”
我抬起头,“谁?”王旭并不英俊。
“你不觉得侏罗英俊?有一次,我凝视他手掌边沿的汗毛,被他察觉,我脸红了整天,他毛发旺盛,故只穿长袖衬衫,更引女同事遐思。”
我看着她,“你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口角像怀春少女。”
“你不觉他好看?”
我坦白答:“不,我不觉得。”
“可怜的家亮,心里仍然有一个人。”
“家亮君家亮君。”
“侏罗叫你。”
我走进他房间。
“家亮,你来看看我刚收到的一幅图则。”
我一看,“哎呀,是法兰莱怀德的设计图。”
“我以十五万美元拍卖所得。”
“物有所值,这可是他极早期作品?”
“正是,他当时在小公司工作,设计普通民居,为一位老太太设计了这所平房,老太太不喜欢他的设计,着他更改多次,最终斥责:”你老是不明白业主要的是啥‘,房子始终没盖好。“
“这么受气!”我笑得弯腰。
他把图则挂在墙后。
他卷起长袖,我看到他整条前臂上都长着浓密柔软汗毛。
他发觉我在留神,骤然抬头,我连忙移转视线。
他放下衣袖,我回转自己办公室。
下午业主来开会,刚巧也是一位老太太,在湖边买下廿二亩地,要这样要那样,甚至要求接引一条温泉流经浴室。
大家忍着笑,老太太动气,“你们嬉皮笑脸都不似建筑师,太叫人的失望。”
她走后大家笑得翻倒,我觉得重出江湖决定分完全正确,否则,哪里找一班志同道合的人来陪你。
傍晚母亲与我通话:“可以工作了?可见精神好得多,我们已搬到公寓住,更加方便。”
我问:“经济没问题吧?”
“省着些用,小心处理,可以活到八十。”
“那多好。”乐观至佳。
“八十够了吗,可以看到外孙没有?”
“我相信没问题。”可以拖延最好拖下去。
妈说:“互联网上有个哈哈婴,片段才一分半钟,那是个六七个月大男婴坐在高凳上哈哈大笑,忽然之间,满室阳光,一星期内有百多万人观赏,个个跟着他笑。“
“我明白。”
“前日去商场,电梯门一打开,看到一个少妇带着四名孩子,大子约五六岁,一对孪生女三岁,手抱婴儿才几个月,我忽然大笑起来,我看我是想疯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搬到大岛之后,我时时去参观舞蹈班,看小女孩头戴蛋白花冠,跳土风舞,嘴里唱吟:阿罗嗨威亚威,威亚威。”
“妈妈,可是孩子们必须经历生老病死。”
她横蛮地答:“我不管,我要外孙。”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с○m
我改变话题:“我仍然梦见王旭,他混身发亮,一直微笑。”
母亲噤声。
周末,我乘飞机南下迈阿米南滩。
不太费劲就找到了圣琪说的那家著名纹身店。
我推门进去:“我找阿密。”
一个大汉出来:“我是,哪一位?”
我说:“我叫余,朋友介绍我来。”
他双臂自肩至腕满满花绣,展示招牌。
“你是第一次吧,我们称纹身处子。”
我点点头。
“想纹何种图案在身体何处?”
我轻轻说:“背脊,水墨,一丛梅花。”
阿密看着我,“我曾为一名东方女子服务,她背脊有一对双翼,我记得她叫琪,她是著名珠宝设计员。”
“她就是我的朋友。”
阿密说:“请脱下衬衫,我用手工替你描上图案,水墨,即是无骨花卉,有水融感觉,可是那样?”
“是。”
“我可以替梅花加上淡黄花芯吗?”
“我同意。”
“也许会有点痛,可以忍耐否,咦,左臂什么一回事?”
“受过枪伤。”
“你不似夹在枪战中人物,神秘的东方人。”
纹身图案自左至右斜斜横跨整个背脊,我十分满意,“开始吧。”
“约需三小时。”
我伏在长榻上,“我要乘傍晚七时飞机。”
“一定来得及。”
开头半小时觉得痛,稍后就麻木了。
阿密相当沉默,但是陌生男子有力双手在背上摩挲,毕竟是奇特感觉,况且,排针密密刺下,痛痒也够奇突的,难怪有人会一次纹身,终身上瘾。
他给我镜子,“可还喜欢?”
黑白梅花有深有浅,大片留白,意境甚美,我说:“阿密,你是个艺术家。”
他很高兴,继续工作。
看得出这是一门吃力工夫,我问:“你怎样出身?”
“我是迈阿密大学的艺术生,犹太裔。”
“噫,照祖例你不准纹身。”
“正是,父母一早已把我逐出家门。”
我噤声。
三小时后纹身完成,我一看,啊,像岭南派陈树人作品,我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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