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棠只觉得头被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不少,适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的事没有道理,一定是昏了头。刚想去挣脱却听到萧拓的声音响起,他一字字的说着,似乎是来自深处的宣誓,“你想的美。”
侯棠一时语塞愣了半日,她不知道萧拓指的是什么,只好有些呆滞的问道,“什么想得美。”
萧拓则嘴角轻扯,手指紧紧的抓着她,不怀好意的说道,“不告诉你。”
都几岁了,还这种小孩子脾性,侯棠立刻觉得十分的无语。
不过她也算是被冷风给吹醒了,自己在西夏呆的时间实在是有些太长了,再不回去怕是都要翻天了吧。
等宴桐身子好些了,她就带着他离开吧,西夏毕竟不是她的家,虽然她每次看到萧拓的样子总是莫名的心软,但是国毕竟是国,家毕竟是家,没有国哪来家。
她扬眉望去,不知道建康此时的北风是否也一如西夏的凌烈。
他们都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北风一阵阵的刮过,似乎裹着霜,细细的看见了六角棱形的冰花。
两人都似乎想着自己的心事,但是却绝对不是同一件事。
萧拓未置一词,似乎正在沉思些什么,那些心思就像漩涡一圈一圈的扩散着,将侯棠也被包裹了进去。
侯棠心底千褶相叠,胸口梗窒,她低低的问道,“萧拓,你在想什么。”
萧拓忽然离开了她的肩上,那肩上的温度顿时凉了下来,凉的刺骨。
侯棠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双眼中有着几丝血丝,似乎一夜未睡,带着倦容,但是那英气的面容却依旧如刀刻那般。
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带着孩子气的顽劲,“在想怎么把你吃了,一片一片的吃下去,骨头都不剩。”
侯棠被他的形容弄得毛骨悚然,只觉得背脊一寒,这人果然不是中原人,学汉语又学不到精髓,只好用这么歪门邪道的词。
侯棠不理他,他继续缠着她,“你要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听话那多好,可惜等你病好了又要带刺了。”
侯棠笑道,“那你让我一直病着不就好了。”
不过她还没有说完话,萧拓忽然整个人都朝她压了过来,侯棠心中大叫不好,伸手去推,谁知萧拓身子一下子软了,直直的磕在她的身子上,一点动静都没了。
侯棠不由得唤了他几声,都没有反应,她只好用力把他翻了过身,才发现原来是睡了过去。
也许他太累了,说谁就睡了,此时侯棠也只好扶额了。
她轻轻掀开被子起身坐在床边,将萧拓的身子平躺下然后替他盖好了被子,正准备走开的时候,手却忽然被拉住了,回头一看,萧拓正看着自己。
侯棠轻声道,“你倘若累了,就休息一下。”
萧拓拽着她的手不放,“你陪我。”
侯棠脑中忽然闪过那红衣女子,便有些生气的狠狠说道,“你宫里不是有个女人么,你不如让她来陪你。”
这话醋味太浓,连侯棠自己都闻到了。
她不由得有些觉得面上难堪,便甩手想走,却依旧抽不出身。
萧拓一直瞧着她,眼里似有浓烈的血气在翻涌,却也带着一丝调笑,“吃醋了?”
侯棠神色一僵,手也顿时凉了不少,“没有。”
萧拓则笑了,嘴角翘起了很好看的弧度,侯棠僵硬的说道,“笑什么?”
“没什么。”
说是说没什么,但是还是在笑,笑的侯棠心里怪怪的,随后萧拓便渐渐没有声音,侯棠再看去的时候,许是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君:掩面中……
☆、第三十七章 西夏(十)
这日晨阳正照的明媚,暖风乘叶;侯棠身子已经好了大半;她到宴桐的院子里去看他,宴桐倒是身子也正在恢复中;不过这孩子从小体虚;经常莫名其妙的大病一场,所以侯棠也总是隐隐的替他担心。
她半帘着眼眸;那双略带褐色的眸子正敛与睫毛之后,她神色柔和,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正在喂宴桐喝药,他倒是喝一口呛三口;侯棠见状则掀了袖子的内侧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药渣。
现在下人对他们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没敢一点的不恭敬。
侯棠眸子略带倦怠,冬天似乎已经开始回暖,她也沾了些懒意。
这时,一下人走了进来,“夫人。”
侯棠瞥了一眼便将碗往桌子上一搁,走到了他面前问道,“什么事?”
那下人跪着说道,“夫人,皇上听说夫人身子骨好了,便要求夫人与皇家一同去祭祖围猎。”
侯棠将脑后的云簪一下的抽落,一头乌丝便垂了下来,她甩了甩便冷笑道,“笑话,我本非他西夏中中,这祭祖与我何干?”
那下人倒也说得直接,似乎隐隐含着威胁之意,“皇上说夫人得去,那夫人就必须得去,小的只是来传个圣旨。”
侯棠自然是猜到了一定有什么花样,不然为何萧拓并未与自己提及,而萧昆莫却忽然要自己过去。
这西夏人祭祖怎么个祭法她是不清楚,不过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就摆的一场鸿门宴。
侯棠心中不乐意便将簪子甩在一旁,瞟了他一眼道,“我不去。”
那下人没想到这夫人的脾气倒还挺大的,“夫人不去,奴才便只好把夫人扛过去了。”
侯棠眉尾一挑,那眉骨生的傲气不凡,她将身上的宫服拢了拢,“看来我是必须去不可了?”
那下人回答,“是,夫人。”
侯棠绕着那跪着的人走了几步,看来她确实非去不可了,自己还是在人家的地盘,当然还是得听人家的话。
两人还在僵持着,侯棠则又问道,“这祭祖是怎么个祭法?”
那小人低着头,沉思片刻后似乎在斟酌要不要讲,“小的不知道,夫人去了就知道了。”
侯棠心中冷笑,还真以为她稀罕不成。
她挥了挥手让那人下去,“知道了,等我一下。”
待那人出去之后,她便坐于铜镜之前,嘴角轻漾,对着铜镜将头发绾起,一丝不苟纹丝不乱,逐又按了朵珠花在耳朵上,便这样走出去了。
谁知那下人正捧着件衣服进来,看到侯棠准备出去连忙跪下道,“夫人,请穿这件符合规矩的衣裳。”
侯棠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捧着个盘子,里面一件衣服叠的整整齐齐的,光这样看去就已经贵气十足,不过侯棠心里依旧不怎么乐意。
她没好气的将那盘子上的衣裳扯下,抖开一看,料子倒也是上好的,没想到西夏这种地方也有这种料子。
不过再往下看去,她才有些愣住了,那衣服上绣着一幅画。
一个戴着鬼面具的男人,这应该就是他们西夏所崇敬的腾格里大神,侯棠看他倒是面目可憎。而他手执一把巨型岔子,那岔子斜斜的插着,那岔子下面被岔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汉服,做着惶恐的样子,是一个汉人。
这显然是对汉人的侮辱,这种劣等民族的通病,胸中大志无法实现,只好借由这种虚无之物来寄托美好的想法,侯棠心中不由得冷冷嗤笑。
她的手紧紧的抓着那衣裳,深深的勒出了几条印子,她想她也许隐隐能够猜出这祭祖的仪式究竟是什么样的了,怪不得萧拓对她只字不提。
想来那些人,也只是想羞辱她罢了。
她将那盘子朝那人方向一推,正色道,语气不容置疑,“我不穿。”
那下人眉眼一眯,心想这女人的还挺有骨气的,面上也是不满说道,“这是规矩,皇上的圣旨。”
侯棠抬手将那衣服扯到了地上,那绣着金边的华服就被她丢在了脚边,她转身走了几步,声色很坚决,“要不就这么要我去,要不我就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即使是鸿门宴,她也照去不误,她倒要看看你西夏准备怎么以祭祖的方式来羞辱他们汉人。
那下人的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倘若他不能成功带侯棠过去,这就是他的失责,倘若他带了过去而侯棠没有按照规矩办事,那他可以推卸说侯棠自己的失责。
虽然两样他都有过错,但是权衡了一下,他还是妥协道,“那夫人就随我来吧。”
那远远的猎场上,地势偏高,仿若抬目便可看尽这七海龙舞,那长长的红毯绕阶而上,葛藤花爬满了兰若,绕着那梯子一阶阶的匍匐前进。
这万丈草原,拢群雄射雁。
萧氏一族正齐齐坐于正中间,人人身披战甲,手执巨弓,每一个人都是气势磅礴的样子。
萧昆莫则靠在最最中心的龙塌上,身子后仰,明黄色的袍子裹得一身的帝王之气。那身下无数明黄色的绫罗绸缎铺在红色的台阶上,象征着他至高无上的地位。
众人正其乐融融的喝着酒,时而也会交头接耳一番,似乎每个人对今日这番祭祖都怀揣着无比的荣耀感。
那下坐第二位的萧振刚与人干完酒,此时他起身恭敬的鞠了一躬,随后对萧昆莫抱拳说道,“父皇,这次祭祖我们将去年捕获的那些大宴朝的将士都带来了。”
西夏每年的祭祖仪式都需要见血,而血则必须是中原人的,这就是他们当年祖先所立下的誓言,茹毛饮血,而对象,便是那中原大地的血脉。
西夏人是蛮人,也只会用这么野蛮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心愿了。
慕容氏在一旁听得也不由得用帕子掩了嘴,即使身为西夏人,她也认为这个祭祖的方法有些残忍,但是自古以来每十年一次的祭祖仪式都必须染了汉人的血才行。
而去年也正是他们西夏扩张版图最凶残的一年,萧拓的率领的铁骑兵将大宴一半的版图都踩遍了,顺便也掳回了几名将领,而他们将那些掳回来的将领看着也就是为了今日的这番仪式。
往年只是去边境抓了几个小官过来,而这次能虏获地方的将领,怪也只能怪他们运气不甚好,遇上了萧拓这只百年难遇的雄鹰。
此刻远处窸窸窣窣的出现了一群人的身影。
莫邪将军则向前跨了一步说道,“皇上,看来他们已经被带来了。”
萧昆莫也略略的点了点头,远远看去,几个衣衫褴褛的汉人穿着残破不堪的军服,似乎早已经受尽了折磨,那阳光扎得人睁不开眼,那几个人被一路从马后拖了进来扔到了一边的刑架边上。
他们均死死的看着萧昆莫,似乎想把他给生吞活剥的样子,那眼神中写满了桀骜的不驯与轻视,他们看不起他们,即使身处敌营,成为俘虏,却依旧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这是汉人最后一丝尊严,他们身体被剥夺了能力,却依然从内心自认为高于西夏人,瞧不起西夏人。
萧昆莫见这样的状况,则含笑微微抿了一口酒对周围人谈笑道,“你们看,他们还不服气呢。”
莫邪那双尖利的双目微微一横,立刻野蛮的说道,“把他们的眼睛给剐了!”
周围人立刻起哄了起来,都囔囔着,“好啊,好啊!”
萧昆莫什么都没说单单是看了他们一眼,莫邪及众人则立刻闭上了嘴。
谁知那群人中为首的一个将军忽然破口大骂道,似乎使了全身的力气,眼睛都快凸了出来,“西夏蛮子,狗娘养的,你们就等着瞧吧!老子扒不了你们的皮,总有一天老子的儿子会扒了你们的皮!”然后又重重的对着萧昆莫的方向“呸”了一声。
随后身边的西夏士兵立即上去随着他的头就一棍子打了下去,那人立刻昏了过去,周围的其余几个将士也就不敢再骂萧昆莫了。
萧昆莫倒是没有生气,依旧是面容带笑,只是下面的一个将军已经站起来开始怒骂,“汉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阙词,简直笑死人了,你们这种劣等民族早八百年前就该灭绝了。”随后他立刻下令将那些汉人的嘴和眼睛都给蒙了起来。
顿时再也没有反抗的声音了,阳光依旧明媚耀眼,强权之下无抗争。
此时萧昆莫看了看那有些刺目的阳光,又瞧着远处琢磨了一会便侧身问道,“那女人怎么还没来,仪式要开始了。”
慕容氏连忙回答道,“快了,在路上了。”说完她侧目看向萧拓,只见他低着头喝酒,自始至终没有太过眼,似乎面前发生的一切和他完全无关似的。
他将酒杯一寸寸的往自己的嘴中倾倒,动作很慢很慢。透过杯沿能够看到他的那双眼眸,平静而寒冷。
他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看他的反应,所以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低着眼,看着杯中波漾,反正他还有的是时间。
一阵烈风刮过,吹散了浑浊的空气。
既然众人都希望他表态,那他就按照他们希望的方向去做。
于是他放下酒杯起身对萧昆莫说道,“父皇,儿臣去看看。”
萧昆莫点了点头便挥手让他下去,他便离开了席间,往外走了去。
他拉了拉身上宽大的衣裳,面无表情的走了几步,便看到侯棠踩着一地碎石过来了。
她身姿清瘦如菊,头上戴着云簪,耳朵上也难得的按了朵珠花,一双细长的手腕正撩着自己的裙摆小心的踩在碎石上,那双平头的绣花鞋足尖轻轻点地,像是一曲斑斓的舞蹈。
萧拓看得心里不由得一阵悸动,他觉得她美极了,倾尽这一世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了,他只想将她独自一人享用,锁在衣柜了,捂在心尖上,永生永世的不给外人看到。
他远远的一直注视着侯棠走来,见走近了,则又向前走了几步,正好让侯棠低着的头往他身上撞去,侯棠被撞到了才伸手揉了揉头,随后抬起头来看,这一看,便看进了萧拓的那双眼。
她倒也没有抱怨,眉眼一弯,鼻子里却是不削一顾的冷哼,“王爷好啊,不知道你们这次又搞了什么花样?”
萧拓看着她没有说话,侯棠见他这样奇怪,有些无奈便只好推推他问道,“看什么呢。”
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过身,那风带起了衣角在南倾的风中飞扬,他声音端的是莫名的生分,“走吧。”
侯棠表情有些莫名其妙,这人今儿又发的什么疯,她抓住他的衣角问道,“你们怎么祭祖的,是不是和汉人有关?”
萧拓的眼眸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黯色,他轻轻启了唇答非所问,“你等下最好乖乖的。”
并非警告她,而是担心她,他比任何人都不想刺激她,只想她乖乖的呆在西夏,生怕一刺激她立刻炸了毛飞走了,可是他现在还不是西夏的皇,他的能力很多时候被极大的限制了。
萧拓将手缓缓缩进宫袖中,凝眸望着那高位上的人。
他最敬重的男人,最敬爱的父皇,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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