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百碗的清粥,那不抢红眼就怪了。
随着流民渐多,也就越加接近敬川的承受底线。淑雅很害怕,如果在这时候,城外的灾民里随便谁喊一声‘凭什么城里的人有肉吃而我们却连米汤都喝不了?’那会如何?
淑雅深深知道人在饿疯的时候可是连自己的同类都能吃!
这几日许是因为心情的缘故,她的右眼皮几乎一刻不停地跳,就算淑雅用了土办法,舀了片小白纸贴在眼皮上取意‘白跳’也没用!
随着情势越来越严峻,徐敬贤信里的口气也越来越强硬,希望淑雅立刻收拾东西跟他躲到乡下,只是淑雅不同意,心里梗着一口气,她早已另做打算,打算过两天带上丫鬟和那个假儿子去白家躲一躲。
淑雅不同意,徐敬贤也没办法把她硬绑了去,不曾想,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流民忽然在半夜里爆发了!
淑雅被碧萼推醒时流民已经攻进了敬川!谁也不知道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流民是怎样忽然有了那种力量!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就攻破了敬川的城门!城内大火纵起,到处人荒马乱,尖叫声四起。而十里庵因为建在偏僻的地方,所以淑雅得到消息是流民早就开始在城内四处抢劫了!就连十里庵,流民也已经闯进正殿了!
耳边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慌乱声,淑雅不由得想起那夜周姨娘站在自己的门槛回头冲自己轻轻说的那句‘水里方是逃生处。’
水里?水里?!淑雅全身毛孔都发毛,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全身僵硬,脑袋却急速运转着,十里庵那里有水?周姨娘指的是不是厨房的水缸?!淑雅眼角一撇道庭院的深井,猛地通透!
而这时,碧萼与宛月都站在她的面前,淑雅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取舍,她抓住了碧萼的手向外跑,只对宛月丢下了一句:“你快点找地方藏起来!”说罢,也不去看宛月眼里深深的悲凉,带着碧萼来到了深井那里,与碧萼眼神一对,淑雅只说了一句背靠背,碧萼便明白了过来。许是因为人在生死关头都会爆发出一定的潜力,两人十分顺利的背靠背扒在井壁,慢慢地握着井里布满青苔,凸出而滑溜的石头顺到了井水里,在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时候停住。
如果不是需要呼吸,碧萼都能把脑袋藏水里!
骚乱声渐渐的近了,随着它的靠近淑雅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她已经能分辨出一些脚步进了她这个偏殿。许是因为殿里值钱的东西多,最先发现的流民叫了更多的人过来。
接着,殿里响起了宛月一声尖利而失控的尖叫,随后爆发出一声男人的怒喝:“你主子在那里?说不说?不说老子干死你!”
淑雅的心跳骤停,她与碧萼相对一眼,又都移开了视线,两人心惊胆破的等着宛月的答话。淑雅紧张得指甲都能在手心里掐出血丝!
“我说!我说!你别碰我!”
淑雅的脑袋一蒙,心里已是一片冰凉,不曾想,在这个紧要关头,白珠不知道从那里跳了出来,口中只嚷着:“姑娘你别丢下我!”
殿里的脚步声都被白珠引走了,这姑娘不知道打那涂了一身的人黄,看样子就跟在茅坑里狠狠地打了几个滚一样,她在殿里跑来绕去,将后面的人带离了淑雅藏身的殿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每一秒对淑雅来说都跟凌迟一样,时间过得特别缓慢,那段时间,淑雅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紧张而几度停跳!
等过了大概有一两个时辰那么久,殿里都没动静,淑雅和碧萼才隐秘地长吐了一口气。
碧萼探头过来,悄悄地从怀里摸出了一根老参给淑雅:“姑娘,你看。”
淑雅十分的惊讶:“你怎么有这个?”
碧萼微微地牵起唇角:“我怕姑娘你路上撑不住,顺手舀的。”
淑雅看那老参浸了水,只怕也留不长,便用泡得发胀的手接过来,一掰成两段,一半分给了碧萼,碧萼眼眶微红,淑雅压低了声音道:“含着吧,你要撑不过去谁来伺候我这个病秧子。”
碧萼默不作声的接过去。此时是冬日,许是因为井水冬暖夏凉的缘故,井里的温度一直保持在4,5度的样子,就算没有外面冰得刺骨,但也好不到那里去。淑雅也是嚼了半刻老山参才撑了过去。
等到了日头茫茫的时候,四周也寂静无声,淑雅决定从井里爬出去,因为再泡下去她的身子骨也撑不住,泡一夜已经是极限了。
淑雅跟碧萼两人依旧背靠背,手脚颤抖十分艰险的爬出了深井。好不容易出来了,又被外头的冷空气冻了个哆嗦。两人相互搀扶小心翼翼地走进厢房,一眼在看见倒在了地上的宛月,她的胸口和脖子各中了一刀,豁大的刀口已经显示她早已无被救的可能。她瞪着大眼睛,盯向了淑雅她们藏身的深井??????·
淑雅脚下一软,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撞死在自己门前的阿南???碧萼很强势的拽着她就走,看也不让给她看宛月,进了里间,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恨恨地骂了一声。淑雅悲凉道:“好歹还留了衣服,赶紧拣一身干爽的换上吧。”
碧萼扶着淑雅在床榻坐下,自个忍着冻,先给淑雅挑了一身最厚实,最不起眼的衣裳换上,然后再给自己换了一身,她翻箱倒柜的还想找出一些值钱的东西,可是那些流民连一点银屑子都没给她留。于是主仆俩身上除了两人手腕上随身带的玉镯金镯竟然是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外边正乱着,主子,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淑雅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五米外的地方躺的就是死不瞑目的宛月,到现在,她们两个弱女子还能怎么办?
淑雅迷迷蒙蒙的让碧萼架在了肩上,碧萼收拾了几件厚冬衣舀在手中,一路经过偏殿的廊道,等碧萼忽然停下时,淑雅只迷迷蒙蒙的听见一男子粗犷的口音道:“这事没办成,只怕信王会怪罪。”
淑雅脖颈僵硬的去看碧萼,碧萼已经满脸惨白。听声音那男人也只在两米外的拐角处,而她们身处空旷下,入目所及,一览无余,居然连个藏身处都没有!而掉头逃跑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几乎就在下一秒,拐角里拐出了两个壮汉来,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一眼看见淑雅主仆俩,眸光闪过一丝冰寒的杀意,二话不说拔刀便要砍来。淑雅其实很想跟他说,她一点也没有听到有关于信王的事情,他也不用杀人灭口。可是视线一落到对方的脚上,一想到那种可能,窜出喉咙的便是平生最尖利的尖叫:“我哥哥的鞋子为何会在你的脚上!
第七十八章 流民暴动2
那壮汉似乎被淑雅尖利的叫声给吓着了,保持着举刀的姿势浑身僵硬,脸上呈现出一种扭曲的表情,分明是在说“真NND见鬼了!”
淑雅惊魂未定地看着他,感觉他似乎是在‘一不做二不休’和‘回头是岸’之间挣扎,生怕他‘一不做二不休’的淑雅吓得连呼吸都忘了,她从来没有在两天里连续经历两次生死关头!
“你是连嵇远的妹子?!”壮汉的表情还似见了鬼的扭曲,淑雅头皮发麻,脸色惨白的点头。
那壮汉慢慢地放下了刀,长吁了一口气,笑了一声:“我刚还以为是那个流民,连妹子别怪罪,哥哥这厢给你赔礼了。”
淑雅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个男人变脸能如他一般的快,说翻就翻。她身上身下又有哪一点像流民?而这个壮汉一句轻飘飘的误会就把刚刚险些杀了淑雅的事给揭了过去。只不过淑雅也没傻到再去追究这些。她脸色青白,目光呆滞的看向壮汉,不知道他是谁,而她二哥的鞋子又为何会在他的脚上?
跟壮汉一起来的那男人见刀疤汉表了态,便取笑道:“你是人家哪门子的哥哥,人家可是嵇远兄的宝贝妹子,那里能这么轻易的让你认了过去。”
刀疤汉嘿一声笑:“认不认我说了算。”转头对淑雅道:“妹子受惊了,此番来我本就受你哥哥之托将你从韩府里带出来,只不过不知道你竟然住到了着庵庙里,让我在韩府好找!”
淑雅一点也不想问韩府如何了,只是听着语气似乎是跟二哥相熟的,连忙问:“这位大哥,请问我二哥可安好?”
刀疤汉的脸似乎扭曲了下,话里怎么听都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好,好得很,连妹子你这段日子就安安心心的跟着我,等你二哥办完了事情就来接你。”
淑雅一听,暂时是放下了心。跟刀疤汉一起来的汉子见了,似笑非笑的瞥了刀疤汉一眼:“人也找着了,咱们回吧。”
刀疤汉招呼淑雅和碧萼跟上,淑雅跟他们离的稍微有点距离,只听见刀疤汉转过头去嘀咕什么‘小白脸’‘鬼见愁’之类的。连着两个生死关头都平安度过,淑雅稍微放松了神经后便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跳得异常的快速,耳边鼓噪着血脉跳动的声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淑雅似乎才闭上眼睛一会,就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呱噪,神智渐渐复苏后,她这才感觉身子竟然有千斤重,连手指头都动不了,眼皮刚刚掀开了一条缝,碧萼就扑到了她的跟前哭天抢地:“姑娘你终于醒了!”
淑雅尚未说话,又有一颗脑袋凑到了她的面前,脑袋的主人特诚恳无辜地说了一句:“我说连妹子,你要是死了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可是一根指头都没动你!
淑雅那眼去瞄碧萼,碧萼的脸色铁青且扭曲,看上去像是恨不得将刀疤汉撕个稀巴烂!
淑雅扯扯嘴角,拉住碧萼的手,还未清醒一会,眼一晕,又昏了过去。碧萼手指颤抖地探了探她的鼻息,见还有气放下一颗心的同时不由得怒其上涌,转头对刀疤汉河东狮吼:“你给我出去!”
刀疤汉不乐意的拉下脸:“我说你这丫头是不是没尊没卑惯了怎么的。”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在碧萼母狼一样的眼光下脚步还是往房外迈了。
只见刀疤汉一脚刚迈出房门,就被等在门外的人嗤笑了:“我说你好好的在一个病得快死的人跟前提死字做什么?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刀疤汉一脸不屑:“我看上她?我看上谁也不会看上连嵇远的妹子。”一想到跟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白脸做连襟的可能性,浑身的寒毛都纷纷倒竖!
等在门外的人斜了他一眼,刀疤汉很是不屑道:“要说从前还有点肯可能,但现在她又不是黄花闺女,又做了妾,我还不至于去捡了韩越泽的破鞋。”
韩越泽早在破城的那一天就被刀疤汉一刀钉在了墙上,刀疤汉对于刀下鬼的破鞋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何况对方还是小白脸的妹妹!
刀疤汉用眼白看了门外的人一眼:“我说伯中,敢情看上人家的是你吧?!”
刘伯中不知为何肃了脸色:“你别这么说,我听人私下议论,这连姑娘在闺里也是很值得人敬重的。”
刀疤汉一脸不相信地看过来。
刘伯中道:“连嵇远当初是个什么光景你也知道,要我说连家虽然上一辈不怎么样,可是这一辈出的这个一哥儿一姐儿还是不错的。连嵇远你也知道,是王爷下的一步招人眼的明棋。十成十的断头路。可人家愣是能把死路走成活的,一个弃子走得比活子还要漂亮,你只看他带给王爷的粮草,虽说不至于雪中送炭,可也给了王爷很大的一个惊喜。你看着吧,王爷以后会慢慢器重他的。”
刀疤汉一脸扭曲:“这又跟他妹子有什么关系。”
刘伯中叹了一声气:“我这才想说,这对兄妹俩让人不得不服。我听人私下议论,说这连嵇远的妹子在连嵇远跟她透底的时候立即就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首饰和五万两银子的身家出来买粮。你想想,如今闺里有那个姑娘能拿得出这份魄力?那五万两身家,和那句‘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的大气,让嵇远兄都羞煞了男儿脸,更何况你我。”
刀疤汉也沉默了,过了半晌才牙酸似的吐了一句:“怪不得。”
刘伯中笑了,是啊,怪不得,连嵇远是什么人?你拿十分好给他,他才吐一分的人,对一个庶妹能好到心尖尖上,疼到骨头里,除了连姑娘,旁的谁也担不起,刘伯中许是想到了连嵇远刚到王爷身边那几年,年年都要从京里大整一些女孩子的东西送回敬川。不仅如此,就连跟着王爷上街,看到精巧首饰就要买的作态现在想一想都牙酸。虽然明白事出有因,但是把一个庶妹如此疼到明面上,还是让不少人侧目。
刘伯中刚从回忆里回过神,就看见刀疤汉脚一抬就往外走,不免问答:“你上那去?”
刀疤汉头也不回道:“老子再去请个大夫,他娘的,自个病得????可别连累我,我可不想被那小白脸啃得骨头都不剩!”
刘伯中嗤笑一声,看了一眼连淑雅的闺房,摇摇头,也背着手走了。
第七十九章 结局
淑雅病得很重,简直有点不值今夕是何年的感觉,一天睁眼就是吃饭喝药,闭眼就是睡觉。她和碧萼好像让人给监控了起来,偶尔她清醒时跟碧萼说话想问点外面的消息,碧萼也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这样的环境也有利于淑雅养病。刀疤汉对两人还算不错,不管是衣食还是问药,能给最好的,从来都不会拿次的敷衍。
在这期间白珠找了回来,只在连府门口嚷嚷着她是连姑娘的丫鬟,死也要回来伺候姑娘,便让人不敢怎么样她,要知道现在外头可乱着一个陌生小姑娘到人家府前嚷嚷,绝对讨不到好去。淑雅因记挂着她的救命恩情,便把她放到了身边。白珠一见着她就拜天拜地:“姑娘你没事太好了,我们二爷在外面急得差点要跳河。”
淑雅不想谈论徐敬贤,只是拉着白珠的手问她当天的事情。白珠咧嘴一笑,“我在身上涂满了人黄,那个见了我不往外避出三里地去?!”
淑雅瞪目结舌之余不由得敬佩起这丫头的机智。于是倒真把白珠当成心腹丫头。虽然碧萼在她的跟前还是头一份。
一年在睁眼闭眼间就过去了,淑雅从白雪纷飞的冬日,一直病到了春暖花开的夏日。直到某一天的清晨,额头被一只冰凉修长的手覆盖,淑雅睁开眼,就看见连嵇远逆光的沧桑笑容:“妹子,怎么我一眼看顾不到,你就病成了这样。”
淑雅瞪大眼睛盯着他,生怕一眨眼,她二哥就消失在了阳光里。等她回过神来,泪水早已在她发觉前滑落到连嵇远的衣袖上。