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茗澜说话时还在三丈之外,待萧瑞儿话音落下,已然行到两人面前:“如此甚好。最近周边几个州府都不怎太平,有几个买卖需要你们出去跑一跑。”
焉如意一听这话便双眼一亮:“真的?”
郦茗澜转眼,淡淡瞥了她一眼:“没你的份。”
焉如意一蔫,扯着自己袖口期期艾艾:“老大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怂恿手底下的姑娘小伙儿每天早午晚三次的念叨你是狐狸精托世。
郦茗澜颔首:“知错就好。”
焉如意两眼冒绿光:“那我能出任务了?”
郦茗澜目视前方:“不能。”
焉如意愤慨:“为什么?”她都小半年没接到活儿,每天在一度楼闲的头顶长草,若非如此,她也没那功夫费力编排郦茗澜和那黑心鬼的闲话。
郦茗澜已经往前走:“不适合。”
焉如意哀怨跺脚,发间白莲珠花跟着一颤巍:“老大你挟私报复!”
郦茗澜此时已滑出三丈远,背对两人勾了勾唇角,谁说不是呢?
焉如意扯着袖口生闷气,半晌都没说话。萧瑞儿落得清静,一路走得悠哉。
待行至酒肆门口,就见门窗大敞灯火通明,内里传来朗朗笑声,且伴随着杯盏轻碰的声响,显然内里众人饮的正酣。
焉如意原本有些蔫头耷拉脑,此时却突然眉尖一耸,竖耳倾听片刻,低咒两声,“蹭”一下就蹿了进去。手一拍已经敞开的门板,伴随着“嘭”一声巨响,人已经进到里头。
萧瑞儿还在门外,就听得里头一阵鸡飞狗跳,不由得掀掀唇角,无声微笑。无论何时,进到这间酒肆,总能体味到一种家里才有的温馨热闹。那些人,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三五不时来此闹的吧!
将被焉如意一掌拍得侧歪的门板扶正,底下木质转轴装上拧好,萧瑞儿拍拍手,起身往里走去。
酒肆里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恢复往常三五一群饮酒谈笑的情形。唯独一人,在屋子里格外显眼。明蓝衣衫,火红头发,眉眼风流唇角噙笑,左手握一把金鞘短刃,背后背一把长刀,独个一人坐在屋子当中饮酒。
萧瑞儿一见此人相貌,就先蹙了蹙眉,正仔细打量对方五官身材,男子却是蓦地笑出了声。
挑起一边眉毛,笑着道:“都说扬州怪,七分在临俪场,我今日是见识到了。”
屋子里很静,众人都没说话,似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男子却没有分毫自觉,只一径弯着眼笑得风流:“先个进来的分明是个鸨妈妈,却是一身宦家千金的扮相。现这个听闻是香粉店子的老板,怎地打扮的好似一度楼里的头牌娘子?”
屋子里一时不是安静,而是无人喘息的宁静,如若此时某人手上的牛毛针落地,怕也听得明晰入耳。
郦茗澜也在,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姿态,静坐一隅闲闲饮茶。
往常爱叽喳的几个人也都没有说话,连之前最爱跟萧瑞儿凑趣的焉如意此时都沉下面容,手掌紧紧扒着桌沿,一双美目怒目以视,目露杀机瞪着蓝衫男子。ZEi8。Com电子书
萧瑞儿站在门口,静静看了男子半晌,只轻声问了句:“少侠贵姓?”
男子勾唇,面上露出一抹轻浪笑容:“怎地小娘子还真看上了本大爷,想要一度春|宵?”
接着,不待任何人出声搭话,男子一字一句的回答了萧瑞儿的问题:“鄙姓蓝,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苏州蓝湛是也。”
此言一出,先时各自猜测男子身份的众人有惊诧有不安也有疑惑不解。各自心中揣测思量之际,已经有人大胆问出了声:“可是京都六扇门排名第三的蓝湛蓝捕头?”
蓝湛亮出一口白牙,眼眸微弯:“不才正是在下。”
众人皆悚然。
与朝廷暗地里合作,临俪场出人办事,朝廷出钱出资,两方互不干涉和平共处是一码事;如今朝廷的人公然进驻临俪场里,坐下与众人饮酒谈天甚至在未来公事合作,完全是另一码事。
萧瑞儿不发一言,转眼看向郦茗澜。
后者放下茶盏,微一颔首。
萧瑞儿面色骤变,再看向蓝湛时,瞳孔微缩面上紧绷,周身各处已经进入大战之前戒备状态。
屋内众人都是练家子,谁人一举手一投足要飞暗器还是投毒,各自都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多数情况下出于事不关己互不干涉的原则,都装作没看见罢了。
可此时只有萧瑞儿是站立的,周身骤然散发出来与人决斗的气息自然十分明显,众人虽然没人出声点破,却不免都有些吃惊。
蓝湛却只眯了眯眼,一条腿大咧咧担在旁边长凳,下巴微扬看着萧瑞儿:“还未曾尝得销魂蚀骨妙滋味,娘子便要谋杀亲夫了么?”
第三章 蓝衫风流客
萧瑞儿不说话,只从腰间抽出一把缠裹腰间的软剑,剑一亮出,便抖擞了一室光华,如同春江破冰,又如同月华照水,不经意间,就晃花了人眼。
须知高手决斗并非话本所讲,大战三天三夜几千几百回合,高手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怎可能不吃不睡连战千百回合都分不出胜负的。真正的高手对决,往往转瞬间胜负已分。或许就在你为对方兵器一晃眼的瞬间,那把软剑已经抵上你的喉咙。
萧瑞儿却并未如此鲁莽。
只是执剑在手,面无表情看着对方。
蓝湛却悠然一笑,双目熠熠,脱口赞道:“好剑。”
众人此时都将注意力放在二人身上,有些资格老又明了内情的,于忙着看热闹之际,还将目光投向郦茗澜。见她只是微笑看着,一言不发,就知之前猜测不错了。
临俪场的规矩,无论哪边来的人,若想跟临俪场的人合作,定要比试一场。目的不是分出胜负高低,而是给两人充分了解对方的机会。试问,有什么能比刀剑相抵命悬一线时,更能深刻了解你面前这个人呢?
无论是武功套路、看家绝学还是人品心地、胸襟气度,往往要到身处危难之际才能辨的分明。在合作之前将林林总总都了解清楚,总比合作一段觉得不合适要反悔的好。
毕竟,发给临俪场的任务,都是朝廷解决不了才派下来的,如此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孩童过家家,一个不合意,推到了还能从头来过。要知一个愚蠢如猪的伙伴,往往比一个奸诈似狼的对手还要致命。找到一个与自己契合的人做搭档,可以说任务已经成功了一半。
此时众人都注视着两人,萧瑞儿手执软剑岿然不动,面色平静看着悠然笑着的男子。
蓝湛静静打量半晌,搁在长凳上的腿一蹬一跨,人已经跃到萧瑞儿跟前,唇边仍挂着不羁笑容,抱着手臂道:“近看,勉强还看得过眼的。郦当家的推荐不错。”
说着话,已经微倾上身朝萧瑞儿身上压过去,却在上身弯到某个角度时乍然停住。不是身体能够自控的停滞,而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僵硬姿势。蓝湛眉尖一耸,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萧瑞儿:“你——”
萧瑞儿此时已经退出三步,不慌不忙走到一张空桌子坐下,倒了杯水润口。
众人静默片刻,爆发出哄堂大笑。
蓝湛在哄笑声中,渐渐涨红一张风流俊颜。
被人下了药粉不可怕,被药粉定住身形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药粉在定住人的同时,还会让男人数日不振。
蓝湛并不十分通药理,却在转瞬间领悟了此种药粉的精髓。原因无他,他在看到萧瑞儿进门那刻,就硬了。待走到佳人面前,朝她缓缓贴近的过程中,软了。
蓝湛初入临俪场第一晚,以完败告终。
约莫一刻过后,定身的药效解了。酒肆的人散了一半,剩下的都等着瞧热闹。
蓝湛半眯着眼转过身,转了转脖颈,掰了掰手腕,走到萧瑞儿桌前,还未来得及开口,萧瑞儿突然出声问道:“自己冲开的?”
蓝湛眯眼看她,不自己冲开穴道,还能等她好心帮他解么?
萧瑞儿唇角一翘,这回是真的笑了。
屋子里众人屏息以待,蓝湛突觉不妙,都等着萧瑞儿解开迷题。
萧瑞儿喝下最后一口水,起身往外走:“强行冲开的话,药效会延长十天到半月不等。”
屋子里又是一阵拍桌子跺脚的声响,伴随着吭哧闷笑,这回连郦茗澜都勾起唇角笑了出来。蓝湛刚刚恢复正常颜色的脸,完成了由红到黑的转变。
……
离瑞香还有百来米距离,萧瑞儿渐渐放缓脚步,未曾转身:“临俪场里不少勾栏瓦肆,蓝捕头何故跟着小女子不放?”
蓝湛抱着手臂站定在一丈之外:“我没银子。”
萧瑞儿语调依旧平淡:“去找沈大人支。”
蓝湛歪着头将人背影从头看到脚,且不放过半点细节,连萧瑞儿腕上手串有几颗珠子都数的清楚,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跟他不很熟。”
“我跟你更不熟。”
“以后慢慢就熟了。”
萧瑞儿转身,目中透出淡淡愠怒:“蓝捕头,在第一个任务成功完成之前,你我并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合作伙伴。”
更何况他一个朝廷命官,干完一票还指不定去哪呢,两人不过在一起做一笔或杀人或救人的买卖,哪来的“以后”一说?
蓝湛似乎十分满意她转过身来的举动,一双眼格外露骨的盯着萧瑞儿半露在外的雪白胸脯:“话别说那么见外么,我很欣赏瑞儿姑娘……”
萧瑞儿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口吻有些恶劣的回道:“原先还真不知道,名满京都的‘惊艳一刀’蓝捕头是这样的下流胚子!”
都已经不行了还这样盯着女子瞧,要是身体正常的情况下,他还不直接扑上来了?
蓝湛摇摇食指纠正道:“是风流而不是下流。这两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萧瑞儿狠狠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蓝湛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走到瑞香门口,小眉跑出来迎,一见萧瑞儿身后跟着蓝衫红发的陌生男子,不由惊咦出声,指着蓝湛道:“你——”
蓝湛俊眉一挑,媚眼斜飞:“这位一定是小眉姑娘了,果真钟灵毓秀,玉雪可爱。”
小眉跟在萧瑞儿身边多年,也潜移默化学了不少,且不比萧瑞儿能捺得住性子。见蓝湛一双眼贼溜溜盯着萧瑞儿打转,说话又挺轻佻,又想起此人之前的鬼祟行径,当即就狠狠白了他一眼,出声斥道:“哪来的登徒浪子,也不打听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心有去无回……”
“小眉。”萧瑞儿轻声截断,朝她递个眼色,便往里头去了。
小眉乖乖住口,大眼一瞪,刀子一般剜了蓝湛一眼,重重阖上门板。
蓝湛却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抬脚往开一踢,抱着手臂跟着二人进到店子里面。
一般情况下,临俪场各家夜间皆不闭户,蓝湛也是吃准这一点,厚着脸皮跟萧瑞儿杠上了。
瑞香的铺子公分里外三间,外间厅堂地方不小,玄黑板柜围了半圈,且有几把供客人休憩等待的交椅,当中放一只青铜香炉,四下里摆了各摆一盏薄纱灯。内里两间屋子,一间是萧瑞儿白日休息和看书的,另一间则是专门研香的地方。再往后走,连通着一座小院,萧瑞儿和柳眉各一间房,还有两间空着,分别是摆放杂物以及研制香粉所用。
因此外面铺子不关门,与萧瑞儿两人是无碍的,中间通往院子的门一落闩,任谁也进不来。要想从店子外头的房檐摸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蓝湛进到屋里,四处走走瞧瞧,见水晶珠帘后头似乎还有房间,毫不知避讳的掀开往里看了看。主仆二人都不知所踪,又瞧见中间紧闭的小门,不禁哑然失笑。
里外三间屋子转了几圈,蓝湛将包袱放在一旁高几,脱了外裳靴子,解开脑后蓝色发带,两把刀一长一短,照例长的放在左手边,短的枕在当作枕头的垫子下面。闭目将一整日的事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很快就睡着了。
……
第二日清早,蓝湛精神饱满坐起身,听到外间已经响起谈话声。
刚穿上一只靴子,帘子被人掀起,柳眉寒着脸走进来,手里端着水盆布巾等物。故意重重将东西放在高几,冷哼一声,拧身便走,将自己的不甘愿表现得十成十清楚。
蓝湛却咧嘴道了声谢,简单梳洗过后,套上外裳束好头发,精神奕奕步出内室。
外头厅堂里,郦茗澜和萧瑞儿各自坐在一方交椅,边吃茶边讲话。见蓝湛从里间出来,郦茗澜面上没有半点吃惊神色,只微一颔首:“蓝捕头早。”
蓝湛见旁边板柜上放着只托盘,内里摆着清粥小菜以及一盘包子,不禁勾唇一笑。
先回了声郦茗澜“早”,复又转眼看向萧瑞儿,挑眉笑道:“瑞儿姑娘不仅样貌好身材佳,人也体贴又贤惠呐!”
萧瑞儿皮笑肉不笑道:“蓝捕头无须客气。在瑞香里睡一宿,一百两。早饭,一碗粥十两银,两碟小菜,素的十两,荤的二十两,包子是肉馅儿的,五两一个。请蓝捕头用完后到门边结银子。”
蓝湛嘴里刚叼个包子,一听这话眼瞪的滚圆,囫囵将包子咽下,又匆忙喝了口粥水顺气,拍着胸口道:“瑞儿你也太无情了!昨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萧瑞儿面无表情:“哦?昨晚上我说什么了?”
蓝湛端着粥碗笑得流里流气:“昨晚上在茗澜酒肆,我说要跟瑞儿你一度春|宵,你没反驳。我跟着你一路走回来,你没拒绝。我跟在你后头进屋,你没赶人。今早上还让贴身婢子给我送了洗漱用具,水温都是事先调过的,如今又做了清粥小菜给我解饿,足可见瑞儿你对我一往情深无微不至。现当着郦老板的面,怎地就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了?”
蓝湛一副痛心疾首摧心折肺的模样,说完一长串话,开始大口喝粥吃包子,不时夹两口小菜,道几声赞语。
萧瑞儿从刚才起,每听蓝湛说一句,面色就沉一分。待到蓝湛说完,一张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神色阴沉瞪着尚不知死活的某人。
半晌,萧瑞儿蓦地一笑,慢声道了句:“好吃么?”
蓝湛拿过一旁搁着的白色巾帕擦嘴,点头:“好吃!”
“香么?”
蓝湛继续点头:“香!”
头刚点到一半,香字话音刚落,也觉出不对来,先看了眼旁边空空碗碟,又转脸看向萧瑞儿。慢吞吞问道:“你该不会——”
萧瑞儿笑着睨他。
“该不会——”
蓝湛“蹭”的蹿到两人面前,执起萧瑞儿的手神色激动道:“瑞儿你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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